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现实的耳光,晕头转向(上)
春琪最终还是走出了阴影,她明白自己现在活着已经不是单纯地为自己而活了,虽然曾经也并不曾为自己而活过。今后身上更多地包含了父母对春琪的期望以及他们自己未来生活的保障。虽然这次冷父、冷母来看春琪,关于抄袭的的话题几乎没有提及,但春琪还是能深深感觉到,他们是多么想安慰一下受伤的孩子,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没说,并不代表他们忘记,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不知道该怎样劝解。
同样的问题也摆在春琪面前。
自从前几日晚上阿玢和春琪说:如果这次画卖不出去,不能成功,她就不想活了。春琪丝毫不敢认为这是句玩笑或者是阿玢的无心之语。显然,阿玢没有必要装可怜来博得春琪的同情。
一些论坛上总说“女人和女人做朋友,要示之以绿叶的姿态,同时又暗藏红花的心机。”但春琪这次却决定要帮助阿玢走出困境,不仅是示之以绿叶的姿态,更是打心眼儿里要做这样的一片绿叶。
摔倒了当然没什么关系,因为还可以重新站起来,重新抬头,重新仰望天空,蓝蓝的广阔无垠的天空。但是,如果这一跤摔成了粉碎性骨折、脑震荡,或者是半身不遂,估计前景就是一片黑暗了。天空还是那个天空,依旧是蓝的,也依旧广阔,但却是让人压抑的深蓝,以及惊恐到窒息的荒凉无垠。
标价6万元的《黑土》还是没有买主,从最初的画渍未干的光鲜亮丽逐渐变成了现在的被尘土覆盖……春琪曾经也劝过阿玢要降价销售,或者是其他的方法,可阿玢坚持认为自己作品的价值是能够用金钱来衡量的,甚至是能够用价格来体现的。
其实,缈子曾经倒是指出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一幅画就像是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孩子,父母又怎么可能舍得卖掉自己的孩子呢?从最初开始酝酿,就抱着不要孩子的心态,那结局也只能是今后自己孤独一人孤苦度日。”缈子的话未免有些强词夺理,可一个人最初就带着功利心做事情,那只会让自己的心更加沉重,最终变成自己的负担,重的再也无法撑起那片属于自己的明亮的天空。
周五的晚上结束一个星期忙碌的课程,阿玢盯着黯淡了很长时间的手机屏幕,黑洞洞的像是个无底的深渊。她多么期望这屏幕的闪亮,不一定是作品卖出去的好消息,至少也应该是消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杳无音讯,无人问津。
一瞬间,阿玢有了之前春琪说过的寂寞感,即便现在春琪就陪在她身边。
“别看了,已经看好多遍了。”春琪看着阿玢频频查看手机的样子,无奈地说。
“我现在觉着‘思前想后’不是个贬义词了。”
“它本来就不是贬义词,而是中性词,只是更多的时候含有贬义罢了。”
“现在觉得《封神演义》里太师一路上思前想后是有必要的。我当初要是在作画时思前想后,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春琪没有发表言论,因为她觉得“思前想后”的确是个中性词,既不是褒义,也不是贬义。要是当初自己思前想后,不能果断下决心坚持自己的音乐梦想,或许现在什么也不是。虽然后来并非一帆风顺,然而在生活中又有什么是能一帆风顺的?!
但像阿玢这样武断的决定,显然是不正确的,最起码当初是应该思前想后一番的,至少是给自己铺好了后路。
春琪边走边思考着,忽然被阿玢拽了拽袖子,停了下来,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算卦的摊子。
“同学,同学,你最近时运不顺哪!”听到这话,阿玢立刻停了下来,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半仙儿”。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戴着眼镜,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跟前还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可能是出于生活的无奈才干起了这样的“买卖”。
“很准啊?!”阿玢悄声和春琪说。
对于算卦这事儿,春琪确实不好说什么。在她看来,现在算卦的虽多是骗钱骗财的,但也不乏有真人。不然的话,《周易》也就不会有“宇宙代数”、“科学皇冠上的明珠”等美称了。
“这位同学,你印堂发黑,精神萎靡,气色晦暗,看来最近是有霉运。根据《连山易》的说法就是……”算命的先生摇头晃脑,连带怀里的孩子也不停地做着圆周运动。
“《连山易》连国家都找不着,难不成这个算卦的人有?”春琪从心里鄙夷眼前的这个人,撒谎都没有技术含量。要是他真有,那故宫的十大镇宫之宝都会逊色很多了,毕竟《连山易》的出现可以揭开中国文化领域的一个千古之谜。
阿玢信服地听着算卦人的讲解,就像当初信服地听小艾讲解下月运势一样。
“这样吧,我先看看你的手相,然后给你指一条明路!”算卦人说话的语气异常坚定,似乎在他的对比下,昨天刚刚发射的“嫦娥一号”卫星都是那么不值一提。在他看来,只需要自己看看天相,就知道月球上的事情了,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地发射一颗卫星去探月。
“有明路你自己怎么不去啊?!还连带着你的孩子也一起风餐露宿?师傅,我劝你还是赶紧去走明路……”
没等春琪说完,算卦人已经愤怒了,“你不识真人哪,不认识!”春琪确实不认识真人,也不想认识。一个自己连明路都没找到的人,说要给别人指条明路,这无异于让瞎子指路。
“油水多的地方往往是最滑的,滑倒以后想爬起来站稳,真不容易。”这是两年前《读者》刊登的一位落马贪官的忠告,也是被缈子父亲无数次引用来教育下面官员的话。
这终归是忠告,而非金父听的戏文。
然而,金父却偏偏把这当成了戏文,所以缈子才能在全球物价最高的奥斯陆大肆挥霍。金父与这位算命先生也无异了,自己贪污腐败,却还要把良言警句告诉别人,莫走那位落马贪官的原路。这耳朵,也俨然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只能听得见戏文。
春琪脑海里联想着,手却赶紧拽起阿玢远离了这位咆哮着的算命先生。夜幕下华灯初上,算卦人就冷冷地“藏匿”在身后不远处的角落,愤怒地咆哮着,但很快就被淹没在远处修建的钢筋铁楼和眼前的车水马龙中。
春琪忍不住扭回头看了一眼,算卦人已经抄起行李拉着孩子离开了,渐渐消失在这条小巷中。曾经相遇的两伙儿人背对背走着,走向不同的方向,即便是走在同一条街道中,看着同样的“风景”,卖担担面的小摊儿、卖烤地瓜的炉子,还有临街各种各样的小吃店,但最终他们却到达了不同的世界。
“春琪,你说人真的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吗?”阿玢首先开了口。
“我先给你讲一个哲理故事吧,就是网上哲理故事三百篇中的一篇。”
“嗯,洗耳恭听。”
“一次,一个人去拜会一位事业上颇有成就的朋友,闲聊中谈起了命运。那个人就问: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命运?他的朋友说:当然有啊。于是,那个人就又问:命运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命中注定,那奋斗又有什么用?这时,那个人的朋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笑着抓起那个人的左手,说不妨先看看他的手相,帮他算算命。首先,那个人的朋友提到了诸如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等话,却突然对那个人说:把手伸好,照我的样子做一个动作。那人朋友的动作就是:举起左手,慢慢地而且越来越紧地握起拳头。末了,问:握紧了没有?那个人有些迷惑,答道:握紧啦。朋友又问:那些命运线在哪里?那个人机械地回答:在我的手里呀。朋友再追问:请问,命运在哪里?那个人才如当头棒喝,恍然大悟:命运在自己的手里!”春琪将整个故事娓娓道来。
“我也这么认为!”春琪的话似乎给了阿玢无穷的力量,“所以我总是愿意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成功。”
“我还没讲完!”春琪打断了正在手舞足蹈的阿玢。“那个人的朋友最后还说了一段话:不管别人怎么跟你说,不管“算命先生们”如何给你算,记住,命运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在别人的嘴里!这就是命运。当然,你再看看你自己的拳头,你还会发现你的生命线有一部分还留在外面,没有被握住,它又能给我们什么启示?命运绝大部分掌握在自己手里,但还有一部分掌握在“上天”手里。”还没等春琪完全说完,就看见阿玢又深埋下去的头颅。她忽然有些后悔不应该和阿玢说后面的那些话,可是,如果不说,故事就不再完整,而是支离破碎。
“说就说了吧,说出来总比让阿玢亲身体会要好得多。”春琪又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
“对了,你的作品有消息了吗?”春琪主动岔开了这个让人难堪的话题,却在无意间进入了另一个让人更加的话题中。
“没有。”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之前说过。”
“自杀?”春琪皱着眉头问到。
“是。如果你要实在怕我寂寞,就先死,在头里等我,我随后就到。”阿玢漫不经心地和春琪开着玩笑。
“得了吧,就我?大一体育测试八百米都没及格,这腿脚怕是赶不上开往死亡的‘幸福’列车了。不过,我倒是能买张站台票目送你一程。”春琪这话当属无心之语,可事情却偏偏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在两年后得到应验。
“那我非但不能埋怨还得感谢了?”
“那可不?!”春琪脑袋一扬,等待着阿玢的夸奖。
“哎……”阿玢仰天长叹一口气。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你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站台上/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借此火得度一生茫茫的黑夜。”等阿玢说完,春琪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一首海子的《祖国》竟被阿玢篡改成了歌颂春琪的诗歌。在艺术小青年的面前,春琪当然也不能示弱。
“万人都要从独木桥走过/去建筑心中的梦想/其实或许该从头开始/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重新寻找新的航向。”眼看阿玢将第二小节篡改,春琪也适时将《祖国》的第四小节改编,以暗示和劝慰阿玢不要在一根树上吊死,毕竟条条大路通罗马。
“面对劝慰我无限惭愧/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岁月易逝/一滴不剩/水滴中有一匹马儿/一命归天。”
春琪耐心地听着阿玢的话,却不小心看见命运之神露出的讥讽的表情。
“我知道你在事业上有雄心,但你的现状却让我十分操心。莫不是是鬼迷心窍了?难道说你真的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自杀不甘心?面对我的关心你视而不见,这实在是让我伤心。再次希望你能听进我苦口婆心的劝解,让我从此不再担心,更关键的是,也能让我放放心,舒舒心,最后力求省点儿心!”春琪模仿着阿玢东北的腔调,说话一句一“心”,也着实体现了她的良苦用心。
春琪深知:即便是阿玢在作画的时候自杀,或者是为了绘画奉献终身,临死前还有一口鲜血没吐上来,卡在喉咙里。这样都都没有人说她是因公殉职,更不会换来烈士的称号,弄不好还会有人说阿玢是变态和偏执狂。因为在绘画这门行业中根本就没有烈士,有的只是给梵高多了一个陪葬的人。而梦想的远方也不是羽化为神的天堂,而是和流年作别后的悔恨。
阿玢听了春琪的“乡音”不觉笑了,“我就让你这么闹心?”
“是。李嘉诚说过‘好得时候不要看得太好,坏得时候不要看得太坏。最重要的是有远见,杀鸡取卵的方式是短视的行为。’我觉得前半句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后半句话,‘坏得时候不要看得太坏’,重要的话往往都放在最后说。就好比大牌明星往往都压轴出场,或者是之前不停地在夸奖一个人,可一个‘但是’就会将之前的话全部否定。所以,人家想强调的是别太往坏里想。”
阿玢没有吭声,“因噎废食”的教训阿玢还是知道的,况且还有“否极泰来”的说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