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热闹的不得了,汉子抄着手这里看看那里瞅瞅,顺便检查下院门,瞧瞧有没有被黄鼠狼打洞。
山里可不比村里啊,会打洞的家伙多着呢,鲮鲤甲那玩意儿也会,就是不晓得附近有没有。
陈大舅尤其关心这事儿,他今儿挑上来不少鸡鸭,都是几家人养的,叽叽喳喳嘎嘎嘎叫了一路,如今是不分彼此全都赶去了灶房,他也钻进去检查了一番,就担心一个没注意被黄鼠狼打了洞叼了去。
万幸,破灶房虽是塌了墙,四个角落倒没瞧见有洞,二牛家那四只母鸡也精神头十足,这会儿正叨着桃花丢进来的菜叶子。
他站在门口数了数,二牛家四只母鸡,今儿又担上来三只小鸡一只鹅,老二家三只母鸡六只小鸡四只鸭,他家两只母鸡七只小鸡三只鸭,大虎家有九只小鸡两只鸭,其中有三只小鸡是他岳母的,那两只鸭也是。
陈大舅数数不太行,这间旧灶房之前便隔开了,左边养鸡,右边养鸭,中间是竹篱笆,眼下几家人的鸡鸭挤在里头唤不停,给他脑子都叫晕乎了,数半日数不清,他干脆把门一关,眼不见为净。
大舅母她们最感兴趣的还是屋子,一个老大的院子里,整整十来间屋子,看着阔气得很,从外表看没啥区别,但她们还是挨个每间屋子都进去瞅了一遍,稀罕得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就说建新房这事儿,甭管是在山上还是山下,那都是有啥大喜事才会考虑建房,就好比大舅母家,两个儿子没成亲之前,一家老小就挤在三间屋里生活,那真是转个身都会踩着别人的脚,说得好听是老屋,但仅限于这块地皮,不是从爹娘手头得了多少间屋子。
陈大石和陈二石成婚后,大舅和大舅母才开始着扩建了两间新屋,就这都花费了他们家存了两年的银子。
可如今摆在她们眼前的是宽敞明亮的十来间新屋,砖头没省,房梁也高,真是哪儿哪儿都好,比她们预想之中好太多了!
到了家,心里头彻底安稳了,歇了会儿也缓过劲儿来,大舅母卷起袖子便要大干一场,推开窗户,朝着外头的男人喊道:“给我打桶水来!”
大舅正好就在水缸旁边,里头哪里有水,昨儿下山倒得干干净净,这么短时间,山里气温也低,积了雪也没那般快化成水,他去屋檐下拿过扁担,挑上水桶,叫上卫大虎:“虎子,跟我去一趟小溪打水,路我还不是很熟,一个人不太敢走。”
对于勇于承认自己对路不熟的大舅,卫大虎心里很是满意,不怕不认路,怕的是不懂装懂,回头走岔了道,人丢了,那才叫脑瓜子疼。
他随手也拿了个桶,眼下山里就这三个水桶,其他的还在山下。走到门口时,见陈三石蹲在一旁和铁牛他们玩挑木棍,气得一脚蹬在他屁股蛋上,骂道:“走,挑水去。”
陈三石触不及防遭了暗算,往前一扑摔了个大马趴,逗得狗子他们捂着小肚子哈哈大笑。他备觉丢脸,拍拍手起身跟上去,小声抱怨道:“去就去你踢我干啥。”
“咋,你还要面子啊?”卫大虎看他一脸不服气,乐了,“跟几岁的小娃子玩木棍就很有面子?上回还夸你长大了,瞧着稳重了,敢情都是假的,我看你也别琢磨娶媳妇,这辈子打光棍得了。”
陈三石立马不说话了,他也觉得自己这辈子怕不是真要打光棍,如今都跑到山里来生活了,瞧这架势,没个七八九十年是不会下山,等那时他都成了老菜梆子,谁还稀罕他啊?
很绝望,还很想哭,他噙着泪,小跑着追上他大虎哥:“你说我当初把屋子建那么大干啥?还比着‘新房’建的,特意叫二哥给我打了张大床……”
卫大虎闻言笑的不成,把水桶丢给他,从地上捡了块尖利的碎石,一路走,一路在树上划记号:“你小子心眼还不少,我当你还和娃子家一样睡觉要在**打滚,特意嘱咐二哥要打大床,好啊,没想到你原来心思不纯,想的是那档子事儿!”
陈三石一张脸红透了,他哪里是想的那档子事儿,是当时打床板子的时候二哥说他要打大些,小丫还小,离不得爹娘,一家三口睡一张床,指定要打大些,睡着才宽敞。既然眼下有这个条件,木材随便使,还都是好木头,就问大家伙有啥要求没。
第一个提出要求的自然是卫大虎,他个高,体型魁梧,床板子自然要又结实又宽大,当时兄弟几个还贼眉鼠眼开了两句黄腔,没敢让桃花和方秋燕听见,不然他们要挨捶。
陈三石是第二个提要求的,他也要大床,那会儿他满心满眼琢磨下山娶媳妇,回头生了娃子,一家三口多占地方,肯定要大床啊。
结果好么,媳妇没着落,眼下还要遭表哥取笑。
就这还不算呢,卫大虎边走边往树上划口子,道:“那戏是咋唱来着,哦对,大丈夫何患无妻,明儿咱下山把东西都搬上来,回头得了空,家里的事儿咱就不管了,丢给你爹他们,你和满仓,还有大哥二哥二牛,你们几个全都给我练起来,拉弓射箭,还有体格啥的,也不叫你们比着我来,起码这一趟上下山不能喘粗气,练到这个程度我就带你们去打猎。”
他想到老屋这地儿,老早以前他就说过,这里算不得“避世”,脚程快的大半日就能走到这儿来。当然,得有他带路才成,若是跌跌撞撞找不到路,走个一天一夜也差不多能寻到这儿,不过这是得排除他们没掉天坑里摔死,没被野猪吃掉,没遇到其他危险的情况下。
十里八村不止他一个猎户,人也不是傻子,刀子都要落在身上了,谁还没长腿不晓得跑不成?
啥事儿都要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就说未来有没有可能,这儿被人误打误撞找到?
村里人就不说了,他们没那个本事摸上来。土匪也不提,便是知晓村里跑了几户人家,人闲得慌不成,放着这么多人不抢特意跑进山里来找他们?又不是啥家缠万贯的地主老爷,不值当。
所以最大的危险还是有点本事的猎户,和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的“意外”。
甭管咋样,得防着啊,卫大虎不是自以为是的性格,他不憷啥猎户,但他担心人家摸过来的时候他正好不在家,那这一家子老弱妇孺岂不是任人宰割?
而那一箱子刀剑就是他们最好的防身武器,便是他遇巧不在家又咋地,家里的汉子有一个算一个,都给他练起来,先把体格搞上来,再去打猎见见血,回头再一人一把大刀握上,嚯,那气势,别说别人摸到家门口,他们都能下山去抢土匪的粮了。
虽然他对此毫无兴趣,只想过安生日子,但还是那句话,万事不求佛保佑,只求本事邦邦硬。
他们不害人,但谁也别想打他们主意。
不知不觉走到小溪边儿,后头这段路的杂草没锄,也就家门口铺了碎石子,刚刮的鞋底板又积了老厚一层泥巴,打了水,陈三石在大伯和表哥的镇压下,吸溜着鼻子接过了扁担,一路走一路打滑。
卫大虎拎着水桶和大舅走在后头,和他商量日后的事儿,眼下最紧要的便是把上下的家当全给拿上来,尤其是半山腰的地窖,他想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周家村搞了一出在山里藏粮的行当出来,就他们大河村那群怂蛋,虽不知他们听了周家村的遭遇会不会有所防范,但就那伙人大白日就敢进村掠杀的行为,他不抱啥好的想法。
他就瞅周家村这事儿给了他们灵感,别回头在村里抢了一遍还不算,还跑到山里去寻摸一圈,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如呢?那可是他们三家的救命粮啊,大舅二舅岳母,他们最紧要的家当就是地窖里那些粮了。
对,还有林老头,他那地窖比他们这还危险呢,他都不敢确定昨儿那群土匪有没有在山里找到他的粮。
就怕他们脑子聪明,来上一个“掘地三尺”,把山都翻了个遍。林老头虽没说,但他眼睛多尖,瞧那地窖就不小,里头东西肯定不少,若是被人寻摸到,不知道那老头会不会怄到悄悄抹眼泪。
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叹气,眼下虽是进山了,不用提心吊胆防着土匪进村,心里是松快了些,但要说就此过上幸福快乐不问世事的悠闲日子,那就是放屁。
就不说才进山还没安顿好,出了院门望着四周一望无尽的密林,除了他爹,怕是他媳妇都得摸瞎。
识路这事儿是重中之重,方向感不能强求,这玩意儿是天生的,让他们瞅日照方向,那也得有太阳才行,眼下是冬日,太阳没咋出,倒是又下雪又下雨,天还不好。
天不好,山路便难行,就看脚下吧,卫大虎一边叹气顺手还掰了截树枝,准备待会儿刮泥使。
拾掇出一条下雨天能走的小路也得提上日程。
不管脑子往哪个方面琢磨,都能琢磨出一堆事儿来,甚至于他每回瞅见二舅母,都忍不住想到嫁出去的大丫姐,那可是他亲表姐啊,咋可能半点不惦记?
所以说不能琢磨,一琢磨就脑瓜疼。
他捋捋眼下的,明儿继续下山运家当,他寻思再来回个两三趟差不多了,然后爹也跟着上来,这般人都齐了,让他们这几个老头锄草铺石头,把到小溪这条路给弄出来,甭管是担水还是洗衣裳,都是离不得水的,这事儿得先搞。
然后他就带着兄弟们下山把半山腰的粮食担上来,放哪儿都没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全不是?
再之后去林老头那个地窖瞅瞅,若是粮食还在,全都给偷摸运上来,如此这般,他们几家的粮食数目便十分可观了,甚至于他都没算上自家那地窖里藏着的几万斤粮。
最后便是抽空去瞅瞅大丫姐,甭管咋样,都得去瞅一眼,毕竟是血脉亲人,二舅母就这一个闺女,好坏都得知晓情况不是?
等这些事了,他就能把锻练兄弟们的事儿安排上了。
练,都给他练起来!
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练到递给他们一把刀,可以面不改色捅土匪的程度。
爹娘媳妇孩子能不能过上快乐悠闲的日子,还不是全看他们自个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