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围在泽法身边的士官们顿时一时哑然。
“泽法大将，我们并非惜命，只是这事情，或许有一点蹊跷…”还是有人试图辩解。
“我们是新生的海军。”泽法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往下道：
“当初从海军中脱离，为的便是不受世界政府的条条框框约束，可以更方便地践行正义。”
泽法看着眼前的这帮下属们，沉声说道；
“既然你我都自认为并非世界政府认定的海贼，也不再是旧日的海军，而是新生的NEO海军。”
“如果还是只能像两年前在香波地群岛的奴隶解放事件之前一样，目睹奴隶买卖、目睹强权施暴而假装不知，顾全大局……”
“那么，这所谓的NEO海军，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听在众人耳中可谓是振聋发聩，尤其是泽法还点了一下两年前的那场奴隶解放事件。
这些士官之中，不少人都是那一次事件的亲历者，印象颇深。
当日的大将日熊面对的是天龙人、七武海兼加盟国国王以及当地的各种权贵，更有海军本部元帅的军令施压，压力不可谓不大。
如今的两难境况，也与当日有些许地相似。
只是大部分人的选择，都会是自保为先。
泽法也明白这一点，这是人之常情，他没有苛责这群士官们，而是开口说道：
“接下来的撤退将兵分两路。”
“我领一艘军舰，走杰斯顿王国路线。”
其他士官似乎还要劝说，只是没泽法摆摆手压住了。
“事到如今，才知道当初日熊抉择的不易啊…”泽法心中微微一叹。
他一直在思考，当年的大将日熊，为什么能够顶着巨大的压力，作出悍然解救奴隶的决定。
其他的任何一名大将，虽然秉持着各自的正义之道，但都不会如此行事。
不止是海军，其他的海贼、革命军都不会这么做。
这并非是热血上头的一时义举，显然是经过一定的周密计划，连利用紫罗兰的能力分辨奴隶身份、还有如何将奴隶安全送走这些细枝末节，都已经考虑妥当了。
当时日熊的行为，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义士凭借血气之勇行事，不顾长远，可能会起到反作用——解救的奴隶如果未经妥善的善后处理，是难以离开那座香波地群岛的，绝大部分奴隶大约都会重新被奴隶主抓获。
智者算计深远，但也会因为想得太多，而不会去做这类风险大、而基本无实际利益的行动。
而真的会有人，在深思熟虑之后，依然甘愿冒着巨大风险做这类事吗？
直到听闻山贼王悍然对世界政府宣战，直到此时面临相似的抉择时，泽法才明白当时的日熊，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抉择。
“海军不会如此行事，革命军与海贼也不会。”
“但他的真实身份……是个披着海军外衣的山贼啊。”泽法恍然。
山贼，就是无法之徒。
不顾条条框框，追随本心行事的无法之徒。
西格的心中，本就没有对天龙人、世界政府的敬畏，因为他早就挑战过世界政府了。
“西格扮演过很多人，他可以是海上霸主洛克斯，也可以是大将日熊。”
“但无论是海上霸主还是海军大将，无非都只是一身皮。”
“所以，这一身海军的外衣他随时可抛，即使仕途因此断绝也可以淡然处之。”
“对世界政府没有敬畏心、有深远的计划与思虑、心存善念、本质上是个山贼。”
“这才是当初的日熊，为什么可以顶着巨大压力，悍然解放奴隶的真正原因吧。”
历经两年。
当身临其境之后，泽法才将当初事件的思路理清。
“现在，我也成了一个……无法之徒了。”
泽法嘴角轻轻勾起。
这种不顾条条框框行事的自由畅快感，还不错。
……
半个小时之后。
泽法单独领着一艘战舰，即将抵达杰斯顿王国。
随行的人员不多，基本只够开船，艾恩也在其列。
“艾恩，你还是有点意气用事了，要注意你的NEO海军身份。”
泽法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得意女弟子，语重心长说道。
在之前，艾恩与其他人一样，反对泽法将航线选在杰斯顿王国这一条。
相处多年，泽法自然也能对自己弟子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
艾恩实力不错，在如今的NEO海军之中，实力可以稳压当初的准将教官修佐一头。
在整个NEO海军部队里，已经是仅次于泽法与藤虎的第三人。
但她毕竟还太年轻了，对于正义的理解还没有那么深刻。
她当年义无反顾地参加奴隶解放事件，是因为她的身前是日熊。
而艾恩之所以参加NEO海军，最大的原因是她的身前是泽法。
对于艾恩而言，所谓正义可远没有泽法或者西格的性命重要。
泽法训斥了一番艾恩之后，战舰已经抵达了杰斯顿王国的一处港口。
“你带着其他人，在这里候着准备接应。”泽法开口下令道：
“军令如山，你不要擅自行动。”
“我自己一个人行动，反而比较快，也不容易引人注目，更适合解救奴隶。”
“是。”艾恩没有多想，只是点头答应。
“你们等我半小时，如果我没有及时返回……那就不必等，马上撤离。”
“如果我半小时未能返回，那就是与藤虎一样遇到了麻烦，你们来也没用，反而只会是累赘，应该当机立断离开，知道吗？”泽法淡淡说道。
艾恩抬头深深看了泽法一眼，再次点头表示答应。
NEO海军有点青黄不接，新生代尚未成长，还是缺乏能够给藤虎泽法分忧的人……
……
命令下完，泽法便领着那名女奴隶，踏上了杰斯顿王国的土地，由她来指认私藏奴隶主的具体地点。
只是不久之后，女奴隶便露出了恐惧不安的神色，已经语无伦次，话都说不清了。
越靠近那一个地点，她愈发不安，浑身都在颤抖，走不动路了。
“看样子应该是有很重的心理阴影啊……看来，在这座岛上要耗费的时间会比我预计的更多。”
泽法心中刚刚划过这个念头。
嗤！
一道金色的激光束在刹那间穿越遥远距离，将泽法的胸口洞穿！
“波鲁萨利诺？连你也？”
泽法一手按着溢血的胸口，在原地喘息着，同时瞪大眼睛看向四周如海潮涌来的CP新军士兵。
有高大的白胡子二世克隆兵，有藤虎熟悉的和平主义者，有一身白衣的CP0特工，还有……海军大将黄猿！
黄猿没有说话，没有反驳，只是微微侧目看向身旁的CP0特工。
因为泽法藤虎的身份特殊，所以这一次针对NEO海军的围剿行动，是CP0负责行动计划的，海军只是辅助，听命于CP0。
所以，完整的计划黄猿也不知道，事实上他也懒得过问，只是听命在此埋伏而已。
却没想到，泽法这次踩雷踩得这么容易。
“是陷阱？”
在泽法心中划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耳后再度响起风声！
泽法侧身一闪，但并没有完全避开…下一刻他只感觉天旋地转。
一缕头发自背后刺入他的小腹，将他整个人穿刺到空中，再狠狠摔落在地面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身后传来低低的叹息声。
那名形容憔悴的女奴隶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此刻脸上满是冷漠。
原本枯槁的身体，也在几个呼吸之间，迅速变得挺拔、健壮。
枯黄如野草一样的发色，也迅速变得乌黑，在阳光下仿佛泛着金属一样的光泽。
“在现在这个世道上，善良可是弱点啊。泽法大将。”黑发女人轻声说道。
她接过CP0特工递上来的白色衣袍，披在了自己的肩上，冷冷地看着泽法。
“果然中陷阱了吗？”
泽法重重喘息了一下，从地面上站起来。
先后被黄猿以及一名cp0偷袭击中，这可不是什么轻伤。
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四周足足上千人的重围，胸腹处的伤口不住往外渗血。
他看着周围，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原来是假消息啊，杰斯顿王国没有什么私藏的奴隶。”
“你……”黑发女人怔了怔，随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前海军大将黑腕泽法，现年74岁。42岁时妻子与年仅3岁的独子被海贼杀害，全家死光。”
“看来，你是一点都不长记性。”
“一把年纪了，也依然这么天真、迂腐。”
她挥手下令，周边埋伏已久的大军簇拥而上。
枪炮声、刀剑劈砍声、喊杀声不绝于耳，四面八方都已经是厚厚的人墙。
“大人……”一名CP0特工来到了黑发女人的面前，汇报道：
“泽法已经落入陷阱，身陷重围。”
“不过，尚且有一小支NEO海军驻留在港口，是否要现在派人围剿他们？”
“暂时不必。”黑发女人说道：
“泽法虽然已经落入陷阱，但他可还没死，不要小看任何一名大将。”
“除了他与藤虎之外，其他人就算能暂时活命，也掀不起风浪。”
“诛杀首恶之前，不要盲目分兵，先顾好眼前事吧。”
CP0特工点头称是。
“天真、迂腐……吗？”泽法笑了笑，他双臂化作漆黑，强悍的武装色霸气缭绕全身，一拳轰向眼前的重重人海。
……
轰！
港口畔， 艾恩抬头看向远处岛屿深处，心头涌起几分不安。
她当然信任泽法的实力，但联想起泽法离开之前的那一道命令，竟然怎么想都像是遗言…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了。
“出事了吗？难道与藤虎大将一样，中了世界政府的陷阱？”
艾恩心中划过这个念头，刚刚从怀中拿出电话虫，却才想到电话虫信号已经被干扰，无法正常通讯，只能作罢。
她思虑再三，一边看着表，心情渐渐急切起来。
“半个小时……已经到了。”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部下们。
“按照泽法大将的军令，你们马上开船撤离！”
“但与此同时，泽法大将是我们的统帅，绝对不容有失，我会在此地继续等候接应他。”
说完，也不等其他士兵如何反应，她一脚踏在船舷栏杆上，纵身一跃，身形闪动了一下，已经消失在了士兵们的视野之中。
几分钟之后，艾恩已经出现在了一座小山坡之后，她戴着望远镜，望见了远处那片战场，心头的焦急更甚了几分。
任谁都能看得出，目前的泽法状况极差。
不止敌众我寡，敌军之中甚至也有不止一个能够与泽法抗衡的强者。
先手已经受伤的泽法，在重重围攻之下，很快便已经遍体鳞伤，败相已露。
艾恩目光落在远处，那个负手立着、隐约有点眼熟的黑发女人身上，拿着望远镜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似乎是那个女奴隶？真的中陷阱了？”
联想起泽法最后的军令，艾恩突然想到，也许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显然，泽法已经意识到了杰斯顿王国的奴隶暴动事件，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只对善人起效的陷阱。
但他还是来了。
“泽法老师，他做出了与藤虎大将一样的选择吗？”
“或许，泽法老师也不知道，杰斯顿王国上的事情是否陷阱。”
“如果是陷阱的话，那踩中陷阱的他，反而成了吸引敌人注意力的诱饵…”
联想到之前藤虎通过重力果实隔空送来的来信，艾恩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一次，世界政府不动则已，一出手便是迅如雷霆的行动。
先是藤虎被牵制，而后泽法也落入了陷阱之中。
“泽法老师……”艾恩喃喃念道：
“你一直说我不够成熟，是在意气用事。”
“但这一次，让我再最后任性一把吧。”
连泽法都落入陷阱，以艾恩的实力，自然不可能影响战局，也救不了泽法。
贸然入场，唯一的可能就是让泽法分心，两个人会死得更快。
但是……还有一种办法。
世界政府采用了带角电话虫，影响了周边地带的电话虫念波通讯。
但是，传递信息，可不仅有电话虫这一种方法。
比如藤虎，他在危机时候，便通过自身强悍的见闻色与重力果实的能力，在极远处截停了泽法，将事情告知。
艾恩是倒退果实的能力者的，她做不到藤虎那样的操作，但她另有办法。
她在怀中摸索了一下，取出了一张贴身收藏的小小纸片。
这是她的生命卡，另一半则在西格的手中。
生命卡是一种产自新世界的神奇道具，它具备两种作用。
第一是代表卡主的生命力，当生命力垂危时，生命卡便会缩水变小，当主人死亡时，生命卡会化为灰烬。
第二个作用是指向，两张生命卡会彼此吸引，可以通过这一点来确定另一张生命卡的方位。
此时。
艾恩的手中，有且仅有一张牌。
那就是她自己的命。
当生命力变得衰微之时，另一半生命卡便会徐徐缩小。
她将自己的生命卡捧在手心，心中默默呼唤起某个人的名字。
“西格老爹……”
然后，她拔起放在右侧腰间包裹里的匕首，迅速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流如注。
……
远在天边的世界树空岛上。
贝加庞克的天空实验室里。
两个一模一样的西格，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相互对视，就像是一个镜子的两面。
但没多久，玻璃空间之内的西格，表情却不禁扭曲了一下。
他的身体像是吹气球一样飞速膨胀，几乎将整个房间完全充斥，然后轰的一声爆炸开来，炽热的鲜血密集地击打在透明的特种玻璃上，居然打出了大大小小的裂纹。
嘭。
玻璃空间之内的影分身西格，在一道烟雾中彻底消失。
遍地的鲜血与肉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好疼啊。”玻璃实验室之外的西格本体，仍然在龇牙咧嘴。
这一年多以来，他一直在配合贝加庞克的人体实验。
影分身继承并同步感官感受，所以死亡时的疼痛也会一并承担。
这并不是什么良好的体验，但好在西格当初手接天王的时候，也充分锻炼出了疼痛的耐受性……也就是疼习惯了，比常人更能忍。
为了叠甲，为了安全地过上平静的生活，疼痛还是可以接受的。
疼，说明还有命在，总比死了强。
当然……贝加庞克也不是反人类的科学家，他的实验也会照顾西格的情绪。
贝加庞克的人体实验并非是为了折磨人而存在的，并非是每一次影分身的死亡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实验进度还算喜人。”穿着白大褂的贝加庞克出现了，
“生命归还与你的分身能力，简直就是人体实验的最佳搭配啊。”
“可惜，要是我能拥有完整的逆时间果实能力，那就更好了。”
“说到逆时间果实能力……西格你考虑好了没有？逆转时间回到过去的事？”贝加庞克询问道。
西格正要回答，却心中忽然一动。
他伸手入怀中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
小玻璃瓶内，是一张生命卡。
这张生命卡卡片的大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那张纸片上艾恩简笔画成的小小笑脸表情，也在淡淡的火光之中，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西格之前的散漫神色一扫而空，他静静看着手里的玻璃瓶，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却像是酝酿着无形的风暴，澎湃的念动力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我只是想静静呆着而已，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
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贝加庞克。
“实验先放一放吧，该出门一趟了。”
……
杰斯顿王国所在岛屿。
战场边缘远处。
艾恩手腕上滴落大量的血液，她的脸色也很快因为大量失血，变得苍白起来。
“大概差不多了，我不能死，必须活下去。”
艾恩惨白的俏脸上，露出决然之色。
生命力衰微的时候，她的生命卡也会萎缩。
自残，是为了让自己生命力衰微，从而在电话虫信号被屏蔽的情况下，起到向西格求援的作用。
至于自杀？她才不会这么蠢。
人如果一死，那么生命卡马上就彻底化为灰烬，自然也起不到指向的作用。
她不只不能自杀，而且还要千方百计地活下去，活到西格根据生命卡的指向找到她为止。
艾恩此时也不太清楚西格在什么地方，距离远不远，短时间内能够赶到这里，所以她必须活下去，活的足够久。
该止血了……
她将左手手腕再度抬起，右手伸向自己的右侧腰部，准备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止血用的绷带。
而在此时。
“小姑娘，你还真是心狠啊，不愧是西格的女儿……”
一直停留在上空的一朵云彩，忽然化成了金狮子的模样，他自天空降下，脚下离地半米，悬浮在半空中俯视着眼前的艾恩。
“小姑娘，你先把刀放下。”金狮子沉声说道。
刀？
艾恩微微一怔。
刚才失血过多，她的反应也比平时迟缓了很多。
在金狮子出现的时候，她的动作完全停顿住了，此时右手正摸在腰间的包裹里…
她思索片刻，没有取出绷带，而是将匕首给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