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秋高气爽之际,难得一家子的男人都有空在家休息,添香向往枫叶缤纷的景致,遂全家同往惠山暂住。
惠山半山腰有一尼姑庵,名唤静音庵,听闻求子灵验,虽在深山,却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
添香等人到了山脚下,租了一处小院落,前前后后统共两间正房,四间厢房,陆礼与陆烨亭各占一间正房,其余人依次进了厢房,剩余一间留给孩子们,里间用屏风隔开,十二岁的华浓与六岁的为霜在榻上睡,英戎、仙宝在靠窗的火炕上就寝,还有个两岁的安祁由妈妈看护,睡在摇篮里。
几个贴身的随从在靠灶房的下人房安置,妈妈们就用耳房。
这次本不打算常住,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添香觉得这样的小院子就够用。没么他添。
这些年不是这个男人出去忙,就是那个男人不在身边,有时候还能赶上只留添香一个人守着孩子,此番人这样全却是相当难得。
在一起久了,添香总结出一套与夫君们相处的模式,不偏不袒,轮宿时,在一直无子的陆礼那呆三晚,其他人那里一晚。
这天轮到陆烨亭,才吃过晚饭,就被他急不可耐的拉回房。
两人在一起要说些体己话,再耳鼻厮磨的温纯一番,每次在他房里都不可能睡的早,起的晚,往往是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狼爪子就有袭胸上来了。
添香被折腾一宿,两眼发青,腿发软。照例任由陆烨亭亲自侍候着净面,梳头,陆烨亭画得一手好眉,这么多年两人成就了闺房画眉之乐,薄薄的粉施上,再点个时下流行的梅花妆,上下唇抿一口胭脂,脸上有了焕彩荣光,陆烨亭才肯扶着她出门与众人一起用早餐。
可就算再美的妆也遮不住她眼里的困乏,喝着粥,一连哈欠着。
幸好接替宿寝的是陆礼,每次都心疼添香,晚上肯定不缠着她,让她补眠,也就是陆礼吧,其他人见着皱眉的皱眉,嗤鼻的嗤鼻。
不过他们难得呆在一起,怜惜、鄙视的目光一一扫过,倒没有人说什么不好的。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添香入乡随俗,也养成了习惯。
孩子们安安静静的吃晚饭,规规矩矩的向母亲、父亲们告退,只待父亲(陆礼)点头,他们便要各做各的事去。
华浓带着为霜做女红,英戎与五岁的仙宝一起跟着陆昭练武,陆昭还在用餐,两个孩子便在空地上做热身运动。
陆仙宝是乔氏的心肝宝贝,就是这名字也是乔氏取的,早年添香生下仙宝,正赶上香粉生意在熹颜国女帝的有意推展下高调面市,她想一鼓作气的站稳脚跟,于是就把孩子托付给柳氏、乔氏代管。
柳氏更喜欢华浓、为霜,两个女孩子跟在柳氏身边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而仙宝则被亲祖母乔氏宠成了一身娇贵的少爷脾气,英戎作为仙宝的一个伴也在乔氏身边,小一些的时候英戎只觉得这个祖母不太疼他,大了就明白这不是他的亲祖母,找了机会让李妈与添香说自己年长,要上书塾,那时添香的生意已见平稳,这才惊觉孩子们都大了,于是将孩子们都接回自己身边。
当时乔氏还很怨念的闹了一场,说什么不一定哪天就被阎王招去,连亲孙子都不能在跟前守孝……云云,还是陆乔一句把仙宝送到嵩山学艺,一下就打住了乔氏的气焰,她心疼孙子,怎么也不肯孙子去受那苦,于是退一步就把孩子还给了添香,附加条件是不允许仙宝以后入伍。
这都可以理解,自己的丈夫就死在行伍出身上,别说乔氏不愿意,柳氏打心里也不愿意孩子们与刀枪棍棒搅合在一起。
添香的孩子从小就被灌输这种思想,两个女孩自不必说了,仙宝就很瞧不上练武,可偏偏陆昭有一身好武艺想找个嫡亲嫡亲的传承下去,陆乔也不想自己的轻功没了后,于是仙宝赶鸭子上架,只得学。
不过有心插花花不香,无心栽柳柳成荫,仙宝学的不咋地,跟着学的英戎却在武艺上显的出类拔萃。
陆昭时时皱眉头,陆乔也常暗暗叹气,毕竟他们才是正经兄弟,是人都会有私心,好在当师傅的都爱才,他们对英戎也没刻意保留什么,英戎的武艺一日日越发精进,而这年英戎才九岁。
教他们拳脚的师傅陆昭还没来,英戎、仙宝两兄弟一起先练了会儿基本功。
仙宝看了眼无比认真严肃的英蓉,拿眼一挑,学着陆昭的口吻装模作样道:“嗯,练的不错,对,这儿,腰要直,腿要稳!”
英戎不愿意理他,五官姣好的面孔一直冷着。
仙宝不乐意了,皱了皱眉,小嘴一咧,“不过是和二哥哥开个玩笑,二哥哥怎地不理人?”
恰这时瞥见陆昭的身影,英戎眸子沉了沉,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样子十分不屑。
仙宝是陆家嫡系的男童,几位爹爹也很是珍视,哪里受得气,一甩袖子,站到英戎身前,仰着小下颌,颐指气使的道:“你胆敢凶我?你可知我才是陆家将来的家主,你虽也姓陆,却不是嫡亲的,不对,你连亲戚都算不上,不过是外来的野孩子……。”他大声的说,忽而歪歪头,大人模样的补充,“祖母说,你娘不过是个舞姬,一个取悦与人的……。”
“陆仙宝!”陆昭大踏步走过来,吼住陆仙宝。
陆昭此时眸子森冷,看着陆仙宝时又是惋惜又是怜悯又是气恼,让他的表情变的不可琢磨,陆仙宝没见过这样的陆昭,可还是硬挺着脖颈,不服气的道:“二爹爹我没说错,若我说的不对,为何我们姐弟都有玉牌,他没有?为什么我们都有亲祖母,他没有?”
陆昭气的扬手就要给仙宝一耳光。ujap。
一直看着他们的英戎岂会看不出陆昭的动作迟缓,那是作为一个父亲不舍得下手的表现,他眸色一暗,适时的上前制止,淡淡的看了眼倔强的眼泪盈眶的仙宝,言语恳切道:“四弟还小,受不得二爹爹的巴掌,还请二爹爹看在三祖母的份上,别与四弟动气。”
不提乔氏还好,一提乔氏,陆昭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长长叹了口气,手收住,落在身高已经到他腰上的英戎的头上,喟叹、欣慰、苦笑,连番的神色不定,道:“我们英戎长大了。”
“哼,我去告诉大姐,你欺负我。”在一别瘪嘴的仙宝喊了一嗓子,扭头就跑。
陆礼看着孩子的背影,眉头皱的更深,也就没注意到英戎听说仙宝要告状给华浓时竟有一阵的慌乱和窘迫。
晚上,英戎有些犹豫的在屏风旁磨蹭,仙宝果真黏在华浓身边一下午,也不知道是怎么与华浓说的,他攥紧了拳头,恨不得进去把这个跋扈的四弟揍一顿,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可一想到自己不是娘亲生的,就下不了手。
这要真是他亲弟弟,他一定揍的他满地找牙!最可恶的是,四弟居然去找华浓……。
“二哥哥,大姐叫你。”屏风里露出仙宝的小脸,奇怪的是他那神色跟霜打的似的。
英蓉顿时觉得呼吸加快,迈不开腿。
仙宝憋屈的瞪了他一眼,道:“大姐不理我,三妹说要我们兄友弟恭,不然就不理我们了。”
英蓉很想嗤之以鼻,可又觉得口里泛酸,什么兄友弟恭,他哪来的兄弟?越想越恼,闷哄哄的看了眼陆仙宝,道:“我去练功。”说完也不管陆仙宝乐意不乐意,跑了出去。
他才跑出去,华浓突然出现在屏风旁,可以看出抢步很急,脸有点红,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望着英戎离开的方向,久久凝神,半晌,微微叹息。
为霜稚嫩清脆的嗓音传来,“还不是四弟惹得,二哥哥只有李妈一个贴心的,你不怜惜他也就罢了,还出言嘲讽,哪里是兄弟之间该做的?娘常说,二哥哥就是咱们的亲人,你信乔老太胡诌什么,现下好了,看以后旁人欺负你,还谁护着?”
陆仙宝皱起小小的眉头,露出不忍,他想起以往外边的孩子欺负他,总是二哥哥挡在前面,即便是在父亲们面前有错,也是二哥哥一手揽过去,想着想着也觉出不是滋味来,嘟哝道:“还不是二哥哥故意当着二爹爹的面给我脸色看,当我是傻子,看不出吗?”
“谁把咱们仙宝当傻子了,与娘好好说说。”添香听闻今天的事,趁着吃晚饭前来看孩子,一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话,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不见英戎,便专注的看向仙宝。
仙宝才要说话,为霜轻描淡写的接话道:“娘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四弟淘气惹到二哥哥了,娘是知道的,二哥哥最是懂事不过,哪里会与四弟真的动气,也就是凉凉他,估摸着一会儿俩人又亲热的在一块说说笑笑了。”
为霜是个特别爽利有主意的孩子,添香自己的孩子自然了解,也不拆穿,看陆仙宝也是一副不欲多讲的表情便不再追问,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大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翌日静音庵进香,果然就见仙宝黏在英戎旁边走着,英戎也没有恼他,看起来还和以往一样,添香松了口气。
陆昭呢,回去仔细想了想,觉得英戎与华浓似乎有点不对劲,所以边走边把话题往华浓身上拉,似不经意的道:“华浓是大姑娘了,这套裙子穿上谁也没有咱家姑娘好看。”
添香旁边是陆礼,身后是陆烨亭与陆白,陆乔先一步去庵里打点上香落脚等杂事。
添香看着华浓的背影,点点头,“是大姑娘了,长得好。”华浓长的与添香的母亲极为相似,这让她面对华浓时总有些别扭,别人都以为她与华浓相处的时日少才有些生分,其实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可怕的是华浓不仅与母亲貌似,更加神似。
陆昭若有所思道:“该定亲了,这事不如让她祖母帮参谋参谋。”
添香一晃神,不知怎么就想到自己那个对母亲薄凉的父亲,一时更觉心烦,随口道:“华浓是二娘带出来的,这事就烦请她老人家费心吧。”
陆昭很高兴她能这么安排,一想到柳氏的笑容,他从心里往外的欣慰,直觉的母亲有个孝顺的儿媳比什么都强。
上到半山腰,转僻径,入静音庵进香。
几个男人自是都陪在添香身边,英戎几个小的受不住这样的拘束,特别是仙宝,陆礼微微颔首,几个孩子就都跑的没了影子。
添香特意去拜送子观音,华浓有些羞意,与为霜两个也跟着去了偏殿。
两个姑娘正在看面目庄严可怖的神像,忽就听仙宝的声音,“二哥哥不知去了哪里,气死我了。”
华浓眉色间闪过一丝惊慌,为霜这些年最善察言观色,见了忙安抚,“大姐不必担心,二哥哥武艺超群,再说庵里不是清了外人吗?三爹爹办事很是牢靠,不会有事的。”
华浓在门口张望了一阵,最后还是忍不住,拎起裙裾要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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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个情节有点长,我分成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