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愿景公司,祝鸢有印象。
她记得那是池景行在几年前忽然离开池氏集团之后,另起炉灶开立的一家公司。
她那时候在英国,被鹤兮无意中按到了财经新闻,新闻里正用一口流利的英文介绍,来自中国的愿景公司正式和英国几大医疗公司开启战略合作,并且在近期准备上市。
祝鸢当时刚好回头,就看见了池景行那张神情有些寡淡的脸。
她心下一顿,不动声色地换了少儿频道,和鹤兮一起看动画片。
可她的脑海中,依然不时闪过那个人的脸,让她有些出神。
看见祝鸢发呆,林兰碰了碰她的脸。
“鸢鸢,怎么了?”
祝鸢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林兰也看到那张宣传牌了,笑着说:“早知道现在国内有这种药,就不用麻烦与川了。”
祝鸢笑了笑,没说话。
霍与川在回国之前,因为担心林兰回国之后没有特效药,特意和实验室沟通,定期将药汇往国内。
吃完早餐,祝鸢带着林兰回到祝青华做检查的楼层,坐在长椅上等。
没过一会儿,护士叫家属进医生办公室,祝鸢看见那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医生神情严肃地摘下了眼镜,看着住院和林兰说:“家属最好要做好心理准备。”
光是这么一句话,林兰就差点有点站不稳了。
祝鸢扶住母亲,哪怕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但此时此刻,她就是母亲的支柱,她不能倒。
林兰的声音带着哽咽。
“医生,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医生叹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报告和x光片,说:“病人已经是肺癌晚期,并且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即便是进行化疗,除了增加病人的痛苦,没有任何作用。刚才霍医生也来过了,作为他的老师,也作为我一个医生的职责,我的建议是——保守治疗,让病人在生命最后的时光尽量轻松一些,对他会比较好。”
这样一番话,基本上就已经宣布了祝青华的死刑了。
林兰没忍住,缩在祝鸢的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祝鸢的眼神明暗交杂,看不出什么情绪。
等林兰和祝鸢走出医生办公室,才发现祝青华已经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了,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但是看上去很平静,似乎是已经清楚自己的情况。
他微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妻子。
林兰的两鬓也已经有些斑白了,可是祝青华始终记得很清楚,当年在学校里第一眼看见林兰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他和自己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度过了一生,还有一个这样好的女儿,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只是——
祝青华的心里,毕竟还是有些事情放不下。
一家三口在医院的后院里晒太阳,祝青华仰着头,忽然说起一件事。
“鸢鸢,爸爸可能是看不见你穿着婚纱,迈入人生中另一个阶段的时候了。”
祝鸢强忍了很久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忽然就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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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青华也眼泛泪花,他轻轻握住祝鸢的手,说:“爸爸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从前的事情,爸爸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祝鸢没说话,安静地听着。
祝青华继续说道:“爸爸一直都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像我和你妈妈那样爱你的人,要和一个心里面完完全全只有你的人在一起,爸爸也相信,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和谁在一起,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祝鸢眼眸微动:“爸……”
“与川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些年,他对你什么感情,对你怎么样,爸爸心里很明白。爸爸也知道,你对他可能是少了那么一些爱情的悸动,但是爸爸告诉你,一个人一辈子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那点悸动真的不重要。爸爸以前从来没有逼迫过你什么,但这一次,爸爸真的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与川这么多年,一直在等。鸢鸢,就算你不能给他一个好的答复,最起码,也要给他一个不好的答复。可不能让人家再继续等下去了啊,鸢鸢。”
祝鸢垂了垂眸。
她说:“我知道。”
在这期间,林兰一直都没有说话。
……
临近吃午饭的时间,霍与川从住院部下来找他们,看见三个人的眼眶都有些红红的,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趁着祝青华和林兰走开的时间,霍与川对祝鸢说:
“我联系了夏威夷那边的一家疗养院,那边的空气和环境好,对祝老师的病情有帮助,要不我们去那边待一段时间?”
祝鸢想了想,摇了摇头。
“爸爸还是更希望待在这里,”祝鸢目视前方,眼神有些平静,“更何况,就算是要去,也是我带着爸妈去,与川,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霍与川一怔。
祝鸢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他说过这么客套的话了。
他干笑了一声:“我从来没有觉得你连累我。”
“可是我会这样觉得。”祝鸢说。
刚才祝青华的话似乎给了祝鸢当头棒喝,这些年她一直有些自私地逃避着的问题,此刻**裸地呈现在她的面前,让她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沉默了很久,霍与川才说:
“是因为他吗?”
祝鸢下意识地摇头:“我早就忘了他了。”
霍与川苦笑一声。
“可是我还没说他是谁。”
祝鸢沉默了,霍与川看着她的样子,心脏忽觉钝痛。
他沉沉开口。
“祝鸢,是因为他吗?是因为回国见到他,所以才下定了决心,要拒绝我吗?”
祝鸢叹了口气。
她说:“与川,我没那么下贱,我没有忘记他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只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只有父母和乐兮鹤兮,其他的事,我真的没有精力去思考。”
看着她为难痛苦的样子,霍与川已经不忍心再逼问了。
他的眼神闪过一瞬的落寞,沉默地和祝鸢跟在林兰和祝青华的身后,没有再说话。
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
她最重要的人和事,对他来说,也是最重要的。
她始终不明白。
他到底有多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