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吃人 | 夜之食原(1 / 1)

路明非并没有露出胜利的表情,而是愣住,因为他听出来那个声音是谁的,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老唐?”路明非轻声问。

没有人回应他,只是周围的铁具漂浮在了空中,这些物品朝赫尔佐格亮出了最锋利的部位。

“走!”赫尔佐格怒吼,“绘梨衣和血必须带出去!”

所有铁具激射而出,带着摄人的风声杀向室内中心的两人。

在他怒吼的瞬间,十几个身影撞开了手术室的大门,那些人穿着居家服,也有的穿着医院的工作服,他们的表情一致,像是失去灵魂的尸体,这些身影奋不顾身的保护赫尔佐格,助手在一秒前就死了,为了保护赫尔佐格手中的血瓶成为了筛子,其它人纷纷补上,掩护赫尔佐格撤退。

“给我停下来!”路明非怒吼。

赫尔佐格抱起病床的绘梨衣,从窗户跳出,这个老家伙的身手居然还很敏捷,像个猩猩般轻盈落地。

路明非愤怒的推开周围的尸体,拖着无力的身躯走到窗外,无穷无尽的怒火和悲愤充斥大脑,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愤怒,就像想毁掉一切。

“赫尔佐格!!!”赤红色的黄金瞳点亮,比阳光更耀眼,路明非的声音向从九幽传来。

“别想逃!别想逃!!!”

他踉跄的走到血泵前,这台机器在青铜与火之王的权柄中扭曲了,但还没完全坏掉,他锤开另一边的阀口,里面是这台设备为了保存临时血液的中转仓,里面存满了刚才绘梨衣输出的血液。

路明非伸出右手,那道鬼化的裂纹愈发清晰了。

“会结束的。”路明非轻声说。

他做了自己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也是他最排斥的事。

路明非直接将手插入了储存仓里,里面沸腾的血液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被吸收、汲取……这是鬼王的权能,也是身为鬼王的特权,他不用像普通的鬼那样茹毛饮血,鬼王只需要表面接触,就能完成一次美味的大餐。

所以,他在进食。

“会结束的。”路明非深吸一口气,这是他从来没拥有过的情绪,悔恨与愤怒掺杂,但更多的是悲伤,在进食的过程中,他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过往的画面,那是他曾经为之付出的一切。

路明非仿佛看见了灼热的光,正午的光芒是世界上最热的东西,也是曾经最有安全感的东西,当年的鬼杀队只会在正午之时召开回忆,象征着与鬼的绝对对立。

记忆里的那片废墟重建,阳光洒落在前堂的外景地面,有人站在大堂之外,那是许久以前的画面,像突然伸头嗜血的蛇。

“不吃人?不可能!我不会相信这种事情,没有证据能证明她不会吃人!”满脸伤痕的白发男孩站起来,表情难以置信。

“实弥。”主公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但同样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会吃人。”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不吃人的鬼?”实弥露出狰狞的笑容,“我们与鬼是天生的敌人,难道要她吃了人之后,我们才后悔吗?”

“主公大人,实弥说的有道理。”头发如焰火般的男人开说,“人类的生命是脆弱的,任何生命都不应该成为赌注,如果在祢豆子吃人后才改正,那死去的人也无法复活了。”

他是炎柱,路明非记得这个男人,如火焰一般热烈,阳光一般温柔。

“除非能证明她不会吃人呢。”紫色头发的女生突然说。

她脸上始终带着长年不变的微笑,但路明非从来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过笑意,这个女孩是鬼杀队的虫柱。

“说的真有道理啊。”实弥咧嘴笑道。他抽出腰间的刀,对准自己的手划了一道伤口,鲜血从掌心里化成一道细小的血线滴在木箱上。

看着这一幕的路明非和炭治郎人都傻掉了,路明非表情惊骇欲绝,心里疯狂的默念“别出来别出来别出来”,他只能祈祷祢豆子能忍住内心那份属于鬼的贪欲,只有这样,祢豆子才能活下来。

但他已经很绝望了,路明非早就见识过其他鬼是如何吃人的,不会在乎对方是自己的孩子还是亲人,当成为鬼的那一刻,嗜血就成为了生理的本能。

“来啊!该死的鬼,这是血!快出来吃饭了!”实弥依旧疯狂状,他的表情让路明非都产生了这个人究竟是鬼还是人类的念头。

但好在箱子毫无动静,祢豆子抵住了吃人的欲望,但就在路明非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实弥旁边的男人开口了。

“现在是大太阳,鬼怎么可能出来呢?”说话的人是蛇柱,眼神始终带着阴狠的味道,他的嘴被厚厚的绷带挡住,肩膀上的白色在他说话的时候吐信回应,似乎刚刚发出声音的是蛇。

“说的对啊。”实弥拿起木箱,“抱歉了主公大人,可能要冒犯您。”

他说完就一个大跳跃入堂内,将木箱丢在阴影处,眼神散发着浓郁的杀意,但路明非却在这个时候感受到实弥身上的情绪,不止是针对鬼的杀戮欲望,似乎好像还想求证什么。

祢豆子还是出来了,她推开箱子,表情挣扎,死死盯着实弥手臂上的伤口,口水止不住的流。

“祢豆子!”炭治郎惊呼,“不要啊!!!啊!”长相帅气的高大男人给了炭治郎一个板栗,打断了炭治郎的呼喊。

“安静。”这个男人说,“实弥的血液是稀血,对鬼具有强烈的吸引,如果祢豆子在这种距离下还能忍住嗜血的欲望,那就说明她真的可以忍住不吃人。”

炭治郎瞪大双眼,他现在才明白实弥这么做的原因。

“忍住啊!忍住啊!”路明非心里低吼,“我们可是一路走过来了,不要忘记鬼对我们做了什么,千万不能变成那样的东西啊……一旦吃人,就完了啊……祢豆子,一定,一定要忍住!”

似乎听到路明非的心声,祢豆子的瞳孔微微颤抖,移向阳光下的路明非,然后又看向地面被人控制着的炭治郎,她的眼眶突然流下眼泪。

是啊,一旦吃了人,什么都回不去了,你背叛了死去的亲友,背叛了那些爱护你的人,甚至背叛了自己的理想和底线。

因为你吃了人。

你不在是你自己,就算你心里认为自己是人,你也摆脱不了鬼的身份,摆脱不了吃人的鬼的标签,即使能站在阳光下,你也成为了这个世界的阴影。

路明非猛然睁开眼,眼眶里是布满裂纹的瞳孔,他的脸庞爬满了灰色的纹路,像鳞片,又像铭文,这些纹路从手掌为起点一路蔓延到整个身躯,头发也从原来的黑色变成了白色。

鬼吃人会变强,鬼王则会变的更强,吞噬是这具躯体的本能,也是这具躯体天生具备的变强欲望,混血种的基因只会让这个基础变的更加强大……因为龙类本身就是吞噬其它生命的存在。

“哈。”路明非吐出一口白烟,那双没有表情的瞳孔迅速定位了某个方向,他打开灵感,原本成圆散开的领域此刻变成了一根直线,死死的锁定住远方的人。

他被全方面的强化了,也恢复了之前重生和被抽干血导致的虚弱,但这种强化复出的代价太大。他想起楚子航给他介绍关于“暴血”这项技术的副作用,暴血是混血种主动激活血统隐形欲望,使血统等级突破界限的能力。

那是一座没有上升余地的滑梯,打开那扇门,就相当于乘坐着滑梯无限向下,直到坠入深渊底部。

他也是,鬼王、吃人,他跳入了这条没有后路的深海,往后迎接他的,也会是不见天日的黑暗。

从现在开始,他再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恪守底线了,因为他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最邪恶的鬼。

“赫尔佐格。”冷如寒霜的低吟。

横滨街。

“就在这里吗?”源稚生腰间别着两把刀,蜘蛛切与童子切。

他眼神锐利,如鹰视原野,在他面前的这个街道……准确来说是这个小镇已经变成了废墟,半个月前的那场大雨在这里留下了湖泽,这个城市的排水系统已经瘫痪了,建筑倒塌,遍地都是居民楼曾经留下的痕迹,家用物品、生活用品在残垣断壁之间点缀色彩。

远方的群山和遥远的东京塔昭示着这座城市曾经的繁华,这里没有人烟,或者说在源稚生进入这里前没有人烟。

无人报道、没有新闻、没人出去、没人进来。

这个小镇在一夜之间变成死城,在某个瞬间,这里出现了激烈的战乱,所有生命在那天夜晚到来的时候就被送去了另一个世界。

源稚生踩着刚没过鞋根的积水往前走,周围很安静,只有他踩水的声音,以及水面被打碎的城市倒映,那座高耸的东京塔被涟漪扭曲。

“乌鸦、樱。”源稚生停下脚步。

他面前是一件被撕裂的外套,外套是黑色的,胸口部位别着上杉家的族徽,可以想象在某种危机突然来临的时候,这件外套的主人想尽了一切办法留下线索。源稚生眼神平静,他站在这块断裂的窗口看向北边,

“所以这边是上杉家主的决定吗?”源稚生跪坐于病床前,这是他醒来了解到事情始末后的第一句话。

“世间为浊,以刀止杀,污血流干净,后面才是完好的一代。”上杉越轻声说。

“这是您的道。”源稚生抬起头,看向这个和自己很像的老人,“感谢您没有隐瞒这一切,我也有了自己的决定,我要成为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不需要清洗罪孽,也不需要有人为了这场改朝换代而死去,斗争本就是人类群体伴生的养分……所以我要走我的道。”

“哈。”上杉越苦笑,“夜之食原是白王曾经的宫殿,是尼伯龙根,也是日本最大的魔之终极,已经过了这么久,他们不可能活着。”

“我会去确认。”

“很危险,你会死。”上杉越沉默了。

“这是我的道。”

上杉越的手在颤抖,良久后他讲诉了某个故事,那个被隐藏在历史中的夜晚。

听完了这个故事后,源稚生才开口说:“所为的皇与宿命,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并非只有美好与幸福,才能称之为人生。”

上杉越震惊的看着源稚生,他从这个孩子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丝稚嫩的表情,他以为自己是对方的父亲,在晚年相认之际,自己也许可以燃烧最后的光辉,替对方照亮一片黑暗。

但他错了,对方早就不是孩子,在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名为源稚生的男孩已经在痛苦和黑暗中长大,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个孩子有自己的道、自己的决心,没人可以撼动。

“你比我更优秀啊,你已经可以接受这个世间的悲,也能平静面对世间的乐。”上杉越面露悲色,“你是一个出色的孩子,我为你感到骄傲。”

“感激……不尽。”源稚生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伏身而拜,这是最高的礼仪。

“夜之食原,只会在狂风暴雨之后,整个城市倒映在水中才会出现,它是尼伯龙根,死人的国度,同时也是另一个日本,我守了几十年,很清楚那是什么。”上杉越看着伏身而拜的男孩说,“但现在没有雨季,你找不到进入那里的门。”

“请赐教。”源稚生说。

“源稚生……”上杉越深深的看了眼这个孩子,长叹一声,“只有白王的血才能打开那扇门,不是普通的血,必须是皇血,而且是属于天照命的血,你就是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我就是钥匙。”源稚生轻声重复着这句话。

源稚生站在废墟的中央,他看着积水上倒映的自己以及城市,淹没了废墟的积水很模糊,只能隐约看见建筑的轮廓,自己的脸盘在水面只是一层阴影。

他拔出蜘蛛切,在手掌上切开一道伤口,血液滴落在积水里,浑浊的积水染上一片红晕,似乎能看清这个城市倒映出来的样子了。

源稚生也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倒映,坚毅而平静,就像一座隐而不发的火山,只是所有的倒影都是血色,这个水面城市是东京的倒影,而东京……

也是另一个世界的倒影。

飞溅的血、喊杀的声,喧嚣与杀气纵横着世界八荒,源稚生缓缓抬起头,他正站在高塔的顶端,下方是密密麻麻的生物,像海潮般涌动在这个镜像的世界里,在远方的建筑里,正上演着一场以命相搏的厮杀。

他来到了夜之食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