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费后,乐兮和鹤兮坐在林兰的身侧,神色都有些担心。
他们不停看向检查室,鹤兮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乐兮走过来问我:“妈妈,爸爸不会有事吧?”
“我之前听霍叔叔说过的,如果一个人得了癌症,就代表那个人生了很严重的病,可能活不久了,是这样吗?”
“爸爸刚才做的是癌细胞检查,癌细胞和癌症是一样的吗?”
乐兮越说越担心,撇着嘴,小脸慢慢变得有些红。
她的性子要内敛很多,所以即便心里担心,也没有鹤兮那么明显。
祝鸢握住小乐兮的手。
“爸爸不会有事的,爸爸已经缺席了你们那么多年的时光,爸爸不会再丢下你们不管的。”
检查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池景行今天晚上要住院。
林兰尝试着问祝鸢。
“鸢鸢,要不你今天晚上先在这里守着?他一个人在这里,我也有些不放心……”
祝鸢没多犹豫什么。
“你们带着乐兮和鹤兮先回去,我在这里照顾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等祝鸢走进病房的时候,池景行才刚刚从麻药中醒来。
他的脸色看上去很苍白,刚做完肠胃的检查,池景行有些痛,微微皱着眉,抬眸看向祝鸢时,却又把眼神里的痛苦隐了下去。
他轻轻笑了笑,对祝鸢说:
“我没什么,你别担心。”
明明已经疼得青筋暴起了。
他皮肤白,更加明显。
祝鸢的心里也说不出来什么感受,闷闷的,很不舒服。
她移开视线,淡淡地说:“谁跟你说我在担心。”
池景行垂眸笑了笑。
“不担心就好,我已经不值得你再为我担惊受怕了。”
也许是池景行的语气太随意。
反倒让祝鸢忽然有些鼻酸。
她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就来了脾气。
“池景行,你这算是什么?”
池景行抬眼看着她。
祝鸢忽然站起身来,有些愠怒地看着他。
“你算什么?我早就忘记你了,我早就不知道你是谁了。”
“为什么你要缠着我,为什么你非要重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池景行,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偿还一切了吗?你以为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原谅你了吗?”
“你装什么大度!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池景行忽然走下床。
他强忍着剧痛,擦掉祝鸢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
就连祝鸢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哭的。
池景行很轻很轻地把她抱在怀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祝鸢。”他似乎真的很疼,说话的时候都在轻轻颤抖,“我只是不想看你再为我难过了。”
“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的。”
“我欠你太多了,还没有还清楚,我不能死的。”
-
夜色无声地淌下来,月光照亮了整间病房。
祝鸢一夜未眠。
她想起了之前池景行说出的那句话。
如果他真的到了临死之际,她会不会原谅他?
那时候的她没有答案。
但是现在她有了。
她不会原谅,永远不会。
她宁愿池景行永远活在与她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中,也不愿意面对他的死亡。
祝鸢对着月光流下泪来。
她原本以为父亲死后,她已经没有眼泪了,但此时此刻,她依然难过得无以复加。
她不能再失去了,她已经失去得够多了。
上天已经不能再把她身边的人带走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早上十点,祝鸢看似冷静地接过了医生的检查报告。
光从医生有些严肃的神情来看,祝鸢也知道,事情不简单。
果不其然,医生皱着眉说:“目前得到的初步结果是恶性概率大于百分之八十,如果要进一步确诊的话,需要做活检。”
“约个手术时间吧,越快越好。”
祝鸢闭了闭眼睛。
她的内心划过一阵刺痛,半晌才睁开眼。
“我不是他的家属,做不了主,”祝鸢说,“我得打个电话。”
祝鸢没有第一时间回病房,她倚靠在墙上缓了一会儿之后,才给陈明恩打了个电话。
“你有池景行母亲的电话吗?”
陈明恩怔了怔,最后也没有问什么,只是把陈淑云的手机号发到了祝鸢的手机上。
祝鸢给陈淑云打去电话的时候,她还在晨练,所以赶到医院时,陈淑云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身运动装出现在祝鸢面前,让祝鸢差点没有认出来。
陈淑云的声音有些抖。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什么?景行他怎么了?”
祝鸢只是沉默着将报告递给了她。
陈淑云移开视线,固执地不肯接过报告。
她仰了仰脖子,看上去还是像从前一般高傲。
“不可能,我儿子不可能生这种病。”
祝鸢上前一步。
“必须要预约手术进行活检,时间拖得越晚,后果也许会越严重。”
陈淑云背对着她,没有回答。
祝鸢没了办法,走上前去,拉过她的臂膀,让她转过来。
这才看见了陈淑云满脸的泪。
这是祝鸢第一次看见陈淑云哭。
陈淑云依然高傲,只是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不可能的,我儿子不可能会得癌症,不可能——”
“就算是我得癌症,我儿子也不可能!”
这么多年过去了。
陈淑云终于第一次。
终于。
彻底直面自己对儿子的爱。
那些隐藏和压抑了多年的爱意如涓涓流水般在此刻涌现,陈淑云固执地不肯接过报告,固执地不相信,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为儿子祈祷。
祝鸢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上前抱住了她。
她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池景行的人。
“不会有事的,阿姨,”祝鸢轻轻拍打着陈淑云的后背,“只是做个检查,让我们安心而已,景行这段时间很累,让他休息一下也不错,你觉得呢?”
陈淑云这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好,我去预约手术,我去签字……”
祝鸢拉起了陈淑云的手。
“我陪您。”
病房里,池景行站在门后,听见祝鸢和母亲的对话。
他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希望。
自己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