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折腾了一天,可添香躺在**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发呆,无尽的发呆,盯着窗口不时的傻乐,偶尔还喟叹一两声,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懵懂的窃喜着。
她觉得自己做的还是对的,为了爱情像个勇士一样战斗到底,显然结局是对得起自己的。
在她心里小乔除了倔强一点,富贵少爷脾气一点,微微偏执一点,其他都是好的,心地善良又能勇敢面对生活,挑战不合理生存环境,在这次闹矛盾里他表现出了对爱情绝对忠贞的观点,就是在现代男生十个里也扒拉不出几个的稀奇物种。
总之添香很欣悦,一个与自己又爱又恨,在乎的死去活来的男人,对自己的感情总不会是假的,对不对?
很满足,就这么坐到天际泛白,她始终扬着的嘴角默默的拉直,想着过一会儿还会见到他,自己应该矜持一点的,要让他知道自己对这份感情严肃且认真。
天渐渐的大亮,八仙鱼贯而入,侍候她漱洗更衣,换了一套鹅黄色春装薄衫,铜镜里自己的小腰被束起,有盈盈一握之感,添香今天才觉得这华衣美裳格外的耀眼明媚,把她的气质衬托的端庄婉约。
人逢喜事精神爽,添香眼睛里盛着掩不住的笑和暖意,连近身侍候她的四个丫鬟都感觉到了,不禁偷偷打量,互相用眼神传递着惊奇。
穿戴整齐,她看着门口,心想着一会儿小乔回来和自己一起用早饭,两人好久没在一起用饭了,在以前,那是多么平凡的一件事,平凡倒不会留意,而现在,她竟然因为这顿早饭而悸动不已。
“少夫人,传早饭吗?”紫怜上前问道。
添香还看着门口,问,“怎么不见三爷来?”
紫怜愣了一下,道:“少夫人可能还不知道,三爷每日晨起要去给三夫人请安,早饭大多数便在那儿用了。”
“哦……”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出什么滋味,添香只觉得心像是从高空一下就落了下来,闷闷的难受。
“少夫人……。”紫怜悄眼打量,迟疑的唤道。
“哦,传饭吧。”添香感觉自己失态了,连忙收敛神色,转身先一步坐到桌子前。
紫怜静悄悄的看了眼马添香,然后又看了眼紫歆等人,紫歆亦是个拔尖的,迎着她不厌烦的翻了个白眼,扭身就往外走,紫怜微愣后就要恼火,幸得紫琼拉住,这才没一大早的又闹起来,这里唯独紫惠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平静而淡然的看着,规矩而进退有度的站好自己的位置。
早饭后,添香起身出了小乔的住处,她像极了不能在某个地方停留太久的商旅,不管阴天下雨、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向下一站进发,能做的只有整理心情面对。
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陆白是个什么人?晚上这一关怎么过?
添香边往外走边皱眉,忽然瞥见院子中空落落的美人塌,回头低声问紫怜,“那只黑猫是养在这院中的吗?”
紫怜脸色不太好,低垂着眼,语气显出一丝不耐烦,“那是柳家二娘子的猫,常穿门过院的来,赶了两回赶不走,三爷便说不去管它,它倒好,时不时的赖在这儿好几天都不走。”
“柳家二娘子?”添香的步子一顿,瞅着那美人塌发愣。
这些下人惯会察言观色,紫怜眸光一闪,暗暗冷笑着,又道:“就是那个被退了婚的柳依灵的胞妹,昨儿在山涧里少夫人见过。”
“紫怜!”紫歆气不过的低斥。
“你嚷什么?”紫怜气势汹汹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紫歆一眼,继续添油加醋道:“少夫人是咱们现如今的主子,咱们不说还等别的欠嘴的奴才来胡说八道吗?在陆家,凡是有点年份的谁不知道柳家几位娘子是从小与几位爷一起玩到大的,何况就住在临街,那柳家二娘子的院子还就与咱们三爷的院子只隔了两道围墙,少时三爷与二娘子最能玩一处去,只可惜最后定下亲的是柳大娘子,若是二娘子想必三爷也不会逃……。”
“紫怜!”这次出声低喝的是从陆乔院子出去的侍从瑾依。
瑾依不管紫怜的脸色有多难看,只规矩的上前低声道:“少夫人莫多心,那都是主子们少时的事,过去很多年了,现如今凡是女客来访必是向三夫人问安的,三爷从未单独见过女客。”
添香蹙着眉梢,想说什么却觉得说不出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真让人羡慕。
“走吧。”她没呵斥紫怜,也没理瑾依,举步就走。
八人紧低着头忙不迭的跟着去了。
出了小乔的凌风阁,下山坐船,顺着锦玉河的河道自南向北直奔四郎陆白的紫霞水榭,水道转圜自有旖旎风光,两岸更是景致秀丽、郁郁葱葱。
添香只能在心里羡慕嫉妒柳家这些闺女们,特别是那个二娘子,想着陆乔抱猫的模样还真是让她满鼻孔冒酸气,可这毕竟是陆乔成长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三夫人再泼辣无礼却终究是小乔的至亲,她除了无奈的叹口气便只能厚着脸皮的给自己鼓劲去讨好迎合,期望着有一天能用真情实意打动婆婆,这是唯一出路,她不想陆乔和自己在一起之后把前半生都割舍掉,那不是爱一个人,是自私的霸占。
同样,她私心的想小乔在爱自己的同时能接受自己的优缺点及……缺憾。
篷船悠荡,不一会儿就又拐了个弯,添香的眼前忽然一亮,只见一块凸起的高地上种植成片的向日葵,她顿时面露惊喜,道:“怎么会有向日葵?”
陆礼院子出来的瑾乐同样语露惊奇,“少夫人知道这花的名字?”
“呃……”有什么出奇的吗?
瑾乐面对马添香的疑惑忙解释道:“这花的种子是从北国更远的边界带回来的,因为不知道叫什么,下人们便唤它大盘花,大爷说它长的倒精神就种在后园了,方才奴才听少夫人唤向日葵,只觉得新奇才冒然出声,请少夫人责罚。”
添香盯着那向日葵,她记得向日葵最初是多花冠的且是由北美大陆的印第安人发现培植成单花冠,在如今这个时代也许这东西正是稀奇物呢,也亏了陆礼会带回来。
“责罚什么?”心思都在向日葵上,她问的很随意。
瑾乐垂下眼皮,低低道“还请少夫人明示。”
“明示什么?”这会儿才扭头看向瑾乐。
瑾乐面皮发白,屈膝就要跪下,说起来罚他并不冤,错就错在他没摆正位置,一个奴才在主子面前插言,没了尊卑,体统何在?
添香摆手示意他站起来,笑的云淡风轻,“你讨的什么罚?哪个该罚,哪个不该罚,我心里有数,别动不动就跪下,衣衫都弄脏了。”
她话音一落,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仆从们同时一凛,尤其是紫怜、紫歆,两女脸色皆是又红又白,紫怜犹自带着一股子怨气,紧紧揪着手里的帕子,低着头,咬的唇瓣紫红。
水上的风光容易让人淡忘忧愁,何况如今添香心里没愁事,不觉间忘了小乔的那些红粉菇凉,又遇上她最爱的向日葵,心情就更明媚了。
好心情总是让人喜欢和人沟通,她就是这样的人,正好身后还有八仙陪着,便道:“知道向日葵的传说吗?”
人家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传说?众人理所应当的齐齐摇头。
这也是炫耀的时候,添香小有成就的津津有味道:“在古希腊神话里,水泽仙女克丽泰爱上了太阳神阿波罗,而阿波罗那样高贵的神却看都不看克丽泰一眼,克丽泰久久凝望太阳的热度和光芒却得不到回应,众神见她可怜,将她化为向日葵,得以生生世世望着心爱的人。”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讲着讲着添香突然觉得有点压抑,缓缓吐声,长长舒一口气,扭头看八仙,“很美吧。”
“古希腊是哪?”瑾云极好学的问。
“呃……这个,是个遥远的国度,传说,对,就是传说里的。”添香晒然一笑,内里却已经冒了冷汗,得瑟过头了,忘了身在何处。
“传说啊。”瑾云思考着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龟兹国有这样的传说啊。”
龟兹?对啊,怎么忘了现在的自己是西域人了?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也无可厚非吧,白白虚惊一场,添香缓了口气,道:“嗯,很美的传说。”
瑾云又想说什么一把被紫惠拽住,拉进队列里,虽没做任何表示瑾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忙收住气缩在一旁,刚才听的入神一时就忘了瑾乐自求惩罚的事,自己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身后没了人搭茬,添香立在船头独自欣赏着向日葵的侧面,看着那些投照在根茎部的阴影,心头忽然浮起一丝烦躁,她微蹙眉尖的转过头去。
走水路,直看到架在两岸石拱门,分三个门洞,中间宽敞,两旁是小门,她的船顺利穿过大门,然后顺流之下在一处天然水草坪前停下,换平底船再往里行,拂手过卢苇塘,她也非常诧异哪来的这么高的芦苇,可眼瞅着他们的船闲云野鹤般行在其中,仰天看,薄云浅浅,水天一色真好比进入仙界。
过了芦苇荡便可见极宽的水域里亭立一座宅子,没有围墙,周遭尽是碧水环绕,仿佛镜子倒映出来的海市蜃楼。
“到了,少夫人。”瑾云说完,紫惠上前扶住她的手腕,眼瞅着船靠岸,添香脚步迟缓,边下船边与瑾云说:“我有一位友人在此处,不知道能否见到?”
瑾云疑惑了一下,问,“不知贵客姓氏?”
“说来巧了,也姓陆,是西北商客。”瑾云与紫惠对视了一眼,沉默片刻紫惠道:“少夫人提起的会不会是……。”她那句叔老爷还没说出口,就见一人气喘吁吁而至,到近前施礼,“奴才瑾沐给少夫人请安。”
添香正打听陆烨亭的去处,上次在竹林,那个人说与四夫人的丈夫是故交,又与陆白投缘,那今晚要想避开陆白去求陆烨亭再合适不过。
“起来吧。”来人打断了紫惠说话,她忙打发了,问紫惠,“是谁?”
“少夫人,奴才有事禀告。”自称叫做瑾沐的侍从又道。
“说。”添香只得转过头来先应付他。
瑾沐面露难色的拉长音道:“四爷他……”
马添香瞅着他,左等右等的不见他把话说全,而她身后的仆从则好像明白过来什么,转而窃窃私语。
“四爷什么,快说。”
半个时辰前,紫霞水榭。
今日天气极好,风平浪静万里无云,陆烨亭兴致高的坐着船怀抱美妾妩娘在锦玉河上晃荡,其实也没别处可去,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叔最后晃荡到了陆白这儿。
“爷,怎么转来转去的又到这了?”妩娘白皙的皮肤被当空娇阳晒的微微泛起红晕,唇亦嫣红,额前浮着汗星,一副我见尤怜的薄媚样。
“啧啧,妩娘真是越来越精明了,看这眼睛犀利的,这么宽的河面她愣是看出爷又转回来了,聪明啊!”陆烨亭搂着她,手指肚摩挲着她细若柳的腰身,自然的靠在船边。
妩娘虽容貌不是最美的,可却是最懂男人心的,带着解闷逗趣倒真是不错,只是这女人似乎越来越精明了,陆烨亭喜欢女人的善解人意,却不喜欢女人自作聪明。
待他调笑,妩娘身子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攥着帕子的手佯装摧打的轻拍了两下他的胸膛,嗔怪道:“谁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爷这话说的奴家不爱听。”
“那你爱听什么,爷挑着捡着给你说,如何?”陆烨亭贴着她的耳垂挑弄着。
“没正经的……。”妩娘假意推了他一下,却干脆扭动腰肢蹭在了他的关键部位。
陆烨亭邪魅的弯了弯唇角,闭合眼睛享受着美人投怀送抱。
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像是少点东西,或者说以前再平常不过的风花雪月似乎变的有点不是味了,这会儿脑子里又毛愣愣的蹦出那女人茫然的脸,云淡风轻的答‘也许吧。’,他有时真想不明白,连嫁人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当事的女人到底还是不是女人?!
他很想问,‘你到底怎么就嫁进陆家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在西北,她就跟着那个发疯的小子一起发疯,如今才算是步入正轨才是,只让他诧异的是她居然真能嫁进陆家……。
这个问题似乎又绕回来了,可他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是和她为什么嫁入陆家有关,真是麻烦的女人,生意不见她出多少力,他这个‘老板’倒为她费不少心。
“爷,刚才我明明看见那边也有水路,去转转嘛。”妩娘私心的不想见到陆白,那个年轻人虽淡然的与世无争,却有一双过分清明的眼睛,会让她感觉自己很脏,无处可逃的脏,这才是她不想去的真正原因。
陆烨亭笑着懒懒道:“陆家四个兄弟,四位老夫人,四兄弟除了陆礼是不好相与的,二郎陆昭、三郎陆乔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何况陆昭、陆乔都不认得我,见了再生事端就非我所愿了,至于陆礼嘛,他许是认识西北第一商豪陆烨亭,却不见得认得我这个小叔。”
以陆烨亭的心思,此番来雒阳城是度假的,别的事他可不想沾。
“怎么会这样?”妩娘明白是劝不动他了,不禁失望至极,撒娇的闷哼了一声。
立在他们身后的是贴身剑客吴言,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水清云淡,主仆三人极是悠闲的晃荡到了岸头。
陆烨亭不想才下船就被早早等候在此的陆白拉住,极其亲密的手挽着手的贴在一起,硬是把娇娇女妩娘挤了到一边去,两人边走边交头接耳,吴言和妩娘跟在其后,看见自家爷不是的摇头,摇头,再摇头,最后居然大吼,“开什么玩笑?”
“小叔,你就看在平日里侄子没少孝敬您的份上就应我这一次吧,小叔……。”
这是陆烨亭被推到**仍旧在他耳边磨叨的一句话,是陆白那小子说的。
陆白极具速度的把床帐拉好,将陆烨亭掩在其中,隔着半透的帐子作揖道:“谢小叔侠义出手,侄子将来必有厚报!”
紧接着就听陆白问一旁的瑾沐,“人来了吗?”
“河面十丈远有船渡过来,应是少夫人的船。”瑾沐低声回道。
“这么快就来了吗?”陆白显然很紧张,两手交握,不住的摩擦着,原地走了两步道:“不许你们在少夫人面前指出我是谁的事也都吩咐下去了吗?”
“是,奴才刚才已经通知遍了,只说您是陆四,不是四爷。”
“好,这就好,下去盯着吧。”陆白眼盯着瑾沐出去,还是有点不放心,不时的垫脚向外看。
躺在榻上的陆烨亭翻着白眼不住的摇头,他和陆白这便宜侄子相差五岁,算是幼时认识,少时结识,这几年越发的投缘,博学天文地理、精通周易八卦的陆白是个悟性与勤奋一样高的人,就连熹颜国女帝也御笔题匾‘神算子’,可想其聪敏智慧一斑,可偏偏是这么个聪明人面对女人像个白痴。
先是说什么天命论,帛添香的命格显示正是他们陆家兄弟的妻子;再又说考核论,帛添香聪慧博通,与他般配;最后说情爱论,这个嘛……。
想到这个陆烨亭更是不敢苟同,什么男女之爱,情之最真,要真心付出才能拥有对方的真心回应,所以要慢慢来,不能因为他的身份而抹掉添香对他最初的好感,从朋友开始,惺惺相惜,循序渐进的爱上彼此。
这世间哪有不贪慕虚荣的女子?真心值几个钱?何况男人都是图一时新鲜的,慢慢相爱?哈,别是头发白了连看一眼都觉得堵挺慌吧。
陆烨亭不看好陆白的幼稚表现,干脆合上眼睛打算睡觉,反正他现在在装陆白犯怪病嗜睡不起,而帐子外那个白痴在扮演侍从陆四。
“少夫人请进,我们四爷就在榻上睡着呢。”
“请郎中了吗?”被瑾沐引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疑惑万分的马添香。
随着她的靠近,帐子里假扮陆白的陆烨亭一下子僵住了身子,明明知道有帐子拦住,可还是紧张的直咽吐沫,脑仁绷的紧紧的。
来到塌前的马添香站住,伸出手臂似乎是想看看陆白病成什么样了,这下不但陆烨亭直眼了,一旁混在侍从里的陆白更是紧张的大气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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