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的去世使得帝国的政局陷入难以为继的险恶处境。罗马军队全靠一纸充满羞辱的条约才逃脱毁灭的命运,信仰虔诚的约维安利用最早的那段和平时期,恢复了教会和国家的内部安宁。前任皇帝的作为不够谨慎,非但没有化解各派的歧见,反倒有意煽起宗教战争。表面上他像是要在两个敌对教派之间致力于建立均势的平衡,让双方感受希望和失败的运道无常,都觉得有机会夺取古老的权势和实际的恩宠,斗争就会永不止息。基督徒忘记了福音书的教义,异教徒反倒吸取教会的精神,就在每个人的家庭里,人性和亲情被盲目的宗教狂热和报复心理抹杀殆尽。法律的尊严受到恶意破坏或滥权自为,东部的城市到处血流成河,罗马的世仇大敌却据有国家的心腹重地。约维安所受的教育使他公开承认信仰基督教,他从尼西比斯回师安条克,在罗马军团的队首高举十字架的旗帜,那是君士坦丁的拉伯兰旗,等于是在向人民表明新任皇帝的宗教信仰。等到他一登上皇帝宝座,立即向各行省的总督发出一封传阅信函,宣告基督教的神性真理和合法地位。尤里安居心险恶的诏书被废止,教会的豁免特权被恢复,并且扩大了范围。约维安还不无遗憾地表示,由于灾祸频仍,他不得不削减对慈善事业的拨款。
基督教徒异口同声赞许尤里安的虔诚继位者,只是他们对他还不了解,不知道他到底会选哪些教条或哪次宗教会议作为正统基督教教会的标准。教会得到和平后立即恢复激烈的争论,过去因为宗教迫害的原因暂时被搁置。相互竞争的各派教会领袖,根据过去的经验,知道未来的气运取决于最初印象,都希望自己坚持的理念能够深植在这位士兵皇帝一片空白的脑海,于是匆匆赶往埃德萨或安条克的宫廷。东部的大道上面挤满本体同一论、阿里乌斯派、半阿里乌斯派和优诺米派的主教,他们在这场神圣的赛跑中尽力奔走,都想要超越对手独占鳌头。皇宫的房间回响嘈杂的喧嚣,皇帝的耳朵内充满形而上学的争论,混合冲动的彼此抨击,形成一片乱哄哄的奇特景象。
态度温和的约维安要求他们相互和谐与体谅,并准备在未来召开宗教大会解决他们的争端,这反而被认为是他置身事外的征兆。但他尊敬伟大的阿塔纳修斯认为主教的德行配享天堂,这终于让世人非常清楚地了解到皇帝完全相信尼西亚教义。阿塔纳修斯,这位在信仰战场上骁勇坚毅的老兵已达70高龄,听到前任“暴君”死亡的消息后立即从退隐地点走出来,在民众热烈欢呼声中又一次登上大主教的宝座,他非常明智地愿意接受约维安的邀请。阿塔纳修斯德高望重的形象、处变不惊的勇气和令人折服的辩才,在连续四代君王的宫廷里,都能保持早已获得的名望。等他得到基督教皇帝的信任,并且确定君主对基督教的信仰后立即返回自己的教区,用极为精练的议事程序和老当益壮的精神体力,对亚历山大里亚、埃及以及正统基督教会,又继续管理了10年之久。他在离开安条克之前曾向约维安提出保证,只要虔诚皈依正统教义,上天必定赐予罗马长治久安的太平盛世。阿塔纳修斯希望后人赞许他的预言成真,或者也会原谅他的无效祈祷,不管后果如何,他已经表达衷心的感激。
微小的力量只要因势利导就能发挥无可抗拒的作用。约维安的机运来自宗教的理念,他能够掌握时代的精神和得到最有势力教派的支持,他们的信仰最虔诚,而且人数众多,基督教在他的统治之下轻易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过去仗着尤里安的机谋,异教徒能够无往不利,而此时曾受到皇家赞助的眷顾立即消失,他们的守护神也被委弃在尘土之中。很多城市的庙宇不是关闭就是废弃,哲学家们曾经的富贵有如过眼云烟,为着审慎起见还刮光胡须,隐匿自己的真才实学。基督徒欣喜若狂,无论在前朝遭受了怎样的折磨,现在命运全都操在自己手里。异教世界的惊惧为明智和仁慈的宽容诏书所驱散,约维安非常明确地宣示,虽然巫术魔法以及亵渎神明的仪式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但他的臣民仍可以自由而安全奉行古老崇拜的祭典。演说家提米斯提乌斯仍旧熟知过去的法律,受到君士坦丁堡元老院的托付,要对新登基的皇帝表达忠诚拥戴的心意。他详述至高神性的仁慈、人类易犯的过失、良知良能的正义,以及独立自主的心灵,谆谆教诲理性的人道信念,从而在“迷信”遭到灾祸的时刻,不会耻于诉诸宽容原则。他公正地指出在最近这场翻天覆地的变动中,两个宗教都颜面尽失。以往那些毫无价值的叛教者,以及追随统治者的信徒,毋须提出任何理由,更不必感到自惭,他们不过先是从教堂走向庙宇,再从朱庇特的祭坛回到基督徒的圣殿。
罗马军队7个月行军1500英里,历尽战争、饥馑和天候的险阻艰辛,终于回师安条克。他们为国牺牲,劳累不堪,而且时节已经接近冬季,可怯懦而焦急的约维安只让人员和马匹修整6个星期。皇帝无法忍受安条克人民轻浮的举止和恶意的嘲笑,按捺不住要据有君士坦丁堡的皇宫,防止有野心的竞争者趁机占领虚位以待的欧洲。不过他很快接到让人安心的信息,从色雷斯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到大西洋沿岸,全都承认他的九五之尊。他在美索不达米亚营地传递出首批信函,高卢和伊利里亚的军事指挥权授予马拉里克和卢西利安伯爵。前者是位勇敢而忠诚的军官,土生土长的法兰克人;后者是他的岳父,过去负责尼西比斯的防务,骁勇善战称誉全军。马拉里克自谦无法胜任婉拒职位;而巴塔维亚支队突然发生哗变,卢西利安在兰斯惨遭杀害。骑兵主将约维乌保持稳健的态度,丝毫不以个人的荣辱为念,立即安抚**的军队,平息士兵心中的疑惧,举行效忠宣誓并齐声欢呼表示赞同军队的推选。等到约维安越过托罗斯山抵达卡帕多细亚的提亚纳,西部军队的代表团向新即位的皇帝致敬。
约维安离开提亚纳,继续以急行军赶往加拉太的首府安卡拉,将执政官的名位和服饰授予他的幼子(364年元月)。达达斯塔纳是个毫无名气的小镇,正好位于安卡拉和尼西亚的半途,因约维安在此丧生为世人所知(364年2月)。去世前他正享用极为丰盛的晚餐痛饮美酒,然后退回寝室休息。第二天早晨被发现暴毙在床。约维安突然死亡的原因有不同的说法,有些人认为是消化不良和饮酒过量,或许是夜晚食用蘑菇出了问题;也有人认为是睡眠中吸入煤炭燃烧发出的气体引起了窒息,行宫的墙壁用潮湿的泥灰粉刷就会产生有毒的物质。当时对这位君王的死亡缺乏正规的调查,他的统治和名位很快被人遗忘。唯一引人注意的情况,是有人造谣生事在底下窃窃私语,说这是宫闱之间发生下毒的罪行。约维安的遗体运往君士坦丁堡,与以前的国君一样举行葬礼。悲痛的队伍在路上遇到他的寡妻查丽托,身为卢西利安伯爵的女儿仍在为新近去世的父亲哭泣,正急着想擦干眼泪投入皇帝的怀抱,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与丈夫的天人永隔。她在失望和悲伤之余更要为母爱的焦虑受尽折磨。就在约维安去世前6周,他幼小的儿子安然获得显赫的高位,荣饰“尊贵者”的头衔和执政官的虚名。这位皇家青年沿用祖父的名字瓦罗尼安,却并未察觉自己未来的命运,只有受到当政者的猜忌时,才提醒自己是皇帝的儿子。过了16年后,他仍旧存活在世,但一只眼睛已经失明。他那受苦的母亲一直在担心,怕随时会有人把无辜的儿子从她的手中夺走,用他流出的鲜血平息在位皇帝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