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嘿嘿,要有媳妇了(1 / 1)

大河村。

晌午时分,寥寥炊烟稀稀落落飘扬在半空,几个年轻汉子肩头扛着锄头赤脚走在田坎上,高声应着不远处家里小儿的叫唤。

王大娘的娘家便在大河村,她平日里无事不会常往娘家回,免得叫人在背后里说嘴上门打秋风。不过,近日她倒是经常拎着篮子回来,尤其这大中午,太阳火辣辣晒得人皮都要脱一层,她走的方向竟是那后山脚下。

后山脚就住了一户人家,那是卫家啊。

有个王姓小辈扬声唤道:“大姑,您这是走错了路?”

王大娘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刺目的太阳热得她没心思寒暄:“我闭着眼都能走回家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这话引来一阵大笑,那王家小辈面子挂不住,还想问问她上卫家干啥去,可又怕了这嘴巴不饶人的大姑。

他哪里知道王大娘此时的心情,那是有几分急不可耐的,全因心里装了喜事,那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要说她这人从不爱保媒拉纤,老话如何说来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见这婚姻大事,做得好,那是功德一件。反之,毁的那可是一个人,甚至是两家人。

不是那个亲近关系,她的性子是绝不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免得事后落人埋怨。

可眼看着卫大虎都快二十了,上门说亲的人寥寥无几,媒婆提起卫家亦是连连摇头,两间破屋子,夏天不遮阳,冬天还灌风,两亩薄田顿顿喝稀粥,穷的都快尿血了。

卫老头那个瘸子爹整天在家编箩筐,山不上,地不下,关键箩筐还卖不上几个铜板,一年四季就一件粗布衣翻来覆去穿,鞋子烂的大拇指天天露在外面招摇撞市,看着就不像回事儿。

卫大虎倒是个勤快小子,但耐不住家里穷啊,哪户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毕竟谁乐意自个闺女天天跟着他上山挖草吃?远的不说,就说这大河村,说亲都是直接忽略卫家,便是那最穷的人家户也不乐意,免得逢年到节得不到女儿孝敬不说,还要倒贴女婿一家。

不划算,实在不划算。

王大娘之所以这般上心,无非是心中惦记着自己那早早过世的手帕交,卫大虎他娘。

当年的两个姑娘,一个嫁给了山上下来的猎户,一个嫁去了别的村,虽已物是人非,但年轻时的情谊却一直烫着心口,眼瞧着卫大虎的年纪越来越大还说不上媳妇,王大娘这心里急得呀,真是没法细说!

七月的天是真热,王大娘边擦汗边赶路,脚步匆匆不停歇。

别说,若非眼下是青天白日,山怪精灵魑魅魍魉不敢现身,她一个人是万万不敢走这段路程的,山脚偏僻,从村里到卫家要途径一大片坟坡,实在吓人得紧。

如今活了大半辈子,她依旧想不通自己那精明的手帕交怎就嫁了个一无所有的猎户,真真是田没有,房也没有,银子更是没有!

紧赶慢赶,王大娘一路嘀嘀咕咕,终是看见那坐落山下的农家小院。

两间简陋的茅草土屋像两块土疙瘩落在地面,藩篱围的小院倒是宽敞,院子里放了一捆竹子,篾条乱七八糟乱扔了一地,灶房的烟囱正冒白烟,瞧着正在煮饭。

瞧见人家灶房,王大娘终于有了点唐突的意思,这上门时间不太对啊,就像赶着饭点来人家家里蹭一顿的意思。

她一张老脸都险些挂不住了。

农家人的一个窝窝头那都是能救命的东西,谁人不爱惜粮食?赶在人家饭点登门,说出去是要被人唾弃的,骂一句没眼色的东西都是轻的!

王大娘犹豫不已,这真是被喜事冲昏了头脑,做事都变得没脑子起来。

卫老头瘸着退从灶房出来,见到站在院门口的王大娘,没等他开口招呼,王大娘干脆利落一拍大腿,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扬声连连贺喜道:“喜事喜事,我这是一刻等不及来给你家报喜了!卫老头你家这亲事啊,我给你说成了!”

卫老头招呼了她一声,闻言连忙请她进门。

见他把凳子拿到院子里来,虽是没有请她进堂屋,王大娘心里反而更是满意了几分,这卫老头虽是个瘸子,却比村里好些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要磊落,知道家中没有妇人,做事也有几分妥帖。

她环顾四周,便知卫大虎此刻不在家中,怕是又上山去了。

卫老头不知该如何称呼,叫她王媒婆吧,她又不是干媒婆这一行的,说亲这事儿纯属她热心。想到早逝的妻子,他只得称呼一句:“大妹子,你先坐着歇歇。”

说完,不等王大娘反应,他径直去灶房盛了一碗清水,打开柜子抱出一个瓦罐,打开盖子用木勺挖了两勺蜂蜜到碗里,随后用干净筷头在水里搅了搅。

王大娘坐在院子里歇脚,热得以手扇风,接过卫老头递来的碗,面上不显,心里却嘀咕这老头还是有点眼色,一路走来热得她口干舌燥,便也顾不得许多,嘴巴挨着碗咕噜噜便是两大口。

甜的,放了蜂蜜的山泉水。

不动声色把一碗蜂蜜水喝完,王大娘把碗放到一旁,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只觉得这路没白跑,心没白操,媒没白保。

她没有故意吊胃口,脸上满是喜意道:“上次我来你家说的那个姑娘,她娘已经露了口风,说是只要孩子是个好的,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臭毛病,这事就能成!大虎好不好我还能不知道?我可是夸了又夸,拍着胸脯连连打包票,孩子就没有一点不好的!”

卫老头面上难得也带了笑,问了那家姑娘的具体情况,譬如性子如何,可好相处,家里几口人……上次王婆子只提了一嘴有个姑娘,具体的没有多说,哪曾想今日突然登门说那家姑娘也有意呢。

顺利过头了,这让卫老头这个这些年一直被媒婆躲着走的老汉有点不安,忙问道:“我们家的情况,那家人可都知晓?”

王大娘不高兴了:“做媒哪有藏着掖着的?我可不做那等害人家姑娘一辈子的糟心事,结亲结亲,可不是结仇的。你家的情况我都一五一十告诉了那户人家,人家不嫌你家家贫,自是她家亦有婚事上的难处,端看你家是何态度。”

卫老头便问是何难处,王大娘也爽快,直言道:“那姑娘的亲娘嫁过三次,与她名声上有些妨碍,导致不好说亲。”

她便仔细说了赵素芬这个人,那个姑娘便是她和第一个男人生的女儿,孩子的亲爹死后,她带着女儿改嫁,二嫁没几年第二个男人又死了,随后又带着女儿嫁给了现在这第三个男人。

“倒是无论去到哪家,她都一直把女儿带在身边。”王大娘没忍住叹息了声。

卫老头点了点头:“不是个狠心娘。”

王大娘观他脸色,在心里赞同颔首,知道这事儿八成是成了。

果不其然,便听卫老头说:“我家不在意那些虚浮名声,只要姑娘是个好的就成。”

“你倒是和那姑娘的娘说了一样的话,只要孩子是个好的就行。可见啊,你们都是真正心疼孩子的爹娘,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王大娘心满意足,“在她们家我拍胸脯保证,在你这,我一样保证,再没有比那家姑娘更好的了,姑娘勤劳孝顺,懂礼知节,心地善良,两家结亲必是一段良缘!”

女方不在乎男方家穷,男方不在乎女方名声,两家都有意,这门亲事可谓一拍即合。

一事不劳二主,卫老头进屋拿了银钱,在王大娘走的时候强行塞到她手中,请她当实了这个媒人。

乡下小门小户说亲没有镇上大户人家讲究,有些穷人家嫁女儿,两袋粮食就能当场把人领回家,莫说喜宴,便是连个拜堂的流程都没有。

王大娘本以为卫老头也是这么个意思,毕竟坐在这四处漏风的院子里,卫家穷得连鬼都骗不了,他们家实在不像个能摆得起酒席的样子,她原本还担心要如何费口舌说服赵素芬,没曾想卫老头只是让她辛苦带句话,等着卫家上门提亲罢。

居然还有个提亲的流程!

不得了不得了,这是要正经拜堂成亲摆酒席的样子!她得赶紧去钱家告诉赵素芬这个好消息!

王婆子揣着铜板喜气洋洋离开了卫家,留下同样喜气洋洋的卫老汉。

傍晚时分,卫大虎踩着最后一丝残阳从山上下来,大河村已是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蛙声一片。

身高九尺的男人像一座小山般弯腰进了灶房,从灶上找到他爹留的一盆粗粮,抱着木盆便蹲在灶门口吃了起来。

卫老汉听见声响,披着衣服从屋里出来,见一大片阴影蹲在屋檐下,他瘸着腿去堂屋点了油灯,照亮了卫大虎半张脸。

“看得见。”卫大虎刨着饭吃得又快又急,显然是一天没吃,饿得很了。

“我看不见。”卫老头堵了他一句,拉了张凳子到院子里坐着,看着儿子那饭量就觉得糟心,一顿抵别人三顿,可真能造,“今日没收获?”

说完鼻子动了动,嗅着儿子身上有股血腥味,还有一股熟悉的腥臭。

饥饿的五脏庙得到些许安抚,卫大虎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伸手在胸口摸了几下,摸出二十两银子递给他:“摸了条小龙,活的,整条卖给了镇上的齐家,多的是赏钱。”

小龙浑身上下都是宝,镇上的大户人家最是喜欢,尤其是那些老态龙钟的大老爷,吃了那肉,据说能重返壮年英姿,惹得小妾连连求饶。

便是那两颗毒牙,好似都能辟邪呢。

卫大虎觉得大户人家就是屁事多,还辟邪呢,亏心事干多了啊,追求这玩意儿。

能卖近二十两的小龙……

卫老头脸一黑,脱下草鞋对着他后背就是啪啪几巴掌:“我让你去摸蛇洞让你去摸!你个糟心玩意儿是嫌自己命太大吗?!天不怕地不怕的东西,就该早点来个人管住你,免得老子哪天还要上山给你收尸!”

卫大虎只顾吃饭,任他打骂撒气。

“今日你王大娘上门给你说亲事,上次提过一嘴那家姑娘,事儿成了。明日你去镇上扯两块好的布,再打两斤好酒,买包点心和糖,老子去给你提亲!”

卫大虎扒着饭,口齿不清应道:“哦。”

终于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了,他心情还怪美的,也不问别的,把钱拿回来塞怀里,三两下把饭刨进了肚。

明日早些去镇上买东西,让爹早日去提亲!

嘿嘿,要有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