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怎么说?
二爷此时很诧异,甚至是惊愕。
陆昭听着武青宁笑容森冷却兴致极高的表述,不觉间意识茫然,听完只觉得意思是听明白了,可实质呢,这件事为什么会这样?他毫不知情。
“小昭,你娶的媳妇挺不错的,你让你媳妇介绍姊妹给我,我也就不用想怎么忘记那个女人了。”武青宁语调深沉,可明显内容轻松。
陆昭转身到洗漱盆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脸上还带着水迹,回头问,“你保证只是昏迷?”
“只是昏迷。”武青宁哼了一声。
这时有士兵端饭菜进来,每每在外奔波,陆昭总是无酒不欢,四菜一套,最要紧的是好酒一壶,士兵是新来的,见二爷房里有客,便自动自觉的端了两套碗筷及酒具上来。pnag。
陆昭走过来先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仰头要喝却瞥见武青宁面无表情的将酒盅隔到一边,伸手就要盛饭吃。
“不来一杯?”陆昭挑眉。
武青宁摇头,端起碗夹菜,倒也是一副斯文有礼的用餐模样。
陆昭坐到他旁边,小啜了一口,抿着唇道:“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不再饮酒,几乎滴酒不沾。”
武青宁并未有任何异样,依旧文雅的用餐,喝汤下咽的空隙工夫,道:“还是好奇你家那几个母老虎要如何对付你的小鹌鹑吧。”
“说的是。”陆昭将酒一口饮下,沉声道:“不曾想过周氏为了集权竟然连陆家的子嗣都能当儿戏,不知道是该说她胆大包天,还是说她没有心。”
武青宁细细咀嚼着每一道菜,闻言随口接道:“**是人在一定高度的时候无法松手放开的,她既然已经站在那个位置,怎么可能轻易舍弃?我倒是觉得你们可以和大夫人做个交易,小鹌鹑怀的是子则损,是女则留。”
“放屁!”陆昭怒骂一声,将酒盅蹲到桌面,道:“甭管儿子闺女都是我陆昭的种,凭他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动一根指头,我这就回去!”
“你回去也没用。”武青宁吃的津津有味,刚要再夹菜,陆昭伸手挡住,疑道:“为何?”
筷子在他手指间一旋,著顶敲到陆昭手背上,陆昭吃痛的一缩手,武青宁嗤道:“你除了带兵打仗还懂什么?真不知道要是没有你老娘,你还会不会活到今天。”
陆昭不置可否的沉默下来,并不是他不懂,而是不愿意去懂,都是兄弟,几位母亲也是自小看着他们长大的,为何成年后非要把一些温馨的简单事情弄得阴暗复杂?他只是不愿意这么想,若细思量,东盛宅里的事不免多到让人怯步,那他的女人在那样的宅院里如何能过的快活?
唉,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是如此,成亲前如此,成亲后更甚,陆家就像一个怪圈,不管怎么努力的想忽略,事实依旧摆在那。
“你那脑袋就是执着的木鱼做的。”武青宁汤足饭饱,放下筷子,面无表情的站起身。
“是。”陆昭面无愧色的铿锵承认,“我不认为这样想不好,起码不是我有问题,是陆家从根上就需要修缮,所以我信陆礼,我愿意并资。”
武青宁回头,颇为感慨的调侃道:“像你这样真傻的人正适合你家小鹌鹑,嗯,天造地设的一对傻鸟。”
“小鹌鹑?”陆昭一愣。
武青宁无可奈何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没见过反应这么迟缓的人,他说了多少句小鹌鹑了,现在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这人真的没救了……。
陆昭不在乎武青宁管添香叫什么,只寻思要不要回去一趟,自己本是要镇守幽州,突然之间去而复返,别说在陆家会引起不小的惊动,就是朝廷只怕也要探究原因,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必须避免这样的事发生,沉思片刻道:“不能就这么回去,还是夜探吧。”
“随你,反正我不做替身。”武青宁立时撇开关系。
陆昭抿着薄唇调侃的一翘,抬手拍了拍他肩头,檫身而过道:“做你的武郎中去吧,就你这身板穿上盔甲也差出十万八千里远,我去找柳子旭。”
“……”武青宁森冷的瞥了眼说话的男人,若不是自己身子过于单薄又怎么会着了那女人的道……宿醉晨醒又不认账!他沉沉吸了一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那个女人会臣服在他身下!
陆昭并不知道自己戳到了武青宁的痛脚,一个心思的打点行装要连夜赶回陆宅,他总觉得,自己的女人要受委屈也得是他给的,旁人决不可染指。
奔波在外的男人们,陆烨亭管不了陆家内部的事,只能在陆礼身上施了激将法,至于成效如何,在下属回报的中可见端倪,大约是能保住那女人的命了,他稍稍松了口气,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继续南下扬州处理生意。
陆礼则比起陆昭更早一步回了陆家,进府之后若无其事的先回了自己院子漱洗换衣,然后带着贴身侍从小林子去大夫人院子请安。
此时距离添香昏迷已经是两天后的傍晚。
陆礼得到陆乔的情报是风平浪静,相安无事,是以他也不急,步子从容优雅的迈进屋子,立时有丫鬟上前施礼,并道:“大夫人身体不适,席先生开了药,已经服用两日了,可奴才瞧着还未见好,总觉着是因着少夫人的事气着了,大爷是大夫人的顶梁柱,您可千万顺着大夫人些,别再让大夫人心里堵挺。”
陆礼还真就不知道如何就让周氏添堵了?不解的看了眼那丫鬟,丫鬟撩帘子,珠脆叮咚,里面的周氏传来萎靡床榻的绵懒声,“我这儿屋子尽是药味熏的人头痛,礼儿赶了多日的路已经疲累,回去歇着吧。”
“母亲哪里不舒服?还是进宫请赐御医来给为母亲瞧病才好。”陆礼说着已经往里去了。
乔氏正歪在榻上,素锦的衣裳将脸色显的略有苍白,依如往常的绾的工整的发髻只点了一支碧玉簪子,丫鬟立在一旁端着托盘,陆礼走过去,便见周氏将托盘往外推了推,似悄悄示意丫鬟把药端下去。
丫鬟后退,陆礼正好上前把药碗端下来,瞅着周氏憔悴而明显带着怨气的眉宇,微一叹气,温和道:“身子不舒服就应该吃药,遵医嘱才能尽快康复,母亲怎地如孩子般耍赖了。”
周氏看向别处,憋闷道:“就算是仙山灵药也难愈,又何必受这口舌之苦?”
“母亲有何事就与儿子说,这陆家上下哪个敢让母亲心里憋屈,那是不想活了。”陆礼隽秀的眉梢一挑,清贵的面容生出几分书生意气来,就算恼怒,也是分外儒雅。
周氏看的怔神,她心里想,真像啊,与战死的大郎几近相同,这牵引出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可同时又是那么的疼,五个丈夫中她私心的把关爱都倾注在大郎身上,可结果就是这个男人伤她最深,外遇、金屋藏娇、旦下私生子,这些事无不如刀子一下又一下的捅进她心里,当一个女人最真挚的深情呈现在一个男人面前却遭遇背叛的时候,那种伤彻心扉的苦痛不是所有女人都能隐忍下来的,而自己,竟奇迹般的忍了下人,都说百忍成佛,之余她,何止百忍?
外面的女人死了,她大度的鼓励丈夫将那女人的私生子接进府抚养,且亲自找族长求让其子认祖归宗,一个妻子能做的不能做的,试问,她做的都很好,也正因如此才能在丈夫们相继战死后独撑一门,独手集权。
陆礼的面容让周氏恍惚间想了些许陈年往事,当药碗抵到她手边的时她甚至一哆嗦,太过入神,她好像想起了一些不该想的。
勉强扯出一个和蔼的笑,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习的不下千遍的笑,雍容、端庄、母性十足的笑容,对于这样的笑她一开始有些忐忑,十几年后的今天,她似乎除了这样的笑已经不会别的表达方式了,周氏揉了揉眉头,伸手接过药碗,一勺一勺的吞咽着加了蜂蜜的假汤药,渐渐的嘴角的那份笑又自然的天衣无缝起来。
撩了药碗,转身自榻上的小柜子里抽出抽屉,取出信来递给陆礼,“这是你媳妇私下里给你写和二郎写的信,让我拦下来了,你不会怪母亲吧。”
陆礼嘴角的笑亦是那样的自然,据说和父亲的笑一样儒雅可亲,他恭敬的接过信,道:“是儿子、媳妇让母亲操心了。”
周氏点头,“你看看吧,我未曾拆开。”
陆礼低头,见是腊封的信笺,不由的心下一沉,在脑子里寻思着如何为添香写腊封密信做解释,他取出打火石,先将腊封处熏化,然后转身在矮几上刮开腊印,抽出纸笺一看,不由的愣了,以为会看到蜘蛛爬的字却不想是一副连环画。
首个是小乌龟,其次是大乌龟,再次是更大个的乌龟,最后……像木屑。
陆礼奇怪的眸光让周氏感到不同寻常,探过目光看过去,陆礼微垂眼帘,复抬头,将信递到周氏面前,轻笑道:“添香还是孩子心思,瞅瞅这画的,没法见人,怪不得要密封上。”
周氏不懂生死的眸光一闪,密封这样大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周氏心里不痛快,面上却不动神色的低头看了画,嘲讽道:“第一副是幼龟,谐音有鬼;第二幅是成龟,谐音惩规;第三幅是大龟,谐音是……打鬼;第四幅倒看不出是什么。”
陆礼眼角砰砰跳了两跳,忽而一笑,“母亲说的只怕连她自己都不懂,她一个没有见识的蛮夷之女怎会有如此心思?万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母亲冤枉她了?”周氏脸色微沉。
陆礼连忙站起身躬首,道:“非是儿子袒护她,实在是她一来没这个心思,二来也没这个胆子,只说三娘教训时手下的也不轻,她连哭都不敢,可想胆子极小,母亲真是误会她了。”
“好,就算这信没毛病,可送信总是不妥的吧,陆家组训她是听了没听进去,还是根本就没当回事?把我这个婆婆摆在哪了?”周氏立现威严。
“自然是如儿子一样敬重母亲。”陆礼紧接着抢先道:“请母亲责罚添香。”
周氏被陆礼弄的一咽,想说的竟没话茬抖落出去了,不禁眉头皱紧,好一会儿才又和蔼的道:“你坐下,还没把你媳妇怎么样呢就把你急成这样,这陆家的生意若是也由着你这种性子来可不成,你三舅舅前段时间来我这儿叙话,说起临街建酒楼的事,我听说你的意思是建三层,而你舅舅说最高可建六层,我认为东盛陆家的势力完全可以一览众山小,你明儿就批了吧,你三舅舅、六舅舅这方面都有经验,以后你也多学着点,别出马一条枪的考虑不周全而辱没了陆家的名声。”
陆礼脸一白,随即紧紧抿了唇,垂首顺应:“谨遵母亲教诲。”
周氏冷冷的无声笑了笑,眼看陆礼虽儒雅却匮乏魄力的背影,一时心底胀满欲.望达成的成就感,虽被陆白那小子糊弄住了,可总不能白白错过一个好机会,陆家,她这个当家主母完全没想过要并资和将大权真正的交到陆礼手里,因为她,不甘心亦不舍得把多年奋斗所得白白拱手让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只要没有子嗣,也就没有理由让她退出集权中心,所以帛添香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消失,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还有下下次,怀胎十月,总有她下手的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周氏心下愉悦,笑着招唤传晚饭。
陆礼明知道周氏不会善罢甘休,可也没想到胃口这么大,将他筹划半年多的酒楼夺了去,不禁又气又不甘心,转过月亮门,一拳头击在临侧的槐树树干上,力道之重直将树叶晃的纱纱作响,突然心念一动,“糟了,二郎的信笺还在她手里,这个老妖婆。”
陆礼举步疾走,早就说过,一女人能成事也能坏事,就怕陆昭为了马添香而投靠周氏,那就麻烦了。
好在陆昭并没有光明正大的回来,而是入夜一身黑衣潜进东盛宅,轻车熟路的直奔塔楼,塔楼此时黑咕隆咚一片,只北门挑着一盏小桔灯,光线幽暗,勉强就能照出门是关着的。
陆昭想就算是罚闭门思过也不至于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吧,纵身先上了二层,由二层那扇窄窗进入,别看他身材伟岸,穿小窗竟如泥鳅般顺溜利索,站稳身子,目极之处黑比起院子里更暗,又不能打火折子,只得摸索探路。
他就在这附近摸了一圈,最后确定人不在二层,于是又下到一层探查,半刻钟后仍是不见添香人影,陆昭皱眉,难道说只一天功夫又有变化了?
陆昭出了塔楼去找陆礼,恰此时陆礼招了陆乔过来叙话,两人才应了景的虚礼一番,陆昭跳窗而入,陆礼微一怔神便想明白了,同时陆乔的脸色极其难看。
三兄弟自陆乔逃婚再至陆乔婚礼当天的那一闹,他们今日还是第一次聚头,陆礼理由的引子是一个叫马添香的女人,那两兄弟自然也是,不过他们却比陆礼单纯的多,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先是尴尬的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十足的分别坐下,仍旧是陆礼主持这次小型的高层会议,会议的主题是如何保住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陆礼直言不讳,“只要能从周氏手里夺权,尽早并资,将集中权分在你我兄弟手里,咱们的妻子生育子女便不用再担惊受怕,但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确定添香肚子里的孩子是嫡长子,有了子嗣,按照族里的规定周氏便不可再碰财权,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现在这个,也能有望将来子孙满堂。”
陆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总算是没掀桌子走人。
陆昭则沉凝不语,那两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的孩子凭什么就成了嫡长子?而且再深一步想,将来陆礼有了亲子,又将如今的嫡长子置于何处?虽说兄弟的孩子都当亲生的养,但是很少有父亲不知道哪个是自己亲子的,而往往在朱门大户嫡长子的身份尤为重要,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定下继承人的亲子为嫡长子,以保证将来继承人的尊贵血统和独一荣耀的身份。
“可添香已经怀孕四十余日……。”陆昭为最后的一丝机会辩驳。
陆礼深深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可以改为早产。”
闻言陆乔腾的站起身,沉沉的娇媚冷笑,“除了祸害一个女人,你们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为武你小。
陆礼脸上一红,转身泛白,低嘲道:“那就三弟提出一个可行的来。”
“送那女人离开陆家,我宁可艰涩独守不并资,也不想她受到伤害。”陆乔一字一句的说,低沉而缓慢,却字字如针尖扎在陆礼、陆白两兄弟的心脏上。
陆礼莫名的不好受,可只一会儿,他便在现实的问题里把这份悸动和心疼压制住了,转而问小昭,“你怎么想?”
陆昭不假思索道:“我的女人我带走。”
这次倒是统一战线,礼乔二人先后摇头,陆乔强调,“要走就让她自己走。”
陆礼更为不赞同的否定,“无法逃脱何必费尽心思的想要逃?难道你带走她就不回陆家了吗?荒唐!”
三人讨论来讨论去最终只得默许陆礼的做法,至于未曾参加这次讨论的陆白,三人心里的想法基本一致,陆白身家浅薄,且观念陈腐,对于兄弟共妻、并资绝不会有异议,四人是发小,对其他几人再了解不过,他们放心陆白,便是没跟他商量的原因。
紫霞水榭,床帐外椅子上,陆白不时的摸摸耳垂,怎么这么热?是谁在背后揣度人呢?
“四爷,武郎中找到了,他在倌楼找好人皮,是被咱们的人请过了回来。”侍从禀告道。
陆白点点头,“让他进来。”
武青宁身上带着一股子胭脂粉香走了进来,豪无顾忌的朝着陆白看过来,目光落在了床榻上,半落下的一侧透明的床帐后正是吃了红色药丸的小鹌鹑,看来是福大命大之人,这会儿睡的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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