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堆着昨日没洗的碗,方秋燕卷起袖子,指挥慢了她们一步的陈大石去后山挑水,她则和妯娌还有三叔公孙媳在院子里分拣碗筷。
桃花原本想把灶头挪开一锅,给她们烧些热水,被大嫂拦着,还说她:“烧啥热水啊,咱洗碗就没用过热水,多费柴火。别惦记这头了,你那猪头肘子咋做的呀,恁香了,别说汉子家馋这口下酒,我都有些馋了。”
“中午吃两杯呗。”三叔公孙媳笑道:“我家那是果子酒,没他们汉子吃的酒好,不咋醉人,咱们妇人也能来两口。”
“那感情好,待会儿好歹得来上一碗。”方秋燕立马应道,还说桃花,“今日大家伙馋的可就是你这卤猪头的手艺,还有肘子,可都看你了!”
“行!”肩负重担,桃花半点不虚,洗碗的事儿用不着她,她便去了灶房忙活。把焯好水的肘子用筷子戳出来,等猪头煮出血水,瞧着差不多了,她把猪头和猪尾巴夹到盛满凉水的木盆里,另拿了个干净的大盆,把锅里的卤汤全都舀里头。
卤汤得留着待会儿卤猪头,家中灶头和锅不够,只能倒起来备用。空出来锅来,桃花把之前夹起来的肘子放里头,再把之前系好的调料包丢了一包到锅里,把捆成结的葱丢进去,再另外丢了些许辣子,倒入酱油,最后舀了两瓢清水,盖上盖子,叫娘加上柴火,等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炖着便行。
拾掇完肘子,桃花半点不得歇,她把焯完水的猪头猪尾巴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随后把洗干净的猪头放在砧板上,用菜刀把猪头切成两半,拿着卫大虎给她的小刀把骨头给仔细剃了出来。
骨头她没扔,放一旁留给小虎。
紧接着,她把另一个灶头里的大骨捞起来,这骨头剃得干净,上面连点肉渣子都没有,但用斧头劈开的骨头里有骨油。熬了这么久,汤里漂着油星子,闻着也有一股香味儿。桃花端过木盆里的卤水全部倒入锅中,然后把剩下那个调料包丢入锅里,最后把剃完骨头的猪头和猪尾巴全都放入锅里,盖上盖子焖煮便行。
今儿的两道大菜把灶头全都占了,桃花洗干净手从灶房里出来,见大哥挑着水从后山下来,桃花道:“大哥,肘子得炖好些时辰,院子之前架了个火堆炙猪头,大虎眼下去山里捉鱼了,回来还要煮鱼炒菜,要不您家去把锅拿来使使,咱们在院子里炒菜吧?”如今是庆幸,还好爹买了口铁锅回来,不然家中就一口锅,炒菜那才叫费劲儿呢。
“行。”陈大石拎起水桶把水倒入水缸里,他家是有一口锅的,“我顺道去二叔家看看,把三石那小子抓过来挑水,今儿连鹅蛋都不赖床,那小子不会还在被窝里没起来罢?”
说完,他把挑水的扁担放一旁,回家拿锅去了。
院子里的火堆早熄了,桃花抓了把引火用的松毛把火再次烧了起来,又去堂屋拿了鸡蛋,她都不用问就晓得嫂子她们定是没吃朝食,怕是一醒便过来帮忙了。昨夜还剩得有米饭,菜实在是多,饭桌上的主力军都去吃酒了,反而没吃多少饭,她拿了十几个鸡蛋出来,磕到一个大盆里搅散,又切了葱花,把甑子端到院子里的桌上,只等大哥把锅拿来就可以炒蛋炒饭了。
在乡下,蛋炒饭可是一道顶金贵的吃食,无论是大米还是鸡蛋,等闲都吃不着,只有那疼爱娃子的长辈会做上一碗给他们解解馋虫,连家中使力气干活的汉子都是没有份的。
知晓表婶要给他们做蛋炒饭,鸭蛋鹅蛋拍着手,蹦蹦跳跳嚷嚷着:“表婶好,表婶最好了。”
不消片刻,陈大石便把锅扛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没啥精神的陈三石,一进院子便被赶去挑水了。
桃花舀了瓢水把锅冲洗一遍,随后架在柴火堆上,她从灶房拿了油罐子出来,狠狠舀了好大两瓢猪油。经过一夜,猪油凝固了些许,等把油化掉,桃花便把事先调好的蛋液倒入锅中,“刺啦”一声响,鸡蛋的香味儿立马便飘了出来,娃子们被香的走不动道,陀螺也不玩了,一个个跑过来一脸稀罕地围着锅。
他们那里见过大人做饭啊?便是日日都往灶房钻,但他们个头小,哪里看得见灶头上面的光景,这还是他们头一遭看见蛋炒饭是咋炒出来的。
鹅蛋见表婶把鸡蛋戳散,把甑子里的大米饭全部倒入锅中,一番叫他眼花缭乱的翻炒后,表婶撒上粗盐和葱花,拿着锅铲又炒了两下,看着他们笑着说道:“蛋炒饭炒好了,可以吃了,都拿上碗来,我给你们挨个舀。”
他嘴角的口水立马流了出来,吸溜了一下,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可以吃啦,表婶说可以吃啦。娘,碗,鹅蛋的碗,给碗。”那激动焦急的馋样逗得院里一群大人笑弯了腰。
刚洗干净的碗筷立马便派上了用场,小娃子们排队打饭,这种体验新奇的不得了,每个人都乖乖捧着自己的碗。轮到鹅蛋了,他两只小手抱着碗伸过去,桃花便给他盛满,得到一大碗蛋炒饭的鹅蛋高兴地回头找娘喂。
如铁牛这般大些的娃子,碗里装满了蛋炒饭,都等不及拿筷子,亟不可待把脸埋入碗里一顿猛牛刨食。
昨晚剩下的米饭桃花全给做成蛋炒饭,她想到大虎没吃朝食便进山捉鱼去,他脚程快,一来一回用不着太久,便去灶房拿了他的饭盆,给舀了不少起来,等他下山回来便能吃。
大人小娃都吃了朝食,洗碗的事儿依旧用不着她,桃花便去灶房里看猪头和肘子。肘子已经炖的有些软了,用筷子轻轻一戳便能戳进去,猪头且还早着。外头锅洗出来后,她拿着油罐子和糖罐子,去外头炒了个糖色,用碗舀起来倒入炖肘子的锅中,上个色也添个味儿,肘子会更香。
方秋燕吃完朝食,便叫婶子去外头耍,她来烧火:“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女婿家,咋能叫您干活儿,这灶膛口的位置您还是让给我来吧!”她笑着伸手去拉赵素芬,姑母早逝,姑父一个汉子家也不方便,眼下娘也在家里洗衣裳,婶子这位贵客便只能由她招待了。
赵素芬也没勉强,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笑着让了位置:“那我就躲个懒,让你们年轻人忙活了,我等着吃现成的!”
“您就该坐着等吃现成的!”方秋燕大笑道。
二嫂和三叔公儿媳也跟着进了灶房,摘菜洗菜切肉准备调料,今儿时间充裕,半点不着急,慢悠悠做着事聊着天,惬意的不得了。
卫大虎拎着四条鱼从山上下来时,三叔公他们都过来了,正坐在院子里侃大山。妇人有妇人的忙碌,汉子有汉子的话聊,山下小院一派悠闲自在。
“桃花说你进山捉鱼去了,还真是,瞧你手头这几条鱼,看着就肥美。”陈二舅抄着手过来,弯腰盯着大外甥手里头那几条鱼瞧,还得是山里啊,啥都比外头强,他家送的板栗都比外头的大个,这一条鱼得有个四五斤吧?
“可不是,一大早就进山了。”卫大虎把鱼递给在院子里洗菜的二嫂,他急着下上便没有收拾:“二嫂,辛苦你拾掇拾掇。”
曹秀红没个防备被他塞到手里,好悬没被直接丢掉,好沉手!她惊了一惊,哪儿见过这般大的鱼:“从哪儿捉的呀?这么大!”
“山里有条小溪,里头的鱼没人抓,这可不就便宜了我?”他说着便往灶房走,叫桃花,“媳妇,家里有啥吃的没?给我整点,肚子饿得受不了了。嚯,好香,这是肘子还是猪头?咋恁香,媳妇你放了啥?”他一路嚷嚷着饿,结果一进灶房就半点顾不上肚皮了,凑到锅前一阵猛嗅,咋这么香啊,他媳妇这是放了啥?
瞧他这埋汰样,桃花笑着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打开碗柜把给他留的蛋炒饭端出来:“自己多大的个头不晓得啊,眼下灶房可没有你落脚的位置,你去外头吃,别挡道。”
一回来便遭媳妇嫌弃,不过看着碗里的蛋炒饭,卫大虎一颗心美的冒泡,嘴里再嫌弃他又咋地,心里还不是时刻惦记着。他抱着碗去院里看小娃子们耍陀螺,寻了个地儿蹲着刨饭,眼睛落在挥着小胳膊一个劲儿抽陀螺的狗子身上。
鹅蛋他狗子叔今儿依旧发挥稳定,陀螺转的贼快。
等陈二牛两口子一人挑着一大捆柴火从山上来时,肘子焖好了,鱼也片了出来,一群人正在院子里围着桃花看她煮鱼。
桃花以前跟着钱厨子做席,虽是打下手,但村里人没啥娱乐,看别人做饭也很是来劲儿,她被围观习惯了,心里半点不紧张。锅热下油,等油温一高,她便把事先切好的酸菜和姜片全部倒入锅中来回翻炒,炝炒出酸菜的香味儿,再把拍好的蒜也丢进去,一通烟熏火燎后,再倒入大半盆清水,随后用盖子盖着,等水煮沸。
等水开的间隙,桃花把待会儿要炒的菜全部规整好,今日的主菜是肘子和猪头肉,他们惦记的也是这口。不过大虎进山捉了好几条鱼,分量不小,煮出来又是一大锅,酸菜水煮鱼也算得上是个大菜了。她原本还想炖个猪蹄,毕竟肘子都炖上的了,再炖个猪蹄正好,但家里实在没锅了,灶头也不够使,最后只能作罢。
想着小娃子们喜欢啃排骨,之前焯肘子的时候一道焯了,今日再做个香煎排骨,他们定是欢喜的。
香煎排骨,猪头肉,炖肘子,水煮鱼,再炒个青菜,再煮上一盆酸菜肉片汤,再炒上两道肉菜,今儿也齐活了。
默默数完今日的菜式,桃花满意地点点头,锅中水一沸,她没立即下鱼片,而是继续熬煮,得把酸菜的味儿给熬出来。待锅中的水缩了些,汤也变了颜色,她晓得差不多了,便拿了个盆把酸菜和姜片全部夹起来,接过二嫂用生粉和粗盐腌制后的鱼,依次把鱼头,鱼骨,鱼尾巴放入锅中,接着才是鱼片,最后用锅铲轻轻压了压锅面,不敢搅动,担心生粉散开,鱼汤会变得浓稠。
锅中的水再次沸腾,透明的鱼片也变成了奶白色,桃花不喜鱼片太老,这般刚刚好。她撒了粗盐调味,试了试咸淡,觉得差不多了,便用水瓢把鱼汤带着鱼片全部舀入放酸菜的盆里。
奶白色的鲜嫩鱼片搭配酸菜爽口的酸菜,鱼汤清澈,刚出锅还冒着滚烫的热气,闻着那股香味儿,围观的众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都不想吃肘子了,要不直接开饭吧,这酸菜水煮鱼看着多下饭啊!
此时已临近午时,也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桃花见此笑了笑,见大虎把老大一盆酸菜水煮鱼端去桌上,她把位置让给了二嫂,剩下的菜便交给她了,她则去灶房把锅里炖得软烂的肘子用大盆盛了起来。
不用大盆不行,整整两个猪前腿呢。她盖子一掀开,好么,顿时没人再惦记水煮鱼了,都伸着脖子往灶房里瞅,妈呀这味儿,咋这么香!
这肘子桃花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整整一个早上半刻不得停歇,时不时掀开盖子瞅一眼炖得如何,别说外头的人,她自个都被香的走不动道。
加了糖色的肘子颜色有些深,它吸满了汤汁,肉质瞧着软软弹弹,一碰便能脱骨。桃花小心翼翼把它铲起来放入盆中,再把锅里浓稠的汤汁舀起来盖在上头。
滚烫冒着烟才出锅的大肘子,桃花端着盆走一步,盆里的它们便晃一下,一弹一弹,比昨晚的红烧肉还招人惦记。
“吸溜。”也不知是谁先抹了一把嘴角,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吸溜声,大人们还罢,娃子们哪里管面子,他们一个个垫着脚扒拉着桌子盯着上头那盆肘子,急的直跺脚。
“肚肚饿,肚肚饿。”鹅蛋口水横流,一个劲儿喊肚子饿。
“表婶,吃饭啦。”鸭蛋要聪明些,晓得家里谁说了算,扯着嗓子嗷嗷叫表婶。
连三叔公都坐不住了,对卫老头说:“还是大虎有福气啊,桃花有把子厨艺,瞧这肘子做的,我半截身子都盖了黄土的年纪,没想到还能吃上这么一口,可见我也是个有口福的!”
“您乱说啥啊,可劲儿活吧,您老人家瞧着就高寿。”陈二舅抄着手笑呵呵道,他是个聪明的,已经找了个离肘子最近的位置坐下了,这肘子可不分盆啊,哈哈哈,他离得近,定能多夹一筷子!
桃花把盆放下便去了灶房,还有猪头肉没起锅呢。
焖煮了大半日的猪头猪尾巴也可以吃了,桃花用筷子把猪头和猪尾夹了起来,炖了半日工夫,猪头和猪尾巴都浸上了卤水的色儿,香的不得了了。刚出锅的肉实在烫手,桃花把猪头夹到砧板上,不敢用手去碰,而是右手拿刀,左手用筷子抵着猪头肉,一片一片切成均匀大小,再整齐码放到洗干净的盘子里。
整整一个猪头,她没切完,只切了半个便装满了四盘,肉都冒尖了。还有猪尾巴,只有一根猪尾巴,这玩意儿是不够分的,只能看大家伙咋吃了。
方秋燕和三叔公的孙媳在旁边等着端肉,她切好一盘,她们便端一盘。
曹秀红则在院子里炒菜,香煎排骨已经出锅了,她做法和桃花不同,但瞧着也好吃,里脊肉和五花肉都是事先便切好的,依旧是里脊肉炝炒白菜,但白菜她没切成丝,而是撕的片,也是和桃花不一样的做菜习惯。至于五花肉,只单独炒了一大盘,调料只有葱和粗盐,简单的很。
最后再煮一锅酸菜肉片汤,又炒了一盘青菜,吴招娣在旁边也凉拌了一盘野菜,等桃花把猪头肉切好,外头的灶头也熄了。
所有菜上桌,四张拼凑起来的大桌子又被堆得满满当当。
小娃子喜欢的香煎排骨,大人和小娃都惦记的炖肘子,吃酒的汉子尤其稀罕的猪头肉猪尾巴,还有喜欢酸辣口的默默注视着的那盆酸菜水煮鱼,放在最边上的是一盆炒五花肉,一盆清淡的酸菜肉片汤,一盘白菜片炒里脊,还有桌上唯二的炒青菜和凉拌野菜。
一共九道菜,忙活了整整一早上,终于齐活。
昨日还剩下些酒,三叔公家也拿了果酒,果酒没那么烈,妇人家也能吃上一碗。今日再不是只看他们汉子吃酒了,吴招娣是个豪爽性子,除了小娃子,她起身给妇人这边人手倒了碗果酒。
菜上齐,酒也满上了,所有人不约而同瞧向卫老头。
卫老头见此大手一挥,笑道:“开席!”
话音落,又是一番筷子打架,几乎所有人都把筷子伸向那盆看着便叫人垂涎欲滴的大肘子,一筷子下去,都不需咋使力,肉便从骨头上剥落,轻轻一撇,一块肥中带瘦的肉便夹了起来。
卫大虎会吃,他夹起肉没有第一时间往嘴里塞,而是在盆里裹了裹汤汁,这才一脸满足地把肉塞进嘴里。
这一入口,哎妈呀,他眼睛登时一亮。
他素日里吃饭就和打仗似的,但肘子的力量实在强大,他和看不见的敌人休战了,全心投入到被激活的味蕾上,一夹又一夹,恨不得现在就去舀饭再倒上汤汁疯狂炫。
陈二牛哪有他会吃啊,他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一筷子下去夹上就往嘴里戳,又差点戳到嗓子眼,扭头见卫大虎这般会吃,便开始学他,一筷子肘子,再在盆里裹一裹汤汁,这样的吃法果然更入味儿,更带劲儿了!
哎哟我滴天,都是一样娶婆娘,他婆娘就晓得日日打他,大虎的婆娘就会做大肘子,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这命咋差恁远呢!
没有一个人顾得上说话,都一个劲儿夹着自己想吃的那道菜。
赵素芬和大舅母上了年纪反倒不咋惦记那口肥肉,她们也尝了肘子,好吃是真好吃,但也是真腻口,见汉子们眼冒绿光,便也不与他们争这口,而是笑着夹水煮鱼吃。
大舅母格外好这口,尤其是鱼片,也不知桃花咋煮的,咋这么嫩滑呢?说句入口即化半点不夸张,若不是惦记着有鱼刺,大舅母都不带抿的,直接就咽了。鱼片腌的入味,酸菜也熬出了酸味儿来,配上炒出来的辣子香,真是好下饭的一道水煮鱼!
“桃花,你的厨艺是这个。”大舅母笑着冲她竖起大拇指,她二儿媳灶头功夫是一绝,但吃了两顿桃花做的饭菜,那可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都牛气!
“可不是,怕是今日这顿杀猪酒吃完,往后年年岁岁都得惦记这一口了。”三叔公的孙子说话间又夹了一筷子肘子,“这肘子,这猪头肉,啧啧啧,大虎啊,你小子是真有福气啊!”
卫大虎这两日已经听了好多次被人说有福气,他心说可不是,他就是有福气,咋地吧,是不是羡慕坏了?他哈哈大笑,没把这气人话说出来,看着他那正和娘说啥悄悄话笑的眼睛都眯起来的媳妇,点头承认:“那可不是,福气老大了,都是媳妇娶的好!”
“哈哈哈你小子,真是半点不谦虚。”三叔公一口酒一口猪头肉,日子美的,他觉得这辈子值了,牙齿都快掉光还能吃上这么一口神仙美味,值了,这辈子值了啊!
“谦虚啥,就是媳妇娶的好。”卫大虎隔着满桌子好菜冲媳妇扬了扬碗里的酒,桃花望过去,他便举起碗一口闷了。举碗喝酒时,他一双虎目盯着桃花不放,桃花被他看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觉得他这会儿又有点“酒足饭饱思桃花”了。
不,不正经!
桃花一张脸滚烫,扭过头不再看他,她拿起桌上的汤勺舀了半碗鱼汤,把大家都不敢吃的鱼尾巴夹到碗中。
鱼尾刺多,别说小娃子不敢吃,便是大人也不咋敢吃,他们大河村虽是临河,运气好也能在河里捉到鱼,但村里人却不咋爱吃,穷人腌不起酸菜,白水煮的鱼便是加了粗盐味道也不咋地,尤其是那些灶头活计不太好的媳妇,她们煮的鱼汤还有一股腥味儿,实在让人难以下咽。若是小鱼还罢,掏了鱼内脏炸也好吃,但家家户户都稀罕油,炒菜只舍得刮一点点溜个锅边儿,除了过节炸果子,平日里咋可能舍得用油炸香酥小鱼?
故而桃花今日做的这盆酸菜水煮鱼,是继肘子和猪头肉外最受大家伙喜欢的菜。小娃子嘛,最爱的依旧是那有滋有味的香煎排骨,人手一块拿着啃呢。
一块又一块的骨头丢在地上,一群狗满院子乱窜,叼上一块骨头便寻了个角落咔嚓咔嚓嚼着,咬骨头的声儿老大了。这两日不但人吃的好,便是这些狗都吃的极好。
素日里,小娃子们啃骨头,那是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去。而这两日,几乎一整头猪的排骨都被做成香煎排骨给他们啃着耍,肉一多,心便急切了,都没啃干净就往桌下丢,他们从手指缝里露出点肉来,狗子们便争先恐后叼住他们没啃完肉的骨头,叼住就不撒嘴,摇着尾巴跑出去老远躲着啃,好似生怕他们再抢回去。
只有小虎,它都没来桌下和它们抢,它趴在灶房门口,两条前肢抱着桃花特意给它留的猪头骨。桃花多稀罕它啊,剔肉的时候骨头上留着些许肉,还有那根被斧头劈成两半的大棒骨,小虎歪着狗脑袋啃得滋滋有劲儿。
这顿午食吃得比昨夜还叫人满足,大肘子可不是等闲菜式能比的,在它面前,红烧肉都得往后排!
吃到最后,一群汉子舀了满满一碗饭,胳膊撞胳膊,都快使上武力了,都抢着倒肘子的汤汁儿泡饭吃。
尤其是卫大虎,他的专属吃饭盆装了比旁人多三倍的米饭,直接倒了半碗肘子汁儿到盆里,搅吧搅吧尽量让每一粒米饭都浸满汤汁儿,再夹上一块软糯耙的肘子,汤汁肥肉大米饭,一口刨进嘴里,他舒坦得眼皮子直发颤,谁看了不说他一句会吃。
这日子真是,神仙来了也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