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靳聿死去的那一天,哪里也没去,和姜苏待在家里整整一天,抱着姜苏坐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综艺节目,下午和姜苏去了一趟超市,晚上亲自下厨,给姜苏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他从来没有学过做菜,为了做这一顿饭,跟老孙在厨房学了两天,他的确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学什么都很快,学做菜也是。
才学了一次,做出来的菜就像模像样。
他坐在姜苏对面,姜苏坐在他给她买的那张薄荷绿的餐桌椅上,笑眯眯的说:“那我开吃了。”
翟靳聿充满期待的看她。
看姜苏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才扬眉惊讶的说:“好吃!你真的是第一次做吗?”
她抱着试毒的心吃的,没想到真的让她惊喜了一把。
翟靳聿笑着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你喜欢就好。”
他的脸色很不好,白中泛着青色,笑容却暖意融融。
如果掀起他的袖子,会发现他的手上都已经出现了青色的斑块。
而姜苏却一如三年前,眸光潋滟嘴唇红润,永远都是少女的模样,没有半点变化。
姜苏嘴里塞着肉,笑眯眯的说:“你当初应该去当厨子,杀什么妖怪啊。”
翟靳聿轻笑说:“我做什么都很好,但是只能选择一件事去做。”
他就连说话,都带着虚弱感了。
笑起来,也总觉得勉强。
姜苏压下泪意,低头吃饭。
大口大口,塞得嘴里满满的。
“慢点吃。”翟靳聿说:“还有时间,我们又不急着去做什么。”
姜苏的眼泪一下子就砸了下来。
一大颗,掉进碗里。
哪里还有时间?
他马上就要死了。
翟靳聿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眶渐渐红了。
他有时会想,自己三年前那一次就直接死了可能会更好。
这三年来,每度过一天,他对姜苏的不舍就多一分。
而他清楚的知道,他会在几年后的某一天离开。
好像每一天都是死亡倒数,每一天都那样幸福又煎熬。
他的小姑娘,他多舍不得她。
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姜苏没有去擦眼泪,只是大口大口的吃饭,把一桌子的饭菜全都一扫而空。
翟靳聿起身去收拾桌子。
姜苏抱着他,不让他动。
不想让最后的一点时间都被这些小事给抢走。
翟靳聿转过身来,弯下腰,抱着她。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了好久,翟靳聿腰都开始酸痛起来了。
翟靳聿亲亲她的头顶:“我去洗澡,然后我们躺在床上聊聊天就睡觉了。”
翟靳聿进了浴室,姜苏后脚跟着进去。
“别闹,我洗完澡就出来。”翟靳聿说。
姜苏坚持,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我身上很难看。”翟靳聿看着她,说。
“你一点都不难看。”姜苏紧紧的抱住他。
翟靳聿赶不走她。
只能背对着姜苏脱衣服,他身上遍布青色的斑块,全身散发着死亡的腐朽气息。
他不希望自己留给姜苏最后的印象是这样的。
姜苏却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亲吻他的后背。
翟靳聿微微一僵:“姜苏......”
“翟叔叔,你要我吧。”姜苏亲吻他后背的青斑,轻声呢喃。
从翟靳聿身上开始出现这样的青色斑块后,他就不再碰她了,大热天也穿着长袖,每晚只是抱着她睡觉,他以前从来不用香水,最近却忽然开始用起了香水,但其实他身上什么气味都没有。
翟靳聿转过身来,深深地凝视她,然后轻轻托起她的脸,弯腰吻她,由浅入深。
姜苏的身材对比起翟靳聿而言太过娇小,她被翟靳聿抱起来,两条又细又白又软的双腿盘在他精瘦的腰上,绵软的双手软哒哒的搂着他的脖子,翟靳聿把她压在浴室的瓷砖墙上,一手护住她的后背免得她磕到墙,一手托着她的臀,姜苏爱娇,没两下手脚就软的没力气,要是不托着她,她整个人就直往下滑,翟靳聿把她抵在墙上,温柔的进入她,低下头循着她红润的嘴唇吻上去,热烈的交缠。
浴缸的水满了。
这个浴缸也是姜苏搬进来以后叫人来装的,她喜欢泡澡。
翟靳聿抱小孩儿一样抱着浑身软趴趴的姜苏跨进浴缸,然后慢慢坐下去,姜苏跨坐在他的腰上,趴在他的胸口,小脸浮着红晕,一双布满水雾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睫毛被泪渍湿润,裹着水色,像是累着了,小猫似的轻喘。
翟靳聿捧起她的脸细细的亲吻着,亲她的额头、挺翘的鼻尖、布满红晕的面颊,最后停留在她被他亲的格外水润红艳的嘴唇,这是一个漫长而又缠绵的吻,两个人都泡在温热的水中,彼此没有任何隔阂的贴在一起,他们抵死缠绵,仿佛不知疲倦。
直到水凉了,翟靳聿才抱着姜苏从浴缸里出来,又抱着姜苏打开淋浴喷头给她洗干净身体,拿浴巾把她裹住,把湿漉漉的头发也用大毛巾保住,然后把她抱到床上,擦干净衣服换上睡衣,拿来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姜苏盘腿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翟靳聿。
翟靳聿的手很温柔,神情也很温柔。
姜苏一向觉得,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感情再深,真正甜甜蜜蜜的时候也就一两年的时间,时间长了以后,不说变心,但是对对方的关注会自然而然的减少,两人也不可能一直那么甜甜蜜蜜的,但是和翟靳聿这几年,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翟靳聿一直对她很耐心,她很娇气,常常莫名其妙发的小脾气他也全部包容,几乎从来没有生过她的气对她发脾气。
好像每一天过去,她对翟靳聿的依赖和感情就更深一分。
她甚至觉得,这个世上,可能有人会像翟靳聿一样爱她,但是却不会有人像翟靳聿一样对她这样好了。
老孙对姜苏那样好,是因为她救了他的命,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关系。
老孙对她的爱也带着仰望。
翟靳聿耐心的把她的头发全都吹干,然后把吹风的线卷起来,收进床头柜里,摸摸她的头:“睡觉吗?”
姜苏点点头,然后掀开被子钻进去。
翟靳聿也躺下来,姜苏自动滚进他的怀里,翟靳聿伸手搂着她,亲亲她的发顶。
两人相拥躺在床上,谁也没说话,很安静。
“睡吧。”翟靳聿搂紧她。
姜苏把头埋进翟靳聿的胸口。
轻声说:“你走的时候叫醒我。我送你过河。”
翟靳聿低声说:“好。”
姜苏很努力的想要自己不睡着,她很想亲自送走翟靳聿,可是奇怪的是,今天的睡意却来的格外凶猛,她终于抵不过沉沉睡意侵袭,很快就窝在翟靳聿怀里沉沉睡去。
翟靳聿听着怀里姜苏清浅的呼吸声,轻轻在她头顶印下一个吻,然后松开她,掀开被子下床,又把被子给姜苏盖好,才转身走出了卧室。
他走到客厅外,打开了门。
宁晓抱着一只透明罐子站在门口,眼眶通红的看着他。
......
姜苏醒来的时候,翟靳聿已经不见了。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投进来,温柔的洒在被子上。
她鞋都来不及穿,就从床上跳了下去,打开卧室门冲了出去。
宁晓坐在客厅里,像是哭了一夜,眼睛又红又肿的看着她。
翟靳聿躺在姜苏常常躺在那里看电视的沙发上。
“翟队是昨天晚上三点多走的。”宁晓哽咽说。
他说不想让姜苏一醒来就要看到死去的他,所以就在沙发上躺着,平静的离开了。
姜苏冷静的走过去。
翟靳聿就平躺在那里,脸色已经发青了,姜苏的药已经帮他拖了很长时间,但是他的躯体在很久以前就开始逐渐死亡了。
姜苏知道,翟靳聿昨天晚上倒给她的那杯茶里肯定放了东西,不然他起身的时候她一定能够察觉到的。
“这是翟队留给你的东西。”宁晓把怀里一直抱着的透明密封罐递给了姜苏。
那里面有一团白色的光团,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姜苏接过来抱在怀里。
宁晓红着眼说:“其实翟队在你之前就已经找到我,希望我能帮他保存这份记忆,等他走了以后再交给你。”
翟靳聿在三个月前就找到她,希望她能帮他最后一个忙。
就是在他临死前保存他的记忆,在他死后交给姜苏。
而姜苏也在一个月前找到她,提出了同样的请求。
姜苏抱着记忆罐在沙发边上蹲下来,看着翟靳聿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我的。”
......
翟靳聿的葬礼那天,无论是宁晓、蒋叔,还是以前妖管局、刑侦大队的同事都去了西城。
而姜苏却只身前往远在千里之外的东城。
东城市中心医院某间产房外。
姜苏听着产房里产妇痛苦的惨叫声,一脸焦急的埋怨身旁的苍白楼:“你不是说下午三点半就要出生的吗?怎么还没出来?”
苍白楼无奈:“我说的是下午三点半,但现在还差五分钟。”
“她怎么叫的那么惨?”姜苏说。
苍白楼说着风凉话:“要不是你和他贪那几年时间,他也不至于投胎成难产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受天道影响?这还是一开始,他这一生,注定会多病多灾。”
姜苏说:“我会护着他。”
就像翟靳聿护着她一样,她也会护着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苍白楼幽幽的说:“那我倒是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天道厉害。”
只听他话音落地,产房内传来产妇一声精疲力竭的叫声,紧接着,就是婴儿的啼哭声。
那啼哭声一点也不洪亮,反倒有些微弱。
姜苏听着这声音,却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