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捉竹鼠(1 / 1)

半箩筐栗子,桃花砍了大半日,剩下也不多,卫大虎不多时便全部收拾出来。

他把箩筐端去堂屋,再把晒在院子里的菌子和芥菜端到屋檐柴垛下,还把院子旁边的栗苞扫成一堆。晒了一日,栗苞蔫了不少,再在院子里晒个几日,便能拿去灶房当柴火烧了。

不过几个转身间,天空便暗沉下来,爹还未回来,别说桃花,便是卫大虎都有些担心了,他站在灶房外的窗口下,对灶房里的桃花说:“媳妇,我去竹林看看爹,我把院门关好了,你就在家中哪儿也别去,不认识的人叫门别开。”他叮嘱道。

桃花见他把自己当小娃子交代,忙催他:“我就在灶房里做饭哪儿也不去,你放心吧,赶紧去竹林看看爹,帮着扛个竹子。”

卫大虎冲跟在他身后的小虎低声交代了两句,叫它好生看着家,不顾它的追逐,从屋子后头的坡坎便抄小道去了竹林。

卫老头早就把竹子砍好了,之所以耽误这么久,还得从看见一个竹鼠洞开始。山上这片竹林靠着小溪,竹鼠的主食是竹子和芒草,他砍竹子的时候不小心脚滑了一下,摔在地上的时候手掌摁到了一坨不知道啥玩意儿的排泄物上,给他臭的,就去溪里洗了手,回来在芒草堆里看见一个新挖的洞。

他当场就来了兴致,连竹子都顾不上了,在芒草堆里四处查看,这一看不得了,叫他发现好几个刚翻新的洞,土壤都是湿的,一瞧便是这一两日挖出来的新洞,里头定有竹鼠。

这一找,也就没顾上天黑,正用竹尖挖洞,刨得正来劲儿呢,卫大虎便找来了,卫老头连声道:“这儿,这儿呢。”

卫大虎在芒草堆里发现了他爹,老头趴在地上,拿着跟削了尖的竹子在那儿刨土。他眼睛一亮,走到他身边蹲下,大掌跟着刨了两下,伸手往洞里摸去:“天黑了还搁这儿挖洞,有竹鼠呢?”

“没竹鼠我费啥劲儿,你说废话不是。”对着儿子,卫老头半点不客气,见他也不管洞里有啥,伸手就往里头掏,顿时骂道:“你是不是虎,都不晓得洞里有啥你就敢伸手,万一里头不是竹鼠是毒蛇呢?!”

“那不正好,把它抓了泡酒。”卫大虎趴在地上,半只手臂都伸进了洞里,啥都没掏着,“这洞挺深啊,里头啥都没有。”

“附近好几个洞呢,哪儿那么容易就让你掏着。”卫老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见他不死心,撅着腚整只手臂都伸了进去,越看越气,他在山里就是这么掏蛇洞的吧?个糟心玩意儿 !

抬脚就朝他屁股踹了一脚,骂骂咧咧往竹林走:“天都黑了,别掏了,赶紧去竹林把竹子给我扛上,家去了。”

“您还知道天黑了呢,我还以为您今夜要在外头过夜,早晓得就不出来找您了,耽误了您的打算不是。”老虎屁股被踹了一脚,卫大虎半点脾气没有,那能咋整,自个亲爹,儿子生来就是撒气的。嗯,日后他也要生个儿子来撒气。

好在桃花不知晓他的打算,否则高低得冲他胸口来上两拳,娃儿还没影儿呢,就先惦记上人家的屁股蛋子了。

去竹林捆好竹子,卫大虎一路喋喋不休,老头一把年纪还挺贪玩,说来竹林砍竹子,结果半道跑去刨竹鼠洞,竹鼠没捞着一只,竹子也没捆,白忙活半日,两头都丢了。

“你在后头嘀嘀咕咕啥呢。”卫老头背着手走在前头,驻足回头。

“啥也没嘀咕,您耳背,听岔了!”卫大虎大声说。

卫大虎扛着竹子走得虎虎生风,他扛竹子可不像爹,扛个头,后头竹尖拖着地,走一步路就呼啦呼啦响。他扛中间,前后两头都没挨着地,这就是年轻人的力气,卫老头看得眼热,他前两年也是这般扛竹子,如今上了年纪却不行了,倒是能扛起来,就是走不远,累得慌。

眼不见为净,他背着手,大步流星回了家。

卫大虎还不知自己触动了爹脆弱的心肝,他扛着一大捆竹子半点不停歇,都不愿绕道,直接跳下屋后的坡坎,走到院子里把肩头竹子丢到堂屋门口。

桃花已经做好夕食,见他们迟迟不归,心里还有些担心,眼下见爹背着手肃着脸从院子正门进来,不晓得大虎是怎么把他老人家得罪了,回家也悄无声息的,话都不愿说一句。

“汪!”小虎围着他脚下打转,尾巴都快摇断了,也没换来他老人家一眼。

这个不搭理它,它又跑去围着卫大虎打转,卫大虎这会儿哪有心思搭理它啊,他都围着媳妇转呢,洗了手后,那是忙前忙后又是拿碗又是拿筷。

而卫大虎他媳妇则是忙着灶台转,午食剩下的粥,卫大虎回家后全都吃了,晚间她便做了面块,这会儿刚出锅,一大碗一大盆一小碗,再往狗碗里倒些,一家三口加一狗的夕食便出锅了。

热腾腾的面块就跟屋里盖的被子似的,摊得又大又平,卫大虎吃得头也不抬,之前那盆稀粥下肚,还吃了三个煎鸡蛋,桃花心想他晚间应该没那般大得胃口了吧,结果嚯,显然是她想多了,该吃多少还是多少,半点不带“撑”的。

吃完夕食,收拾干净灶房,外头已经彻底黑沉下来,连院门的轮廓都瞧不真切了。

夜空繁星点点,明日瞧着又是一个好天气。

桃花在屋里洗漱完,听着院子外头的水声,哗啦啦响,动静闹得很大。他就是这般,个头高大,身材魁梧,干啥都是一副大阵仗,吃饭,洗澡,啥事落他身上都比别人动静大些。

不多时,外头的声响停歇,屋门被打开,一头身上被剥了皮的光老虎进了门。桃花没眼看,捂着眼翻了个身,以背对着他和他兄弟。

真是,看一次吓一次。

她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脑袋遮住,尤其是耳朵和脸,已是烫得要烧起来了。卫大虎关了门,上床之前把油灯熄了,他站在床头看着卷在被子里的媳妇,用帕子把身上擦干,然后掀开被子一角便钻了进去。

“啊!”脚丫子被抓住,桃花条件反射用脚蹬他,却被一双大掌抓住。

黑暗放大了人的感官,桃花的视力没他那般好,天一黑,若是不点油灯,她就啥都看不见。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被握住,十根脚指头被挨个捏了捏,然后,脚趾便陷入一团温暖的地界。

他,他在咬她脚指头!

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桃花吓得想把脚缩回来,可她那点力气在卫大虎面前能做个啥,她非但没有把脚抽回来,反而因为抽腿的动作方便了他。

“别动。”卫大虎低声警告。

“你什么习性,居然喜欢咬人脚指头!”

“我咬我媳妇的脚指头咋啦,我不但要咬脚指头,我还咬你手指头呢。”说罢,真就捞起她的一双手来回的嘬,那声儿,滋滋作响,听得桃花耳朵滚烫,咋抽都抽不回来。

“卫大虎!”她伸手推他,卫大虎不怒反笑,嬉皮笑脸凑上来,终于放开了她的小手,不待桃花往后缩,捧着她的脸盘子便是一个劲儿嘬嘬嘬,他好喜欢媳妇,白生生的,在夜间娇得很。

他想干啥,桃花咋可能不知,被他亲得哼唧两声,倒没咋反抗,顺着他的力道便往后倒去。

待今夜这场耗时两个时辰的传宗接代任务结束,夜已彻底深沉。

卫大虎抱着媳妇,低头在她香汗淋漓的脑门上亲了一嘴,桃花已经要睡着了,见他还闹人,挥手把他脑袋撇开,嘟囔:“该歇息了,别闹。”

“媳妇,数银子不?”卫大虎就闹她,轻轻把贴在她脑门上的一缕发丝拨开,对着她的小脸盘子那是嘬了又嘬,和之前嘬她手指头一样,把属于卫大虎的口水都糊她身上。

桃花累极了,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卫大虎继续小声**:“媳妇,好多银子呢。”

桃花还是没动。

嘿,卫大虎伸手往枕头下一模,往她额头上放了一个小元宝,又往她鼻尖上放了一个小元宝,接着右边脸蛋,左边脸蛋,最后嘴巴上……

桃花倏地睁开眼,她一动,脸上的小元宝通通滚下来掉在了**。她撑着身子起身,卫大虎跟着坐起身,顺手还把她拢到怀来,笑眯眯看着媳妇把掉在**的小元宝给拾起来。

桃花握着手头的五个小元宝,瞪大了眼,扬起脑袋看他。

卫大虎顺势低头在她红艳艳的嘴巴上亲了一嘴,得意扬眉:“就说你男人厉不厉害吧。”

桃花一双眼睛比夜空上的星辰还亮,卫大虎喜欢极了她这幅模样,他把剩下三个小元宝都放在她手里,趁着桃花低头数它们的间隙,他从枕头下摸出木盒,递到她眼前。

桃花看着递到跟前的木盒,伸手摸了摸,上头雕刻着花纹,她心头一动。

卫大虎把盒子打开,一根精美的桃花银簪霎时映入眼帘。

卫大虎嘴笨,不会说什么花团锦簇的好听话,他媳妇叫桃花,这支银簪是桃花样式,桃花戴桃花银簪,最是般配不过了。

他还担心媳妇会生气,亲着她鬓角的湿发哄她:“我还能赚银钱,不会让你饿着肚子的,我能把地窖填满,让里头堆满粮食。媳妇,你喜欢这支簪子吧,你喜欢吧……”

桃花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耳边是他一声声低喃,桃花便是有些气恼他乱花银钱买这么金贵的银簪,不如把银子拿去买粮食,你这般能吃,咱们多买些粮食不好吗?

可她心头的小火苗还没窜上来呢,就被他一声声轻哄给浇灭了。

她在夜间的视力不太好,其实看不清楚这支簪子,可她却记得它的样式,那日在首饰铺子里,它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一支银簪,是府城最流行的新花样,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十五两银子的天价,许是都能买一根小的金簪了吧?

桃花不知,她从未见过这般金贵的簪子。

钱家有个姐姐,比她年长几岁,她嫁人时,三爹钱厨子给她买了一根银簪压箱底。三两一支的银簪,便让村里未出嫁的姑娘们羡慕到了心底,娘还因此气闷了些日子,三两银子属实不少,都够寻常一家子一年的嚼用了。

亲闺女出嫁,钱厨子给她买了银簪。

桃花出嫁,连个背她出门的人都没有。

她不羡慕上头那个姐姐出嫁时头戴银簪,但她羡慕过她被亲爹亲兄看重。桃花攥着手头的桃花银簪,心里百般滋味难言,她如今不但有属于自己的银簪,还有男人的呵护疼爱。

她什么都有了,再不用羡慕别人。

桃花转过身,白皙的双臂圈住卫大虎的脖颈,她埋在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瓮声瓮气道:“大虎,谢谢你。”

卫大虎见她没生气,心头倏地一松,咧嘴笑了起来:“媳妇,你已经谢过我了。”

“傻大虎,你记错了。”脸颊下面是他滚烫的胸膛,她呼出的气喷薄在上头,卫大虎感觉胸膛痒痒的,下面又有了蠢蠢欲动的架势。

“刚刚,你抱着我脖子不愿松手的时候,就已经谢过了。”卫大虎抱紧她,忍着心头的痒意,媳妇身子娇嫩,不能再来了,她会受不住的。

桃花脸蛋一红,一腔心事被他黄里黄气得话语击溃,气恼地锤了他胸膛几下。

“你不要说话了!”她羞恼道。

“那你喜不喜欢这支簪子?”卫大虎脸皮厚,巴不得媳妇多锤他两下,反正他浑身上下皮都厚,她喜欢锤便锤呗。

如何会不喜欢?没有女子会不喜欢自个男人送给自己的金银首饰,桃花红着脸颊拰他腰间肉,硬邦邦的。

“喜欢,我喜欢这支簪子。”

卫大虎高兴地抱着她在**滚了一圈,桃花吓得惊呼出声,连忙举起簪子,生怕戳着他。几个小元宝掉落在榻上,俩人翻滚时压到背,硌人的慌。

他们本就才分开,这会儿再次贴上,屋内稍稍冷却的温度再次升高,桃花这回主动揽上了他的脖子,低头咬他嘴唇:“大虎,谢谢你。”

媳妇头一遭这般主动,卫大虎啥都听不进去了,一双铁臂紧紧把她圈在怀里,低头轻啄她的黑发:“谢啥谢,谁家汉子不疼媳妇,我疼你是应该的。日后不准说谢了,我不喜欢。”

“嗯。”桃花轻轻点头,她感觉眼角有些湿润,微微侧首在他肩上蹭了蹭,把那肉眼看不见的眼泪变成他身上流下的汗水一并坠入黑暗里。

她微微一使劲儿,轻轻凑了上去。

夜色是最好的遮羞布,一夜酣畅到天明。

第二日,桃花戴上了这支银簪,吃朝食时,卫老头往儿媳发间瞧了一眼,桃花见此心头一阵儿紧张,担心爹会生气。家中才说要存粮,还要挖地窖,正是要花钱的时候,可大虎却给她买了这支金贵的簪子。

桃花攥紧了筷子,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般自私,她没有叫大虎把这支簪子退了,她想留着。

卫老头看了眼她发间的银簪,扭头便见儿子一双粗眉飞扬,眼见是嘚瑟的不行,好似给媳妇买簪子是多么叫人骄傲的事儿。咋地,这是觉得他只能给媳妇烧纸,他却能给媳妇买首饰,搁他老子跟前炫耀呢?

心头气得很,卫老头捧着碗三两口把稀粥喝了,放下碗便去了院子。

桃花见此心里头愈发担忧,她摸了摸发间的簪子,张嘴欲说话。卫大虎却好似知晓她心中在想啥,笑着说:“媳妇别乱想,爹不是生气我给你买簪子,他这是羡慕呢。”最后一句仿佛故意说给院子里的人听,那声儿洪亮得很。

“吃你的吧,大米粥还堵不住你的嘴。”院子里的卫老头骂道。

卫大虎被骂得嘿嘿直乐,今晨吃的是精贵的大米粥,没有掺杂一点点粗粮,那滋味儿简直别提了,美着呢。扭头见媳妇还提着心,他凑头过去,小声道:“娘去世的早,也没过过几日好日子,爹羡慕我能给媳妇买簪子,他想娘了。”

娘去世得早,爹见簪生情,这是想她老人家了。

“不管他,我赚钱给媳妇买簪子,他编箩筐背篓去镇上卖了银钱,也会给娘烧纸钱,都不分清明不清明,赚了铜板就烧点纸。”卫大虎和他爹都不咋管对方手头的钱,自己赚的想咋花咋花,卫老头编点箩筐篮子啥的卖,赚来几个铜板不是买纸钱便是存着下次买纸钱,卫大虎也差不离,没成亲前,他赚来的银钱全吃到了嘴里,爷俩都是存不住钱的性子,身上有银钱也没想过买两亩良田,建个好房子啥的,反正在外人眼中,卫家只有几间茅草房和几亩薄田,作为村里的破落户之一,穷得尿血,整日在山里挖野菜树皮充饥。

桃花便放下心来,这支簪子实在太过珍贵,她本不愿戴,想收纳起来,她担心戴着出门不小心掉了,或做活计的时候磕着碰着,更怕别人说闲话,他们家饭都吃不上了,还有银钱买簪子呢。可大虎说,簪子买来就是戴的,不戴买它干啥?放在盒子里摆着,那还不如存银子呢,银子比它还重些。

桃花一想,认为他说得有理,于是便戴在了头上。

是真的好看,家中没有铜镜,她早起洗漱时在院里的水缸里照了照,她不会说啥好听话,就是觉得这簪子叉在头上好看得紧,乡间的野桃花都变得有那么两分金贵了。

吃了朝食,卫大虎便带着桃花去竹林捉竹鼠了。

小虎见他们出门,亦步亦趋跟着他们,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赶不走。它屁颠颠跟在他们后头,出门之前,还冲院子里篾竹片的卫老头汪汪叫了两声,意思您老在家看家啊,我小虎要出门了。

昂首挺胸的小模样,和卫大虎同出一脉的嘚瑟。

要进山,桃花习惯性背了个小背篓,甭管是菌子还是竹鼠,总要背个啥回家。退一万步,便是竹鼠抓不着,菌子捡不到,还能背篓干柴回家烧呢,就是不能空手而归。

夫妻俩悠闲地走在山路上,清晨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凉。

小虎头一遭跟着进山,兴奋极了,它迈着四肢跑在前头,时不时往草丛里钻,滚了一身的晨间露珠出来,连鼻尖都是湿润的。

“汪!”它回头冲桃花和卫大虎吠了一声,随后又甩着小尾巴跑到了前头。

“菌子晒干瞧着没多少,回头再去山里捡些,你说老屋地窖那般大,总能放下。”

“行,你说了算。”

“和你商量呢,什么我说了算。”桃花回头睨了他一眼,她手头拿着一根在路边随手折的野草,捏在手头晃悠悠甩着,“还有买粮的事,你说和爹岔开着买,一次买些,一次买些,这样不打眼,既然叫爹去买,那我们得给爹银钱,昨儿你拿回来四十五两,我给爹二十两可好?叫他自个收着,平日里买粮也方便些。”伸手问别人要银钱哪有自己兜里揣有银钱方便。

家里还打算挖地窖,按大虎的意思,不用挖太好,那就费不了多少材料钱,他又叫表兄弟来帮忙,更用不着多少工钱,顶多就是饭□□细些,所以大头的花费还是在粮食那头。

桃花想着,买粮的主力军还是他,爹年纪也大了,一次也扛不了多少,二十两应是够了:“你说呢?”

卫大虎点头:“你说了算。”

桃花嗔了他两眼,咋啥事都是她说了算,这个家真就叫她当了?

夫妻俩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竹林。

竹林在半山腰,离家本就算不上远,还没上次他们捡菌子的地儿远,桃花没捉过竹鼠,便见卫大虎砍了根竹子,削了头,用刀在上头挖了几个小缺口,然后便带着她去芒草堆挖洞。

对,就是挖洞。

桃花都看不明白他是怎么弄的,也不知他是怎么找的竹鼠洞,好几个呢。她跟在他后头,见他观察了一阵儿,用泥巴堵住其中几个洞,然后便蹲在唯一留下的一个洞前,用竹尖刨了一会儿,把竹子插在地里,用刀柄上下拨弄那几个小缺口。

“咔吱咔吱”,摩擦中发出阵阵响声。

桃花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望着那个洞口,就这般过了一会儿,洞口突然冒出一个灰不溜湫圆滚滚的灰色脑袋,在它冒出头的瞬间,卫大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的脖颈儿,一个猛抽,便把它从洞里抓了出来。

竹鼠被抓住,它四肢大敞,嘴里发出尖利的叫声。

桃花倒吸一口冷气。

这只竹鼠浑身灰色,牙齿锋利,声音刺耳难听。它身子浑圆肥硕,少说也有七八斤,也就是被卫大虎拎着才像只小竹鼠,桃花好奇伸出头比划了一下,大着呢,它敞着四肢,得有她手臂那么长了。

“大虎,它怎么出来的呀?”桃花一脸好奇,到底是鼠类,那模样瞧着也怪吓人的,她不太敢用手去碰,连背篓都丢给了卫大虎,她不背了。

“竹鼠对声音很敏感,抓它也简单,在洞外弄出些动静,或用烟熏,或水淹,都能把它逼出来。”卫大虎都懒得给它绑个腿啥的,直接就丢到了背篓里,背篓虽不大,但深着呢,他人还怪好的,知晓竹鼠喜欢吃芒草,给薅了好大一捆垫背篓,叫它在里头吃个够。

他叮嘱媳妇:“小心别被它咬到,竹鼠吃竹子的,牙口好着呢,若是不小心被它咬了,轻则流血,重则给你咬个血窟窿。”

桃花看了眼背篓里那只肥硕的灰毛竹鼠,吓得双手背在身后,这背篓她是不会碰一下了。

接下来,卫大虎如法炮制,他都没用烟熏,就认准洞,在洞口制造点噪音出来,这溪边芒草堆里的洞便全叫他掏了个遍。这番折腾下,他又抓到两只竹鼠,比第一只要小些,只有四五斤的样子。

夫妻俩在溪边待了一阵儿,卫大虎硬是把他爹昨儿寻的洞全给嚯嚯了一遍,一共捉了三只竹鼠,他还不是很满意,又带着媳妇去了竹林。

一望无际的竹林,桃花看着他在竹林子里转悠了一圈,然后便在一个有些坡度的地方开始刨坑,她安静站一旁看着,时不时还扭头看一眼四周,眼下还在捉竹鼠呢,她就已经打上了冬笋的注意。

这么大一片竹林子,得挖多少冬笋啊。

新鲜的笋子好吃,腌成酸笋也好吃,便是晒成干笋也好吃,啥样都能吃。尤其是酸笋,用来煮鱼,再放些辣子,那滋味儿简直绝了。

“吱吱吱。”心里惦记着酸笋煮鱼,耳边忽地传来熟悉的叫声,桃花回头便看见他手头又拎着一只肥硕的竹鼠,个头竟比在芒草丛里捉的第一只还要大些。

真肥啊。

四只竹鼠装在背篓里,直接塞了个半满,另外两只个头小些,但也只是相对的,四五斤也不小呢。卫大虎心痒痒的,他已经许久没有掏洞了,没成亲前,他最喜欢在山上掏蛇洞,蛇肉也好吃,鲜得很,他挺好那一口。可成了亲后他就没再掏过了,爹不让带回家,他也担心吓着媳妇,眼下好不容易掏个洞,虽然是竹鼠吧,挺没挑战度的,但聊胜于无,他玩得简直不亦乐乎。

“再捉两只吧?”他扭头冲媳妇龇牙乐,桃花看得好笑,猛汉一个,偏生是个贪耍性子,真叫人不知说什么是好。

“你且手软些,别把人家三代鼠都给抓了,给它们留些繁衍。”桃花故意说顽笑话。

“晓得了。”嘴里说着晓得了,下手可半点没有留情,他又在旁边不远处找到两个洞,里头的竹鼠瞧着要精明些,他在外头敲了半晌竹子竹鼠都没有出来。

卫大虎来劲儿和它杠上了,他叫桃花给他扒拉了把松毛过来,搁洞前挖了大坑,从身上掏出引火石,蔫坏蔫坏往洞里熏烟。

不消片刻,洞里果然传来动静,一个灰突突的脑袋钻了出来,电光火石间,卫大虎探臂过去一把摄住它的后颈肉,像拎狗仔那般把它拎了起来。

又是好肥硕一只竹鼠!

桃花都惊呆了,咋个个都这般肥硕?她转念一想,也是,这片竹林等闲没有外人来,都是爹在这边砍个竹子,平日也无人来抓它们,可不就可劲儿吃,吃的一个个胖嘟嘟的,最后便宜了他们?

卫大虎把它扔到背篓里,好么,五只竹鼠便把背篓挤得满满当当,他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裤腿,瞅了眼四周:“小虎呢?”

“先前还在呢。”桃花把手背在身后,探身瞧那背篓里啃芒草的竹鼠,“怪道它招人稀罕,有眼力见得很,见你抓竹鼠,它就趴在旁边谨慎望着,半点没吱声,生怕吵着你。许是看腻了,这会儿去周围顽去了。”

卫大虎便叫了一声小虎,不多时,它便脑袋上顶着干竹叶从不远处跑来,屁颠颠的,小煤球一个,就跟那背篓里的竹鼠一般大。

“汪往!”小虎冲着背篓叫唤了两声。

“可见着了?你不听话也是这么个下场,给你装背篓里。”卫大虎故意吓唬它。

小虎汪汪冲他叫唤,听见背篓里的吱吱吱叫声,它害怕地后肢往后缩,它连竹鼠叫声都怕,偏生又不怕卫大虎,平日里可劲儿冲他吠。

俩人一狗,循着来时的路回家。今日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夫妻俩心情都不错,慢悠悠走着,惬意的很。

回到家,卫老头正在编筲箕,听见竹鼠声儿,他一把丢开手头的竹子,起身走过去,卫大虎便把背篓递给他,粗眉飞扬,一脸得意炫耀:“我在昨儿你找的那些洞里抓了三只,头一只就抓着肥的,另外两只要瘦些。”

“咋有五只?”卫老头伸手去抓,被摄住后脖颈的灰毛竹鼠立马吱吱吱叫唤起来。

“又去竹林抓了两只,去都去了,三只咋够。”卫大虎说,“待会儿我带桃花去大舅家看看,顺带拎点米过去,咱中午就去大舅家吃饭呗,叫上二舅他们一道,就五只竹鼠,也不好分,不如一道吃了还热闹些,顺便说说挖地窖的事儿。”

都是土里抛食的泥腿子,便是亲戚之间也没有张嘴就说要上别人家搭伙吃午食的,也就他能理直气壮说这话,虽是自带粮食,还带肉,但咋说呢,三大家子人,不费柴火啊?就是仗着他大舅大舅母都稀罕他,真是半点不带客气的!

卫老头把竹鼠丢回背篓里,挥手赶他:“个招人嫌的,当心被你大舅母拿着笤帚扫出来。”

“哈哈,我这就去试试会不会被大舅母扫地出门。”卫大虎是个厚脸皮的,闻言笑的更欢了,他连门都没进,站在院子里叫媳妇去舀米,带上三张嘴的粮食,背着自个一大早的战利品便带着媳妇去了村里。

村里还是那般,村头大树下坐着好些个老头老太太,熟悉的呢,卫大虎就打声招呼,不熟的连瞅都懒得瞅一眼。

经了周家打上门那事儿,他对村里这些陈氏族人和同村人都看不太顺眼,半路上遇到混迹在娃子堆儿里的陈三石,都是开始相看对象的大小伙子了,居然还跟一群露屁股蛋的娃子一道玩儿,他可真行啊。

卫大虎手有点痒,陈三石背对着他们,嘴里嚷嚷着“再使点力,你朝食没吃呐,叫你使点力”,边吼边抽陀螺,卫大虎挥手冲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骂道:“可给你长能耐了,赢了小娃子给你嘚瑟的,咋不叫二舅看见你这幅模样,高低得是几棍子抽你身上。”

陈三石没个防备被抽了一巴掌,好悬没扑到地上去,回头正想骂呢,听到他大虎哥的声儿,顿时屁都不敢放一个。见他背着背篓,表嫂手里还攥着一小袋米,眼睛倏地一亮:“大虎哥,你带着表嫂这是要上哪儿去啊?背上是啥?”说罢,就要去扒拉他的背篓,手背又挨了一下。

“没大没小的,几日没挨教训了,居然敢扒拉我的背篓。”卫大虎逮着他就是一顿收拾。

陈三石被他揍了几下也不恼,他瞧着他背篓心痒痒的,陀螺也不抽了,棍子丢给旁边吸溜着鼻涕的狗剩:“你们先耍吧,下午我再来!”说罢就朝着他大虎哥追去。

陈大舅和两个儿子上山砍柴去了,陈大石和陈二石的胳膊用了卫大虎给的止血药粉,虽干不了重活,但搭把手还是可以的,他们父子三人一大早便去了山上。

大舅母正在院子里晾衣裳,见他们小夫妻登门,手在身上擦了擦,她声还未发出,脸上便已笑开了:“今儿咋有空过来?背的啥啊这是,哎哟,咋还叫呢,啥玩意儿。”

卫大虎把背篓卸下来,递过去给大舅母看:“刚和桃花去竹林捉的竹鼠,肥得很一只,有两只要小些,之前想着给您和二舅家送两只,可这捉的少了不是,不好分,您外甥这就自作主张拎了袋粮食来,咱三家今儿个中午凑一锅吃呗。”

大舅母被他逗得不行,拍了他胳膊两下,笑的眼角都是褶子:“你小子跟你大舅母逗趣呢,还带粮食来,咋地,你都拿这好东西上门了,给你大舅母一口肉吃,我还能缺了你一口饭不成?净说玩笑话,该打!”

打完又乐,看着背篓里那五只竹鼠,是真肥啊!

“我爹还说您要拿笤帚把我扫出门呢,我寻思不能够啊,我哪次上门大舅母不是拍着双手迎着的。”卫大虎把背篓放院子里,接过桃花递来的米袋子,顺手就递给了她,“您可收了吧,咱家三个人,而且我这胃口您又不是不知道,吃一顿能顶您家一天的量。”

“听你爹胡咧咧!”大舅母也爽快,没有多做推辞,接了米袋,扬声就叫在屋里给闺女喂奶的二儿媳,“秀红啊,忙完了就出来,今儿中午可有得你忙活了!”

说罢,她看向卫大虎身旁的桃花,一眼便看见了她头上的银簪,眼睛倏地一亮:“这簪子是新买的吧?上回还没有呢!来来来给大舅母瞧瞧,哎哟,咱们桃花戴这簪子可真好看,衬你!”

桃花被大舅母抓着双手一个劲儿打量,她有些害羞,耳朵都红了:“大虎买的。”

“亏得他还有这个眼光,不错,好看,这上头的花样是桃花吧?”大舅母拍着她的手,跟哄自个姑娘似的,亲热得很,“桃花戴桃花,我说咋这么般配呢,竟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