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应许冠冕11(1 / 1)

无法标记的omega 兮树 2413 字 1个月前

安戈涅瞪着他的后脑勺,嘴唇微张数次,可每次启唇,都感觉狂跳的那颗心脏要从喉咙口滚到舌面。

于是她最后什么都没说。

提温闭了闭眼,语调恢复正常:“上去之前,请把光脑交给我,我要稍作处理,否则会被定位。”

安戈涅解下终端,递过去的时候动作略微停顿。他用余光瞥见了,唇角翘起来:“后悔了?”

“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她硬邦邦地回道,把小小的电子器械放进他摊开的掌心。她的指尖无意刮过他的手掌,他又深呼吸。

说是处理,就是关闭终端电源后放进一个特制的密封袋里。安戈涅见状奇怪道:“真的不用把芯片销毁,然后让它随废水漂流吗?”

提温沉默的两秒透出无奈的意味:“没必要。身上还有别的电子产品吗?”

安戈涅再三确认,最后把进陶朱双蛇园区时收到的金属铭牌也交给他。她害怕里面也有什么定位装置。

“这个扔了就好。”他手腕一翻,那铭牌扑通落入积水看不清了。

“走不动了不要勉强自己,告诉我。”

“嗯。”

爬过长长的楼梯,从与地下连通的水质净化处理中心溜出来,身穿下水道工作服的安戈涅一头扎进了陌生的城区。

夜摩星城两部分俗称上下城区,陶朱双蛇主要产业都在上城区,他们现在就在上城区外围。这一带有不少基础设施,穿水厂发电厂网络维护部门工作服的人到处都是。他们的面貌却远远及不上街道本身精神。

提温略微佝偻背脊,也做出疲惫的样子,和压低帽檐的安戈涅悄然融入等车的队列。她看了一眼站牌,停靠这站的浮空巴士目的地大都在下城区,终点站名都是“某某公司宿舍A|片区”这样的格式。

在这里工作的人可能每天都要坐巴士在城区之间来回。幸好这几条接驳线都是免费的。

但免费也往往意味着拥挤、陈旧和疏于清洁。

两人等到第二班巴士才终于上了车。巴士座椅散发着奇异的味道,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但没人会在意这个,因为车厢本身的气味很快被乘客带进来的食物、水管和人味掩盖。

安戈涅缩到靠窗的角落,大气不敢喘,就怕受不了吐出来。提温在她身侧,把她和其他乘客隔开。

负重抵达极限的那刻,巴士立刻启动,留剩余的候车队伍挤再下一班。

接驳巴士虽然也要通过栈桥,但走的是下层通道。窗外没有教人目眩神迷的梦幻影像,只有绵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异常安静,很快升起成片半睡半醒的迷梦。安戈涅亲眼目睹了一个比她还年轻些的少年是怎么站着睡着的。

“你也睡一会儿,车程要接近一个小时。”提温和她耳语。

安戈涅没有客气,耷拉下眼皮的瞬间,睡意就如潮水涌上来。提温的工作服上也有点潮旧的霉味,但不碍事,带有柑橘清香的草木调信息素让她感觉干燥温暖。

她不知不觉就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提温一动不动地充当她的靠枕,良久,才缓慢侧首看向她。

工作帽和口罩将她的五官遮得几乎看不见,只隐约看得到安静阖上的双眼。眼睫和眼球都没有乱动,看上去不在做梦。

工作服衣袖堆叠的褶皱藏住了一双相握的手。

口罩遮住了提温上翘的唇角。又过了一会儿,他也轻而缓慢地朝侧旁偏头,和她的脑袋抵到了一处。

之后沿途提温一直拉着她的手,几乎没有松开过。

夜摩星城的下城区和化乐星城颇为相像,但或许是规模更大、在街上无所事事闲逛的人更多,给她的印象反而没有那么压抑逼仄。

衣物二手店、典当行、地下商铺,商业街、庞大宛如堡垒的居民单元楼、猝不及防冒出来的街心小花园……

购置又脱手好多套衣服,又走了不知道多少路,提温对如何躲避摄像头很有经验,但也因此在路上花费了更多时间。安戈涅不敢东张西望暴露并非本地人,很快彻底丧失了方向感,只能晕乎乎地跟着提温走。

她在内心自嘲:如果他其实打算把她卖掉,可能她也反应不过来。

“到了。”提温带她陡然折入一条小路。

安戈涅用了甩甩头驱散困意,面前的是一个库房般的院落,但又显然并非如此——仓库货物般整齐垒放在一起的长方形盒子正前方都有门,形态和材质各异,但功能性毋庸置疑。

“集装箱公寓。”提温嘴里冒出个耳熟的名词,他带她登上机械臂支撑的升降平台,在操作台上输入了一串字符。

机械臂就吱呀吱呀地抗议着工作起来,托举着他们左右平移右向上,最后停在了一个姜黄色集装箱前。

提温早有准备,插入一把机械钥匙又在密码锁上输入,嗡,锁芯弹开传来明确的响动。

“请进。”

安戈涅率先推门而入。

长方形的空间内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带淋浴空间的盥洗室。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间,放置更多东西的储物柜都没有,甚至于说,称不上玄关的门口多站一个人都显得局促。

门再度关上,自动上锁。

熟悉的信息素到了安戈涅背后。

“这里——”她才转过身,后半句就被掐断。

那个不曾瘪下去的气球终于爆炸了,而且是在他们四目相对之前。

提温扯掉她的口罩,抬起她的脸,低下来卷她进亲吻的风暴。

他吻得细致温柔,厮磨碾转间不忘用舌尖一下下地舔舐她的嘴唇,挑动唇珠,像在劝诱她把唇齿的哨卡彻底打开。然而他的肢体动作却是光谱另一端的强横,圈着她的手腕,将她一个劲地往墙上、往角落里进逼,仿佛不把她困在某个平面上钉住就无法安心。

安戈涅的后背撞到挂壁储物架,有东西跌落地上,但谁都无暇理会。

思考完全停止,气息、触觉、热度,她的知觉只剩下感知他这一功能。她捧着他的脸,拇指无意识摩挲他的下颚线,五指随后穿入发丝。

架子边缘硌着后背,她闷哼一声。提温把着她的腰转了半圈,方向改变,两人难分难解地从门口往房间更深处移动。

一步又一步,她不小心踩到他,也可能是故意,每个小动作都鼓励他、怂恿他,让他们纠缠得更紧密。

床垫下陷时发出不安的轻响,好似不太确认能否承载两人份的重量。提温俯下来,鼻尖抵着她的锁骨,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含蓄又露骨的一个动作,安戈涅唇上有水光,却口干舌燥。

“我可以吗?”他的脸贴着她的脖颈蹭了蹭。

她嘴唇微张,还没发出声音,就听到分外响亮的一声怪叫。

提温好像没反应过来。安戈涅已经想要捂脸哀嚎。

今天的午餐原本定在参观结束后,现在早就过了饭点,她的肚子或许还十分委屈,面对不识时务的指控会坚称自己很不容易,硬撑到现在才开始大声抗议。

尴尬的最初数秒过后,提温噗嗤笑出声,撑起来和她对视,浓翠绿色的眼睛明亮得让人慌张。

“我去弄点食物来。”他用手背碰了一下她的脸,这个动作让她的心跳加速到濒临失控。但他已经起身重新全副武装地出去,不忘嘱咐:“墙边的箱子里有纯净水。”

关门声和落锁声响起,安戈涅才慢慢地爬起来,表情恍惚地呆坐在床边。

提温回来的时候她还是这个姿势。他把散发着香气的包装袋在她面前晃了晃:“困了?还要不要?”

她下意识双手抓住袋子:“要……”

他带回来的是肉馅饼和蔬菜汤,暖烘烘的又管饱,满足感极强。安戈涅没问他身上还有多少可支配的财务,有意忽视了这餐对逃犯来说有些奢侈——她还记得当初自己饿着肚子在化乐星城走了一路。

在食物香气的围攻下,那点残存的不自在也很快消弭无形,安戈涅和提温面对面啃馅饼,含含糊糊地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对方却一抬眉毛:“你确定问我?”

“啊?”她呆滞地眨眼,“逃脱之后目前的每一步不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我原本的打算是强行突破,反正那种程度死不了,就算逃不掉,撑到母亲赶回来不是问题。她不会舍得立刻引爆炸弹,会试图和我谈判,那么我就有机会演一场感人的悔悟戏码,在戏剧**时刻拼死给她一枪,或者拉着她一起炸成烟花。”

安戈涅一口馅饼咬到一半硬生生忘了,掉落的酥皮沉默地沉进了面前摆着的汤碗:“那这一路的……”

“目前的一切,进入下城区的线路、这个陈旧的安全屋……确实是我规划过的逃生路线,但为尽可能多的可能性做预案只是一个习惯,”他小孩子似地来回疯狂搅拌着浓汤,“我没想到真的会用上。”

大概也觉得寂静让人窒息,他补了一句:“但我确实知道可能逃出夜摩星城的方法。”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一餐。

“你如果觉得身上不舒服,浴室随便使用。换洗的衣服在这里。”

“那……我去冲洗一下。”

洗过澡安戈涅睡意又上来了,高强度徒步外加情绪燃烧,她现在就像一节只剩个位数百分比的电池。但她还是强撑着坐在桌边,想等着提温也洗漱完毕,出来两个人好好就眼下的状况谈一谈。

她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也低估了这半天的消耗,只是偶然阖上眼皮,她就不记得之后的事了。

有人把她抱起来放回**,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和脸,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她想睁开眼,但压在眉眼的倦意太沉了,不止是今天的,一整个巡游途中积蓄的压力和疲劳溃堤而出,报复她虽然没几天休息好,但日日用精力药剂强撑。

廉价单人床远远比不上她惯常睡的那些舒适,但她睡得很沉很安宁,没做梦。

再次醒转的时候,安戈涅听到说话的声音,提温在和人通话,讨论的具体内容听不清楚,但从语气判断,双方交锋颇为激烈。

她翻了个身面对他,语声立刻转轻而后快速消停。她干瞪着眼和他对视几秒,艰难地爬起来,脑子清楚了不少:“我睡了多久?”

“晚上好,睡美人,”提温开了个玩笑才回答,“两个小时。”

比她预想得要短。但她不知道他们还有多久,也许下一秒联盟的特战队就会破门而入。

这种情况容不得他们和往常一样绕圈子,安戈涅爬起来,喝了口水驱赶走最后一丝睡意,直接抛出她最在意的那个问题:“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把我推下飞行器?”

提温默然看了她好几秒,微笑里有含着难解的情绪,与哀愁近似,但又不完全是。他要说的也本来不该是哀伤地吐出的词句:“就和你为什么要让我劫持你当人质,理由是一样的。”

安戈涅又什么都没法说了。

未来悬而未决的时候,有些话说出来也只会在日后徒增烦扰和懊恼。

他见状只是了然一笑,再开口的话题让她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现在夜摩空港正在紧急排查进出港的船只,严防我带着你偷溜出去。”

“能逃出去吗?”她身体微微前倾。

他反问:“你愿意放下一切跟我逃?”

安戈涅一滞,不甘落后地回避正面回答:“你先说可不可行。”

“可以。”金发青年包裹着她虚像的瞳孔清醒又痛苦地收缩,空了好几秒,他终究没有再次逼问她是否愿意一起走,而是率先翻开另一张底牌:

“我一个人的话,可以。”

下方某个邻居在自己的集装箱里练习乐器,这是一种颇为复古的爱好,模糊的乐句缠绵又哀切,耐不住技巧不过关,乐句总在抵达高音前就唐突断掉,宛如被凶恶歹徒无情掐断的尖叫。

安戈涅揪紧身上的薄被,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在打颤了。不可思议,但有些事实的生理反应总是先于理性上的认知。

“我十小时后出发,在那之前我留在研究中心里的另一份礼物会引爆,搜查重心模糊的时候我就有机会。”

安戈涅不由自主抬高音调:“我呢?”

“哥利亚会来接你。”

她哈了一声:“你费了那么大周折把我带到这里,只是为了让我回去。真的?”

提温缓慢地环视四周,认真地打量这个朴素却有她在的小屋子,他的声音有些空洞:

“我也很难解释清楚,决定把你拉进飞行器的那一秒我到底在想什么。不甘心?也可能就是疯了,可你的表情让我只能那么做。即便我并不知道把你带走我能够得到什么,用理智思考,那只有无限的风险。”

“更不用说平心而论,我给你出了道无聊的难题,你真的要为了我放掉已经到手的王冠还有与之相连的一切吗?”他刻薄而自我奚落的笑声让她感到疼痛,“可是哪怕是徒劳的祸患,既然祸都闯了,后悔就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也根本不后悔。”

提温的掌心覆到安戈涅的手掌上,从上往下,十指紧扣。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突兀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否定什么,做结论的陈述句念得像质询,却也轻柔如情人间的呢喃:

“所以,我和你还有十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