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树很意外好几年没有联系的边城突然给他来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喝茶。
茶室幽静温暖,藤制的桌椅,墙壁上挂满了上世纪的一些经典电影海报,或许是光线微暗,陡然让人跌进了时光之河,不知今夕何夕。
客人不多,江一树一进门就看见坐在角落中的那个身影。他微微仰着头,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目光象是在看着墙上的海报,又象是在看着一个不知名的远方。大概是从公司过来的,西装、领带,一丝不乱。
“嗨!”江一树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在他对面坐下。
“来啦!”他收回视线,抬手示意服务生过来。
他要了一杯碧螺春,江一树要了杯龙井。
也许是好久不见,两人都没什么说话,只是相视而笑。
“最近好吗?”江一树先开了口。
边城端起茶碗,微微摇晃着碗中的茶水,想把飘浮在上面的几根茶叶沉下水底,“就是忙吧,其他还好。”他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你应该是个大忙人。”
江一树叠起双腿,放松在倚向椅背,“是呀,象陀螺似的,整天转个不停,好象这个世界少了我就不行似的,其实是高看自己。”
边城抬起眼,“搞传媒的就得忙,你一闲,就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
“那倒也是。”江一树拿起自己的茶碗,浅抿了一口,迟疑了下,说道,“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父母无法选择,你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有时候,要放自己一马。”
天花板上的一盏吊灯不知何时突地亮了起来,映照出边城苍白的脸色、紧抿的双唇,江一树不禁有些后悔提了这个话题。
“六年了,我已经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那把年纪,逃亡在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回到国内,他心里面其实是松了口气,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已做好思想准备。”边城平静的语调,好象在诉说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要上诉吗?”
“嗯,律师会努力一下的。即使改判,他这辈子都不会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了。”他仿佛无限自嘲地笑了一下。
江一树点了下头,“等判了后,再想别的办法,毕竟年纪大了,搞个保外就医什么的。”
“不要了,呆在里面,他的心才能安宁。师兄,”边城还象在广院里那样称呼江一树,“城市电台的娄洋台长,你认识吗?”
江一树一愣,“他是我老婆的大哥。怎么了?”
“师兄,这句话,我问得有点冒昧,但是还请你告诉我实情,娄洋与他的妻子感情好吗?”
江一树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边城不象是会好奇这类的事的人,但看边城一脸的严肃,他沉吟了下,笑道:“其实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家那个大舅妈是个醋坛子,她死活要进城市电台,就是要看紧娄洋。城市电台里的每个女职工都得经过她的严格政审,确保无碍,才能在城市电台做下去。要是有一丝危险迹象,她就能闹得满城风雨。两个人为这事经常吵。现在,娄洋懒得理她了,和她玩阴的,她都快被娄洋整成神经质,前几天还给我老婆打电话说娄洋怎么怎么样呢!你……干吗问这个?”
“叶枫在城市电台工作。”
“叶枫?”江一树大吃一惊。他知道叶枫回国,却不知进了城市电台。
边城以为他不记得叶枫,又说道:“就是以前跟在我后面的牙套妹。你家大舅妈好象对她有点误会,她在城市电台处境有点难。我认识娄洋的,但是我找他似乎不太好。叶枫也是你学妹,拜托你找下委洋,请他向他妻子好好说说。叶枫刚回国,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不容易,她并不是个乱来的人,让你大舅妈放宽心。”
江一树蹙起了眉,“这些是叶枫告诉你的吗?”
边城摇摇头,“我们已经六年没有联系了,华城的董事长和你大舅妈是好友,在城市电台看到她对叶枫发枫。”
江一树看着他,试探地问道:“如果你去城市电台亮个像,挑明你和叶枫的关系,我家大舅妈还能瞎操什么心。”
“我和叶枫没有关系。”边城回以一个淡淡的自嘲。
“那你……”
“我不愿意她被别人这样歪曲。你如果觉得为难,我能理解。”
“不是,小事一桩,举手之劳,我让我老婆出面就行了。”
“那谢谢师兄了,你晚上还要工作,不便打扰你,以后再约你出来喝酒。”
“好,多联系!”
两人站起身,买单出来,各自上了车。江一树没有立即发动车,而是把车窗打开,看着边城的车在傍晚的车流里没了踪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奕阳如果知道边城还在悄悄地呵护着叶枫,心里会是啥滋味呢?
傍晚的交通向来很堵,几十公里,开了一个多小时,经过体育学院前面的红绿灯时,边城烦躁地低咒了一句,瞟了下对面,目光戛地定住。
体育学院外面贴了一个巨大的画报,明天下午,世界跳水邀请赛将在水立方举行。画报上,有碧蓝的水池,高挑的跳台,还有选手在空中翻跃的英姿。
有些记忆,不用刻意去翻,不经意地就会泛出水面。
叶枫最爱看的体育赛事是跳水和体操,她说它们可以带给人视觉享受。最喜欢的电影是《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但是她喜欢话剧多于电影,她说话剧的艺术水准高,电影可以NG,而话剧一旦演砸了,就不能重来。她爱唱歌,她的保留曲目,也是唯一一首不会唱走调的是首儿歌《让我们**起双桨》。她不吃奇形怪状的食物,差不多地上爬的,她都不碰,但她能吃酸能吃甜。她胆小,相信世上有鬼,认为雷雨夜,鬼最多……
但是在一个雷雨夜,他却让她一个人走了。
边城还想细看下比赛的时间,绿灯亮了,后面的汽车不耐烦地连声按着喇叭,边城无奈地把视线一点点收回,顺着路道继续向前。
人生也是如此,一旦选择了某条路,只能一直向前,不能回头。
江一树走进办公室,编导组和主播正在开例会,今晚的新闻除了沪宁高速上发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其他总体来说是天下太平。还有一条重要新闻,就是明晚的跳水邀请赛。
“体育频道送来几张票,谁想看就去我那里拿。”江一树坐下,说道,眼睛瞟了下夏奕阳,他在看新闻稿,神情很专注。旁边的柯安怡神情很恍惚,眼神幽幽的。
“给我留两张。”夏奕阳抬起头。
“和谁一起去?”助导好奇地问。
夏奕阳温和地笑笑,“是个朋友。”
“男的还是女的?”
江一树打了助导一下,“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难道那人还能隐形?”
“对哦,对哦,导播,那你也给我留一张票。”助导挤挤眼睛。
“行的,大伙准备直播吧,时间快到了。”
所有的人都站起来,各自忙去。夏奕阳独自走向走廊,习惯地想安静一会。
“奕阳,播报完,咱们一块去喝一杯?”江一树追上去。
“陪叶枫?”
夏奕阳笑,眸光变柔。
“啊,你小子也算苦尽甘来。现在是不是很幸福?”
“差不多。”夏奕阳微窘地点点头。
江一树看着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把与边城见面的事告诉他。看夏奕阳的表情,也许这已经不算是个事了。
“直播很快就要开始了,主播准备!例数开始……”随着江一树的声音落下,夏奕阳与柯安怡很快便进入工作状态。在前二十分钟,节目一直在顺利地进行着。当节目接近尾声,眼看就要划上圆满句号时,柯安怡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在无法抗拒的生理作用下,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正巧江一树把镜头切到了她的特写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江一树想要补救,柯安怡打呵欠的镜头已向全国观众播出了。
播报结束,播音指导和台长们都赶过来了,问柯安怡到底怎么回事,她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
江一树陪着笑,“安怡的表现一向很好,这次可能是事出有因,哦,之前她身体就不太好。”
“不好就找别的人代替,这都搞什么!她要是困,让她请假回去睡够了再来!”台长厉声斥责。
“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江一树说道。
“乱弹琴,这下网络上不知热闹成什么样了。明天节目组开会集体检讨。”台长气呼呼地转身而去。
节目组的人都是灰头土脸。
“奕阳,你送下安怡吧!她这样子开车,怪不放心的。”江一树对夏奕阳说道。
夏奕阳把新闻稿交给助手,“我知道。”等众人撤出摄影棚,他从身后的桌子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柯安怡,低声说道,“别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不要你管。”柯安怡抬起泪眼,“啪”地推开他的手。
“安怡,”夏奕阳深呼吸,“没有人怪你,你也不要自责。我们是人不是神,总会犯错的。”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柯安怡突然伸手指着他,“都是你,都是你,害我一夜一夜的失眠,所以才撑不住。”
夏奕阳皱起眉头,沉声说道:“安怡,我想你真的可能需要冷静一下。过一会,我让江导播过来送你。再见!”
“夏奕阳,你给我回来!”柯安怡跺着脚大叫。
夏奕阳头也不回。
她捂着脸,蹲下身子,放声痛哭。
夏奕阳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叶枫屋内柔和的灯光。
嘴角不自觉的浮出温柔的微笑。
生活是在继续,依旧平淡无奇,可是因为多了一个人,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在艾俐撞到她留宿在他家的那天起,只要晚上不要播报节目,她先到公寓,总会在他要到家的时点,把门打开。上班的时候,会主动给他打电话,说午餐吃的是什么,同事说了什么笑话。进直播间,发短信告诉他,后面一个小时,她都不在手机旁。
仿佛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里,总给他留了个位置,随时随刻,只要他抬起头,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为了弥补六年的空白,她用她的体贴,正在为他一一填满。
“干吗站在那儿?”她探出头。
“积蓄力气。”他笑着走近她。
“准备干吗?”
他伸出手臂抱住她进屋,“抱你!”
“讲得我好象是个超级大胖子似的。好了啦,放我下来。你要我翻译的那个爱丁堡的旅游带子,我弄好了。要不要看一下?”
笔记本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走过去。沙发上堆满了书和衣服,只有一个位置,是她刚才坐的。
“我……收拾一下。”她从他的怀中滑落下来,脸红红地忙把衣服往旁边推。
“不要了,就这样坐。”他落座,一揽她的腰,她跌坐在他的膝盖上。
她僵住,还是不很习惯两人之间的亲昵,“我很重的。”她含蓄地暗示。
“嘘!别说话,让我看带子。”下已搁在她的脖颈间,一开口说话,温热的气息柔柔地一阵阵拂过去,紧接着,轻柔的吻已经贴上她的耳狠。
“奕阳……”她想换个姿势,他的手臂倏地环紧,“嗯?”他半闭上眼,只发出一个低低的语气词。
“带子开始了……”她不自觉发出轻微的喘息声,眼神迷惘而朦胧,身体在他的怀中微微战栗,情不自禁侧过脸,张开嘴巴,迎上他滚烫的呼吸。
带子播放结束,他才放她好好呼吸,两人头挨着头说话。
“我给你的几盘访谈录影看了吗?”
“家里没有录像机,看不了。”
“去我那里看。”
“不要,会妨碍你的。”
他低低笑了一声,从袋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放进她的手心,“那就挑我不在家的时间去看。”
“公寓钥匙?”她怔住。
他挑挑眉角,“嗯!我的呢?”
“你的什么?”
“我认为我有这个资格,向我的女朋友要求拥有一把她公寓的钥匙。这样我什么时候想见她,都不要敲门了。”
“我可不想让你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样子。”叶枫揶谕地向他倾倾嘴角。
如果把电梯门当作大门,那么这一层等于他们的一个家,过道是客厅,他和她的公寓就算两个房间。住在同一个家里,只要没出门,想什么时候见就能见到。叶枫觉得没有必要。
其实她心里面觉得虽然两个人现在是恋爱关系,但还应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让自己在某个不想被人打扰的时候,静静地呆着,放任自己的心情。
“看到会怎样?”夏奕阳抬眉。
“破坏我在你心里面完美的形象。”
“早在六年前就已经破坏了。”他慢悠悠地说道。
“呃?”
“我们住在筒子楼时,每天早晨起床,你都是拿着毛巾,眯着眼从我面前走过,有时候还会不小心踩我一脚……你就穿件小睡衣,一夜过后,皱成乱麻似的,脸还被席子压出几道印……”
她突地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嗔道:“我还以为你是君子,非礼勿视呢!”
“叶枫,”他轻轻一笑,“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有多美,我怎么会舍得放过那样的机会?”他凑近她的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她羞得抓起他的手臂,在手腕处咬了一口,一抹红晕从脸颊直绽到耳后。
屋内,刹时连空气都变得甜蜜了。
从前的她,在他面前不是哭泣,就是躲闪,很少流露出这种小女人的娇态,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他不禁心都放柔了。
“奕阳,如果那个雷雨夜,你碰到的是别的女同学,你也会这样对她吗?”
“如果你遇到的是其他男同学,你会跟他走吗?”
她抬起眼,四目相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这真是两个傻问题,早一刻,晚一刻,遇上谁,上天早有安排。
这样子一说,边城给她的爱和伤害,都是为了和他相遇的铺垫吗?突然间,她又有点难过,这辈子注定和一个人一起,那就笔直地走过去,干吗要弄得这样曲曲折折?
难道另一个人的爱就能全部抹去从前的所有,从此以后,就幸福快乐了?
那为什么,此刻提起“边城”这个名字,她的心还会象刀割般痛呢?
她只有一把钥匙,想给他也得明天上街去配。两人晚上都要看书,他回他的公寓,说好二个小时后,他煮宵夜,两个人吃过再休息。
心情有点起伏,哪里看得下去书。把沙发上的衣服折好,散乱的书按门别类理了理,进卧室拿睡衣冲澡,眼睛一瞟,看到床,她怔在床边。
搬进来时,去商场买卧具,所有的配套的卧具,枕头都是两个,她固执地只要一个,把营业员弄得不得哭笑不得。“小姐,没结婚,**放两只枕头没什么的,你可以当抱枕,也可以当垫子,都行。即使你不要,但还是要给双份的钱。”
她给了双份的钱,只拿回一只枕头。
她觉得**放着两只枕,好像准备着把床的一半分给另一个人。她也不知在守着什么,只是没做好这样的准备。
夏奕阳的**到有两只枕头,失控的那一夜,她没睡在枕头上,而是睡在他的臂弯里。
头发还是前天洗的,洗澡的时候,她顺便也洗了头发。裹着干发帽出来,蜷在沙发上给艾俐打电话。
艾俐有个习惯,睡觉时就会把手机关了。如果接通,证明还能骚扰。
“哪一位?”艾俐阴阳怪气地哼了哼。
“你希望我是哪一位?”
“牙套妹,告诉你,我这两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怎么会和夏奕阳勾搭上的呢?他……他不是和那个搭档柯安怡正热恋吗?你怎么成了他的邻居,然后又上了他的床。这到底有几出戏呀?”
“管他几出,你接受事实就好。”
“是吗?事实是为了消除你家老板娘的误会,拿我做掩护,却把真命天子藏着掖着。他又不是偶像明星,有必要这样吗?还是你不肯在其他人面前承认我们是男女关系?”和崔玲打过电话之后,在艾俐的追问下,叶枫已经把到城市电台上班,包括崔玲的飞醋,一五一十地汇报过了。
“是的,我准备脚踩几只船呢!”叶枫有点后悔给艾俐打这通电话了,心里面象人无名火,呼呼地往上直窜。
“你到不是这种人,只是……”艾俐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早点洗洗睡吧,夏奕阳说周六请我吃饭的,让他别忘。”
她几乎是沮丧地挂了电话。夏奕阳过来时,她就呆呆地坐着。
夜宵也没吃几口,“困了?”他摸摸她的头,头发还湿着呢!
“有一点。”
“明天晚上要录节目的吧!”
“明天是专家解答情感话题,不用直播,可以下午预先录好。”
“那晚上没别的事?”
“有,明天晚上水立方有世界跳水邀请赛,还有俄罗斯花样游泳表演,电台会去转播,我和体育节目主持人一同过去。”
“嗯,”他想说什么,俊眸缓缓转了一圈,最后就神秘地笑。
柯安怡的哈欠事件果然在网络上引起了巨大的波动,那个视频被网友疯狂转载,幸运的是,大部分网友的评论很中肯,认为新闻主播并不是高坐在神坛上的神,直播压力这么大,偶尔犯个小错是能原谅的。
节目组悄悄松了口气,但台里的处理还是很严厉。柯安怡停播新闻二周,暂时在后台录录音,正好调节调节情绪。两人是搭档,夏奕阳陪着受累,台里让他把主要工作先转到<名流之约>上。
柯安怡的失落是那么明显,平时有说有笑的人突然沉寂不语,终日都是阴着个脸,录好音,就一个呆在一边,怔怔出神。谁和她说话,她都象被惊着似的,好半天才答话。
她的人生顺风顺水,这是她第一次遭遇打击,一遇还是这么个大的。别人不知她心里面还有另一番的苦涩。
她幽怨地瞥了下夏奕阳,他关上笔记本,手里拿了个记事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并没有朝她投来关怀的一眼。
几期《名流之约》连在一起录,夏奕阳要准备的资料实在太多,幸好台里的图书室各类资料都有,只是要花时间去找。
查询资料的人很多,平时很少碰到的其他频道的主持人,到是在这儿能经常遇到。夏奕阳要找的是2004年的一个有关国防方面的录影带,他找到2004年的书架,看到书架前已经有了一个人,是二套的导播,在央视差不多属于元老级的,头发花白,一双眼睛到是炯炯有神。
他点头打了招呼,看到导播手里拿了盘带子,“怎么,要做一个怀旧的节目吗?”
“二套的晨间节目开播整六年了,准备做个系列回顾下。”导播说道。
二套的晨间节目和新闻频道的《晚间新闻》在央视收视是最高的,差不多不相上下。晨间节目比较轻松,是一天快快乐乐的开始,主妇们特别爱看,上班族在吃早饭时也会看个几分钟,节目内容也是包罗万象,有新闻、健身、旅游、美容等等。
“时间过得真快!”夏奕阳笑道,“我看过一篇报道,晨间节目刚开播时,被评价为央视的一缕清新的春风,令人惬意。”
“是呀,当时是大胆创新,就连主播都是启用的新面孔。”导播指着手中的带子咂了下嘴,“要是是她来播,可能会更好。那小姑娘真的很俏丽,笑起来眼睛象月牙儿,口齿又特别伶俐。”
“呃?那现在的主播是?”
“是第二名替补上来的。”
“第一名呢?”夏奕阳真的愣了,哪个新人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一关关闯进来,合同都签了,最后却说不来了,要不是吴锋主任替她说情,我都想起诉她了。”
“吴锋主任?”
“嗯,好象是好友的孩子,现在也不知去哪了,就是任性了点,其他条件真的很好。可惜了!”
“我能看看那盘带子吗?”夏奕阳问道。
“拿去看吧,这是晨间节目试录的一盘,就是她主持的。”导播把带子递给夏奕阳。
图书室里就有播放器,带子缓缓推进去,屏幕上雪花闪了几闪,突然跳出一个画面,紧接着露出一个笑脸,“各位观众,早上好!我是叶枫,今天北京的天气不错哦,你那儿呢?在下雨,还是阴着天?都没关系了,因为我们都将同时打开崭新的一页。在一天的伊始,我们先去看看世界各地发生了哪些大事小事……”
那时候的她,比现在稍胖一点,看得出一脸的稚气,在镜头前,有一点不自在,可是她微笑的样子、轻脆的语调,任何看到、听到的人,不由自主都跟着心情轻快起来。
原来她已经实现了她的梦想。
他承认导播的话说得很对,晨间节目仿佛为她而量身定做的。如果让她播,现在的她可能已是央视一颗最明亮的星辰。
她却放弃了,因为没有了边城的爱,这一切就没任何意义?在她心里,爱远远胜于一切?
她不曾对他提过这件事,不止是这一件,关知她的许多许多的事,她都没有说过。是她认为没必要还是时候没到,还是不愿?他不愿自己多想,可是心情突然就黯然了。
她居然早就认识吴锋,每当他提起工作上的事,她只是倾听,很少发言。
她对他有防备吗?
“江导播,说好给我留一张票的,为啥没有了?”助导急得真搓手,“这离比赛还有一个小时,你让我上哪去弄票?我还要去看夏主播的朋友呢!”
“我把票全搁在这儿,不知谁多拿了一张去。”江一树耸耸肩。
“我朋友不去了,我那多一张。”夏奕阳插话道。
“不去了?”几个人同时发问。
夏奕阳笑笑,“她有其他事。”不过,还是能遇到的。
“啊!这也太打击人了。”助导苦着个脸。
“那你还要票吗?”
“不要了,我不爱看跳水,没劲,”
“不要给我吧,我也想去看看。”一直沉默的柯安怡突然说道。
夏奕阳抬了下唇角,把票递给她,“去放松放松也好。”
“我没开车,能搭你的车吗?”
“行!还有谁要搭车?”夏奕阳问道。
没有人应声。
在城市电台,叶枫的人际关系还算不错。进台几个月了,总算和各个部门的同事混得眼熟。在上次民意投票决定《午夜倾情》命运的会议上,虽然大部分职工先退了,但是经过各部门的部长大肆渲染,台里都知道叶枫是个率真又耿直的女子,业务拨尖,敢说敢做,最起码敢拂逆崔玲的**威。自然的,叶枫就多了好几个朋友。
小卫嘀咕,叶枫太花心了,现在很少和她一块,动不动就被其他部门的同事拉走了。
也很奇怪,那次会议后,崔玲当时气得脸铁青,事后对叶枫的态度到改善了些,谈不上和颜悦色,至少不会设暗障,和叶枫讲话,也不是在鼻子里哼哼。
叶枫没去分析原因,她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节目上。收听上去了,才能证明一切。
有天吃饭,和体育部的小宁同桌。两人随便聊着,她说起自己喜欢看跳水和体操,小宁一拍桌子,说现在就有个邀请赛,世界级的,去不去?她忙不迭地点头。
小宁评论比赛时,就象打了鸡血,音量高亢,语速加快,别人还没会意,他已经激动得不成人样了。他是体育部的全能型的主持人,对哪项赛事的规则都如数家珍。
除了叶枫,体育部还有两位同事与小宁同行。
“叶小姐,你怎么象刘姥姥进大观园?”两人进了水立方,叶枫不住地东张西望,他和她说话,她都没空搭理。
“还真是第一次。这幢建筑只闻其名,没见过真容。”叶枫老老实实地说道。
小宁鄙视地瞪了她一眼,“还口口声声说说爱国,人家外地游客来北京都必参观水立方,你上班下班的打这儿路过,竟然对北京这标志性的建筑视若不见。哼,哼!”
“这不是等着你邀请吗?我们的座位在哪?”
“当然是媒体区,视线最佳的,旁边就是贵宾区。”
“这里面能坐多少人呀?”叶枫觉得象看庙会似的,一抬眼,满街满巷的人头。
“永久性的座位六千个,如果设临时座位,那就一万多了。”
叶枫悄悄吐了下舌,跟着小宁顺着台阶专心地往下走。
小宁的熟人很多,坐下后,不住地与旁边的同行们打着招呼,其他几个同事则检查带来的设备。叶枫看到运动员已经进来了,有几个在温水池边做热身运动。
这种邀请赛真的是友谊第一,名次第二,多以表演花俏的为主,所以现场也感觉不到那种弦绷得紧紧的气氛,但却是一次视觉盛宴。
比赛分两个时段,上半截是跳水比赛,下半截是花样游泳表演,中间休息半个小时。
身边坐着专业人士,叶枫真的是长见识了,看完跳水比赛对跳水的专业名词也能运用自如。休息时,余兴未了的仍拉着小宁议论个不停。今晚最出风头的当然是中国跳水队,王者风范,高雅大气,又是主场,发挥特别好。叶枫是看得**四溢,要不是小宁拉着,她差点跳起来振臂高呼。
小宁对着她翻了个白眼,说她这举动根本不象二十七岁的熟女所为,忍笑到内伤。
正说着,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四周的气氛有些异样,叶枫感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向这边射来,她抬起眼,脸腾地通红。
“奕阳……”她局促地站起来。他怎么会在这?
“看到你手臂挥得象雨点似的,定晴一看,原来是熟人。”夏奕阳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然后礼貌地向小宁和其他几位同事点头打招呼。
感到手上有热度施加过来,叶枫意识到这姿势有多亲密,悄悄地挣了挣,却被他无声地握得更紧。
“叶子,你没啥说的吗?”小宁意味深长地向叶枫挤了下眼,显然也注意到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
叶枫后背一阵灼热,瞄了眼笑得温雅从容的夏奕阳,轻咬了下唇,瞪了瞪小宁,“明知故问。”她知道这条新闻,明天在台里一定会比今晚的比赛精彩。
“没办法,我们都很笨。”小宁和同事对视一眼。
“我朋友夏奕阳,这些是台里体育部的同事,这是小宁,这是……”
“你们好!”夏奕阳伸手与他们相握,牵着她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招呼完,就象普通情侣一样,他柔声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要不要陪她去外面透下气?
“不要,花样游泳马上要开始了。”下面,俄罗斯女孩们一个个打扮得象《出水芙蓉》里的演员一样,整装待发,抒情的音乐已经在场里响起。
“过来和我的同事们打声招呼。”夏奕阳说道。
“下次吧!”注视的目光太多,叶枫怕会走成同手同脚。
“他们都看到你了,不打招呼没礼貌,乖!”
小宁已经笑得快蹩过气去了,“去吧,要是夏主播那边有多余的位置,你就不要过来了,省得我今晚还要送你回去。”
她无奈随夏奕阳向另一个区走去。
和他同来的几个同事,早就站起来迎接了。有几个在夏奕阳生日时她见过,其他人都心领神会地冲她笑笑,唯有柯安怡脸上罩上一层严严实实的寒霜,看着她的目光,象是心爱的洋娃娃被谁抢了似的。
她注意到柯安怡的位置与夏奕阳的紧挨着。
“看完比赛一块去吃夜宵,奕阳请客。”有个同事建议道,立即就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合。
“行!”夏奕阳笑着点点头。
柯安怡冷冷地闭了下眼,对站在前面的叶枫说道:“麻烦你让一下,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夏奕阳微微拧了下眉。
“哦,对不起!奕阳,我回座位去了。”目光巡睃了一圈,他这儿没空位。这样高级别的表演赛,一票难求,哪有可能空着?呃,隔了几排,贵宾区居然有一个是空的。
叶枫的视线突然僵直了。
“是边城,我过去打个招呼。”夏奕阳缓缓松开她的手,向贵宾区走去。
叶枫只觉得脑子在那一刻有眩晕感与蜂鸣,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依稀看到两人握手,然后一道向她走来。
“叶枫,好久不见!”边城淡淡地向她颌首,语调漠然。
能有多久?在夏奕阳生日的晚上,他们不是刚见过?之前还有毛家湾的走廊偶遇,有可能他忘了,当然,那不算个事,她是他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人。
“你朋友没来吗?”夏奕阳问道。
“嗯,她总是记不住我们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习惯地给她留了个位置,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来了。”
“听着很有个性的样子。”
“确实,估计到老了也会这样丢三落四,改不了。”边城清俊的面容浮出一丝温柔。
她一直在机械地微笑,象淑女一样保持着最佳的礼仪弧度,场内空调开得太冷,她似乎在微微颤抖。也不知怎么道的别,夏奕阳怎么把她送回的座位,俄罗斯姑娘们表演得怎么样,她统统不知道。她仿佛一个灵魂出窍的人,无神飘在半空,冷眼观望下面的自己,坐得笔直,眼瞪得大大的。
等到元神归位时,她已经走出水立方,手牵在夏奕阳的掌心里,边城早就没了踪影。
眼睛涩涩的,心微凉,可能是夜晚温度降低的缘故。
同事们在讨论去哪儿吃夜宵。
“对不起,我不舒服,我不参加了。奕阳,你要是没空送我,我自己打车回去。”柯安怡插了句话。
其他人一致地撇了下嘴,“要不,换个时间吧?”众人都知道柯安怡现在是情绪低落期,不能受刺激。
夏奕阳眉头轻蹙了下,转身抱歉地冲叶枫笑了笑,“那好。叶枫,你和柯主播到对面等我,我去开车。”
“啊……好的。”她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
众人散去,她与柯安怡从地下通道走向对面的路口。
“你配不上他。”落在后面的柯安怡冷冷地说了一句。
她回过头,纳闷地看着柯安怡。
“一个夜间电台主持两性节目的小DJ,利用对门的优势,就想高攀他,你太幼稚了吧!”
“柯主播,你弄错了,我主持的不叫两性节目,而叫《午夜倾情》。”
“有什么两样?不都是低级趣味的情呀爱的。”
“那什么叫高级趣味?”叶枫语气也僵硬了。
“你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明白。他对你只能是一时的迷惑,处久了,你们能有其同语言吗?”柯安怡讥诮地抬起下巴。
清丽的眸子在眼中缓缓转一两圈,叶枫耐住性子,“柯主播,长得相像的,一般是同血源的兄弟。有共同语言的,通常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也叫同事。而恋人却是因为不同才会相互吸引,因为吸引,才能把情感保持弥足常新。如果和同事做恋人,都分不出工作与恋爱了,那岂不是太累?主持情感节目,对于感情,我可能比柯主播懂得多一点,你如果有什么想倾诉的,可以打我们的热线电话,记住,是周一到周四,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一点。”
“你太自信了吧?”柯安怡不觉一阵气恼。
“难道你没自信?”
“那走得瞧。”
叶枫耸耸肩,转过身去。前面就是出口,一上去,夏奕阳的车就到了。
柯安怡抢先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叶枫淡淡地笑,坐在后座。
夏奕阳开车好像很专注,笔直地看着前方,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叶枫手托着下巴,象是在沉思,又象在浅眠。唯一说话的是柯安怡,她得给夏奕阳指路。
柯安怡的家在北京城一个声名远播的高档小区,不是指里面的豪华与奢侈,而是里面的住户,都是经常在《晚间新闻》里亮像的要人们。
“上去坐坐吧,我爸妈还没睡呢?”她居高临下地瞟了瞟叶枫。叶枫仍微闭着眼,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夏奕阳抿了下唇,推门下了车。
“安怡,我们是搭档,非常需要默契点。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除了相互鼓励,也应该处得象朋友一样。今晚的事,仅此一次。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只有向领导要求调换搭档,那样子,对我们都好。”两人并肩走了几步,确定车里的叶枫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夏奕阳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柯安怡。
“我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对我?”柯安怡受伤地摇着头。
“我很爱叶枫,不愿意我们之间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生出一点点的误会。”
“她有什么好?”
“她的好只要我知道就行了。祝你好梦,再见!”
“夏奕阳……”柯安怡突然回身跑过去,从后面环抱住他,“你不可以这样子,至少要给我一个机会。”
“对不起。”夏奕阳不带有一丝情感地掰开她的手,决然地将她推开。
叶枫低着头,象已经沉入梦乡。
他关好车门,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她没有动。
车无声地在夜色中疾行,五彩缤纷的霓虹不时地射进车内,映出叶枫一脸的茫然。
“叶枫,到家了!”车停下,他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拍了拍她的肩。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四下看看,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怎么睡着了?”
脚有点麻,下车时身子一踉跄,差点栽倒,幸好一抬手抓住了车门,但还是惊出了一身的汗。“没事,别那么紧张。”她推开他搁在腰间的手,冲他皱了皱鼻子。
“哦哦,快醒醒,今晚还有许多事要做呢,要看一本书,写一篇稿子,还得听几十首伤感情歌,熟悉歌词与歌手,唉,怕是要折腾到天亮。”电梯里,她拍着额头,自言自语。
他默默看着她,俊眸黯了黯。
他知道她在找借口,找一个今晚不想和他同处一室的借口,他叹了口气,没有戳破,只是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别让自己太累,还是要注意休息。”
“嗯!”她凑过来啄吻了他一下,如晴蜻蜓点水。
在公寓门口,她向左,他向右,各自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