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的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警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主要的作用是拉隔离带,视情况封锁现场,避免围观群众误入,造成二次伤亡。
所幸今天是工作日,来去的社畜行色匆匆,倒是亮黄的隔离带后,逐渐聚起了记者的长枪短炮。
唐沢裕在维持现场秩序的同时,甚至有闲心扫了圈话筒下面的台标,没有东京电视台。
看来这次也不是什么大事。
似乎是很早就已经形成的惯例,应付记者的活,几乎默认由唐沢裕出面。这种时候,不仅是同事会往唐沢裕这边瞅,似乎连黑洞洞的镜头,也格外喜欢往他脸上怼。
只是消防的正式鉴识结果出来之前,现场情况按规定不能外泄,能说的无外是“没有人员伤亡,事故的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等等。
唐沢裕应付完一圈话筒,脸都快要僵了。
他在隔离带后面转了一圈,确信赶来的所有媒体都有清晰且充分的视频素材,才匆匆往专家聚集的人群赶去。
根据现场的燃烧情况、遗留的残骸情况,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起火点位于厨房。
在他应付媒体的同时,爆炸的初步鉴识结果已经出来,空气里隐隐弥散的异味,则是一锤定音的佐证。
煤气泄露,和老化的电线间接口短路,两者巧合地同时出现,爆炸的发生几乎是一件必然的事。
听到这个结果,唐沢裕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才终于猛地一松。
——假如涉及到刑事案件,无法排除人为纵火的因素,他们接下来的工作,就该挨家挨户地走访附近的居民了。
前几天过来时,唐沢裕有向附近的散步者打听这栋楼的情况,爆炸发生得过于迅速而巧合,唐沢裕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刚好出现在这。
如果是意外起火,流程就会被大大简化,只需要对现场取样存证。
唐沢裕穿上鞋套,小心翼翼地半蹲拍照。
这种老式的居民楼,建造的标准以防震为第一要求,材料的轻便,就导致爆炸发生后,整栋楼坍塌得非常彻底。
加上蔓延的火势,剩余的废墟与战场没有两样。
连楼梯都塌得只剩一楼往上的半截,之前的脚印,也自然在烟尘里无影无踪。
咔嚓一声,闪光灯一闪即逝。
唐沢裕蹲在断墙里露出的半截电线前,心想:希望是他多心了。
脚印从痕迹看,至少已经有一两天的历史,留下它的人早就离开了。现场并没有发现痕迹不说,就算真的是炸弹引爆,也很少有犯人会设下长达四五天的倒计时,其中的不可控因素太多。
爆炸应该不是人为制造的。
空气里弥散着黑烟和碎屑,唐沢裕不想弄脏围巾,就在存证前摘下它,交给同事保管了。少了厚厚的毛线阻隔,覆盖在面部的,便只剩一副薄薄的一次性口罩。
塑料燃烧的焦味,呛得他不断咳嗽。结束了这个角落,唐沢裕如释重负地站起身,角落的一道反光,就在这时吸引了他的注意。
……玻璃碎片?
碎片的边缘还有弧度,这似乎并不是简单的窗玻璃。何况就算是窗户碎裂,爆炸的冲击下,玻璃也会第一时间往外飞去,不可能散落在爆炸的现场周围。
唐沢裕沉思片刻,抬手拍下了一张照片。
……
黑暗中,子弹的呼啸清晰地破空而来。
早在抬头的同一时间,工藤新一的直觉已经警示,那是瞄准镜的反光。
为什么有人追杀唐沢裕?是他得罪了什么人吗?
脑内浮现的答案,第一条就是组织。可帝丹高中的园游会实在太嘈杂、太混乱了,以组织的谨慎程度,根本不会选择这里。
——而且唐沢裕压根就没有到场,狙击的人又是凭什么,认定易容成工藤新一的怪盗基德,其实是唐沢裕的呢?
工藤新一的呼吸一顿,立刻想到了刚刚的通话频段里,细微的杂音。
窃听器!
他们在后台的聊天,很可能已经被监听了。只有这样,狙击者才能通过对话里的称呼,去确定怪盗基德的身份。
想通这点的时候,工藤新一已经拉着人,摸黑躲进了后台的帘幕。
将要出口的话转成文字,显示在未熄灭的手机屏幕上。
工藤新一打字道:换一个身份离开。
现在又不是盗窃宝石的场合,身份被这人冒用,工藤新一气归气,却不想趁人之危,在交锋之外的地方将怪盗绳之以法。
他把屏幕匆匆往基德眼前一放,没想到怪盗看了一眼,反手回复道:大侦探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在挑衅?!
屏幕的微光,倒映出两个少年一模一样的脸,工藤新一使劲瞪他,基德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探手在帘子里摸了摸,指尖微微一用力,黑暗的阴影中,骤然迸出了一串火花。
窃听器已经拿掉,现在就可以说话了。
基德低声道:“你就这么放犯人走了?这可不是大侦探的风格啊。”
工藤新一却关注到另外一个问题:“你也发现了?”
基德狡黠地一眨眼。
躲子弹的时候工藤新一就注意到,基德的身体,其实也是有向下躲避的趋势的,只是工藤新一的拉力来得更早,一时间猝不及防,他才会被自己扯得一个踉跄。
这个反应速度,恐怕不仅是单纯注意到危险,更像多次出入于生死之间,身体肌肉建立的条件反射。
怪盗基德的工作,竟然也这么危险的吗?
想想也是,虽然警察不会朝基德开枪,可他总会遇上极端的收藏者,为了保住珍宝而不惜一切手段。
“如果就这么放他跑了的话,那个……唐沢裕,他也会有危险的吧?”基德说,“喂大侦探,想不想合作一次,我们直接把他给抓住?”
前台的表演已经开场,聚光灯明亮地聚拢在公主周围,其他的地方,便浸没在更深的阴影里,微弱的漫反射反衬得这个角落更加黑暗。
基德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目光隔着帘幕,准确地锁定了子弹飞来的方位。
“……”工藤新一说,“你要怎么做?”
“骑士就乖乖上台去吧,”基德拍了拍他的肩:“备用的道具借我一下,一会到你的戏份时,别忘了配合表演。”
听完他的计划,工藤新一不赞同地皱起眉。
可基德骨子里欠揍的表演欲已经冒了头,装神弄鬼地换了个腔调。
“基德的扑克牌枪从不伤人,”他竖起食指,“但对胸怀叵测的杀手,可就不一定了。”
工藤新一把黑色的表演服扔在了基德头上。
……
这次的漫画更新,主视角在小兰与观众席之间切换。
对于候场的毛利兰,画面主要烘托的是她的紧张、期待与忐忑,至于观众席出现的四个龙套,自然是经典的被害人和嫌疑人三选一组合。
刚刚看完内容的唐沢裕也险些被开场骗了过去,以为这只是个日常案件。然而下一格视角一转,看到二楼黑影的一瞬间,唐沢裕立刻明白:这正是土门康辉派出的,第二个杀手。
漫画毫不吝啬地给出了这人的侧脸,鹰钩鼻,眼窝深邃而侧颊消瘦,肌肉结实。
通过漫画的动态,这人走路和隐藏身形习惯,不难判断出他应该从事过雇佣兵等职业。
虽然不知道两次杀手的素质差距为什么天差地别,但帝丹高中的人流量大,唐沢裕绝不能让他在那里开枪。
从爆炸现场回警视厅的路上,眼前的漫画更新,缓缓出现了帝丹高中那一头的最新进展。
——园游会的舞台上面,白色的光束为公主打上了一层圣光。毛利兰的裙装极为繁复,层层叠叠的白纱如水般垂落,碎钻点点闪烁如星光。演出一幕幕按剧本上映,直到骑士出场,戴着面具的工藤新一从天而降,打退了舞台上的敌人后,却突然往二楼一指。
“我的公主啊——”他用面无表情的朗诵腔道,“为了守护您,我的奔赴跨越万水千山——”
同时聚光灯分出一盏,直直地打向二楼。所有的观众不约而同回头看去,只见另一身黑色的骑士装里,黑羽快斗从天而降!
他脚步轻盈地立稳在栏杆上,追光灯下,长长的影子恰好覆盖住躲藏的狙击者。没等他反应过来,黑羽快斗已经低声说:“你愣什么?按剧本来!赶紧拔刀,现在我们是回忆杀,你得扮演被我打倒的敌人!”
杀手还没有反应过来,全场的瞩目居然真让他放弃思考,接过道具,一板一眼地对演起来。
黑羽快斗跳跃在栏杆上,步伐飘忽不定如鬼魅,从没有话剧能拥有如此酣畅淋漓的动作戏码,刀剑相击时,舞台下顿时掌声如潮!
全场欢呼中敌人倒地,与此同时,冰冷的镣铐咔哒一声,低调地扣上了他的手腕。
基德回过头,反手比出了一个OK,射向二楼的灯光,也同时随之熄灭。
在台下不明就里的观众眼里,这段精彩的打戏,只是演出中插叙的一段回忆而已。
现实与回忆穿插交织,演出的位置随之变动,这样的安排的确别出心裁,所以当二楼重归黑暗,舞台重新回到前方的聚光灯下时,公主的怔愣,也被他们当成了深受感动下与骑士的深情对望。
此时此刻,可能也只有舞台上的毛利兰,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有多疑惑了。
剧本里明明没有回忆,为什么突然加了一段?
彩排时根本没有人上过二楼,上面表演的人又是谁?
惶惑无措中,她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园子,却看见观众席上,高高竖起了一块白板。
园子举牌示意:“就这么演!”
这时毛利兰犹豫的时间已经有点长了,台下的所有人屏住呼吸,期待着打戏之后的发展。
她连忙点点头,闭眼背诵独白。
“黑衣的骑士啊,假如真要证实你的忠诚,请以你的唇给我答案——”
漫画的进度走到这里,弹幕终于在这个时候爆炸了。
【!!!】
【吻……戏?我没看错??】
【是的你没看错,真的是吻戏!】
【我天!老贼开窍以后的架势原来这么猛的吗?他也太会了吧?!】
是啊,唐沢裕心道,真的是太会了。
该说这两个人,不愧分别是名侦探柯南和魔术快斗1412的主角。
……太乱来了。
他在警车的后座上,微微叹了口气。正是外勤的回班路上,警车里的众人狼狈不堪。这副模样还得维持很久,直到写完报告,等到中午的休息时间,他们才会有时间收拾自己。
唐沢裕的半张脸,大概也已经被熏黑了,他一直没找机会看一眼后视镜,只是从口袋里抽了张纸,随意地擦了擦。
目光落到街上的一块招牌上,忽然就顿住了。
“可以在前面停一下吗?”唐沢裕说。
开车的佐藤关心地问:“唐沢君,是有什么事吗?”
“嗯,”唐沢裕无可无不可地说,“去验证一个猜测。”
而要验证的猜测究竟是什么,他却没说。车辆已经开到毛利侦探事务所下,众人就都默认他要去找那位毛利侦探了,下车前唐沢裕说:“任务报告的话,你们先写前面的部分,收尾的总结交给我就好。”
众所周知,任务报告的前半截还有一点可写的,后面就全是客套,是警视厅的众人熬干了三斤脑汁都不愿意碰的东西,唐沢裕这话一出,车里的人纷纷露出了看到救星的表情。
唐沢裕微笑着关上车门。
警车在身后离开,他却没越过马路,而是继续沿路边走去。就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对面的街道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多出了一家花店,唐沢裕是看到那块低矮的木质招牌,才忽然有了下车的念头的。
门上的风铃清脆地叮咚响起,唐沢裕一弯腰,掀开门帘。
“欢迎光临——”
小而拥挤的店面两侧,挤挤攘攘地摆满了花。高高低低的花束参差错落,红、黄、粉,烂漫的色彩热烈地绽放着,雪白的满天星穿插其中,间或露出来绿色的叶子。
店主从里面走出来,这是个戴着玳瑁色粗框眼镜的年轻女孩,看到唐沢裕的样子,顿时一愣。
早在他用手在侧脸一抹,拇指上就多了一层黑灰,唐沢裕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了,现在他全身上下,恐怕只有裹在警服里的衬衫稍微能看。
下车前唐沢裕脱下外套,却在臂弯里捎上了那条围巾。他眼角弯了弯,在店主惊异的目光里,没有对自己宛如刚从战场回来的模样多做解释,只是看了看两旁的花。
然后他问:“这里的玫瑰,最长多久能不枯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