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以往的暴君,诸如卡利古拉、尼禄、康茂德和卡拉卡拉,都是荒唐**、少不更事的青年(四位皇帝登基的年龄分别是25岁、17岁、19岁和23岁),在帝王之家接受教育,从小就被帝国的傲慢、罗马的奢华和吹捧的声音所腐化。马克西米努斯跟他们不同,他残酷的行为源于痛恨自己被轻视;虽然靠着军队的拥护登上宝座,主要是士兵爱他把他看成大伙的化身。他始终意识到自己低贱的身世、粗野的外貌及对文明生活当中的艺术和制度全然无知,要是与亚历山大善良的德行相比,真是强烈的对照。他记得自己过去光景不佳之际,经常等候在傲慢的罗马权贵门前,被狗仗人势的奴隶饱以白眼。当然他也记得接济和帮助过他的朋友,但不管是得罪还是有恩于他,对他都是极大的冒犯,因为他们全都知道皇帝见不得人的出身,许多人被罗织罪名处死。马克西米努斯就是因为杀害对他有恩的人士,使得他的蛮族家世和忘恩负义的恶名,血淋淋地存留在青史之中。
这个暴君天性阴毒嗜杀,帝国每位家世高贵和功勋显赫的人士,都会让他引起猜疑之心,只要听说有任何不稳的迹象,就会立即斩草除根。有一位曾任过执政官的议员名叫马格努斯,被控告说是杀害他的主谋,没有证人和坐实的证据,不给审判和答辩的机会,连同4000名疑为帮凶的人员一并处死。意大利和整个帝国到处都是密探和告发者,就算是最轻微的指控和影射,即便是治理过行省、指挥过军队、获得代行执政官和凯旋式殊荣、身为最高阶层的罗马贵族,也会遭到逮捕,被押解到皇帝面前。没收财产、放逐异地或者立即赐死,都算是最仁慈宽大的处置。有些极为可怜的受害者被缝在兽皮里面,丢给野兽咬死或遭乱棍击毙。三年的统治期间里,他从来没有回到罗马和意大利,经常在莱茵河和多瑙河之间转移,所驻留的营地就是严酷的专制行宫。他蔑视法律和正义的原则,只靠军队宣誓效忠的刀剑来维持统治。那些出身高贵、具有气质和修养的人士,遭到排斥不准接近。罗马皇帝的廷臣又成为古代奴隶和角斗士的首领,他们掌握残酷的权力,使人留下恐惧和厌恶的深刻印象。
要是马克西米努斯的残酷行为,对象只限于地位崇高的元老院议员,或者是想从宫廷和军队牟取暴利的投机分子,一般人民对于特权阶级的受苦受难,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会幸灾乐祸。但暴君的贪黩受到士兵搜刮无餍的刺激,最后竟然侵犯公共财产。帝国每座城市原本都有独立的税收,用来购买粮食供应民众,支付各种运动和娱乐活动。马克西米努斯交代手下,将全部财产收归国库,掠夺庙宇中最值钱的各种金银法器和饰物,神明、英雄和皇帝的雕像通通被融化铸成钱币。这些触犯天理、亵渎神明的乱命,执行的时候不可能不引起**和杀戮。很多地方的人民宁愿以死保护他们的神坛,也不愿眼看他们的城市遭到战争的抢劫和暴行。士兵虽然可以从冒犯神祇的侵夺得到好处,但内心还是会有羞愧之感,无论他们如何冷酷施用暴力,也同样畏惧亲戚朋友义正词严的指责。整个罗马世界愤怒的呼声清晰可闻,要求对人民的公敌采取报复行动。最后这种压迫行为让本来平和的行省被迫走上了反叛的道路。
罗马和阿非利加的起义相继发生,速度之快令人简直难以置信,马克西米努斯心中的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据说他听到戈尔迪安举兵的消息,以及元老院发布惩处他的敕令,已经不是像常人那样发脾气,根本就是野兽在大声咆哮。他对遥远的元老院无可奈何,就把怒气发泄在他的儿子、朋友和随从的身上。戈尔迪安去世的消息固然令他放心不少,但接着得知元老院做出决定,放弃所有宽恕和调解的希望,推举两位在功勋上为他所深知的皇帝时,马克西米努斯唯一能够感到安慰的事,就是可以大起刀兵报仇雪恨。亚历山大抽调帝国各地的军团,集结在此处形成战力强大的军队。征讨日耳曼人和萨尔马提亚人的三场战役获得胜利,使得他们的声誉蒸蒸日上,也证实了军纪的严明和训练的成效,同时通过在蛮族当中挑选年轻精英来补充军团所需的员额。马克西米努斯一生献身于军旅,为秉持史实的公正,对于这位英勇善战的军人和才能卓越的将领,也不可一味抹杀其建立的功勋。
唯其如此,我们可以料想这位独断的皇帝,绝不容许叛变因拖延时日而坐大,他必须立即从多瑙河发兵,迅速进军台伯河。他的常胜军被元老院的蔑视所激怒,急于夺取意大利的战利品,意欲以烈火燎原之势轻易打胜这场有利可图的征战。我们相信那个时代并不翔实的编年史记载的状况,当时还有几次对外的战争正在进行,使得回师意大利的行动拖延到第二年的春天。对照马克西米努斯审慎的举止和作为,我们可得知其传闻的蛮横个性和形象应是政敌书于笔墨的诽谤之辞。虽然他心情急躁但还能保持理智的考量,而且身为蛮子却有苏拉一般的气度,就像后者一样在报复私仇之前,都先出兵制伏罗马的宿敌。
马克西米努斯的军队以壮盛的军容进发,抵达东阿尔卑斯山麓,士兵们见到意大利边境的寂静和荒芜无不大感惊愕。在大军接近之前,居民就放弃了村庄和城镇,牛群全部被赶走,粮食不是被搬走就是被损毁,桥梁受到破坏,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可供入侵军队居住或生活。元老院的议员非常明智,计划打旷日持久的消耗战,用饥饿慢慢削弱马克西米努斯的兵力,再迫使他围攻意大利的主要城市,消耗他的战力。这些防务增强的城市从坚壁清野的地区搜集储备了大批人马和充足的粮秣。阿奎莱亚成为抵抗侵略者第一击的城市,亚得里亚海湾尽头出海的河流在冬雪融化后水势高涨,形成了阻挡马克西米努斯大军的天险。最后,大军花很大的力气制作了很多大木桶,接合起来构成桥梁。全军渡河到达对岸后,将阿奎莱亚附近美丽的葡萄园全部连根铲除,拆毁郊区的房屋和建筑,用取下的木料制造投射机具和大型塔台,然后从四面八方攻击城市。年久失修的城墙倒塌,但因处理得宜,迅速修复。阿奎莱亚最坚强的防御在于市民的齐心协力,各阶层人员处于极端危险之中,他们知道暴君的残酷不仁,因此毫无惊慌之感反而激起了高昂的斗志。元老院20名将领中的克里斯皮努斯和门诺菲卢斯,率领一小部正规军进入被围的城市,全体市民在他们的支持和指导下更是勇气百倍。马克西米努斯军队的不断攻击遭到击退,攻城机具被对方派人纵火烧毁。阿奎莱亚人抱着满腔热血的牺牲精神,相信保护神贝列努斯会亲自披挂上阵,庇护其苦难中的信徒,赐给他们必胜的信心。
普比恩啯马克西姆一直进军到达拉文纳,先要巩固这个重要的据点,加速军事准备工作,他看清当前需要面对的情况,运用理智和策略指导战争进行。他深知一座城镇无法抵挡大军的持续攻坚,更担忧敌人一旦厌烦阿奎莱亚的顽抗,突然放弃无用的围攻,直接进军罗马,这时帝国的命运和人民的自由就要靠两军的野战来决定胜负。何种军队才能与莱茵河和多瑙河久经战阵的军团抗衡呢?现在仅有为数甚少的兵力,且大多是从意大利征召来的慷慨激昂却战力软弱的青年,加上若干日耳曼协防军,后者的稳定性还有待时间的考验,要是依靠他们一定会产生危险。正在忧虑这些问题的时候,马克西米努斯的内部却爆发阴谋事件,暴君罪恶的生命结束了,罗马和元老院躲过一场浩劫。要是让愤怒的蛮子获胜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