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为了几捆柴火(1 / 1)

卫老头对家中有多少柴火心里门清,他家在山脚下,等闲没人会过来。便是过来,谁敢翻他家院墙?真当他这个老猎户是吃素的不成!

可这柴垛是真的少了,他没数错,他们全家在山里哼哧哼哧建房子的时候,还真有人翻进了他家把后院的柴垛给偷了几捆去。正好此时听见陈大石的声儿,他背着手从后院绕出来,没声张,看了他一眼道:“咋还真过来了。”

陈大石笑道:“娘老早便支我过来喊你们家去,她老人家见我们兄弟造得埋汰,回家抓着我俩就一个劲儿抹眼泪,晓得咱一道下山的,心里也惦记大虎和弟妹,都叫家去,她要亲自瞅一眼才放心。”

说罢,顺嘴问了句:“您在后院干啥呢?”

卫老头见儿媳要关堂屋门,他忙挥手把鸡鸭都赶进去,没敢把它们留在鸡舍,都有人敢翻他们家院子偷柴火了,更别说鸡鸭。他可得小心些,鸡也就罢了,鸭可是他那老亲家分家得来的,若是被人偷了去,他都没法子交代。

“瞅柴垛去了。”他随口说了句,见三花站在一旁,脸上顿时挂上和面对陈带截然不同的慈和笑容,“三花真是越长越像个大姑娘了。”

三花抿嘴,有些害羞腼腆:“姑父。”

可不就是越长越像个大姑娘了?桃花感触尤其深,她嫁到卫家那日,还是三花守在新房里陪着她,那会儿小姑娘就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活泼青涩。如今不过几月未见,花骨朵不知不觉瞧瞧绽放,个子窜高了,连性子都变得内敛许多。

少了几分小姑娘的活泼,多了些许独属于少女的腼腆。

关了院门,他们往村里走去,三花对山里好奇,拉着表嫂追问山里日子如何,桃花原本正和她说呢,有那没啥分寸的婆子见着他们便热情迎过来,朝着卫老头殷勤道:“咋没看见咱们大虎啊?我就说那小子是个有出息的,从小便看出来了,听说他带着他几个表兄弟去县里做活计了?一日能赚多少铜板啊?还缺人手不?我家二愣子是个有把子力气的,还听话,若缺人,大虎可一定要捎上我家二愣子啊!咱都是一个村的,得互相拉拔,他小时候我还给过他李子吃呢!”她一路跟着卫老头他们来到陈大舅家大门口,也不管别人搭不搭理,自顾自回忆往昔,说她家二愣子小时候可是跟在卫大虎屁股后头满村跑,大哥大哥叫得多亲热,她又对卫大虎多好,卫大虎看见她都叫婶儿,关系好着呢。

话里话外都是,卫大虎若是在外头本事,可别只记得拉拔舅家人,都是一个村的,多一个少一个不妨事儿,他可不能这般小气!

桃花都给气笑了,她是晓得的,大哥他们进山建房子,大舅母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村里人,毕竟他们进山便是俩月,村里闲话多,两日没见着谁都能传出那人许是死了的话来。可没想到她们还真信以为真,还惦记上让大虎帮忙扒拉村里人了。

她都想回一句这时候记得她家大虎了?一个李子的事儿都拿出来说嘴,显得大虎吃你家什么好东西,欠了多大人情似的。

乡间小娃子,东家跑西家窜,跑的累了渴了,大人舀碗水喝都是正常的事儿。真说吃东西,就她公爹那好性子,别说一个李子,她家二愣子若是跑去卫家,怕是更好的东西都吃过。这些事情居然都拎出来细说,这说明啥,说明他们两家都没啥好扒拉的话题,说白便是关系不咋地,没什么往来。

就这还说什么拉拔你家儿子,你唐突不唐突。

“你们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都要亲自上门去请了。”大舅母笑着迎出来,她在里头咋可能没听见外面的动静,别说二愣子他娘,这些日子找借口上她家打听的人可海了去了,话里话外都是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沾亲带故,往前数个百来年还是一个老祖宗呢,有啥好事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记得拉拔下村里人!连村长的大儿子都登门问了一句卫大虎带着她两个儿子县里干啥活计了。

能干啥啊,就是随口胡诌的话,大舅母能敷衍村里人,但面对他便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因着她这态度,还把村长家都得罪了,觉得她做事不敞亮,遮遮掩掩,行事鬼祟。为着这事儿,大舅母这段日子心情都不咋地,眼下见二愣子他娘都追到家里来了,顿时没啥好脸色,笑着把卫老头和桃花迎进家门,背过身立马黑了脸,骂道:“一个酸不拉叽的涩口李子亏得你能惦记这么久,是要我给你翻翻老账,仔细掰指头数数你家二愣子上我家吃了多少块肉,多少个饼子?”

“你在说什么浑话,我家二愣子吃你啥肉啥饼子了?”二愣子他娘仿佛被戳到痛脚,指着她非要她说出个好歹。

“吃没吃回家问你儿子去!”大舅母冷笑,“你记不住你儿子吃了别人多少东西,就只记得你给过别人村里树上结的李子,真是好记性!”

骂完,反手便把大门摔上。

“呸!你出来把话说清楚,谁吃你家肉和饼子了?血口喷人!”二愣子他娘气得跳脚,指着门骂道:“还一个姓,同为陈家人,结果半点亲情不顾,有啥好事都藏着掖着!”见周围几户人家站在门口张望,她立马拉高音量,指着陈家紧闭的大门,阴阳怪气道:“自私自利!怪道你家被人打上门,都是应得的!”

冬日里田地里都没啥事儿干,往年家中的汉子都会去镇上寻个活计,或是去给地主家干活建房子,甭管铜板多少,好歹是个进项不是?可今年别说给大地主修房子,便是镇上也寻不到啥零工活计,不但没事儿干,还乱的不得了,他们村一个年轻汉子前些日子去镇上卖箩筐,铜板没赚一文,反而得罪了镇上啥帮派的人,被打了一顿不说,身上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几个铜板都被搜刮了个干净。

人被拖回来后,村里人都去瞧了,被打老惨了,看着骇人的很。

镇上不安稳,骤然听说卫大虎在县里有人脉,还把舅家的兄弟都拉拔去县里赚钱,村里人可不就眼红了?

都是拉拔,顺带拉拔一下他们咋啦?都是一个村的人,他亲娘还姓陈呢,是他们陈家姑娘,她生的儿子可不能这么自私。

堂屋里坐满了人,桃花被大舅母拉着坐在她身边,把这些日子村里发生的事儿都说给了她听:“你说好笑不好笑,随口胡诌的话都能瞧出一些人的本性。”村里人是啥样的人,上回周家那事儿她便看清了,她这回心寒是因为村长家,就因为她两个儿子受伤,村长借牛车给他们去镇上看大夫这事儿,他家一直感恩在心,老大媳妇更是三天两头便往他家送新鲜割的水草给牛吃,他们两家有块地是紧挨着的,方秋燕锄完自家的,还会顺带把他家的杂草给锄了。

这些事情听着是小,但咋说,他们家也不是那种受了恩惠转头便翻脸的白眼狼吧?

就因没告诉他家县里做活计一事,村长的大儿子几乎是当场便黑下脸来,仿佛真像他家欠了他家老大的情,啥事都得事无巨细告知他们般,不说,便是他们的错。

真真是,让人一口郁气堵在心头不上不下的难受。

“您别和他们计较,不搭理便是。”桃花和大舅母亲,自然不愿见她因这些事儿烦心,笑着与她说山里说的事儿,“等春日,您与我们一道进山瞧瞧屋子吧,建的宽敞,院墙围了两道,老结实了。”

大舅母也一直惦记着这事儿,闻言也笑道:“你大哥大嫂都是嘴笨的,问一句回一句,和他们说话都费劲儿。你与大舅母好生说说你们在山里都是咋过的,用水方便不?院墙咋围的两道?能养鸡鸭不?有没有野猪啥的,夜间会不会有黄鼠狼摸进来偷鸡……”

桃花便仔细和大舅母说起山里的事儿,她们这头聊的热闹,汉子那头也在嘀咕,主要是大舅在说,说的是村里最近发生的事,表情还有些严肃:“老大老二你们最近都注意着些,你们才从山上下来不晓得,回头若是在村里遇到大牛和他媳妇,可别嘴上不把门提到吴家那老两口。”

一听到陈二牛,陈大石还没咋地,卫老头先抬头瞅了眼大舅子。

“咋啦?”陈大石往嘴里刨了口饭,在山里忙着抓紧时间干活儿,他们兄弟吃饭也学了卫大虎那套,抱着碗就往嘴里刨饭,吃个饭跟打仗似的,埋汰得很。

陈大舅没嫌弃,反而心疼得紧,先是说了他们兄弟一句慢些吃,然后叹气道:“也不知出了啥事,吴招娣和她娘家闹翻了。”

“啥?”陈二石震惊抬头,“吴招娣和那俩作鬼闹翻了?”这就好比一个大孝子突然向世人宣布他从此不认爹娘一般,咋可能不震惊,别说他,连陈大石都险些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兄弟俩如出一辙瞪大双眼。

“什么作鬼,咋说话呢你!”陈大舅骂了句,心里想想就得了,咋能说出来。

桃花不晓得他俩反应咋这般大,下意识扭头看向大舅母。大舅母瞪了大儿一眼,陈大石红着脸捂住嘴,她这才扭头对桃花道:“你别看吴招娣性子泼辣,说起她爹娘就是满眼嫌弃,和她那几个妹妹比,她算是个孝女了。她爹吴老汉一只想要个儿子,她是家中老大,因着是个姑娘,他爹娘给她取了个‘招娣’的名儿,为的就是第二胎生个儿子,可也不晓得吴家那两个是命中无子,还是运道不佳,愣是一连生了好几个女儿,一个带把的都没瞅见。吴招娣小时候和爹娘赌气,说了句‘就不给你们招儿子’,就因这话,她爹娘对她一直没啥好脸色,她长大后许是愧疚,甭管吴家老两口如何对她,她对爹娘一直都很是孝顺,嫁人后也是,因家中没有顶立门户的汉子,陈二牛这个女婿就成了半个儿,吴家啥事儿都扛肩上,便是外嫁那几个妹子出了啥事,过得不好,也是他这个当姐夫的上门帮着出头,这些年一直如此。”

桃花有些明白过来了,所以吴招娣和她爹娘闹翻了,在大河村人心里比那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

“那咋闹翻的?为啥事儿啊?”她问出好几个人心头的疑惑。

是啊,咋闹翻的啊,陈大石也想问,他老早便看不惯吴家那俩老作鬼,真的,他就没见过谁家老人这么能作,日日都以磋磨女儿女婿为乐趣,上午肚疼,下午头晕,晚间腿疼,只要有个啥,就跑到女婿家哀声叹气,没儿子,没儿子在跟前伺候……

好似他们生不出儿子,是女儿女婿的错。

陈大舅夹了片腊肉进嘴里,边嚼边道:“说是为了几捆柴火?不过我寻思得是别的原由,这话一听就扯,咋可能嘛,二牛那小子年年冬日往岳家担多少柴火,为了几捆闹翻脸,那俩老货不至于脑子这般不清醒。”

陈大石点头,他也觉得不可能,定是还有别的原因。

只有卫老头,握筷子的手一顿,几捆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