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芝对过往发生的一切从来闭口不谈,瞎眼老头知道的也只是在李秀芝咒骂那个叫姜欢的女人时得知的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
瞎眼老头不知道姜欢是干什么的,只知道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抢了秀芝的爱人,还害得她瞎眼断腿。
就是因为他不知道姜欢、也就是姜苏是做什么的,所以才会在姜苏面前说她面相的事。
他的确有几分相面的本事,也是秀芝教给他的,但是他也的确看不出姜苏的面相到底如何。
至于什么印堂发黑,那也都是胡诌的。
姜苏面上一片清明,一眼看过去,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所以此时听到姜苏发笑。
瞎眼老头不禁一愣,但瞬间就恢复了常态,似是有些恼怒的说道:“我好心提醒你,你笑什么?!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外面问问,我说的话可有假的?我轻易不开口,只是见你年纪小,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姜苏忍住笑意,假装惶恐道:“对不起大师,我刚才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呢,我年纪小不懂事儿,您可别介意,跟我这个小姑娘一般见识。您刚刚说什么?我有血光之灾?那可怎么办呀?”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浑身缠绕着怨气和死气的瞎眼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瞎眼老头说:“我既然说出来,那自然有破解的办法。”
“哦?是什么呀?”姜苏装出一副急切的样子。
翟靳聿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姜苏假装没看到。
这时瞎眼老头也看了翟靳聿一眼。
翟靳聿虽然已经刻意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势,但瞎眼老头也不是普通人,还是能看出他身上的不同凡响之处,对他自然就有了几分忌惮。
翟靳聿也看着瞎眼老头,眼中带着几分冰冷和凌厉。
无论这个瞎眼老头打的什么主意,很明显,他的目标就是姜苏。
也无论他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想要接近姜苏,他都不想让姜苏再以身犯险。
瞎眼老头看到翟靳聿的这个眼神,心里升起一股寒意,总觉得他似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如果这事情不是秀芝嘱托的,如果不是临出门前李秀芝说如果他不能把这个小姑娘带回去见她,那他也不用回去了。他现在可能就退缩了。
可是不行。
秀芝说到就会做到。
如果他今天不能把这个小姑娘带回去,以后秀芝可能真的不会再见他,她就是那样的人,就算是饿死在屋里,也不会准许他再靠近她。
他没有办法。
瞎眼老头对姜苏说:“天机不可泄露,你要是想知道怎么破灾,就来我家找我。”
姜苏问:“我可以带我男朋友一起去吗?”
瞎眼老头又看了一眼翟靳聿,心想,如果让秀芝看到他,说不定会打消那些可怕的念头。
于是说:“如果你一定要带,也可以。”
姜苏和翟靳聿都有些意外。
不过正好想要去探探他的虚实,于是姜苏点点头说:“好,那阴婚结束后,我们过去找你。”
瞎眼老头为了保险,说:“我会让曾雄过来找你们。”
姜苏点头笑笑:“好的。”
瞎眼老头就告辞走了。
瞎眼老头刚走,厨房就开始上菜了。
姜苏今天一下午这里走那里逛,也是真饿了。
像是农村里的酒席,一般都是蒸的大桶饭,分别放在几个地方,要吃饭的话要自己过去盛。
周正光哪里能让翟靳聿和姜苏端着碗排队打饭,在房间里专门放了个电饭煲,里面吃的米也不是外面大桶饭的那种米,是他们家里吃的几十块钱一斤的香米。
酒席的菜置办的也不错,分量也多,姜苏吃的很香。
翟靳聿本来想要和姜苏讨论刚刚那个瞎眼老头,见她吃的那么香,也不忍打断。
菜是一道道上的,周正光特地交代,从锅里舀出来的第一勺菜,就要先端给他们。
所以上菜的速度比外面其他桌的速度快上不少。
过来上菜的就是当地镇上附近的中年妇女,她上一个菜上来就看到上一个菜被吃的干干净净的,心想,这个男人高高大大,还真是能吃。
哪里能想到翟靳聿根本没吃几口,剩下的全都进了娇娇小小的姜苏的肚子?
周正光酒席办的丰盛。
主菜就有十二个。
还有大龙虾、鲍鱼、象拔蚌这些在内陆农村酒席上很难见到的菜式。
鲍鱼拳头那么大个,每桌八个。
酒水也是上档次的,不是镇上小商店随便承包的。
据说也是专门从市里酒店请过来的大厨,否则农村专门置办酒席的厨子不会弄海鲜这些东西。
镇上来的人,有的包个一两百的红包就过来吃饭了,可以说一顿饭就把礼金给吃回去了,还有剩余。
饭吃到中间,周正光带着他的大儿子和大儿媳捧着周鹏以及那个配阴婚的女孩儿的照片进来这里敬酒。
言语间对两人能够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参加周鹏的葬礼和阴婚非常感激。
姜苏的注意力却都只在女孩儿的那张照片上。
她的照片上盖着一块黑布。
姜苏故意问道:“咦?为什么新娘子的照片上要盖着黑布?”
周正光也半知不解的说:“哦,这是阴媒交代的,好像是这样做比较好。”
姜苏意味深长的看了翟靳聿一眼。
侧面证实了自己的推测。
姜苏酒饱饭足后半瘫在椅子上,酒席上饭菜不错,她心情舒畅,就说:“我看周正光这个人不小气,面相也不是什么奸恶之人。你说那个瞎子弄得这件事他知不知情?”
翟靳聿说:“应该不知情。”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瞎眼老头怎么敢和周正光说实话。
而且配阴婚,周正光为的是惠及子孙后代。
如果他知道瞎眼老头是从哪里来的女尸,他应该不会答应,否则就和他的初衷本末倒置了。
也可以说瞎眼老头十分缺德了,别人为了子孙繁荣昌盛才大张旗鼓的配阴婚,却反而给他的家族折损了阴德。
姜苏幽幽地说道:“像是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兴起来的。人死了以后就是鬼,鬼说起来比人还要低一个级别,自身都难保,人却老想着让那些死鬼保佑惠泽他们,真是可笑。”
翟靳聿淡淡说道:“只不过是个寄托罢了。”
就像那些总是祈祷的人,在自己力不可及之时,总是想要寄望于那些根本不会听到他们祈祷的诸神。
周正光难道就真的笃信配阴婚对子孙后代有好处?却不见得,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却不知道反倒间接枉造杀孽。
不知道事情真相水落石出后,周正光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
当地土葬的习俗,一般都是在早上出山。
但是如果要配阴婚的话,那就是早上先举办葬礼,晚上再出山。
配阴婚的男女,是要合葬的。
倒不是在一副棺材里,而是埋到同一个墓里。
姜苏以前听说过配阴婚,却是第一次身临现场,所以参与度很高,准备和抬柩的队伍一起上山。
晚上十一点。
出山的队伍出发。
这队伍也是怪异。
前面是吹喜乐的乐队,四辆车前贴着喜字的高档小轿车开道。
后面却是两幅棺材,外加举着花圈的亲戚朋友。
翟靳聿和姜苏属于凑热闹的,自然不需要举花圈,就跟在棺材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
和他们一样留下来凑热闹的人也还有几个,都是外地来的,没见过这种场面,翟靳聿还看到有人在偷偷录像。
要上山,不能直接就上,而是要绕镇上一圈,起码也要走上半个小时。
前面周正光从车上下来请翟靳聿和姜苏去前面车队上坐。
翟靳聿看姜苏,知道姜苏身子娇气,平时叫她走半步路都嫌累。
却没想到姜苏拒绝了。
“有点不对劲。”姜苏说。
“什么?”翟靳聿问。
姜苏看了一眼就在前面抬棺材的队伍,凉幽幽地说:“这里多了个人。”
翟靳聿愣了一下,没能理解姜苏的意思。
“我过去看一眼。”姜苏说着就直接横插进了后面举花圈的队里,往另外一边走去。
翟靳聿立刻跟了上去,来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不能让姜苏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正好这时家属要在路边烧纸了。
队伍停了下来。
姜苏就站在了那个女孩儿的棺材边上,她的鼻尖微微动了一动,然后脸色微变。
翟靳聿跟了上来,姜苏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发现什么了?”
姜苏抬眼看他:“棺材里,是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