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总有骄阳(1 / 1)

夏奕阳一觉睡到了正午,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晚起床过。窗子已经都打开了,雨后的空气非常清新,叶枫在阳台上修剪花叶。那是一盆常春藤,粗糙、易活的常绿灌木,买回来时长势茂盛,后来不知怎么,叶子就变黄变枯了。一黄、一枯,叶枫就剪,慢慢的,这藤就秃了,现在数得过来的几片叶子,在微风里颤颤地摆动。

他们曾经养过一盆芦荟,换盆之后,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死了。叶枫唏嘘了很久,两人决定再买一盆,叶枫却挑了这盆常春藤。花圃老板说,这藤,十天半月的不理会它,它都能活。他想说没这么容易,再糙的植物进了盆就娇气了,可叶枫当真了。

这是多久没理会它了,黄叶一大堆,土硬得像岩石,虽然刚浇过水,却还是一副没缓过神的萎靡样。

他从身后环抱住叶枫,叶枫吓了一跳,随即大叫:“脚,脚!”

“好多了。”脚底还有点痛,是一种即将痊愈的痛。他拆开纱布,伤口已经结疤,稍微走几步没事的。

他低头亲吻叶枫的发心,目光一低,发现叶枫原先乌黑的发丝有些发黄,不是染过的那种黄,而是极度营养不良。他几乎脱口想说对不起,尔后深呼吸,只是抱她的手用力了点。

心疼、怜惜、内疚,像水一样漫过了心房。

在别人眼里,他才是吃苦的那个人,可是那种苦中有甘甜,不管他在黑暗里待多久,他看得见曙光,他知道希望在哪个方向。而她,担惊受怕,度日如年,抱着似乎是痴心妄想、等同奇迹一样的希望,不能吃,不能睡,这种苦,像黄连一样,她却不得不吞咽。

唯一的庆幸,这份苦没有白吃。

西芹腰果炒虾仁,黄瓜炒鸡蛋,玉米排骨汤,饭是用砂锅焖的泰国香米饭,土豆泥做的甜味,当作饭后甜点,果汁是木瓜,榨好后,在冰箱里冻了一会儿。

看上去不算丰盛,胜在营养搭配均衡,最重要的是,每一种对养发都很有帮助。

“怎样?”很久不下厨了,自信心丢了一半。

叶枫先喝了汤,夹了筷虾仁,咀嚼再咀嚼,在夏奕阳都快绝望时,她慢悠悠地说道:“没进步,也没有退步。”

这样的评价已经是高分了,夏奕阳心有余悸道:“如果我连饭都做不好,我在你眼中,差不多一无是处了。”

“昨天你听到的夸奖还少么?”

“那是中视的夏奕阳,不是叶枫的夏奕阳。”

叶枫咽下口中的香米饭:“知道就好。”

吃完饭,叶枫洗碗,她说他的手粗得会把碗磨破。夏奕阳笑,在一边看她洗碗。鸡汤鼻祖们说,幸福不可知,不幸却是各有各狰狞的面目。幸福怎么会不可知呢,像此刻,窗明几净的房间,餐桌上洁白的海芋,厨房里叮叮当当的碗碟声,宁静的午后,与妻子时而低语时而对视的轻笑……这状似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画面,可是当他在叙利亚无眠的那些夜晚,在茫茫沙漠顶着烈日跋涉时,才知这就是幸福的样子。

碗洗到一半,叶枫的手机响了。叶枫甩开手里的碗,拿抹布胡乱擦了两下,跑过去一看。“广告吧!”她准备挂断那个陌生的号码。夏奕阳探头一看,拿了过来:“这是静年的手机号,肯定是找我的。”

是的,他的手机、笔记本都丢了,都要重新买,要做的事很多。

夏奕阳去书房接电话,叶枫在厨房都能听到他的笑声。患难以共就是不一样,有着别人一生都不可能遇到的共同经历,有很多可以回味的夜晚,聊过什么,看过星星,迎过日出,说不定分过同一杯水、同一块面包,上坡、下坡,相互搀扶,开心时,一同大笑,低落时,彼此鼓劲……真的不一样。

叶枫关上碗柜,挂好炒锅,刀具回到架上,一切终于都收拾好了。即使是两个人吃饭,想吃好点,就有一堆的活,真麻烦。

夏奕阳接好电话了,一脸挣扎地站在过道上。叶枫默默地看着他,那天他对她说要去叙利亚就是这种表情。他知道她不会同意,她希望他能陪在她身边,可是他还是说出口了,因为他决心已定。

“静年说,台里决定在这个周六晚上九点,在综合频道、新闻频道、国际频道同时直播《前瞻》。”

这可是很高的待遇,中视成立这么多年,只有春节联欢晚会才有这资格。春节联欢晚会的收视一直是个神话,至今,不,估计以后也很难有节目超越了。

“那你要忙起来了。”说不定晚上都得泡在台里。

“我一会就要去台里,节目组还没成立呢!你陪我去好不好,咱们买点水果和点心过去,我给你找个清静的地方让你看书、写稿,晚上我们一块回家。”

夏奕阳很激动,这种感觉似乎是刚坐上《今日新闻》主播台时才有过。先不说节目的反响如何,这已经是一种肯定,代表了台里的态度,那么他就可以尽情地发挥了。他心里面有很多构想,相信都会有机会一一实观的。

叶枫仿佛在静夜里侧耳倾听雨声那样停了片刻,说道:“台里人来人往的,哪有什么清静的地方,我就在家里待着吧!”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倾斜的日光也好像变得微暗。

“我们都没说到几句话。”他必须要出门了,其实真的不闻不顾,好好地陪着她,哪怕不说话,就一起坐着。这就是成人的理性,什么在前,什么在后,什么轻,什么重。

“没事,就当你还在叙利亚。”她说了句笑话,说完,觉得心一抽一抽地痛。人是回来了,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为什么感觉还是那么遥远?

“对不起。以后……”时光长着呢,机会多着呢!四目相对,两人眼里都闪烁着无奈。

他吻吻她,换好衣服,走了。

叶枫算了下,从奕阳回来到现在,一共十四个小时,十一个小时在睡觉,二个小时做饭、吃饭,他们真正在一起,就一个小时。她知道他很想她陪他去台里,虽然也不一定能说上话,可是抬眼就能看到那人,心就定了。她也知道,他的同事们很中肯,不会对她说过激的话。可是,她不想让自己沐浴在怜悯的目光之下。

以前,叶枫真没觉得自己是个敏感而又虚心荣极强的人,可能是太顺了。工作是换了几次,也失过恋,总的来说,还是受的挫折少,所以总认为很多事理所当然是这样的。听袁霄发牢骚时,她觉得袁霄这人是想捡芝麻,又想要西瓜,心太贪。不是的,那只是一种忧患意识,一种哪怕是真正地捧在手中却还是恐惧随时会被夺去的不踏实感。她是过得太踏实了,工作踏实,婚姻踏实,不可否认,苏书记这个强大的后盾更让她感到踏实。当有一天,坚固的保垒开始摇晃,她才知道所有的踏实都是相对的。

昨天晚上,她在家等夏奕阳,苏书记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这一阵子,苏书记一直保持沉寂,她差点忘了苏书记就是一座活火山。沉寂后爆发的火山,堪比行星撞击地球。

“以前我不吱声,我知道你压力大,不顺着你,你会疯的。现在,奕阳回来了,你的事也了结了,关于以后,你得给我个章程。你上有父母要孝敬,下有幼儿要抚养,你没混吃等死的权利。传媒这一块儿不要考虑了,一次差点把你整死,一次你把人家给整死,血淋淋的事实告诫你,你是真的不适合这个行业。投资公司和银行,你勉强能沾点边,可以作为第一选项。你还没过三十五岁,公务员或者去教书,好好地复习,也能争取。这是我给你的选择,如果你选择不了,那么就让我来。”

“苏书记,我伸手向你要钱了么?”她一定是吃瓜群众讲的充电话费送的,亲妈不会这样,字字诛心。

“没有,但我在给你养儿子。我没这个义务。你不要说付生活费这样的话,有的可以用金钱来计价,有的是无价的,比如晨晨半夜发高热,我和叶局长送他去医院,这份爱你付得起吗?”

叶枫没敢说“又不是我求着你,明明是你抢着养”,“苏书记,你不能这样逼我!”她不过才失业第二天,又不代表一直失业到老。

“不逼你就缩到壳里去了,自卑又怯弱的壳,脆得很,一敲,就碎了。叶枫,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勇敢。停播《叶子的星空》,是你的良知,不是勇敢,你意识到你的能力并不能驾驭复杂的情感问题,这次的事是个意外,其实也不是意外,迟早有一天总会遇到,你比谁都明白。你现在非常怀疑自己,你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这样下去,你就会彻底失去自我。慢慢的,你变得不爱说话,遇到熟人就躲,不爱与人接触,整天宅在家里。恶性循环,你越来越跟不上奕阳的脚步,你在心里面埋怨他、质疑他,觉得他不够爱你,不够体贴你。最后,你不仅失去了工作,连丈夫也失去了。”

天啦,她在诅咒她吗?叶枫欲哭无泪:“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和奕阳的感情没有问题,我对明天也充满了明媚的向往。”

“哼,如果真有向往,为什么昨天你连站在奕阳身边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我崇尚低调的生活。”

“你相信吗?”苏书记冷冷地笑,“叶枫,我告诉你,我苏晓岑的女儿,不允许这样窝囊,她……”

“妈,亲妈,我没有放弃自己,我只是需要时间来调整状态。”叶枫怕苏书记揪着自己不放,“等你来燕京后,我如果没有发生质的改变,就什么都听你的。”

苏晓岑表示怀疑,但她还是接受了叶枫的话:“还有三个月,我拭目以待。”

手机转到叶局长手里,叶枫忍不住向叶局长埋怨苏书记更年期太严重,越来越不讲理了。叶局长劝道:“她哪里舍得真的和你生气,她是心疼你。旅游季一到,工作量加了一倍,世锦赛那边也是这样那样的事不停,就这么忙,她晚上回到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枫叶今天打电话了吗,说了什么,听着心情好不好。她是个很少上网的人,这些日子有片刻空闲,就在网上搜索你的消息。奕阳今天回来,她一直让秘书在刷微博。叶枫,妈妈的话虽然说得重,可也是有些道理。父母的心当然是偏的,可是我们并不溺爱你,你真的是个优秀的孩子,不能因为一时的错就全盘否定自己。知道吗,这样的你,太让我们心疼了。”

叶枫再也说不出话来,泪流不止。

新闻频道今天像过节一样,笑声就没停过。谁跑去看一眼,手里都塞一块大蛋糕,榴莲千层酥,味道一言难尽,可是好吃呀!夏主播请客。徐总说不得了,怕是屏幕那边的观众都能闻到这股味。夏奕阳笑道,知道是榴莲味也罢了,就怕他们怀疑是我在沙漠上多日没洗澡带回来的味。众人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夏奕阳特地给《今日新闻》的化妆师送去了一块蛋糕,顺便剪个头发。化妆师差点没给他进门:“哪来的非洲小白脸,出去,出去!”

夏奕阳哈哈笑:“我这还救得回来吗?”

化妆师捏捏他的脸,又是嫌弃,又是鄙视,摇摇头:“太有挑战了。”

那就是有戏,夏奕阳心放了一半:“挑战吧,无关输赢,就当给你练个手。”

化妆师狠睨了他一眼:“你拿你的脸不当回事,我可珍惜我的口碑呢!后悔了吧,是不是没勇气进播报间?”

那倒不至于,不过,是有点想念播报间,想念那种氛围,每根神经都紧绷着,连呼吸都要计算好,这一天,国内、国外发生的大事、要事,都是通过自己的嘴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不能随意修改,不能重来。即使这样,情绪却始终高昂,有种说不出的充实与神圣。

如果这时候,有人问夏奕阳,在播音和记者之间,更喜欢哪个,他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容他想一下,他肯定道:我喜欢做新闻。无论是播音和记者,都和新闻息息相关。

《前瞻》因为是在三个频道同时播出,节目组的成员当然由三个频道组成,由新闻频道占主导。一下午,人员就定下来了,聚一块儿开了个会,分了工,夏奕阳任制作人兼主持人,江一树任节目总监,梅静年是总编导。各频道的总监都参加了会议,徐总说:“我有个念头,琢磨了很久,你们看看行不行。既然咱们这个叫做电视时事新闻杂志,我们常看的杂志里,不是中间都有插页么,我想我们的节目也是分几部分的,在中间部分,换个主持人,十分钟到一刻钟这样子,这样会让观众觉得很新颖。”

江一树点头:“作为直播节目,一个人主持一个小时会很累,加个主持人,可以缓冲一下。”

夏奕阳说道:“国外的电视时事新闻杂志,有的是三个主持人,有的是四个。我们可以借鉴。”

江一树皱眉:“时间这么匆忙,找谁呢?”

徐总神秘地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一直支着下巴作沉思状的梅静年抬起头:“别看我呀,我不行。”

“你又不是没出过镜,难道还会紧张?”江一树激将道。

梅静年翻了个白眼:“我讨厌穿得正经八百的往那一站,嘴一张,巴拉巴拉,像个傻子似的。”

“你这打击面也太广了,这大楼里有一半人要和你拼命。”江一树笑了。

梅静年肩膀一耸,无所谓道:“我说的是我,别人爱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

夏奕阳摆摆手,让两人休战:“徐总,这样吧,咱们这一期是关于叙利亚,难民这一块本来就是静年采访的,我想放在中间,这次由她来介绍这方面的内容。静年,你别急,听我说完。下一期,我准备做网络安全,到时这方面的采访谁接触比较多就由谁来主持。一期换一个外景记者,这样,不管是谁,压力都不会太大。以后遇到特别情况,也可以采用访谈形式或辩论形式。”

“可以。”徐总点头。

江一树说道:“静年,这下你没话讲了吧?”

梅静年正待抗拒,夏奕阳拦住了她:“不会让你不停歇地讲个没完,我们还得插播广告呢!你不要有负担,你虽然不是播音主持专业,可是普通话标准,形象佳,很适合镜头。”

“我形象佳?”梅静年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夏奕阳点头:“是呀,你很漂亮。”

“你瞎吧!”梅静年撇了撇嘴,要不是脸黑,她真不知怎么掩饰好,脸竟然红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又不是小女生,被夸一句,人就飘起来了,还美滋滋的。

“静年确实是四千年一见的大美女。”江一树也跟着夸。

梅静年恨道:“够了,够了,不就是让我舍命陪君子么,行,这条命拿去吧!”

大家笑了起来,江一树促狭地朝夏奕阳挤挤眼:“以身相许可不行,奕阳可是有家室的人。”

梅静年连着呸了两口。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徐总一挥手:“为了庆祝咱们《前瞻》节目组成立,今天聚餐,公费。”

众人开心地鼓掌叫好。

夏奕阳拿办公室的电话给家里的座机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听,他又打叶枫的手机。好一会儿,叶枫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声响,还有一两声的鸟鸣。

“你在哪里?”

叶枫顿了一秒,答道:“我在公园散步。”

不会是公园。市区的公园,都有着城市特有的拥挤与喧嚣,所谓的幽静都是相对的。而叶枫手机的那一端背后是种空旷、广阔的寂静,那是远离城市的郊外和山野才有的安宁。

“晚上节目组聚餐,还要再聊点节目的事,回家可能会很晚,你早点睡。我下午和晨晨视频通话了,小家伙现在会数到一百了,还能写自己的名字,就是一个字得半张纸!”

“他还会讲很多故事,记不得,就自己编,编得挺像那么回事。以后,估计写作文不用愁。”说起儿子,叶枫也是与有荣焉。

“肯定不愁,他有一个才女妈妈呢!”

叶枫失笑:“我这才女,俯首即拾。”

“刚刚静年说我瞎,看来我这视力是真不行,不然这么多年,怎么就捡了你一个呢!”

叶枫声音淡了:“那你还想捡几个?”

“我在叙利亚请的向导叫乌姆,他有一个女儿。听他说女儿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我那时就在想,叶枫,我们也生一个女儿吧!”

叶枫那边突然变得一片安静,然后电话就挂断了。夏奕阳再拨过去,关机了。大概是没电了,夏奕阳放下话筒,心情无由地有点烦躁。

“走喽,奕阳。”江一树走过来,看了看电话,“叶枫在家呀?”

“在公园散步呢,这么晚还不回家,真让人担心。”

江一树摸了下鼻子:“担心啥呀,叶枫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怕她迷路怎么的。”

“迷路不至于,不过是关心则乱吧,我总觉着叶枫心里面有事,本想和她好好说说话,偏偏这么忙。”

江一树说道:“叶枫一点儿都不文弱,很能担事。说真的,我和瞿翊、郁刚都被没想到,上次,她来找徐总问你的消息,言行举止,礼貌又沉稳。还有……”

“还有什么?”

江一树飞快地摇头:“没什么,快走,你今天是主角,大家都等着你开吃呢!”

大伙儿晚上都还要赶活,就没走远,挑了家常去的川菜馆。工作一天了,吃点辣口提提神,什么辣点什么,红红火火的左一盘右一盘端上来,另外又要了几大杯杂啤。

怕大家放不开,徐总很体贴地没到场,在座的数江一树官最大。等杯子一一倒满,他站起来,端起杯子,正要来一番热情洋溢的开场白。

“老板,还有包间吗?”

“路主播开口,必须有呀!就挨着江主任他们那间,行不?”

哪个江主任?路名梓目光一转,随即,脸色就不太好。但这点不好,一般人肉眼是察觉不到的。毕竟也是专业主播,很快就管理好脸上的表情。可就是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瞬间,他又输夏奕阳一截。

“柯主播、路主播,好久不见!”夏奕阳起身,含笑颔首,温文有礼,“这么巧,你们也来这吃饭呀,如果不介意,一起吧!”

虚伪!

就是这样,让人格外讨厌。完全可以在中视睥睨众生,完全可以对他们视若不见,偏偏摆出这番虚怀若谷、谦逊大度的样子。

昨天机场接机的视频,他并不想看,可是不管打开哪个网站,跳出来的都是那个画面,逼得他看了又看。夏奕阳今天要来中视,台里想必也不会逊似机场,作为同事,作为曾经跟在夏奕阳后面实习了几天的他,明面上也要去凑一番热闹,说几句肉麻兮兮的话。开始,路名梓再也不愿意这样委屈自己了,他不是自大到以为自己可以和夏奕阳旗鼓相当。他是真的看清、看透了眼前的局面,以前怎么就那样蠢呢?与夏奕阳针尖对麦芒似的。他们之间有什么可比的,夏奕阳在新闻频道是称王还是称霸,他再发奋图强,也是争不来半个山头,那就旁观好了。他现在财经频道,已有了一席之地,天长日久,日久天长,凭他的能力,迟早可以号令群雄,剑指高峰。

世界那么大,谁也不能一口吞下。那就各自为阵,守好自己的疆土,做最真实的自己。

不比,也就不要端着装着,不要虚以委蛇,不谄媚,不要横眉怒目,任凭风吹浪打,我自笑对东风。

柯安怡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大概心情也不好,说:“有个商业活动,别待台里了,一块去吧!”

柯安怡口中的商业活动,就是李哥那边有人找上门来了。在李哥那儿泡了一天,晚上没直播,事情谈得很顺利,几个人就出来吃饭。

哎,避了一天还是没避掉,该来的还是来了。

路名梓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笑还没挤出来,旁边的柯安怡已一惊一乍道:“你……你怎么黑得像块炭,这还能上播报台吗?”

这话,梅静年可不爱听,冷冷地“哼”了一声:“有什么不能上的,想白没什么难的,捂一捂,贴点面膜,涂涂粉。想黑,可不是想一想就行的,你敢么?这黑,可不是普通的黑,是去过叙利亚,被炮火洗礼过的勋章。”

哦,忘了,这儿还有一块黑炭。柯安怡骄傲矜持地一笑:“我真不敢,因为我觉得无论是事业还是金钱,都是空的、虚的,说没了就没了,只有生命是唯一真正属于自己,上天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

梅静年捧心长叹:“也只有家里有个身家过亿的土豪老公的柯主播有这样的感悟,对于我们这样的五斗米小民,还是觉得钱最实在。有钱就能任性啊!”

屋里的空气陡地一滞,坐着的人,装着在研究桌上的菜,嘴角却不住往上翘。路名梓则是连忙侧过身去,他不懂柯安怡发什么疯,这么多人看着,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不知道吗?

柯安怡已经气得什么都不知道了,看着梅静年的眼神,像是要把梅静年撕碎了。

结婚后,柯安怡只要和老公合体,都是一副过得很幸福滋润的样子。和朋友们聊天,柯安怡也是一口一个老公,温柔娴良得不行。只有柯安怡知道,她的心里多了一个伤疤,平时不痛,但每每想起夏奕阳,就会隐隐作痛。

如果不是夏奕阳不给她一点儿机会,她也不会嫁给那么个没文化、不懂浪漫、没有情趣的老男人。她是被逼无奈才做出的选择,虽然这样的选择,让很多人羡慕不已。原来这都是假相,根本没人羡慕她,她早就成了一个笑话。

最让她痛心的是,她的老公似乎也没有她以为的为她烽火戏诸候的精神和打算。

不管真相假相,她感觉自己年轻、漂亮、知性,工作又体面、高雅,怎么看都是下嫁与人。所以,她应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有这个资本。

老公不知打哪里知道了她和路名梓合伙开文化公司的事。早餐桌上,老公轻描淡写道:“我以为你不缺钱花呢!”她说:“没人嫌钱多”。老公说道:“看来我这老公很不称职,不然你差钱怎么会向别的男人开口。”她推开粥碗:“你吃什么闲醋,就是个公司而已,什么男人女人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非你不可?”老公淡淡地笑着,说,“第一次离婚,很纠结,但有了第一次,就轻车熟路了。所以,你还是乖点。现在,我还是有一点喜欢你这小模样的。”

她张大嘴巴,傻在那儿。

这一整天,她都没缓过神来。这种状况下的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夏奕阳。他的春风得意,衬托得她更加狼狈,更加不堪。

她怎么能不恨他?怎么能……羞辱、不甘、委屈、无力,几重情绪,此刻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咬着她的心,心底翻涌的恨意、怒意让她的脸忽尔青忽尔白。

夏奕阳瞧出她的不对劲,连忙岔开话题:“柯主播,你那四个朋友还在外面等着呢,叫进来一起坐吧!”

柯安怡到底没绷住:“要你假惺惺的示什么好,这餐厅就你们一张桌子么,哪儿不能坐,凭什么要和你们一帮人挤一块?”

夏奕阳用眼神制止急急要还击的梅静年:“既然不方便,那就不打扰你们了。祝用餐愉快。”

他赶她走?柯安怡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喉咙发酸,眼前阵阵发晕,激怒之下,越发的语无伦次:“看来你是饿坏了,多少日子没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吧,多吃点,把前面没吃上的都补上,别给自己留遗憾。”

江一树“咚”地下,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他不想出声的,可是不出声不行了。他最清楚柯安怡娇宠的大小姐脾气,以前,不和她计较,是觉得一个姑娘家,耍点小性子,不想捧着,就远点吧!没想到这柯安怡结婚后,不变成熟,反而越来越不上道了。今天大家在一家餐厅遇上了,客客气气打个招呼就好了。她这说的话不像人话、脸不像人脸似的,谁惹她了?他冷着脸指着夏奕阳:“奕阳,你坐下。”然后朝其他人说道:“看什么看,开动。给我敞开来吃,平时徐总可不会这么大方,机会难得,咱们要吃到撑。吃完,卖力干活去。柯主播,你还有事么?”他神色冷凝地看向柯安怡。

柯安怡是由路名梓拽着出来的,她等于是被江一树扫地出门的。

“放开我。”柯安怡用力甩开他的手,狠狠地回头看向后面的包间,里面在举杯,在高声欢笑。

梅静年声音很大:“吃好药再出门啊,这不,发病了。”

江一树道:“静年,少说话,多吃菜。奕阳,学长敬你,为平安归来。”

柯安怡的双手慢慢地攥成拳,指尖掐进掌心,绝望和怒火在体内撞来撞去,她猛地瞪向路名梓。她算是他的伯乐,要不是她的推荐,怎么会入了宋可平的眼。别说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深埋进地下,桑海沧田,等考古的哪天挖掘出来,那时,这块金子还是原先那块金子吗?可是就在刚才,她被别人羞辱时,这块金子却恨不得装作不认识她。

他不值得她的好。

“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只是普通同事吧!”这下,他要慌张了吧,害怕了吧,她倒要看看,没有她,这块金子还能发多久的光?

路名梓表情纳闷,语气却很冷漠:“难道我们还有其他关系?”

血色一点一点从柯安怡的嘴唇上消退,她突然想起来,路名梓已经很久不叫她安怡姐了。

“你要是身体不适,就早点回去!客人我会好好地招待的!”

呵——等不及取而代之了吧!

“路主播,刚和你说话的人是夏奕阳么?”客人中一位白白净净的中年男人走近轻声问。

“是的,你认识他?”

“有过一面之交。”男人像是有些为难地眨了眨眼,说道,“我还是过去打过招呼,不然太不礼貌了。”

吃得正欢的一桌人讶异地打量着不请自来的中年男人,他微笑地朝众人拱拱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夏奕阳:“夏主播,你好,我是青台晚报的记者任平。我是和路主播一块过来的。以后,请多指教。”

夏奕阳愣了一下,接过名片:“不敢当,相互学习吧!”

任平很知趣:“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回聊!”

大家继续吃继续喝,谁也没把任平当回事,谁出去吃个饭,不收个几张名片。现在你出门办事,没有名片都不太好意思自我介绍。

夏奕阳没想到,当他大半夜的,开车出中视大门时。雪亮的灯光下,任平突地冲到车前,朝他猛烈地挥着手臂。夏奕阳生生地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伏在方向盘上半天,才开门下车。

不等他责问,任平嘻嘻地笑着:“你也太拼命了,我以为只要等一会儿的,你却让我等了四个钟头,看,我的手臂都给我蚊子咬花了。”

夏奕阳没看他伸过来的手臂:“我记得我们好像没有约定什么。”

“是没约定。夏主播大概不记得我了,你结婚时,在青台办酒,那天,我恰巧也在那家酒店吃饭,有幸吃到你的喜糖呢!时间过得真快,都三年前的事,嘿嘿,我一直记忆犹新。”

“抱歉,那天人太多,我记不太清了。你找我有事么?”夏奕阳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他在青台摆婚酒时,苏晓岑特意要求酒店保密,没请司仪,没在门口迎客。除了亲戚朋友和酒店的工作人员,除非刻意打听,别的人不会知道这事。

任平挠挠胳膊,极其神秘地压低了音量:“刚刚吃饭的时候,我接到同事的电话,他说他暗访到青台一家海鲜店卖天价海鲜,青台现在不是旅游季么,很多游客都上了当。去物价部门举报,都没人理,因为这家酒店背后有人。我同事准备在网络上把这事捅出去。我想咱们都是青台人,这事一捅,丢的是苏书记的脸,也丢的是咱们的脸。能够私下解决,还是私下解决吧,家丑不外扬。我今天就是向你透个风。”

等了四个小时就为透个风,这世界还有这么侠义肝胆之人?夏奕阳当然清楚这个任记者打的小算盘,他并不是想给他透个风,他是想给苏晓岑一个人情。可谓用心良苦。

他不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了,不少记者把暗访到的一些证据,作为捏在手中的把柄,对当事人漫天要价。你妥协了,证据毁掉;如果不,那就把事情发酵,推波助澜,把事态一而再、再而三地扩大。

今天,终于亲眼见着了,可惜任平这个人情,送错人了。

“夏主播不会以为我在对你说谎吧,我又不是自虐狂,要不是为了咱青台,我何苦这大半夜的在这喂蚊子?”任平言之凿凿。

夏奕阳瞥了他一眼:“我只能算是半个青台人,站在半个青台人的立场上,我觉得这件事还是爆光的好。”

任平显然被这个回答愕住了:“爆光……爆光就会影响青台的形象,然后受牵连的是青台的经济收入、GDP……”

“那就牵连吧。我想背后有人的店铺肯定不会只有这一家,今天捂着,明天捂着,总有一天捂不住,不如趁早杀一儆百,刚好让苏书记肃清下行业歪风邪气。任记者认为呢?”

任平僵硬地笑道:“我考虑得没有夏主播深远,小洞不补,大洞难堵。是,这股风气是要杀杀。这……这天是真不早了,咱们要不散了?”

夏奕阳点头,他看得出任平很失望。他也很失望,为这样的同行。

“咱们以后常联系。”任平在马路对面喊道。

下次如果再因为这样的事联系他,他会直接挂断电话的。夏奕阳沉默地发动车,一路疾行到家。停车时,习惯地看向旁边叶枫的车位,车又停歪了。他轻轻笑了声,找出钥匙,重新把车停了下,看了看油箱,还有一格,明天要提醒叶枫加油。下车后,他绕车一圈,看了看车轮。车轮上沾满了泥和草屑。夏奕阳再扭头看看自己的车,昨天的雨是很大,可是天放晴后,路面很快就干了,他的车轮干干净净。

叶枫今天到底去哪了?

“我去了趟墓地。”叶枫不太清醒地握着手机,伸手朝旁边摸摸,床单冰凉,外面也没有声音,夏奕阳可能已经去了台里。

她松了口气,慢慢坐起。

“又去看艾俐了?”袁霄的声音有气无力。

“不是。”是那个四十八岁的女士,和艾俐不在一块儿。那儿更僻更远,有条路还没建好,下过雨后,泥泞得很。要是车陷在泥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找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那个女士的墓很寒碜,听说是匆匆下葬,都没举行什么仪式。老公恨她不检点,父母那边也觉得脸上无光,谁会尽心尽力。至于她爱的那个人,不知道有没有来看过她。

叶枫买了束红玫瑰放在墓前,鞠了三个躬就走了。

“你胆子真大,换做我,我可不敢去那儿。”袁霄叹道。

叶枫胆子并不大,但还是想去。去了就像了却一个心愿。似乎所有的事都按照计划完成了,可是心还是悬在半空中。

袁霄的心也很慌,她在消失两个月后,终于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她在微博上上传了一组写真新照,轻纱裹体,身材火辣、眼神迷离,看了让人想犯罪。

“我没看评论,随便吧,反正微博现在也不是我在打理。”袁霄说得无所谓,可叶枫听得出她很苦闷。

“后面日程怎么安排?”

“参加个真人秀,不是主持人,是作为嘉宾,有蹦极、漂流,每个活动都和水有关。我准备了十套比基尼,还有几件透视装。呵呵,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怨别人。叶枫,许曼曼今天在微博上发离婚声明了,说一个心早已飞远的男人,强留住躯壳,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别人,不如放手,各自安好。咱们这一前一后的,不想对号入座也不行了,她这是要逼死我呀?”

“你准备和她老公在一起吗?”

“我又没病,又不傻,更不瞎。”

“那她怎么逼得了你?我倒觉得许曼曼这次给了你澄清自己的机会,因为你不可能和她老公在一起,那么他们离婚的真实原因就让人深思了,别人很快就联想到上次你是做了替罪羊。许曼曼冲动了吧?”

袁霄高兴起来:“是啊,我的机会来了呀!真人秀肯定要召开媒体会,记者们一定会问我这些的,我要和经纪人研究一下,怎么回答,又能显得我无辜又有风度。说不定我能涅槃重生呢!”

重生后,是不是要把许曼曼往死里整?是的话,也不奇怪,一报还一报而已,谁都不是等闲之辈。有一点不同,许曼曼绝对不会动不动就打电话来骚扰她。

叶枫现在的电话很少,大家像是不约而同地商量好,不再打扰她,让她好好地休假。

今天真的是个适合休假的日子,阳光不太强烈,还有风,温度也不过高。虽然是盛夏,但却给人一种秋高气爽的感觉。

叶枫带上傻瓜相机出门。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同样的一处景致,就这样看去,那就是个普通的景,可是用取景框对着,那处景致突然就不一样了,像是有了故事。看人也是这样,在路边做蛋饼的大婶,目光瞟过,不会多作停留。当你用相机对准她,她做饼的样子,擦汗的样子,收款时的笑意,一帧帧地连起来,画面瞬间立体了、丰满了,你会去想她有个什么样的家,老公待她好不好,孩子听不听话,和公婆处得融洽不融洽。

这样一看,就是半天。

叶枫像个乐此不疲的孩子,看路边的花,看池里的鱼,看倾斜的路标,看玩溜溜球的孩子,看遛狗的老人,看在长椅上看书的学生,看躲在树后亲吻的恋人,看不知何事气得相互推搡的夫妻……

第六天,她把相机对准了贴着招工信息的布告栏。布告栏涂涂画画,大部分都是无用信息,稍微清晰的是餐厅招服务生:面目皎好,会说普通话,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大专以上学历,薪水面谈。

服务生的要求都这么高,难怪失业人那么多。

叶枫放下相机,转过身来,僵住。一个长长的镜头对着她,她也成了取景框里的一个故事。

镜头后面是一个头发有点自然卷的男人,皮肤黑黑的,穿了件印了个匕首的T恤。

“别生气,我没拍你,不信你看。”男人笑起来,有点痞气,“不过,我注意你有两天了。没别的意思,我就好奇你在拍什么。”

他拿过叶枫手中的相机,笑咪咪地翻着,然后,他脸上的笑就不见了。

“我什么都没拍,我就是把相机当个道具,这样我看上去像个外地来的游客。如果没有这相机,我成天东张西望的,会被当成个神经病。这个答案你满意吗?”叶枫问道。

男人有点尴尬,看着叶枫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抱歉,我以为你准备做个什么作品。”

叶枫露出不解的神色。

男人指了指路边的长椅,一幅希望长谈的样子。长椅旁边有棵景观树,虬结的枝干,像伞一般撑开的枝叶,到了冬天,叶子就掉光了,叶枫不知道这树有个什么学名,好像每个城市都随处可见。

男人买了两瓶矿泉水,给叶枫一瓶,胳膊肘搭在长椅上,翘着腿,说道:“照片单单拍一张,就是留个影,可是拍个系列,就有了摄影者的思想,可以称之为作品了。”

“你有很多作品?”叶枫没有拧开瓶盖,只是浅浅地握着。水是冰过的,贴着掌心,凉凉的。

“摄影作品,暂时还没有,其他作品有一些。”说到这儿,男人停顿,琢磨一般看着叶枫,“你天天上街看什么?”

“看别人怎么生活。”叶枫幽幽道。

“看到了么?”

“看到了冰山一角。”

男人抬眉:“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叶枫的声调很平缓,像是无奈地接受了眼前的现实:“我觉得现在的媒体太浮夸,展现出来的都是成功人生、励志人生。随随便便拉个路人,一开口就是鸡汤。似乎别人不管经历了什么,都像是为了剧情的**埋的伏笔、做的铺垫,结局永远是圆满的。事实上,生活实在不易,跌倒后爬起来,多半丢了半条命。只不过从头再来,绝对没有唱得那么轻松。一辈子平平淡淡,那是站在高处的人无病呻吟。你看街角那个卖水果的大婶,早晨三点去瓜果市场进货,晚上十点收摊回家,一日三餐就在摊位上随便凑合,这日子很平淡吧。可是她如此含辛茹苦,是想给她儿子积攒出国留学的款子。她说有了留学背景,回国后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就能出人头地。出人头地的人生还能平淡吗?生活就是这么的自相矛盾、毫无规则可言,别人的人生绝对不能作为参考,自己的路是直是弯,走过去才知道。”

“你似乎在怀疑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有六十亿人,和我有多大关系?我就是怀疑自己。”

男人沉默一阵,片刻后,说道:“叶枫,写本书吧,就叫《叶子的星空》。”

叶枫惊愕地看着他。

“当我们回忆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选择性去回忆。时间一久,记忆就模糊了。其实,记忆里不单单有苦痛,有快乐,还有许多弥足珍贵的小事。坐下来,细细地想,慢慢地写。说不定你可以重新认识下自己,原来我并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叶枫没有被他的揶揄逗乐,紧绷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牧宇。我想你应该对我不太陌生。写吧,我帮你联系出版。”

《总有骄阳》:上世纪末的剧情片,一个孤儿由一个医生抚养长大,医生教给他关于医学方面的很多知识,却没有教他关于是非善恶及生活的道理。有一天,当他踏进这个大千世界,他发现了许多新鲜而兴奋的事情,也遇见了爱情。然而,当他的新生活真正开始时,他发现他失去了快乐。几经曲折才上映的影片,音乐舒缓,演员的表现出人意料,剧情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