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一章 闭门之战
项少龙一动不动,沉声喝道:“我万瑞光一向不和是敌非友的人祝酒,故酒可免了,侯王有什么事,即管赐教!”
整个宴会场立时肃静下来,人人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且兰王冷哼一声,怒瞪夜郎王。理应出言化解的春申君却是好整以暇,一副隔岸观火的神态。李权和成素宁则脸露得色,显然早知道夜郎王会在席上寻项少龙闹事。那夜郎王子花奇一脸杀气地瞪着项少龙。
夜郎王点了点头,连叫两声“好”,以凶睛瞅着项少龙阴恻恻地道:“听说万瑞光你今天曾在太后跟前夸下海口,公然表示想要滇王李令的命,小王闻言后大感奇怪,万瑞光你手上兵力不过五十之数,保护妇人孺子仍力有未逮,所以想请教你究竟有何能耐,敢出此狂言,万瑞光你可否解说一二。”
这番话登时惹起夜郎人、李权、黄战等一阵哄笑,极尽揶揄羞辱的能事。笑声过后,大堂立时鸦雀无声,充满一触即发的火药味。李权、成素宁、黄战、黄霸等一众对立党派的核心人物,欣然旁观夜郎王花刺瓦公然羞辱项少龙。
项少龙见惯大场面,吕不韦、田单等人物都不放在眼内,哪会惧他区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夜郎自大”的小小侯王,故作讶异道:“侯王真爱说笑,滇王刻下正在滇王府内,亦没有改姓换名叫作什么李令,侯王是否给三杯水酒就灌得糊涂起来?”
夜郎王登时语塞,正要说话,李园接口哈哈笑道:“花刺瓦侯王不但弄错人,还僭越我大楚君权,私下对奸徒加以封赠,不知夜郎王现在和这叛主祸国的奸徒,是什么关系呢?”
这番话更是难以挡架。要知李令篡夺滇王之位,虽得孝烈王默许,却从没有被楚廷公开承认。这刻连老谋深算如春申君者亦一时难以插口。
且兰王乃夜郎王死敌,落井下石道:“异日花刺瓦你给人篡夺王位,看来本王也可以享受一下私自封赏王位的乐趣。”
夜郎王恼羞成怒道:“眼下谁坐上滇王之位,就是不折不扣的滇国之主,此乃不争的事实,只有无知之徒,方会斤斤计较名份之事。”
人人感到他是理屈词穷。
龙阳君“娇笑”道:“侯王此言差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李令正因名不正,故侯王言不顺,此乃先贤所说,难道先贤们也是无知之徒吗?”
此语一出,除项少龙外,全场均感愕然。因为龙阳君代表的是魏王,身份尊崇,说出来的话自是代表魏国的立场。现摆明反对李令当滇王,自是教人大感讶异。
韩闯接口笑道:“龙阳君之言有理,背主叛国之徒,怎能登上正统?”
春申君等无不面面相觑,想不到魏韩两国代表,齐对夜郎王百般奚落。夜郎王随来的十多名高手,无不手按剑柄,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郭开则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龙阳君和韩闯为何要“义助”万瑞光。
项少龙重见善柔,浑身是劲,早手痒起来,笑道:“现在万某人除了一把剑和几个不会卖主求荣的从人外,拿得出来见人的东西并不多,侯王若有兴趣,不妨遣人出来见识一下本人究竟有何能耐,不是更直接了当?”
谁都想不到他会改采主动,公然宣战,大堂静至落针可闻,最响亮仍是夜郎王的呼吸声,他显然快给气炸了肺。一声暴喝下,夜郎王席上扑出个三王子花奇,左右手各提一斧,两斧互击一下,发出一下脆响后,大喝道:“夜郎王第三子花奇,请万瑞光落场比试。”
项少龙心中大喜,正要出场重创此子,岂知后席的荆善比他手痒得更厉害,抢出来躬身道:“小人万善,请万爷赐准出战。”
项少龙却是心中暗喜,首先因荆善的身手仅次于荆俊,足可应付此子。其次却是免了因宰掉此子,惹来且兰公主娜采采陪他一晚的烦恼。
不过他尚不肯放过春申君,微笑向他道:“君上该了解眼前这场比武可非一般较量,动辄流血送命,坏了欢宴的兴致,说不定还会形成群斗的局面,故若君上反对,我可不接受挑战。”
夜郎王还以为项少龙胆怯,冷喝道:“生死有命,若万瑞光你有能力损我孩儿半根毫毛,我花剌瓦绝不会因此事纠缠不休。”
春申君怎会因项少龙两句话坏了今晚的大计,呵呵笑道:“三王子既如此有兴致,黄歇怎会做扫兴之人,万将军请自行决定。”
花奇运斧摆个花式,确是举重若轻,一派强手格局,暴喝道:“若万瑞光你叩头认错,这一场可以罢休。”
项少龙哈哈笑道:“好!”向荆善作个有杀无赦的手势,道:“刀剑无眼!大家小心!”
荆善大喜,一个箭步抢出去,来到花奇前十步处,剑仍在鞘内。
黄战忽然站起来,喝道:“且慢!”
众人愕然望向他。
项少龙乘机环扫全场,找寻善柔的踪影,只见女婢都站列席后,与春申君府的家将站在一起,一时间哪找得到狡猾多智的可人儿。
黄战的声音传来道:“若万将军方面败了这场,是否又命手下儿郎上场送死?”
这两句话实在迫人太甚,现在连不知情的人均晓得春申君和夜郎在联手欺压项少龙。
却没有多少人敢作声,只有且兰王冷笑道:“这一场尚未分出胜负,黄公子是否言之过早?”
项少龙与李园对视而笑,前者懒洋洋地道:“黄公子有何高见?”
黄战暴喝道:“下一场何不就轮到你和我比试?”
项少龙笑道:“公子少安暴躁,看过这一场再说不迟,比武开始!”
花奇早等得不耐烦,闻言发出焦雷般的大喝,双斧齐扬,威猛之极,连环挥劈,一派凌厉招数,如排空巨浪般向荆善卷去,果是不可一世的勇将,看得人人动容,连李园都为荆善担心起来,娜采采更捧着胸口,紧张得不得了。荆善夷然无惧,长剑闪电击出,灵巧处有若毒蛇出洞,沉稳迅疾之势则如风卷残云。或挑或架或劈或刺,每一剑都针对着对方的破绽和弱点,加上闪动如飞,充满舞蹈美感的轻盈步法,采的竟全是硬挡反迫的招数。斧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荆善倏进倏退,花奇竟占不到半分便宜。
夜郎人和春申君等立时变色,想不到项少龙随便派个人出来,竟可与有夜郎第一勇士之称的花奇平分秋色。而且膂力比花奇只强不弱,怎不惊骇欲绝。花奇这时锐气已过,又兼斧重耗力,竟滞了一滞,此消彼长下,荆善剑芒暴张,迫退花奇两步。花奇颜脸大损,暴怒如狂下,奋不顾身拚死反攻。荆善一声长笑,闪电移前,竟以剑柄硬撞在向他左边太阳穴挥来的斧锋处,险至极点地把花奇最凌厉的右手斧荡开去,再一矮身,让花奇左手斧掠顶而过,手中长剑化作电芒,斜斜由下方雷奔电掣般标射花奇胸口。花奇魂飞魄散,双斧甩手飞出,抽身猛退。
荆善还剑鞘内,冷冷看着花奇退身往后。由两人交手开始,场内一直是鸦雀无声,此时人人眼光集中到花奇身上,知他已受重创,只是不知会不会危及他的生命。花奇再退两步,发出一下撕心裂肺的惨叫,砰一声仆跌地上。
夜郎王霍地站起,狂喊道:“孩儿!”
夜郎人早群集而出,扑出去看仰躺地上的花奇,只见胸腹处鲜血泉水般涌出来。荆善若无其事的返回己席去,经过娜采采旁时,给她一把搂着,吻了他的大嘴一口,这才放他回席。这时春申君、黄战等均离席去看花奇。
蓦地夜郎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叫,在花奇身边站起来,戟指道:“万瑞光!这杀儿之仇,我要你千万倍还回来给我。”
场内大部份人露出不屑神色,都看不起他刚才还说什么生死有命,绝不纠缠,现在立刻食言。春申君亲自把夜郎王拉回席内,花奇的尸身则由后门抬出去,只是地上仍是血迹斑斑,教人触目惊心。欢宴的气氛至此荡然无存,却没有人怪责项少龙,因为这情况全是夜郎王和春申君一手造成的,且人人知道好戏尚在后头。
且兰王打破僵寂的气氛,仰天笑道:“万将军有此神勇下属,可喜可贺,收复滇土,将乃指日可期之事。”
夜郎王喷着火焰的凶眼瞪着且兰王,气得说不出话来。
黄战由后堂走回来,手按剑柄,来到场心,沉声道:“万瑞光!该轮到你和我了。”
李园奇道:“这事真个奇哉怪也,明明是滇国和夜郎国两国之间的事,为何黄公子却像给人害了爹娘的样子。我也手痒得很,不若由我陪公子玩玩吧!”
此语一出,包括春申君在内,众人无不色变,知道李园正式和春申君决裂。
黄战自知剑术及不上李园,惟有苦忍这口气,冷冷道:“这不关李相的事,万瑞光!是否又要别人来代你出战?”
项少龙微笑道:“黄公子盛怒之下,实不宜比武较量,更何况在下曾说过,除非君上同意,否则在下绝不与公子动手。”
众人的眼光自然移往春申君处去。春申君却是有苦自己知,现在摆明不动手则已,动手便是分出生死始能罢休之局。万瑞光的手下已这么厉害,本人更是深不可测。但问题是夜郎王已损一子,自己若不让黄战出战,怎样向他交待?不由暗恨没有早点发动突袭,于现在这情况下,若施暗杀手段,会教天下人看不起他。事实上他今晚虽有布置,主要仍是为防患未然,并不是定要把项少龙和李园当场格杀,只是希望拖到天明,好配合斗介一起发动。否则这样杀掉李园,难保李嫣嫣不会立即命禁卫发动反噬。
心念电转时,黄战已道:“请爹赐准孩儿出战!”
春申君暗叹一口气,点头道:“孩儿小心!”
场内众人立时精神大振,占了绝大部份人都希望看到黄战授首于项少龙剑下。此人一向仗着父亲宠护,在寿春横行无忌,双手染满血腥,只是无人奈何得了他吧!项少龙哈哈一笑,卓然而起,步出席外,以手轻拍三下剑柄,发出准备摺弩的暗号。
同时淡然自若道:“君上还是收回成命如何?黄公子现在满腔怒恨,杀气腾腾,在下纵想手下留情,怕亦难以办到。”
众人都觉他口气过大,不过只看他随随便便站着,已有君临天下的威势,把黄战远远比下去,又觉他这么大口气乃理所当然。
黄战不待春申君回答,狂喝道:“谁要你手下留情。”
挥剑冲前迎头猛劈。项少龙知他一向恃势横行,目无余子,所以故意撩起他的怒火,此刻见计得逞,忙收摄心神,血浪离鞘而出。“当!”声震全场。项少龙抱剑傲立,黄战则连人带剑跄踉跌退,竟是给项少龙只一招便硬生生劈退。
项少龙长笑道:“黄公子!此战就此作罢好吗?”
春申君站起来喝道:“战儿!”
立于席后春申君的家将人人手按到剑柄处,使堂内气氛更趋紧张。荆善等趁人人目光集中到场中去的千载良机,暗在几底把弩箭装好。席上各人则无不目瞪口呆。
要知黄战一向以勇武神力著称楚地,李园之下便数到他,哪知一个照面竟狼狈地落在下风,试问谁不骇然。
旁边的李园眼力高明,知道黄战因暴怒之下心浮气躁,而项少龙这一剑又大有学问,劈中来剑的时间恰好是对方最难保持平衡的一刻,故有此近乎神奇的战果。更明显地是项少龙的膂力实胜于黄战。
黄战退了足有十二步,勉强稳住退势,岂知项少龙又重复道:“黄公子!就这么算了吧!”
黄战哪有可能于这种颜脸荡然无存的屈辱情况下退缩,狂叫道:“我要宰了你!”再扑上来。
项少龙在对方来至中途,倏地前移,一招攻守兼资,毫不留情地强攻过去,以硬碰硬。倏地响起女子的喝采声和掌声,原来是娜采采一人在唱独脚戏。由于这并非一般风花说月的比武,所以人人屏息静气,故娜采采的喝采和掌声分外刺耳,不过这时没有人有暇理会她。金铁交鸣声连串响起。两人错身而过。项少龙倏然止步,背着黄战还剑鞘内。
黄战仍向前多冲五步,然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长剑掉在地上,左手紧握着右手,跪倒地上,这时众人才发觉他右手齐腕被斩断,连着剑掉到地上。
项少龙仰天长笑道:“谁想杀我万瑞光,当以此子为诫。”
春申君大喝道:“万瑞光!”
项少龙头也不回道:“我早劝君上不要让令郎出战,可惜君上杀我的心太过迫切,至会自食其果,君上怨得谁来。”
夜郎王霍地起立,狂喝道:“杀了他!”
春申君亦大喝道:“冤有头债有主,各位请勿离座!”伸手拿起酒杯,便往地上掷去。“嘭!”杯碎成粉。
春申君身后十多人潮水般涌出,七人护在他旁,另八人拥往堂中扶起倒地的黄战。其他家将纷由四边席后涌出,拦在席前,组成人墙,隔断项少龙李园和一众宾客的连系,也成其合围之势。反是本在项李两人席后的春申君家将,退往两旁,其中二十多人来到且兰王一席处,压得他们难以插手。长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春申君在人墙后大笑道:“想不到吧!若你立与手下弃剑投降,说不定我还可饶尔等狗命。”
李园安坐席上,对周围闪闪发亮的长剑视若无睹,冷笑道:“君上真大胆,这样不怕误伤宾客吗?是否想造反了!”
项少龙仍卓立场心,神态从容,哈哈笑道:“黄歇你这一着实是大错特错。”
春申君笑道:“我们走着瞧吧!”
“砰砰!”声响,所有门被关起来。
项少龙见到龙阳君、韩闯等纷纷握着剑柄,大喝道:“诸位请勿插手又或站起身来,这事由我和黄歇私下解决,动手吧!”
此时荆善等四十八人仍坐在席位间,人人木无表情,教人看得心冒寒意。
春申君喝道:“动手!”
“砰!”荆善等席后的暗门倏然大张开来,一下子拥入几十个持矛大汉,往荆善等攻去。宾客们想不到春申君有此一着,娜采采首先失声叫起来。荆善等这才动作,四十八人像弹簧般由地上滚散弹起,四十八道白光离手飞出,原来均是暗藏手内的飞刀。惨叫声中,扑入者纷纷中刀倒地。这才轮到弩弓,一排排的弩箭准确无误的射出来,使另一批从暗门外扑上来的敌人猝不及防下,一排排的倒下去,攻势再冰消瓦解。四十八人以闪电般的手法不断装箭,不断发射,不但把由暗门扑进来的敌人迫出屋外,还把其他原在堂中的家将迫返席后,要以众嘉宾作掩护。不片晌地上满是在血泊中痛苦呻吟的敌人,情况惨烈至极。项少龙和李园则往春申君扑去,被他的数十家将拚命挡着。荆善、乌舒等四十八人散往全场,扼守所有战略位置,只以弩箭射杀胆敢扑上来的敌人。众宾客则尽是正襟危座,不敢动弹,怕殃及池鱼。
李园长剑闪电刺入黄霸的胸膛,一脚踢开他的尸身,善柔的尖叫响起道:“全部停手,否则我宰了黄歇。”
双方立往春申君望去,才发觉他给个女婢挟到墙角,锋利的匕首横在他肥颈上,脸若死灰。全场倏地停下来。项少龙和李园齐齐抢前,左右护着善柔。
善柔厉声叫道:“抛下长剑!”
众家将你眼望我眼,都手足无措,黄战重伤,黄霸被杀,再无可以作主的人。
夜郎王狂喝道:“给我杀!”
他的手下们才跳起来,两排弩箭早已射至,包括夜郎王在内,十多人无不中箭身亡。其他人却是动也不敢动。
善柔再叱道:“还不弃剑!”不知是谁先带头,铿锵连声转眼间地上全是丢下的长剑。荆善等把全部家将赶往春申君席位的后方处,而善柔、项少龙和李园则把春申君押到大门那一边去。李权和成素宁都给揪出来,与春申君捆在一块儿。精兵团显示出高度的效率,一进一退,均井然有序,丝毫不乱。众人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意想不到的变化。
李园凑到项少龙耳旁道:“到现在我才明白什么是擒贼先擒王,小弟服了项兄哩!”
项少龙心中好笑,望了正瞪着他只有一分像善柔的她,笑道:“大姐厉害。”
善柔娇哼一声,得意洋洋。
春申君颤声道:“你们想怎样?”
项少龙向全场宾客施礼道:“累诸位虚惊一场,我万瑞光非常过意不去,诸位嘉宾可以离场,不过仍请静待片刻,待我们先肃清道路。”
话犹未已,屋外杀声震天,好一会后方沉寂下去,听得人人色变。
敲门暗号响起,负责把门的乌言著将门拉开,楼无心扑进来道:“幸不辱命!”
李园笑道:“各位可以离开,我们为大家押阵。”
欣然望向项少龙,双方均知今晚已是胜券在握。
项少龙等押走春申君三人后,春申君府内余下的家将倾巢而出,岂知刚抵街上,给埋伏街道两旁的李园家将在瓦面上居高临下以劲箭狂射,一时人仰马翻,溃不成军。接着在楼无心、东闾子等家将头领指挥下,数百人由两旁冲出,以长矛向人心惶惶的春申君家将发动一浪接一浪的冲击战,敌人虽仍在人数上多上一倍,却是群龙无首,士气涣散,甫一接战,立即四散逃窜。楼无心等乘胜追击,杀进春申君府去。他们奉有严令,绝不滥杀妇孺或投降者。这时夜郎王府烈焰冲天,浓烟直上清朗的夜空。十多组建筑物,有四组起火,喊杀之声震耳不绝。而滇王府的战斗却在一刻前结束,来犯的是李令百多名手下,由左右高墙攀进府内,本以为可手到拿来,岂知四面八方箭发如雨,霎眼工夫射倒大半数人,其余的成功闯入府内,却遇上纪嫣然和赵致率领的精兵团员,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哪还说什么杀人放火。
在李嫣嫣的命令下,独贵稳守王宫,新升任内城守的练安廷则把内城封锁起来,又以内城禁军在街上设置关卡,同时保卫各外国使馆的安全,一切井然有序。他们虽没有直接参与两系的斗争,但却阻止其他人的干预。夜郎王府被李园、项少龙组成的联军围得水泄不通,凡冲出来的都被强弓射回去。联军人人在头盔处扎上红巾,以资识别。内城虽是闹得如火如荼,外城却全不受扰,这时武瞻接到李嫣嫣命令,不得干预内城的事。城外的斗介和他的大军,却给隔断消息,尚以为火焰是来自被李令遣人攻打的滇王府。春申君三人分别囚在三辆马车上,由铁卫贴身看守。
项少龙和李园这对关系复杂的战友,并肩站在夜郎王府外,观察形势。战号声起,近千名李园家将分作两组,持盾由前后门攻入夜郎王府内,又爆起一场更激烈的战斗和喊杀声。不过这回很快趋于平静,滕翼雄伟的身躯出现在府门处,后面乌光等押了一个人出来,直赴项少龙和李园身前,推得他跌在地上。乌光箭步冲前,抓着他头发,扯得他仰起脸孔,跪了起来。在火把光下,此人现在虽脸容扭曲,但仍可看出本来五官端正,道貌岸然,哪知由少到大,从未做过好人。
李园两眼放光,哈哈大笑道:“李令老兄!别来无恙啊!”
“砰!”
李园一脚抽在他小腹上,痛得他蜷曲起来。
项少龙怕李园活活把他打死,喝道:“把他绑起来,押到车上,我们回滇王府去。”
滕翼来到他旁道:“这些夜郎人和李令的滇兵窝囊得很,府内又无特别防御布置,给我们以强弩火箭逐屋冲杀,阻挡半刻都办不到,只轻伤我们十多人。”
项少龙暗忖精兵团就是二十一世纪不折不扣的特种部队,由自己依当时代的方法一手训练出来。在城市战中最能发挥效率和威力,夜郎王和李令的人既无防备之心,又轻敌大意,兼之远程来此,尚未有休息时间,人困马乏下,哪是对手。这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在战争中所发挥的作用。
李园走过来,搭着两人肩头道:“今晚的事,我李园会铭记于心,无论将来秦楚发生什么事,我仍是两位的朋友。”
项少龙道:“我和李兄沙场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且我还有尽早退隐之意,李兄不用担心。”
李园呆了一呆,待要追问,楼无心和一批家将飞骑而至,叫道:“找不到田单,据说他今早已离开寿春,这事须问春申君才行。”
项少龙和滕翼对望一眼,虽明知后果会是如此,仍大感失望。
李园道:“旦楚等仍未抵此处,他理该尚未返齐,唉!不过也难说得很。”
楼无心道:“内城已在控制之下,可开始搜捕奸党的行动。”
李园正要答应,给项少龙拉到一旁,用心良苦地道:“李兄可否把打击的对象,局限在春申君等几个人身上?报仇雪恨始终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李园沉吟半晌,点头道:“若连这样的事都办不到,怎报得项兄的恩典,一切照项兄的意思办吧!”向楼无心道:“你负责为我通知内城所有大臣将领,今天之事,只是春申君、李权和成素宁三人意图谋反,与其他人全无牵连,除这三人的直系男子亲属外,妇女可以安返娘家,婢仆则另行安置。”
楼无心大感愕然,露出古怪神色,半晌应命去了,夜郎王府的大火刚被扑熄,内城回复平静的景象,只是阵阵蹄声,仍在提醒城中人正在发生的事。
“啪啪!”
庄夫人挥手给跪在厅心的李令两记耳光,戟指痛骂。李令知道大势已去,颓然无语,像头斗败的公鸡。尤翠之和尤凝之姊妹满脸热泪,扑上去加入庄夫人的怒打行列。庄孔等见奸人被擒,小王复位有望无不热泪盈眶,不可能的事终变成事实。善柔早来了,与纪赵二女搂成一团,亲热到不得了。见项少龙回来,扯了他到内堂说话。春申君三人则分别被囚禁起来,等候发落。
到内堂坐好,善柔喜孜孜地对项少龙道:“算你这人有点良心,终肯来对付田单。”
项少龙道:“你怎会混到春申君府去的呢?”
赵致欢天喜地的代答道:“柔姊一直追踪田单,猜到他由咸阳回齐时必会道经寿春,又知他与春申君有勾结,于是卖身为婢,到春申君府伺候。”
项少龙苦恼道:“现在田单到了哪里去呢?”
善柔道:“他是去与旦楚会合,据说他正循淮河坐船东下,人家正苦恼不知如何措置,幸好你来了。”
滕翼进来道:“查到田单的去向,他今早秘密出城,坐船到城阳去与旦楚的伤兵残军会合,没有十天半月,都回不到齐国,我们还有足够时间准备。”
此时乌光的大头在滕翼肩后探出来,道:“太后在外堂等候项爷!”
李嫣嫣脸罩重纱,身披枣红长披风,面窗而立,凝望着窗外夜空上的明月,使人难测其心意。随来的禁卫长独贵和百多名禁卫,奉命留在屋外。项少龙知她心情复杂,没有打扰她,静立一旁。这时荆善等押了李令和李权两人进来,迫他们跪倒地上。
李权见到李嫣嫣,如获救星,哭道:“太后请为老臣作主……”
李嫣嫣冷喝道:“闭嘴!”
李权还想说话,给乌舒照嘴打一拳,登时打落两只门牙,说不出话来。
李嫣嫣柔声道:“除万将军外,其他人请出去。”
荆善等望向项少龙,见他打出照办的手势,遂放开两人,走出厅外。
李嫣嫣令人心寒的声音梦幻般响起道:“你们两人还记得五年前发生的事吗?”
李权和李令交换个眼色,现出恐惧惊惶的神色。李嫣嫣缓缓转过身来,揭开冠纱,随手丢在地上,露出风华绝代的秀美娇容,但一对秀目却寒若冰雪,射出炽热的怨恨。
李权口齿不清地张阖着满是血污的嘴,颤声道:“嫣嫣!别忘记我是你的堂叔,一向都疼爱你……”
李嫣嫣摇头道:“正因为一个是我的堂叔,一个是我的堂兄,我才终身忘不了你们禽兽不如的行为。若是外人,我或者还能忍受下来。我作践自己的身体,为的就是今天。李权你给我滚过来。”
李权魂飞魄散,不住叩头道:“太后饶命!”
李令“呸”的吐了一口涎沫,鄙夷地道:“什么太后,还不是给我李令骑……”
“砰!”项少龙飞出一脚,正中他面门,李令仰天倒地,再说不出话来。李嫣嫣感激地瞥项少龙一眼,缓缓朝李权走去。
李权感觉不安,骇然仰望,李嫣嫣衣袖扬起,露出粉嫩的小臂和手上亮闪闪锋带蓝芒的淬毒匕首,闪电般插入李权胸口。李权一声惨叫,带着匕首仰跌身亡。李嫣嫣转身扑入项少龙怀里,不住喘气,却没有哭出来。
到情绪平静了点,李嫣嫣离开项少龙,要求道:“你给我杀李令好吗?”
项少龙苦笑道:“我不惯杀没有还手之力的人,让我找别人代劳如何?”
李嫣嫣深深看他一眼,垂首道:“你是个真正的好人,好吧!”
退回窗旁去,背转娇躯。项少龙看了仍在地上呻吟的李令一眼,心想此人坏事做尽,确是死有余辜,推门刚要唤人,李园和庄夫人联袂而至。
项少龙不想他们知道李嫣嫣亲手宰掉李权,低声道:“太后心情不好,让她静静吧!李权完蛋了,李令就交给你们。”
李嫣嫣出现在项少龙身后,戴回凤冠面纱,断然道:“不!我要亲眼看着他被处决!”
项少龙返回内宅,刚过四更,纪嫣然、赵致和善柔三女,仍在兴致勃勃地细诉别后的一切,后者抹去化装,回复本来面貌。项少龙像由一个世界走到另一个世界般,告别了他憎厌但又无可避免的斗争仇杀,来到温馨甜美的小天地。在这里,他要寻找的并非肉欲上的满足,而是心灵的平静和宁谧,尤其在经过这么血腥的一晚,心身疲累已极,那是为了生存和保护所爱的人必须付出的代价。三女的美眸不约而同往他飘过来。善柔仍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眯了眯那双明眸,斜兜着他,神态迷人如昔。
项少龙坐到善柔旁,尚未说话,善柔伸指按着他的嘴唇,认真地道:“不要问我别后的情况,想知道就问她们两个吧!本姑娘绝不会重覆的。”
项少龙涌起熟悉亲切的温馨感觉,笑而不语。
善柔挪开手指,忽地重重吻他嘴唇一下,媚笑道:“真的很挂念你,每个月至少想一次。”
见作弄了项少龙,又和赵致笑作一团。
纪嫣然柔声道:“外面情况如何?”
项少龙道:“现在只等斗介明天上朝,李园派了个斗介信任的人去告诉他,讹称我和李园均给春申君杀了,好诓得他没有戒备下进城。”
纪嫣然道:“斗介孤掌难鸣,还有什么作为?王城岂是这么容易攻破,下面的人亦不肯陪他把身家性命孤注一掷,谁的家族亲人不是居于城内。”
项少龙躺到地席上去,叹道:“真舒服!”
赵致道:“夜了!夫君不如沐浴休息,今晚让柔姊陪你。”
善柔大窘,跳起来道:“他算什么东西,谁陪他?”
项少龙童心大起,勉力爬起来道:“现在还到你作主吗?”
善柔尖叫一声,往内堂逃去。
项少龙刚阖了半晌眼,便要离开善柔昨晚使他颠倒迷醉的肉体,与庄夫人和庄保义赶往出席早朝。李园身穿官服,在大批禁卫簇拥下,于宫门外等候他。
施礼后,李园让庄夫人母子先行,与项少龙并骑而进,兴奋地道:“斗介中计了,刚进城便给武瞻拿着,现在武瞻执掌军符,出城接收他的军队。”
说不了几句,到达主殿正门处。四人一起进殿,春申君、斗介和成素宁三人五花大绑,跪倒高坐鸾台上的李嫣嫣阶下。群臣大多有份参加昨晚宴会,既知春申君确有杀死李园和万瑞光之意,更知寿春城已落入李园控制下,谁还敢为他们求情。李嫣嫣使人宣读三人罪状,春申君不但犯了行刺太国舅和庄家遗臣之罪,更指使儿子黄虎率人往袭徐先,此事揭了出来,人人哗然。斗介犯的是私自调动军队,意图谋反之罪,成素宁则是同谋。读罢罪状,三人立即推出殿外斩首。接着李嫣嫣宣布李园升为右丞相,还有连串其他人事调动。最后是重新确认庄保义为滇国储君的地位,下令派军助他们母子复国。
散朝后,李嫣嫣召见庄夫人母子,李园自是忙得不可开交,项少龙则一身轻松,乘机与纪嫣然、赵致和善柔三女微服出游,饱览寿春的名胜美景,滕翼则去安排对付田单的预备工夫。黄昏时,四人兴尽回府。踏入府门,立觉不妥。
李园、龙阳君和韩闯都来了,人人神色凝重,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项少龙涌起强烈不祥的感觉,沉声问道:“徐先是否出事了!”
李园点项道:“不但徐先出事,田单原来连春申君都骗了,暗里由陆路潜返齐国。”
龙阳君道:“他是怕给卷入这次暗杀中,所以先行溜走。”
善柔叫道:“快追!我知道如何可以把他截着。”
项少龙颓然坐倒,想起徐先不屈不挠的硬汉性格,音容笑貌,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想不到又给吕不韦算了一着,咸阳辛苦取得的势力平衡一下子给破坏掉。
在尤氏姊妹的妙手之下,项少龙看着铜镜内的自己回复原貌。两女均充满离愁别绪,再没有往常调笑的心情。项少龙亦因徐先之事忧心不已。
事情是由黄虎亲自说出来,他事成回来,被李园在城门处一网擒下,去时是三千多人,回来只剩下七百人,可知战况如何激烈。大刑侍候下,黄虎供出由于徐先的五百随员中,暗藏有吕不韦的奸细,使他们能准确地在魏境一处峡谷伏击徐先,由黄虎亲自命中他一箭,秦军拚死反扑下黄虎亦伤亡惨重,仓卒逃走,有些人还给俘虏了,所以李园如此苦恼。龙阳君则因事情发生在魏境,怕吕不韦以此为借口,出兵对付魏国。归根究底,罪魁祸首仍是田单和吕不韦。更可恨是田单,蓄意搅风搅雨,希望从中混水摸鱼,享渔人之利。项少龙知悉整件事后,反心情转佳,至少徐先是否真的死了,尚是未知之数。不过他已决定天明时起程去追杀田单。
田单离寿春时只有百多名亲随,由于他要避开楚国的关卡要塞,必须绕道而行,所以他们虽落后两天,但因有楚人领路,专走捷径,在田单进入齐境前截着他们的机会仍然很大。当他起身欲离,尤氏两女忍不住扑入他怀里,千叮万嘱他有机会又或路过时必须来滇国探望她们,才以泪眼送他出去。
庄夫人在门外把他截着,拉他到房内,凄然道:“今晚一别,可能再无相见之日,项郎啊!为何你对妾身情薄如此,妾身想侍候寝笫,亦不可得!”
项少龙苦笑道:“事情的发展,确是出人意表,不过夫人不须如此伤心,滇国离秦不远,说不定我偷得空闲,便来探望你们。”
庄夫人大喜道:“君子一言!”
项少龙道:“快马一鞭!”心底涌起万缕柔情,低声道:“不要哭,应该笑才是,好好照顾保义,我相信我们必有再见的一日。”
庄夫人道:“我后天就要回滇了,你可否在返秦时顺道来看望我们,那我会笑给你看。”
日夕相对共历患难这么长的一段日子,若说没有萌生感情就是骗自己的,虽恨不得立即扑杀田单和飞返咸阳,但眼前情况下,仍不得不答应。亲热一番,项少龙脱身出来,众人已备好行装,随时起程出发。
李园正和龙阳君、韩闯、滕翼在说话,见他来了,拉他到一旁道:“我刚见过嫣然,心里反而舒服点,确是只有你配得起她。我这人太热心追求名利权势。”
项少龙无言以对,拍拍他肩头道:“是我运气好一点,比李兄早一步遇上她吧!事实她对你一直很欣赏的。”
李园叹道:“在胸襟一项上,我已比不上你。嘿!秀儿要我对你说,祝你一路顺风。”
项少龙想起郭秀儿,心中恻然。
滕翼来催道:“起程哩!”
各人一起出门,跨上战马,纪嫣然等以轻纱遮脸,不让人看到她们的绝世姿容。龙阳君、韩闯和李园亲自送行,在楚军开路下,向内城门驰去。这时天仍未亮,黑沉沉的天色,使人倍添别离那令人黯然神伤的滋味。谁说得定是否还有再见之日?尤其秦和东南六国处于和战不定的情况,想到或要对仗沙场,更教人惆怅。
项少龙彻底的痛恨战争,但又知是其时最无可避免的事。快到王宫,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全速冲出来,把他们截着,原来是李嫣嫣来了。
禁卫长独贵驰过来道:“太后想见万爷,请万爷登车。”
头戴竹笠的项少龙点了点头,登上李嫣嫣的马车,人马开出内城门。
李嫣嫣揭掉项少龙的竹笠,怔怔打量他好一会,欣然道:“项少龙比万瑞光好看多了,难怪秀儿对你念念不忘。噢!我并不是说她贪你俊俏,而是你现在的样子和气质,更能配合你的言行和英雄气概。”
项少龙微笑道:“太后不是拿定主意不来送行吗?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李嫣嫣猛地扑入他怀里,用尽气力搂紧他,喘息道:“这就是答案。只要想到或许再无相见之日,嫣嫣便要神伤魂断,假若有一天,少龙发觉斗不过吕不韦,我大楚之门永远为你打开的。”
美人恩重,尤其想起她凄凉屈辱的过去,项少龙心中一热,低头找到她灼热的香唇,痛吻一番,大兴感触道:“我很少会对男女之事生出悔意,但却知将来的某一天,我必会因错过和你同衾共枕的机会,和不能享受那种无声胜有声、春宵一刻胜千金的良辰美景而心生悔恨。”
李嫣嫣心神皆醉道:“没有人比你的情话更好听,不过何用后悔呢?以现在的车速,到城外的码头,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可以干很多事哩!”
项少龙愕然道:“这似乎……嘿!”
李嫣嫣贴上他的脸颊,凄然道:“谁会知道呢?项少龙!你不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项少龙搂着这位战国最年青美丽的太后,心中百感交集。他认识她只不过几天工夫,便有和她相处了半辈子的感觉,恐怕除李园外,就数自己最清楚她的遭遇和内心的世界。他仍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爱她多些还是怜惜她多一点,但无疑她的美丽已足够使他情不自禁地生出爱慕之心。最凄艳浪漫是这注定是一段不可能有结果的爱情,所以她抛开太后的尊严,不顾一切来送行和争取最后一个机会,好让生命不致因失去这一段短暂但永恒的回忆而黯然无光。忽然间,他给融化了。车厢内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就像一个深酣的美梦。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只弥漫着最炽热的情火和爱焰。
落日西斜里三艘大船放流东下,顺淮水望楚国另一大城钟离而去。
项少龙找到独立在船尾处的善柔,奇道:“柔大姊在这里干么?”
善柔没好气道:“想一个人静一静都不行吗?”
项少龙过去试探地搂她香肩,见她只横自己一眼,再没有其他反抗的动作,放心地吻她玉颊,柔声道:“若今趟成功杀死田单,柔姊肯和我们回咸阳去吗?”
善柔软玉温香的靠入他怀里,轻轻道:“我过惯四处为家的流浪生活,恐怕很难呆在一个地方。若天天见着同样的人,是多么乏味呢?家庭的生活并不适合我。”
项少龙点头道:“这个我明白的,浪荡天涯,确是一种迷人的生活方式。”
善柔奇道:“我这么说,你难道不生气吗?”
项少龙潇洒笑道:“为什么要生气,你说的是千古不移的真理,不住重复地去做某种事或吃同样的东西,山珍海味也会变得味如嚼蜡,不过你也该到咸阳探探善兰和她的孩子,你妹子很挂念你哩!”
善柔道:“我总会到咸阳去的。不过我答应过一个人,事完后去陪他一段日子,到时再说吧!”
项少龙苦笑道:“是你的新情郎吗?”
善柔低声道:“本不应告诉你的,却不想骗你。离开你后,不知是否给你挑起情芽,我有过几个男人,但没有半个可以代替你,这个我想去陪他一段日子的男人,曾冒死救下我性命,治好我的严重伤势,我对他有大半是因感恩而起的。”
项少龙心中满溢酸涩之意,但回心一想,自己既可和不同的女人相好,善柔自然有权享受与不同男人的爱情,洒然笑道:“悉随大姊之意,就算你嫁人生孩子,也别忘记到咸阳来探我们。更须在秦王储登基加冕之前,否则可能再找不到我们。”
善柔别过头来,定睛打量他好一会,讶道:“你这人真特别,其他男人知道我心内有另一个人,无不嫉妒如狂,只有你全不介怀,是否你根本不在乎我哩!”
项少龙失笑道:“这又不对,那又不是,你想我怎样了?”
善柔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道:“正因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累得我善柔没法忘掉你。那是很痛苦的感觉!可是我更不能放弃我遍游天下的理想,或者有一天我累了,会来找你们,那时你会嫌弃我吗?”
项少龙放开搂着她的手,对江伸个懒腰,淡淡道:“不要多心,只要你七年内肯到咸阳来,定可见到我们。”
善柔跺足道:“我不依啊!”
项少龙少有见她这种女儿娇痴的神态,讶道:“你不依什么呢?”
善柔一面嗔怨道:“你为何一点没有别些男人的反应,好像我来不来找你根本不当作是一回事。”
项少龙大笑道:“你不是要自由吗?我现在完全不干涉你的生活方式,你反要怪责我,这算是那门子的道理?”
善柔想了想,“噗哧”娇笑,扑上来搂贴他,仰起如花俏脸,媚笑道:“你和所有人都不同,难怪我在乎你。”
项少龙柔声道:“柔大姊好好去享受你的生命吧!那是每一个人最基本的权利。若说我不妒忌,只是骗你。可是我觉得没有权去管束你,因而压下私心,尊重你的自由。”
善柔感动地道:“这是我首次由男人那里听回来像样点的说话,但你会不会因这而不似以前般那样疼人家呢?”
项少龙坦然道:“我对你的疼爱是永不会改变的,但却会迫自己不去想你那么多。因为我会很自然的想到你可能正搂着另一个男人,那会使我心中非常不舒服,人总是自私的。”
善柔柔情似水地道:“你倒坦白得很,事实上我也因同样的理由很怕想起你,我真后悔告诉你事实。直到与你分手,人家才知道一点都忘不掉你。”
项少龙柔声道:“既然是事实,我和你只好接受。晚膳的时间到了,我们回舱好吗?”
善柔倔强地摇头道:“不!我有点怕终有一天会失去你对我的爱宠。”
项少龙失笑道:“大姊莫要骗我,你怎会是这种人?你只是不甘心我对你和别个男人的事并没有你预期中的反应,所以迫我投降吧!”
善柔跺足道:“我恨死你,快说你妒忌得要命。”
项少龙笑弯了腰道:“好了!我快妒忌死了。”
善柔欣然道:“这才像样!嘻!我刚才的话全是骗你的。根本没有别个男人令本姑娘可看得上眼,但不要高兴得太早,因为那也包括你在内,来吧!”
紧拉着项少龙的手,回舱去了。
风灯照射下,项少龙、滕翼、纪嫣然、赵致和善柔围坐席上,研究摊在小几上描绘楚齐边界的帛图。
滕翼道:“田单回齐的可能路线,经过我仔细思索,该不出三条。第一条是他弃舟登陆,飞骑往符离塞,再在钟离买船由水路返齐。第二条路线则在符离塞换马后,由陆路沿官道经彭城、兰陵、开阳直抵齐境。第三条路线可迂回曲折多了,是取东路经羽山返国。我在图上画下不同的色线,大家一看便明。”
项少龙等正玩味着那三条路线,善柔断言道:“不用想了!田单这人最贪舒服,选的定是水路。兼且钟离的城守夏汝章与他一向关系亲密,而田单更不知道我们会咬着他的尾巴追来,岂会舍易取难。”
纪嫣然道:“若是如此,说不定我们抵达钟离之时,他仍未登船呢?”
各人点头同意,因为当天田单诈作坐船到城阳去,逆流往西,远离寿春十多里后弃舟登陆,又要到乡间购买可供百多人策骑的马匹,再绕道东往符离塞和钟离去,如此一番转折,自然要多费时间。这人确非常狡诈卑鄙,诓了春申君去作刺杀徐先的行动,立即溜走,任得楚人自己去应付一切后果,而他却可安然置身事外。
赵致道:“我仍有点不明白田单为何这么急赶回去?”
纪嫣然忽地色变道:“不好!我看田单是要对付燕国。”
滕翼一震道:“太子丹危险了!”
项少龙明白过来。吕不韦和田单的勾结,完全筑基在利益之上。吕不韦最怕的是东方六国的合纵,所以一直向田单示好,希望齐国不但置身于合纵之外,还可破坏其他五国的联盟。最近的五国联军压境而来,秦军几乎无力相抗,更坚定他的策略。同时他亦知道楚国由于曾有切肤之痛,最终都不会任由三晋给秦蚕食,于是舍楚而取齐为盟友。田单不是不知道吕不韦的野心,但他更知道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只有齐国强大,才是唯一的出路。际此战争的年代,成为强国的方程式就是蚕食他国、扩张领土,摆在眼前的大肥肉是因与赵国交战以至实力大为削弱的燕国。田单对吕不韦当然不安好心,像这回他要刺杀徐先,使秦国内部斗争更趋激烈,于齐实是有利无害。而吕不韦当然须有回报,其中之一是把太子丹害死于秦境内,燕国失去这中流砥柱式的人物,无论士气和实力两方面的打击都是难以估计,田单可更轻易侵占燕人的土地。忽然间,他们弄清楚田单和吕不韦的阴谋。
纪嫣然肃容道:“这次我们若杀不了田单,燕国就完了。”
善柔咬牙道:“这次他绝逃不掉!”
纪嫣然道:“钟离的夏汝章既与田单关系密切,说不定会在打听到我们行动后向他通风报信,着他改由陆路逃走,那时要追他将更困难。”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既是如此,不若我们将计就计,故意吓夏汝章一吓,弄清楚田单在哪里后,他休想活着回齐国。”
两日后午前时分,三艘大船,驶进钟离的主码头,夏汝章闻报而来。负责管理舰队的楚将叫李光,是李园的心腹,人极精明,得到项少龙的指示,下船在码头处和他会面。
让夏汝章看过李嫣嫣签发的军令和文件,李光低声道:“这次我们东来,负有秘密任务。”
夏汝章吓了一惊道:“究竟是什么事?”
李光把他拉到一旁道:“寿春的事,将军该早有耳闻。”
夏汝章苦笑道:“不但风闻,昨天还收到正式的通知,想不到春申君会落得如此收场,他是临老糊涂。”
李光道:“他不是临老糊涂,而是误信奸人之言,不但派人刺杀秦人来吊祭先君的使节,还意图谋反,太后和李相对此非常震怒,故命我等率军来追捕此人。夏将军该知我所指的是何人吧!”
夏汝章神色数变,沉声道:“李将军可否说清楚点?”
李光道:“除了田单这奸贼还有何人,夏将军有没有他的消息呢?”
夏汝章的手脚颤一下,困难地哑声道:“没有?”
李光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却不揭破。低声道:“田单必是由水路逃走,夏将军请立即命人给我们三艘船预备一切所需的补给,我希望于黄昏时可以起航。”
夏汝章当然不迭答应,李光再不理他,返回船上去。夏汝章吩咐手下后,匆匆回城去了。项少龙等早潜入城里,同行的还有穿上男装的纪嫣然、善柔、赵致三女,滕翼、荆善、乌光、乌言著、乌舒等十八铁卫和李光的副将蔡用,由于他们有正式的通行证,进出城门全无问题。夏汝章回城后,马不停蹄赶回府里去。光天化日下,将军府又门禁森严,项少龙等只好望高墙兴叹,分散守着各个出口,等待黑夜的来临。幸好不到半个时辰,换上便服的夏汝章与两名家将由后门溜出来,往南门驰去。众人大喜,远远吊着。夏汝章直出南门,穿林越野,到黄昏时分,来到一座密藏林内的庄院。林外有河自西北而来,在五里外的下游处汇入淮水,往东流去。那处尚有个小码头,泊着四艘大型渔舟。众人大喜。
滕翼道:“我负责去收拾码头和船上的人。三弟入庄对付田单,小心点,田单的亲随不是好惹的人。”领一半铁卫,往码头去了。
项少龙吩咐纪嫣然道:“嫣然带致致留在庄外,以弩箭阻截或射杀逃出来的人,我和柔大姊潜进庄内,看看田单是否在里面。”
纪嫣然答应一声,与其他人散开去。项少龙向善柔打个招呼,迅如鬼魅般潜入林内,不一会无惊无险来到庄院东墙外的草丛处。这座庄院由于高墙环绕,到近处反瞧不见内中的情况。此时夜色早降临大地,天上群星罗布,月色迷朦,只庄院处透出黯弱的灯火。两人借攀索跨过高墙,悄无声息的落到墙后方形的露天院子里。项少龙和善柔攀上最接近的房子的屋脊,屋宇重重,一时不知从何处入手。
善柔凑到他耳旁低声道:“田单最爱住向南的屋子,让我们到那一座看看。”
项少龙循她指示瞧去,庄院南处是一片园林,花木池沼,假山亭榭,相当幽美,一道小溪,在园内流过,有石桥跨过小溪,另一边有好些楼台房屋。看庄院便知是权贵避暑避静的庄院,极有可能是夏汝章的产业,借来给田单暂住。两人也不打话,一口气越过数重屋宇,落到园中,小桥另一边隐有人影人声,两人不敢大意,绕到远处,凭着飞索,由树顶横过抵达小溪对岸另一棵高树上,再落回地上,避过守卫,攀上一座灯火通明的屋宇顶上。人声由下面传上来。
田单的声音道:“此事是否当真?照理李园该斗不过春申君才是。”
另一把应是夏汝章的声音应道:“绝对不假,昨天我正式收到太后的命令,着我严守关隘。并谕示李权、李令、斗介和成素宁均被斩首示众。”
两人听得大喜,不由对吻一口。千辛万苦下,终追上田单老贼。
田单默然半晌,冷哼道:“李园好大胆子,竟敢派人来追杀我,汝章!不若你随我返齐。”
夏汝章叹道:“我的亲族和家业都在这里,怎能说走就走?这事容后再说。现在最重要是如何安排田相安然返国。”顿了顿续道:“他们猜你取水路返齐,假若田相由陆路离开,将可教他们扑个空。我看田相不要再等待旦楚将军,只要田相平安回齐,谅李园有个天大的胆子,亦不敢损旦楚他们半根毫毛。”
项少龙再没有兴趣听下去,再吻善柔一口,道:“二哥该收拾了码头的人,我们现在要制造点混乱,准备好了吗?”
善柔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低声道:“当然准备好了,我等足十多年哩!”
项少龙扬手发出讯号火箭。点燃了的烟火冲天而起,在天上爆出一朵血红的光花。
项少龙和善柔以劲箭强攻,伏在屋脊居高临下,连续射杀十多人,滕翼等已破门攻入庄内。两人不见田单由屋内逃出,立即想得是什么一回事,迅以攀索由天窗跃入屋内,很快找到田单等人遁走的秘密地道的入口,忙追了进去。地道宽敞笔直,以木柱和泥板固土,还设有通气孔,设置周详。两人不敢燃亮火把,贴壁摸黑前行,不一会由另一端洞口钻出去,原来位处树林边缘,林外就是那小码头,渔舟全给沉到水里去,十多道黑影,正沿岸往上游逃去。项少龙再发出讯号火箭,偕善柔全速追前。一阵狂奔,对方六个人堕后下来,拔出长剑,掉头杀至。项少龙哪有闲暇和他们胡缠,拔出飞针,借夜色掩护,两手连挥,六人纷纷倒地。前方剩下的七个人想不到他们如此厉害,己方六人连挡他两人一阵子都办不到,一声发喊,离开河岸,分散往河旁的小坡和密林逃去。项少龙再发两针,登时又有两人倒地,善柔发了狠性,掷出飞刀,另一个刚奔上土坡的人背后中刀,翻滚下来。此时善柔认出奔上坡顶的其中一人正是田单,不知哪里来的脚力,越过项少龙箭般冲上坡顶,赶上敌人。项少龙怕她有失,忙提气追上去。兵刃交击声连串响起,善柔的娇叱夹杂着对方的惨叫,迅即回复平静。项少龙来到坡顶时,交战双方经已分开,两人满身是血,善柔的左臂和右肩背均渗出鲜血。田单手提长剑,与善柔对峙,胸口急速起伏,在月照下脸若死灰。
田单一眼瞥见项少龙,惨然笑道:“好!你终于赶上我!”
善柔厉声道:“田单!你知我是谁吗?”
此时蹄声响起,滕翼等手持火把,策马而来,团团把三人围在中间。
赵致一声尖叫,扑下马来,厉喝道:“当日你诛我三族之时,曾否想过有今天的一日?”
善柔冷叱道:“他是我的,我要亲手杀他!”
项少龙退到赵致身旁,低声道:“让你柔姊动手吧!”
赵致“哗”一声,伏在项少龙肩上,激动得哭起来。
田单仍是神态从容,哈哈笑道:“我田单生平杀人无数,哪记得曾杀过什么人?项少龙!算你本事,我田单服你了!”
反手一抹,剑锋在颈上拖过,往后倾跌,当场毕命。善柔全身抖颤起来,跪倒地上。赵致扑过去搂紧她,两女抱头痛哭,哭声响彻林野。一代枭雄,终于陨命。
滕翼跳下马来,割下田单首级,大喝道:“我们走!”
项少龙心中一片茫然,那是难以形容的感觉。一方面固因善柔姊妹和滕翼得报灭门大仇而欢欣,自己也完成本是不可能达到的目的。但看着千古名传的人物自刎眼前,总有些失落的感觉,又隐隐感到不对劲,田单竟是这么容易被干掉吗?
回船后,立即起航回寿春去。那晚众人喝得酩酊大醉,次日睡了整天,先后醒过来。项少龙头重脚轻地来到舱厅,三女正在喁喁细语,神色欢畅。
赵致喜叫道:“项郎!柔姊肯陪我们回咸阳哩!”
项少龙大喜道:“那天你说的是骗我了!”
善柔摆出娇蛮样儿道:“早说过是骗你的,想来真气人!你竟一点不着急。”
纪嫣然笑道:“柔姊莫要气恼,我们的夫君大人什么事都藏在心内,口硬心软,你切莫见怪啊!”
善柔不屑道:“他是你们的夫君大人吧!与我善柔何干?”旋又“噗哧”娇笑,送他一个甜蜜的笑容。
众人知她性格,当然没人会对她的说话认真。逆流而上,舟行转慢。比来时多费一天,始抵寿春。项少龙因答应庄夫人路经滇国时花几天时间去看她,所以没有停留,直赴城阳。登岸后,与等候他们的精兵团会合,南下往滇国去。
陪庄夫人母子回滇是新委任为将军的楼无心,率领八千楚兵,已收复大部份由叛军占领的地方。滇人知庄保义回来,纷纷起义,组成新滇军,聚众二万人,与楚军把滇都高泽重重包围。高泽地处高原,背山依势而筑,形势险要,兼之水源粮食充足,联军一时莫奈他何,还折损了数千人。众诸侯国见夜郎王新丧,纷纷发难,且兰王更率众攻入夜郎国都,另立新主,凯旋而回,夜郎人从此再无力欺压邻国。项少龙等抵达高泽的联军营地,攻城军刚吃了一场败仗,死伤枕藉。楼无心和庄夫人知项少龙守诺而来,大喜过望,把众人迎入营里。楼无心欲设宴为众人洗尘,给项少龙婉言拒绝,立即在主帐内举行会议,研究破城之法。
听罢楼无心细说高泽城的形势和环境后,项少龙淡然道:“此城最厉害处是靠山之险,我们就由这处入手,保证三天后便可破城,因为世上没有一座山是爬不上去的。”
庄夫人、楼无心等将领无不瞪目以对。
当晚项少龙等漏夜行军,来到高泽城背靠的大石山后,结营布阵。到次日清晨,项少龙和滕翼研究山势,拟定五条路线,派人攀上去设置固定的铁圈,布置攀索。这些都是精兵团久经训练的基本项目,设备齐全,到天黑之时,项少龙等已可借攀索和嵌入石壁的脚蹬,迅速来到巉岩不平,杂树丛生的山顶上。广达七、八里的高泽城,在脚下延展开去。而楼无心则指挥大军,日夜攻城,好引开叛军的注意力。喊杀和矢石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纪嫣然三女这时亦爬上来,娇喘细细地蹲在项少龙和滕翼之旁。此处离下面足有七十丈的距离,普通人看下去确是触目惊心,但对一向以乌家牧场附近比这处高出足有三倍的拜月峰作练习场地的精兵团员来说,这座石山实属小儿科之极。
滕翼一声令下,身手特别了得的荆善、乌舒、乌言著和丹泉四人,立即由垂下的攀索往下落去,找到落足点,再设置钉圈,设置新的攀索。他们的设备依足二十一世纪爬山专家的设计,靠着腰间的套圈,向下滑去,快若闪电,似玩游戏般轻松容易。刹那间四人抵达山脚的草丛内,与高泽城南的后城墙只隔了一条护城河。城墙上的守卫都到了另三堵城墙协防,只在几座哨楼处有人把守,但都看不到灯光难及的暗黑下方。滕翼再度发令,乌家特种战士照足平时训练,借着峭壁上杂树的遮蔽和夜色的掩护,一批批往下滑去,此时荆善等四人穿上水靠,渡过护城河,设置横渡河上的索子。
纪嫣然凝望城内像蚁般忙碌的守城军民,道:“单看情况便知道它只是一个靠武力维持的政权,居民都是被鞭子强迫去做搬运的劳工。”
众人仔细一看,果如纪嫣然所指,城民只是在监视和鞭打下被迫负起种种守城的任务,一派无可奈何神气。一队人策马由另一端巡逻过来,提着风灯往城下和后山照射。众人吓了一跳,纷纷躲起来,荆善四人伏到墙脚处,最糟是那四条横过河面的长索,只要对方稍为留神,定可发觉。索子虽漆上了不会反光的黑油,终非是隐形之物。项少龙人急智生,当那批人的灯光快要把索子纳入光照晕里,撮唇发出一下尖锐的夜枭叫声。那些人自然举灯往后山照来,当发现不到什么,早越过索子,迅速远去。众人抹了一把冷汗。
善柔凑过来道:“算你这家伙有点办法!”
荆善等射出钩索,挂上城头,迅速攀上去,灵活如猴,分别潜往解决哨楼内的守卫。乌家战士一批一批的渡河攀城,动作敏捷,干脆利落,表现出惊人的效率。项少龙看得自豪不已,纵是二十一世纪的特种部队,也不外如此水平。此时有近千人落到山脚,到达城上者则取出弩箭,扼守城墙上所有战略位置。
滕翼低笑道:“二哥手痒,要先行一步。”
项少龙道:“一起下去吧!”
当项少龙等抵达墙头,过千乌家精锐分作四组,准备沿城墙分左右两方杀过去和攻进城内。滕翼射出讯号火箭,通知攻城的楼无心他们已成功进入城内。项少龙派人把守各个登城的关口,领着三女和五百战士,来到城内。滕翼则负责占领墙头。号角声起。
蓦地全体战士齐声呐喊道:“城破了!城破了!”
城内军民一齐愕然,杀声震天而起,只见后城墙处高插“庄”字大旗,数以百计的战士从城墙上飞将军般杀下来。
被迫的城民一声发喊,丢下正搬运的滚木石头等东西,四散逃走,还大嚷道:“城破了!城破了!”
混乱像瘟疫般散播开去。项少龙等由城墙的梯级蝗虫般涌下来,弩箭如雨飞射,敌兵纷纷倒地,转眼控制了后城门的广场和附近的建筑物。项少龙命人打开城门和放下吊桥,同时指挥手下占领屋顶,布防坚守。冲前来的敌人都给射回去,己方的人却源源不绝从城门涌进城来,还送进长矛高盾等重武器。滕翼等趁敌人阵脚大乱之际,势如破竹地攻占西北各小半截城墙。楼无心的攻城队伍则全力攻击东门,把敌人的主力牵制在那里。占领了西北城墙的己方部队,居高临下,以强弓劲箭,廓清在城内下方奔走拦截的敌人。项少龙见时机已至,挥臂发令。一排排的乌家战士,在劲箭的掩护下,持矛挺戟地往东、西、北三门杀去,战况凄厉惨烈。
墙上的乌家战士又高喊道:“弃械蹲地者不杀!弃械蹲地者不杀!”不断重覆,当然是学过现代心理战的项少龙想出来的妙计。多处房舍均着火焚烧,烈焰从屋顶冒起老高,再往四方房舍蔓延开去,把整座城沐浴在火光之内,浓烟蔽天,星月黯然无光,守兵纷纷抛兵弃甲,与城民一批一批的蹲在城角或广场通衢之间,士气全消。城内已成混战之局,乌家战士结成一个个组织严密的战阵,不住扩大占领的范围。城墙上的战士更不断挺进,杀得顽抗者血流成河,尸伏墙头。受伤者均被迅速运返南墙,由专人救治,一切井然有序。这次是这支特种部队首次在大规模战争中初试身手,果然非同凡响。
在一批盾手和箭手打头阵下,项少龙领着三女和十八铁卫,成功破入内城,此时西、北两门刚落入控制中,并打开城门,让己方人马狂涌入城。守内城的敌兵苦苦抵抗,项少龙等冲杀进去,不半晌突破内城门的防守,朝王宫杀去。敌兵知大势已去,纷纷弃械投降。项少龙使人把降兵集中到一处看管,楼无心和庄孔率领数千精兵,冲了进来,两股人马会合,更是势如破竹,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攻进王宫内。宫内乱成一片,哭声震天,宫娥妇孺搂作一团,抖颤求饶,守兵则纷纷跪地投降。项少龙心生怜惜,着人好好安抚和照顾他们。
“砰!”主殿门被硬生生撞开来,一群三十多个敌方将士,举剑团团护着中间一名身穿王服、头顶高冠的青年,气氛悲壮激烈。外面的喊杀打斗声逐渐疏落,显示高泽城已落入攻城军的手上。项少龙等在这群人前重重排列,数十张弩箭直指殿心的敌阵。
庄孔大喝道:“立即投降,否则杀无赦!”
那王服青年昂头喝道:“我乃李令之子李期,宁死不降!”
楼无心凑到项少龙耳旁道:“此子作恶多端,曾**妇女无数,死不足惜。”
项少龙苦笑道:“你倒知我心意,这处由你主持吧!”
叹了一口气,招呼三女掉头走出殿外,后面传来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和惨叫声,然后一切渐归静默。
收复高泽的三天后,项少龙辞别依依不舍的庄夫人母子和尤氏姊妹等人,赶回咸阳去。这次入楚可说是收获完满,不但成功杀死田单,又为楚国和滇国做了好事。但由于徐先的生死未卜,太子丹被陷咸阳,故众人凯旋而归的气氛大为减弱。老朋友安谷傒亲自把他们迎入关内。项少龙见秦军人人臂缠白纱,心知不妙。
果然安谷傒惨然道:“徐相遇袭重伤,死在返回咸阳的归途中。”
项少龙涌上滔天恨意,吕不韦确是比豺狼更恶毒,为一己私利,完全妄顾秦国的大局,凡是阻碍他的东西,都不择手段地加以清除。自己和他本是有恩无怨,只因庄襄王、朱姬和小盘亲近他,就要来害死自己。现在又以卑鄙手段置徐先于死地,更教人切齿痛恨。
安谷傒叹道:“此事已证实是春申君所为,楚人虽把春申君首级送上,又允割让五郡以求和,但我们岂肯就此罢休?”
项少龙与他并骑而行,痛心地道:“若是如此,就正中吕不韦的奸计。现在他是要利用国家危急的形势,扩大自己的权力。杀徐相的真凶是吕不韦,春申君只是被他扯线的傀儡吧!”
安谷傒色变道:“什么?”
翌日项少龙立即起程,赶回咸阳去。十八日后,咸阳终于出现眼前。这时刚过立冬三天,气候转寒。不知不觉间,他们离开咸阳足有五个月。精兵团自行返回乌家牧场,而项少龙、滕翼,纪嫣然三女和十八铁卫则强撑着劳累的身体,回到咸阳城去。入城时又听到另一个不幸的消息——鹿公病倒了,病是给气出来的。徐先遗体运回咸阳,鹿公对尸狂哭,当场晕倒,自此一病不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项少龙等急匆匆赶往上将军府去。踏进府门,大感不安。府内挤满了王陵等将领大臣和鹿公的亲族,哭声阵阵。
项少龙还以为鹿公已去世之时,王陵把项少龙拉进内堂去,沉痛地道:“快去见上将军最后一面!他一直牵念着你,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项少龙热泪夺眶而出。忽然间,他知道事实上他不但把鹿公当作一位可敬的朋友和长者,深心中还把他当作亲人,对他有种儿子对父亲的亲切和依恋。
鹿公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困难地呼吸着。小盘站在榻旁,紧握他的手,神情肃穆得教人吃惊。鹿丹儿跪在榻子的另一边,哭得昏天黑地,两位看来是她长辈的贵妇在照顾她。荆俊、昌文君、昌平君、吕不韦、管中邪、李斯、嫪毐等全来了,守在门外处。众人见到项少龙,都露出惊喜神色。
吕不韦还摆出欣然之貌,搂上项少龙肩头,低声道:“少龙回来就好了,快进去见上将军最后一面。”
项少龙恨不得立即把他宰了,想挣开他的搂抱,吕不韦放开他。
荆俊扑上来,抓着他肩头,叫了声“三哥”,忍不住失声痛哭,闻者心酸。
小盘龙躯一震,别过头来,见到项少龙,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神态却是出奇的平静,只缓缓道:“太傅快进来!”
榻上的鹿公“啊”的一声,醒转过来。
小盘沉声道:“扶丹儿姑娘出去。”
鹿丹儿站起来要抗议,双腿一软,昏倒在两妇怀内,荆俊忙冲了过去,把她抱离现场。
项少龙移到榻旁,此时房内只剩下小盘和项少龙两人,由于小盘没有命令,其他人不敢进来。唯一敢在这情况下闯入去的吕不韦又心中有鬼,选择留在房外。鹿公猛一睁目,眼光扫过两人,脸上现出一片红晕,竟挣扎要坐起身来。项少龙和小盘对望一眼,均感不妙,知他因见到项少龙而回光反照,命难保矣。两人扶他坐起来。
鹿公眼角泻下热泪,哑声道:“徐先是否被那奸贼害死的。”
项少龙凄然点头,热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来。
鹿公分别紧抓着两人的手,颤声在两人耳边道:“保储君,杀奸贼,为我和徐先报仇,紧记!紧记!”
随即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