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正义逆反(完)(1 / 1)

黑暗的尽头传来返回的脚步声。

贝尔摩德还在那里,赤井秀一不见人影,她看起来百无聊赖,正在拿食指一下下卷着发尾。

“……物理的密码显示装置?”

她笑起来,将胸前的长发拨到脑后。

“你们都不清楚,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它们被分散在哪里呢?”

“贝尔摩德,”唐沢裕开口道,“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他语气和表情都很淡,抱胸站在原处,只有面对面才能感到那种极富压迫感的架势。贝尔摩德的脸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瞬:

“……我放在一个人的房间里。但只是其中一个。”

最后她一咬牙,从要说的话里选了台词最短的那一句。唐沢裕简洁而冷淡地一颔首,越过她匆匆而去。

诸伏景光在他身后,步伐却刻意放慢少许。

水密舱里的定时炸弹,解除倒计时需要同时有三个装置,他知道唐沢裕接下来要找的人是谁。经过贝尔摩德身边时,他以耳语般的音量开了口:

“我猜,你也不想她在这艘船上出事吧?”

“如果爆炸真的发生,”他微笑起来,“受损的先是水密舱。之后船体会失去浮力。完全沉没之前,还有接近三个小时的缓冲期。”

“直升机、救援艇……普通人未必没有一条活路,但也不一定总是那么幸运的。”

女人的脸色半沉下去,牙根微微地紧了紧,最终却不发一言。诸伏景光拍了拍她的肩,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追向唐沢裕的背影走去。

【等等,我好像稍微有一点乱……你贝姐之前不还在嚣张地拦路举枪,怎么现在就轮到她受制于人了?】

【区别是景光在不在吧,我也想不到别的解释】

【桥豆麻袋!这里的“一个人”、“她”,难不成说的是小兰吗?】

【这点很明显吧。盘一下逻辑就知道,“普通人未必没有一条活路”——他们指代的这个人在普通的游客中,如果是什么特权阶层,根本就没有这个顾虑。

能让贝姐束手束脚的普通人,锁定的范围一下子缩小很多,除了毛利兰,我根本想不到另一个人】

【qaq在遍地谜语人的世界有分析佬真好,ls受我一拜】

【既然都这么说,那其中的一道密码装置是就藏在小兰的房间里了?还是贝姐亲手放进去的?orz我又迷糊了,那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贝姐就知道密码在哪的啊?】

【……我也被绕进去了,楼下来】

【我来提名一个透子,你们别忘了,之前的他就是拿贝姐的秘密来和她利益交换。这个秘密和小兰明显也不是同一个,盲狙一手贝姐和boss有什么特殊关系】

【哦哦哦哦哦,好有道理!】

【那最后一个问题,唐沢裕又是怎么知道贝姐护着小兰的?新一和小兰在纽约遭遇过银发杀人魔,这事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啊?】

【……】

【这个时候就要搬出唐黑论:真正的boss无所不知.jpg】

【乐,把唐沢裕列为boss能解决一切问题是吧,我又懂了】

【?怎么又扯回唐黑论,玩梗的分析你们还真当真啊?

明明红方也说得清楚,他们本来就和贝尔摩德立场不同,既然知道对方手里有拆弹密码的消息,用手段逼人交出来怎么了,很合理啊?】

【哇,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完全相信官方明线的小傻瓜吗】

【你宁愿信唐红论都不愿相信我是秦始皇(慈祥)】

【……?

我落后版本一个时代了?】

【不妨这样想,就因为唐沢裕不是红方,才会以小兰的性命作要挟吧?柯学里真正的好人,小兰遇到了,还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正因为实质是黑方互撕,一方拿到了另一方的软肋,所以才会这么直击要害啊】

【哈哈哈哈景光还跟在后面补刀,没看到贝姐的表情都僵成那样了吗!】

【如果是之前的我,会觉得这是老贼自相矛盾吃书的错漏bug

但现在的我只会高喊:唐黑论再上一分】

【唐黑论再上一分!!!】

……

赤井秀一微微拧眉:“水密舱装有炸弹?”

“一道先前的应急预案,”唐沢裕简短地解释道,“目的大概是鱼死网破……为了阻止最后关头研究资料泄露。”

至于现在。

他眼神示意赤井秀一:对于阻止来说,大概已接近应急预案最初被制定时涵盖的紧急时刻了。

他们正在中央宴会厅的穹顶下,几个小时前还富丽堂皇的大厅,现在却已经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酒水倾洒,遗失的手帕鞋袜随处可见。这里刚经历过一场惊恐下混乱的逃亡——原因是藏身于人群中的FBI终于与组织成员发生了正面冲突;脆弱的平静一触即碎,赤井秀一匆匆从冷库返回,正接管了一部分后续的善后工作。

唐沢裕向周围扫了一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抓了一半,伤了一半,逃了一半,”赤井秀一的语气轻描淡写,“冲突还没有结束,但距离结束也不远了……我这就去找。”

“那个随机拆弹密码的显示装置,外观有什么特征?”

“现在还有两个的位置不确定。”唐沢裕说,“大概像电子时钟……有十位数字的液晶屏。密码的刷新间隔是一分钟,如果我没有记错,屏幕的外壳是白色的。”

赤井秀一点了点头。

“如果我是按下引爆的人,一定不希望倒计时被人解除……”唐沢裕又思索两秒钟,“所以,三块物理密码一定会尽可能分散开。其中一个已经有眉目了,在十三层,一至四层由我排查,剩下的交给你的人。”

……

安室透大步往前走去。

他右臂摆幅很小,细看的话,手里正攥着什么东西。银灰色的边框从指缝中露出来,那其实是部手机。

早在今晚的柯南与赤井秀一抵达中央宴会厅前,唐沢裕已经等在那里,但他没在大厅,而是去了侧边的一个观景露台。两人抵达时看到他手机正亮着一段通话,电话那一头其实是诸伏景光。

但当时的唐沢裕不知道,诸伏景光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人。

安室透一直留意着他们的踪迹。

发现诸伏景光时,他在靠海的栏杆边,手臂随意地支着身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右手松松地托着手机,底部的话筒对在嘴边,所以他开了免提模式。

安室透将自己往转角的阴影里藏了藏,在他的位置,可以毫不费力地听见电话中两人的话:

“你这么做,”诸伏景光说,“不会让他有种……被人安排的感觉吗?”

他话音忽然间微不可察地一顿,头部向右侧微微偏转。那似乎是一个想要向侧边看的动作,又在意识到之后生生止住。

他余光扫了眼身后墙角,若无其事地接上了之前的话。

“反正那个时候,他也揍不到我。”唐沢裕轻松道。

停顿的间隙异常之短,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头发生的微妙变故。一段打发时间的闲谈而已,他语气十分放松,诸伏景光却反而顿了顿。

紧接着,就听唐沢裕状似不经意地在后面接了句:“开玩笑的。”

“要走出这一步太难了,从循规蹈矩的秩序中跳出来,乃至于更甚一步,旗帜鲜明地反对它。”

“尤其是……从小树立的理念和价值取向。太难了,”他又重复一遍,“根深蒂固。”

诸伏景光:“自己想明白需要多久?”

“不知道。一辈子吧?”唐沢裕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没有任何外力的影响……战争,天灾。真发生也不好说,说不定还会被战时宣传给反向洗脑。”

“但到那一步已经晚了。后悔都来不及,我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

诸伏景光轻轻地摇摇头,但安室透觉得,他要表达的或许不是否定。摇头更多为的是某些隐含的东西,只是目前他看不懂。

唐沢裕又说:“况且,主动权不是也还在他手里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又没拿刀架他脖子。”

诸伏景光:“……”

安室透不知道他和柯南的事,否则就能听出这句话还在明目张胆地内涵谁,他只是觉得,这种措辞多少沾了点耍无赖的意思。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诸伏景光隐晦地向侧边瞥了眼,“你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这么说。”

他语气加重:“我是真心的。”

“唔。”对面一听就知道在敷衍应声,诸伏景光的嘴角一抽,他停顿半秒,迅速切换了一个话题。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真的不来呢?”

“……”

安室透也同时竖起耳尖。

实话实说,天聊到这个份上,如果还听不出这两人话里的“他”指的正是自己,那他这个卧底也白混了。诸伏景光的疑问一出口,他就隐隐有一种直指核心的预感,蹑手蹑脚地往墙角边挪了挪。

经由电流而微微失真的声音笑了笑,听力仿佛在瞬间灵敏了一万倍,他清晰地听见对面说道:

“这不是还有你吗?”

“三年,”唐沢裕说,“我又不是什么劳改头子。公安你没有联系,连在长野的家人都不知情——”

诸伏景光:“你猜到了?”

唐沢裕:“我很难猜不到。”

他五指敲击着手机外壳,从倒影里波光粼粼的外墙边换了一种姿势。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严格来说,他们并不是同一类人。

交朋友也不是一定要物以群分的,尤其是交际面狭窄的小时候。朋友关系能维持多年,首先是相互间并不讨厌,其次是因为,当时的身边只有那一个人。

降谷零始终是正直的,甚至正直到有些古板。是与非在他面前是横平竖直的黑白的线,左右两侧泾渭分明。严格来说,现在、乃至以后他即将走向的那条路,没有外力干涉,其实根本是不存在的,降谷零花了一辈子才看见那条岔道,所以才需要一次次……一次次让他产生动摇。

至于诸伏景光。

警校的他就会私自动用内网搜集线索,白天的时间不够用,他还会夜晚翻进机房。作为卧底,他的适应速度也比降谷零快很多,清扫障碍时毫不犹豫,即使事后辗转反侧。

但在该动手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迟疑,他对别人狠,自己也狠。

这种心理起源于少年时目睹双亲被害的自我责备,当他发现有力所不能及的事,不会被规则的铁网拦在外面。

看到黑暗,他会深入进去……掌握它。

并为己所用。

唐沢裕说话间垂着眼,系统界面亮在面前,却不是漫画、弹幕、评论区,或者其中的任何一种。银色的边栏标题上写着任务列表,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打开过,此时此刻,上面的小字大多数已经变绿,只剩下一行底部的红:

【支线2:救济诸伏景光[已失败]】

这才是救济未成功的原因。

——他从来属于这里。

与宴会厅相连的通道中亮着光,尽头走来两个身影,唐沢裕说:“挂了。”

……

连廊中骤然安静下来,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海风穿堂而过。一段时间里安室透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他发现诸伏景光从栏杆前转过身,正对着自己藏身的方向。

“接着吧。”

一块银色的物体随话音同时抛过来,正是他刚刚打电话用的手机。

安室透在落地的前一秒堪堪接住,与此同时,身形也从躲藏得很好的墙角后露出来。他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在这之前,诸伏景光食指抵在唇边,首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如果你想通了,或者还有问题,”他说,“都可以用它去问。”

“手机的通话簿有他的号码,”诸伏景光笑了笑,“不过,你最好再多等半个小时,”

……

而那是半个小时以前的一段插曲,万众瞩目的大戏还尚未揭幕。

此时此刻,在底舱与那个小学生分别后,诸伏景光正走在唐沢裕身后。

排除贝尔摩德,剩下的密码还有两道。寻找的任务由众人分工,他们只是象征性地来商业街逛一圈。

气氛并没有那么好,窃窃低语的躁动声弥漫在富丽堂皇的穹顶下。

中央宴会厅里FBI与组织的冲突,至少大多数普通人不知情,亲历者告知亲友,又有亲友向亲友扩散出去,消息一层又一层往外传,很快就变得真假参半。

相信的人闭门不出,不信的人还在四处闲逛。

他踩着唐沢裕的影子往前走,逆行的人群里,如同江中的两块礁石,沉默着将水流分至两侧。

——起初留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zero他还在组织里。

唐沢裕说的是,“我需要你帮个忙。”但诸伏景光想,他难道还有拒绝的空间吗?

谁会对自己的同期有防心呢?何况他们还联手帮他找到了杀害父母的凶手。他的个人信息他都了解,出生,来历,亲朋好友……更何况zero还是卧底。

诸伏景光虽然活着,但在社会的层面已经死了,他被目击了饮弹自尽。即使回到公安,能够信他的人又有几个?而且,不仅他的性命在别人手里,还在卧底的zero也是,只要宣布他的身份,诸伏景光经历的,降谷零都会经历一遍。

诸伏景光清楚这些,唐沢裕知道他也明白。但他从不把这点明着说出来,他只会问:“你愿意吗?”

都是聪明人,说破就没意思了。

不如维持着……同期情谊,与互帮互助的和谐假象。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撕破的脸如同泼出的水,破镜不会重圆,但虚假的温情在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却能心照不宣地持续很久。

——开始的原因是虚与委蛇。那么,又是到什么时候才改变的呢?

刚刚上手时,诸伏景光还有点手忙脚乱,他要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复现另一个人控制的动作。仪器会读取乌丸莲耶发出的神经信号,诸伏景光有点抗拒在身上植入电极,唐沢裕就用了另一套方案,用投影将指令打在他视网膜上。

这样,就不是神经电流直接控制他的身体,而是诸伏景光读到指令之后,再据此做出行动。

两者的流畅性当然不能同日而语,诸伏景光小心地问他行不行,唐沢裕却只是轻描淡写:“技术才突破没两年。”

“有怀疑就让实验室背锅。放心,你没事的。”

他的“你没事的”,语义更接近于“我不会让你有事”——一些外出的场合,唐沢裕会抽空跟在身边,起先诸伏景光理解为不放心的监视,直到高楼顶射来一枚子弹。

根本没有缓冲时间以供反应,千分之一秒的间隙里,隐藏在不远处的人扑过来,将他推出危险。

诸伏景光用手肘支起身,他才发现唐沢裕的肩胛骨晕开了一片红。他被他完全挡在身下,鲜红的血液浸湿衬衫,一滴一滴,慢慢落在他伸出的掌心里。诸伏景光的声线在抖:“你……”

“扶我一下,右臂使不上力。”

唐沢裕的额角浮起薄薄的一层汗,他在诸伏景光的搀扶下站直了,转过头才看清他的脸色。

“噗,”他笑了一声,“不是说过吗,你不会有事。别怕了。”

那其实不是监视。

他把控着场上的局势,无论出错还是事故,一切意外由他兜底。他一直在那里,一直在他身后。

后来诸伏景光意识到,与其说是他在扮演乌丸莲耶,不如说乌丸莲耶刻意在模仿另一个人。发现这一点时他转向唐沢裕,唐沢裕正在看书,他手拿着书时有一个习惯,会用小臂托着书脊。

诸伏景光也是这个姿势。

唐沢裕:“怎么?”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

他依然没有开口,就像最初的他以沉默接受。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事,对错、黑白与无解的谜团,成年人大多留有余地,剖开肺腑去要一个血淋淋的解释,他从来不会这样做。

只不过在那之后,诸伏景光的扮演就流畅很多。

错误减少,连同某些一直以来的阻塞也一起迎刃而解。唐沢裕惊讶于他的变化,诸伏景光却始终守口如瓶——

不仅是因为,他观察得到的那些事。

更因为他发现,唐沢裕的确是对的。

他的确是想改变的。

诸伏景光入睡前有个习惯,大脑回放一遍当天的经历,像回放电影。习惯源自于父母被害之后,他惊骇,失语,伴有轻微的失忆症,他忘记很多事,从此对时光异常珍重。

那些在旁人看来无所事事的悠闲的少年时期,他就这样反刍着经历的每一天。最初在警校的队列里看见唐沢裕,诸伏景光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但除他以外的小团体都对这个救了教官的人很有好感,融洽的气氛下,他不想成为另类。

因为他看出唐沢裕是个什么人,同类能嗅到彼此身上的气息,虽然一视同仁地对周围冷淡,但那是因为他不在乎。唐沢裕看他们的眼神本质和陌生人没有两样,尽管他们一起上下学,一起默契地忽悠教官,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喜欢他,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在乎。

他实际上是很凉薄的一个人。

他们本质上没有两样。

降谷零对他感到好奇,于是第一个上前招惹——没错,这段友谊的最初还是他起的头。诸伏景光保持旁观,不赞成也不反对,眼看着他们同进同出,唐沢裕渐渐融入,甚至隐隐地成为中心。他只是合群地默默看着。

可出了警校,之后的情境却反了过来。

降谷零一无所知,被完全蒙在鼓里,诸伏景光却不断深入。

他细致地琢磨着他的背影,又在入睡前每天反刍。

他一直观察着他。

最后就挪不开了。

……

“其实我并不赞成这种……”柯南说,“个人英雄主义。”

他说到一半时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以‘我为你好’、‘不希望你担心’的名义,将亲近的人蒙在鼓中。难道他没想过,如果有一天败露了,没瞒住,被欺骗的人该有多难过吗?”

系统在心里悄悄把这段描述在琴酒的名字上打了个大对钩,心想:你小子也不是不开窍。

柯南:“……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电子音迅速道:【没有。】

为了转移话题,他将矛头对准柯南自己,【可是你现在正在做的,难道不就是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的事吗?】

时间最近是唐沢裕,他至今不知道柯南试错了多少次——柯南严令系统不准往外说;

时间追溯得更为久远,还有灰原哀、毛利兰和他的父母。都是为了他们好的名义,柯南在他们面前粉饰太平,始终对组织的信息严防死守。

地上的小学生却反而笑了笑。

“所以我才说,我不喜欢也不赞成。因为我们这样的个人英雄主义者,都是不希望身边的人成为那个英雄的。”

他在走廊上往前走,脚步忽然间停了下来。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迄今为止,我的信息都来源于你,”柯南说,“原来的剧本中,他会死……可你怎么就能保证,在你的模拟之下,我的改动,一定能推动世界往正确的那条路?”

走廊的灯忽然闪了闪。

这条通道本该是很压抑的,舱壁被刷成铁灰,沉重的铁门相对而立。柯南说这话时微微地仰起头,外人的视角中,那双锐利的蓝眼睛只是看向天花板积灰的一个小点,只有系统知道,他在自己的视野里不偏不倚地盯着他。

萸稀……

电子音忽然沉默下去,良久,极其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原来这才是你一直隐瞒他的原因。】

【如果我答不上这个问题,或者真的心存歹意,你会直接自爆,逼迫我将时间回退到登船的时候。三个月的回溯期限,你留了三天,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的,是吗?】

【弹幕一直都由我模拟,即使我声称“最后一次”,但它究竟是不是又一场回溯,你们其实也看不出来。所以你保留两种假设:

一种是,我是真心帮忙。那么,现在三次元的时间就是真实在流动的,木已成舟,我改不了什么。

另一种是,我其实在算计什么人。当然,当然,被算计的那个人只能是唐沢裕,你不知道在这种假设下我有什么目的,但你保持着这种怀疑。

假如我存有异心,这次回溯也当然有可能还是模拟,这样你就会回退时间,并且什么更改都不会做。

——毕竟你的更改,都是在我联系上你以后才决定的,不是吗?】

柯南没有出声,微微反光的镜片已经无声地默认了这件事。

【怪不得你一直瞒着他,】系统说,【我想,这种以为自己得救……最后又发现是一场空的感觉,是谁都不想经历一遍的。】

电子音又停了一段时间。

这里已经是底舱走廊,脚下所踏的土地,就是先前遍寻而不得的组织总部。唐沢裕和诸伏景光早已离开了,他们也不担心柯南走错——整条走廊就只有这一条路,漫长得近乎看不到头。

道路的终点柯南清楚,墙上有一段管道与冰库相连,那是走廊的最后一段,乌丸莲耶就在那里。

柯南之所以选择停下,因为这里已距离他相当近。一旦与乌丸莲耶面对面,一切再没有转圜余地,所以他停下质问系统,将一切残留的疑问说清楚。

电子音终于出声:

【既然都要结束了,那我就和你说吧。——我是灵魂的集合体。】

“什么?”柯南一时间没有听懂。

【灵魂的集合体,】系统说,【字面意思。】

【浅显的一种解释是,现在连载的漫画是我们的世界——】他顿了顿,【那之前的原作呢?原作就不是一个世界了?】

柯南的呼吸猛地一滞。“那他们……难道?平行时空?”

他一瞬间同时想到,原作的世界里究竟有没有唐沢裕。可接着响起的电子音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测。

【情况更糟,他们毁灭了。】

【残存的灵魂在这里,】他说,【那就是我。】

【你问我这个问题,不如问我的本质是什么。我是原作所有人物意志的集合体,世界的核心,枢纽的化身,你也可以叫我潘多拉;至于唐沢裕,我对他的态度,就是曾经存在过的所有人对他的态度。】

柯南连心跳都停住了。

“所以,”他无意识重复一遍,“你的态度是什么?”

【曾有无数人恨过他。】

黑暗的系统空间,侦探打扮的男人抬起头,目光似乎能穿越时空,看到遥远的很久以前。

他的侦探装束来自于一本书,工藤新一的推理小说。已经过去的一周目里,毛利小五郎中弹身亡,工藤新一从此不再推理,他迁居美国,开始写作,系统的模样,就是他书里的侦探形象。

有很多事他也记得,只是从没有说。说破的结果是尴尬,相对沉默,一根弦崩断了,可能就永远接不回去。

【无数的人不记得他……】

——至少对这个星球上生活的普罗众生,他们不会知道这个名字。而熟悉的人记忆被世界抹去,有的在濒死的时刻想起来,有的始终没有,无论如何,他曾经在他们的心里存在过。

【但是,】系统说,【更多的人爱他。】

柯南就停在那扇门前,他对系统说:“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就选择救他吗?”

“因为弹幕的一些观点,让我有一种不适感,”他说,“我们的命运……只属于我们自己。不是剧本,也不是供人赏玩的演出。”

“他们的态度,好像我们必须正义,必须一往无前。可死了的叫崇高,活着的才是生命,如果有一个放弃自己,就能拯救百万人的机会,你问我做不做?”

他顿了顿,“我当然会做,可这不是看客为之叫好或者唾骂的理由。”

“他也一直是这样的。”

他与命运豪赌,看似押上了整个世界,实际另一头只有他一个人的命。他是个贪婪的人,不仅要赢回一个世界,还要带回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在漫画、在命运操纵下,死于剧情的所有人。

他与徘徊于晦暗的天际下,无声无息而庞然压迫的命运宣战。

柯南是最后的一步棋。

他终于来到那扇门前,坚硬、冰冷,纯实木质地,第一次失败的回溯中,大门向内而开,里面走出贝尔摩德与乌丸莲耶。

现在他又回到这扇门前,其本身就像一声冲锋的号角,或者,黎明前夕的宣告——

他推开那扇门。

Final CASE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