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的院子像往常一样安静,香鼎里飘散着薄烟,妆容端庄的女人正优雅的拨动着茶盖,下手边坐着的男人脸上带着一丝讨好,可又不是很明显,精光闪现的眼睛还流露着一丝亲切。
“大姐,你怎么看?”男人近四旬的年纪,面容颇为儒雅,身上的袍子干净利落,腰间坠着樱绿色的络子,更显斯文。
周氏看了眼自家幺弟,一转眼连最小的弟弟都四十了,谁说岁月无痕?连他的眼角都能看见细密的皱纹。若是大郎还活着,不知道会否有当年的风华姿容?如此想来大郎是有福气的,他英年早逝,留给自己的永远是那样俊雅的风姿,只怕自己有一天到了下面要羞于见他,不得不承认,她亦娇容不再。
年华似水,不经意间人近暮年。
“大姐……?”男人轻声唤道。
“哦,无妨,你大可放心。”周氏放下茶盏,温和的笑了笑,道:“一个没爹没娘的楞头小子,若不是当年你劝我收了他独立门户,今日就算他没陪那下贱女人入土,只怕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那时候你可不曾怕过,你是瞧着他近年来在生意上有几分手腕了,哼,你怕是你不了解他。”
“陆礼是在大姐身边长成的,大姐自是了解,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好糊弄,如今生意做大,还有族里的老家伙们也都看好他,实在棘手,以后咱们做事还是小心为妙,若不……若不大姐就将实权交出去?安度晚年……。”
“六弟说的什么话?”周氏脸色一边,唬的男人立时噤声。
就见她眸光锋利,冷着嗓子道:“你以为我这寡妇做的容易?多少次都差点死无全尸,凭什么我辛辛苦苦支撑末了什么都落不着?还有,六弟难道不知道我是怎么个心思?这份家产给谁我也不会给那个野孩子,那贱女人勾.搭我丈夫,害我气郁小产再不能旦下子嗣,这份恨我如何咽的下?”
“大姐你别激动,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当年咱们不也要了那女人的命给大外甥偿命了吗?你就别想了,想多了也是自己伤身子。”男人赶忙劝道。
周氏缓了口气,端起茶小抿,茶的苦味环绕舌根,她不由的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无线怅然的轻声道:“说的是,人都没了,想也是徒惹自己伤悲罢了。”
“是,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还是过好眼前的日子,放手吧。”男人继续劝道。
周氏虽气恼,却也知道自家弟弟是在担心她,摇头道:“六弟别说了,除非我死,否则绝不撒手。”
“可……”男人还想说什么,被她打断,“陆礼确实不是小孩子了,他现在是一个男人,成亲了,娶妻了,与他共妻的都是姿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兄弟,他已自顾不暇。”周氏的语气慢慢转轻,似在自言自语,“他虽风雅酷似我的大郎,可惜终不是他,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帛添香一开始心里就有了别人,他这辈子都别想独占妻子的心,兄弟苦守同一个女人,当年大郎负我,今日就让他的孩子也尝尝患得患失的滋味,不过,他比我的大郎聪明,会用小伎俩,这次出门办事他就安排了帛添香去了紫霞水榭,将刚刚有些缓和的陆乔避开,做的真不错。”
“大姐的意思是,这小子动情了?”男人闻言也是眼睛一亮。
周氏温婉一笑,“六弟这下放心了吧,该做的买卖你就去做,什么事都有大姐给你担着呢。”
“这就好这就好。”男人感叹了一阵,而后问,“那女人可在大姐的掌控中?”
周氏挑了挑眼皮,漫不经心的道:“娘家远在千里,她不靠我还能靠谁?都让你放宽心,没事别往我这儿跑,叫族里的那些老家伙看见又要惹来非议。”
“是是是,六弟这就回去了,大姐你小心身子,荣华富贵还在后头呢。”男子站起身告辞,孙婆子替周氏送男人出去。
待人走了,周氏见孙婆子回来,想了想道:“不能让那小子消停了,你去向乔氏漏个话,想辙把帛添香与陆乔的火烧旺点!”
“是,夫人。”孙婆子笑两眼发贼,决定亲自出马。
*qteg。
眼瞅着陆礼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添香一阵无力,顿觉得天都塌了一大半,原来主心骨是这么个意思,她一直以为自己很能耐,到头来还是要依赖陆礼。
“主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还要去四爷那儿。”瑾乐提醒。
添香又是一阵天晕地眩,早忘脑后勺的丈夫,不知道陆家这位四爷好不好相处?容貌如何?秉性如何?要不先来个相亲,说说人生理想,再从拉拉小手开始慢慢发展?
“主子,可以走了。”和风在一旁催促着。
她四处看了看,干净利落的竹辇已经准备好,什么都不用带,两袖清风的可以出门了。
再次叹气,无奈的登上竹辇,身后跟着瑾乐、和风、玉顺、瑾泷四个侍从及唯一的丫鬟紫歆,主仆几人慢吞吞的向着紫霞水榭去。
再说紫霞水榭的男主人陆白童鞋,冷不丁的接到陆礼的安排,顿时头大如斗,他根本还没想好怎么以真面目见帛添香,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不能见她,不仅仅是关于倌楼小相公的身份,还有陆四的身份,还有种种需要解释的地方,不禁气恼,这个陆礼非要拖他下水,怎么办?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装病!
他才躺下,忽然心头一动,不行,上次是陆烨亭躺在这儿,他有法子不让她撩开床帐,现在他自己躺在这儿,谁能拦得住她窥探真容?
陆白猛然起身,咬牙切齿的又把陆礼的祖宗问候了一遍,好像他们俩不是一个祖宗似的。
“来人!”呼啦进来一堆下人。
陆白面容严肃,眸光阴沉的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只把这些人看的目瞪口呆,都在想,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主子爷这是怎么了?
陆白不禁又是一阵气馁,他在这儿院子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啊,只得缓和了神色,道:“我还有东西没研究透彻,待少夫人来你们只管说我病了,出疹子,见不得人”他还没说完,下边的仆从已经抢话了,“爷,这不成啊,少夫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大爷临走时还特意嘱咐爷要照看好少夫人,十天半个月的,爷让小的们如何瞒得住?”
“有什么瞒不住的?这事有郎中呢,你们都把嘴闭严实了就成!”仆从们还想开口,陆白一摆手,道:“多说无益,我意已定!谁要是给爷办砸了,爷保证他没好果子吃!”说完可能是怕威力不足,故意板着脸补充道:“别瞧着爷平日好说话就不把爷说的当回事,不信你们就试试!”
“是!”仆从们虽还是无所惧怕,但也知道陆白的脾气,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齐声应下。
陆白这才带着几分不安的满意点头,回身收拾了两套行李一溜烟就猫进书塔了,决定帛添香什么时候离开他什么时候出塔。
此时添香的船已经靠近水榭岸边,有小厮过来拉船缰绳,下了船,徒步朝着院子去,紫霞水榭她是来过两次的,还算熟悉,特别是后面那块空地,她和小四在那儿钓过鱼和灶上偷吃的往事此时历历在目。
进了院子,瑾乐等人自去安排收拾,她则直接进了正厅,陆四爷没出来迎她,再看这简单的摆设,环境骤然变换,心头突然就泛起了点点伤感。
恍惚落座,紫歆借机过来奉茶,添香早有安排,不许紫歆碰自己的饮食,是以添香眉头微皱,道:“收拾妥了?”
紫歆笑的可亲,点头,“奴才没几样东西,好收拾,至于夫人的都有专门的人收着,奴才也插不上手。”
添香了然的垂下眼帘,这丫头的意思是自己不信任她,还真就是不信任,她淡淡的笑道:“你知道我的吃食也是有专门人负责的,以后这些事你不用做。”年心身陆。
紫歆笑容顿时僵住,转瞬神情凄惨,好像被人下药似的难看,“夫人是在嫌弃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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