体内倒灌进冰凉的海水,刚才那瞬间窜出的欢喜,被沉重的恐惧溺没了。
跌跌撞撞跑出办公室。
“叶总?”傅特助一直看着房门的,忙起身追过去。
“送我去机场。”叶少宁抓回一丝理智,现在,他不能慌乱,他得安安全全,他得冷静。
傅特助看着他紧绷的面容,什么也没问,飞快地把车开了过来。
“打开新闻台。”他觉得整个人都放在了火上,五脏如焚,七窍冒烟,脑子像个坏了的老唱片,老在一个地方打转。
童悦在飞机上,童悦在飞机上??????
他记得读大学时,在学院礼堂看过一部电演叫《紧急迫降》,一大堆明星。女生们看得一惊一乍,他从礼堂出来,也是满手的冷汗。
国内外,这样的例子不少,有成功过,也有失败过。机场附近的农田燃起巨大的黑烟,机上人员无一幸免。
“本台记者刚从机场发回的报道,早晨七点飞往上海的XXXX航班,已与地面联系,马上准备迫降青台机场。消防官兵、医护人员都已到位,机场工作人员也已做好所有的防护措施??????”
那记者是吓着了吗,声音一顿一顿的。
“可以再快点吗?”他问道。
傅特助点点头,车子刷地加了速。
手机又响了,是童悦。
他抢在她前面说道:“童悦,如果你敢有半点闪失,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有多少账没有算,你设计我、折磨我、疏远我,猫捉老鼠般,我都忍着。忍到一定极限,就无须再忍。现在,你就开始好好反省,一会见了面,你想想该怎么向我道歉。”
不止这一点,小姑娘的事,她还欺骗了他。眼泪刺痛了童悦的眼睛,但是她狠狠把它抹掉了。
“你为人师表,**了别人,又不负责任地推开,这样非常不道德。你早在哪了,前晚为什么不问我不告诉我?”他愤愤不平。
“我并不勇敢。跌倒了,爬起,再跌倒,可能就永远爬不起来了。”好像有一只钢爪,在她心上拉出道道伤口,她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
“我会扶着你,怎么可能站不起来?你就是不信任我。”
“信任的,信任的。”
“如果信任,那就不要哭,听从机组人员的安排,把鞋子脱掉,盯准紧急出口。你一下来,就会看到我。以后要乖,嗯?”
“好!”
机舱里先成乱成一锅沸腾的粥,但是当空姐在广播中通知要迫降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了。空姐示例座下位下的安全衣怎么穿,舱中有几个安全门,为了防止踩踏事件,必须有序地出舱,动作要快。
飞机仍在盘旋,童悦低头往下看去。几分钟一过去,就是一片海。海水在正午的艳阳下,蓝得晶莹,白帆在海面上,星星点点。
多么美丽的季节呀,真舍不得眨眼。
身边是一个半百的妇人,她去上海看儿子。她很平静,只有紧抓着椅柄的指尖微微泛白。
心田唯一的欣慰是苏陌不在飞机上,这让童悦少了点负罪感。
徐亦心的妈妈半夜发病,非常严重,嚷着要见苏陌,他赶过去了。她独自上的飞机。
这是亦心冥冥中的蔽护吗?
她也给苏陌打了电话。
他已经得知消息,在来机场的路上。许多次她无助的时候,他都站在她可依赖的地方,但在这生死攸关时,他缺席了。
命中注定,他今生终将错过她吗?
“怕不怕,小悦!”他想起了彦杰死的样子,冰凉,苍白。
“不怕。”她真的不慌乱,只觉得遗憾。
“苏陌,如果一会飞机降落出现异常,在那个世界,有亦心、彦杰,还有我妈妈,我应该不会孤单。”
“彦杰会欣喜若狂!”
她笑,泪光闪闪,“会吧,他是我哥呀!”
“哥?”
“他太自私。爱一个人不是一味的牺牲,必须是患难相共。哪怕前面是悬崖,也要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被丢下的那个人,陷在回忆中,太痛苦,也太孤单。”其实自己比彦杰也好不到哪里去,希望她还有机会去挽回。
少宁呀,那个让她甜蜜让她温暖、也让她伤心落泪的男人,真想缠上去,如藤缠树,一生一世不分离。
“嗯!”风景随车速飞快地掠过,很多年很多年不再发达的泪腺,突然喷涌而出。
“亦心看到我,肯定会和我聊起你。”
“我好吗?”
“很不错。”
“可你一直把我当成兄当成父,不肯把我当成爱你的男人。”
她轻笑,“如果飞机平安着陆,苏陌,我想自私一些,可以吗?”
“可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不能埋怨。
“你看我就是这么笨,你给我的阳光大道不走,我又去踩那独木桥。对不起,苏陌,我想爱他。你看人生说长会长,说短就短。我亦不是一个可爱的女子,他也不是什么完美男人,只是他不嫌弃我,我看他也中意,就这么过吧!”
“那就让飞机自由落地。”他咽下满口的痛楚,笑得温情脉脉。
地面的建筑物、树木、草坪越来越近,飞机巨大的引擎轰鸣着。
她扣紧安全带,双手平放在小腹上,闭上眼。
“还有十分钟,机身即将抵达地面,请大家做??????天,天,”空中小姐哭出声来,“起落架成功地放下来了。”
机舱里一片欢呼。
终是自由落地。
童悦睁开眼,眼泪挡住了她的视线。“啪”地一声,机身稳稳地落在地面,滑行。铺天盖地的泡沫喷了过来,安全门打开,蓝色的充气滑梯长长延伸着,救护人员引导着人员输出。
她光着脚,站在地上,像掉进了云彩般的泡沫里,满头满脸。她顺着人流出来,轻轻抹去脸上的泡沫,在人群里寻找着。
她看到了像疯了一样跑过来的叶少宁,真没形像呀,发型都给风吹没了,领子竖着,一脸沧桑,好像有点老了。
她扁着嘴哭。
他也看到了她,嘴唇颤个不停,仍努力挤出笑意。但笑意还没展开,瞬刻被一种无形的恐惧盖住了。那表情像是半夜被人用针扎了下,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的目光死死瞪着童悦隆起的肚子上。
“少宁!”她哭着向他走去,靠近,投怀送抱,释放恐惧,汲取温暖。
他扭头就走。
“少宁,你不要走那么快,我脚上没有鞋,你等等我!”
他的肺都快气炸了,他不等,肯定不等,永远不等,但脚步还是放慢了。
她小跑着追上他,怯怯地拽他的衣角,“你听我解释。”她知道他在气什么。
她有无数机会解释的,但她放弃了。这么大个肚子,五个月?六个月?该死的,他的头一片晕眩,真是失落怨怼恨,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人生还要怎么失败?极品妈妈,老婆凉薄,还差点被剥夺做父亲的权利。
“少宁!”
他甩开她的手,大步流星,不应声。
“老公!”
他一闭眼,停下了脚步,身子一转,脸冷着,“你喊谁老公?”
“我??????”童悦嘟着嘴,可怜巴巴,“情况很严重吗?”
“哈,我真佩服你的勇气。知道吗,你这个女人,差点害死我老婆和孩子,你说严重不严重?”他摇晃着她的双肩,眼中热雾蒸腾。
“我现在把她们还给你。”
“还给我就没事了?那这错过的几个月,怎么办?她怀孕初期,我不在她身边。孩子到现在都没听过爸爸的声音。说不定还会错把别的男人当爸爸。”俊雅的男人,暴跳如雷,有杀人的冲动。
她忙否认,“不会,我有把你的声音录在手机里,每天都给她听。她听到你的声音,就会拍小手。”
她讨好地去拉他的手。
他眯起眼,不理她,“原来你是蓄谋已久,什么时候录过我的声音?”
她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就是??????钥匙把你手臂碰破那次,我录了几句。”
“哪几句?”
“你说,我最近比较丰满??????”
那是他厚着脸皮爬上床,他的手有些不安份,说只摸不做??????
“童悦,你误人子弟??????”他像噬血的恶魔,一脸阴沉地逼近。
她惊惧地闭上眼。
扬起的手落下,那力道可以堪称为“温柔”,大庭广众的,不丢人现眼了,回家慢慢教育吧!还是先轻揽入怀,纤细的手臂、巴掌大的小脸,都是他的??????
不远处,苏陌扶扶眼镜,淡淡笑了笑,悄然转身。
阳光,暖暖的,风,微微的,落叶旋成一个圈,缓缓起舞。
机场人员慢慢散去,跑道上很快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