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头一想又不对,在见到毒肉之前,我们明明已经休息了两个小时,从见到毒肉到现在,前后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虽说这半个小时中一直险情不断,可刘尚昂也不至于累成这样子吧,看他耷拉着一张脸,好像整个人都虚脱了似了。
我站起身来,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肩膀上的酸麻已经被风带走了,后颈上还是有点麻麻涨涨的,但已不影响正常活动。
见过刘尚昂那副虚脱的样子之后,我又仔细看了看梁厚载和冯师兄,他们两个也是一脸疲态,不对,那不是疲态,而是一种老态,两个人盯着罗盘的时候都佝偻着腰,双手无力地垂着,看上去老态龙钟。
不只是他们,大伟现在也是那副样子,躺在地上的刘大喜和毛小希也是一样,他们两个就像是粘在了地上,脸上透着极度的疲惫,好像从此不想起来了似的。
我立即走上去,抓着刘大喜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刘大喜被我这么扯动,显得特别不耐烦,他用非常反感的眼神看着我,却一句话也不说,他是懒得说话了。
我也不跟他废话,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脸上。
刘大喜冷不丁挨了我这一下,先是一愣,接着就清醒过来了。我将他推开,又拉起了毛小希,照样一巴掌打醒。
我这边的巴掌声同样惊醒了其他人,刘尚昂愣愣地看着我这边,一脸疑惑地问我:“道哥,你干嘛呢这是,怎么突然打人啊?”
我说:“你刚才是不是觉得特别累?”
刘尚昂:“你这么一说……我刚才还真是特别累呢,好像什么都不想干了,就想躺下来睡一会。”
我皱了一下眉头,说:“你是想睡一会吗,我看你刚才的样子,明明就是想永远睡过去,最好再也不用起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刘尚昂指了指毛小希和刘大喜:“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见你给了他们两巴掌,我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都有劲了。”
我又看了看梁厚载,梁厚载也看着我,他和冯师兄也都恢复了正常,两个人的腰背像平时一样挺了起来。
我对梁厚载:“咱们身上还带着血咒,小心点。”
梁厚载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快速走到我刚才躺过的地方,站在那里发起了呆。
之前我还以为这里是一个很宽阔的墓室,我错了,这里不是什么墓室,而是一个布满浮雕的狭长墓道,而我之所以觉得它宽阔,也只不过是呼呼风声带给我的错觉。
梁厚载望着风吹来的方向看了一会,转头问我:“为什么只有你是清醒的呢?”
我说:“刚才我为了恢复精力,封住了五感。”
梁厚载摇了摇头:“不对,不是这个原因。”
说话间,他又挽起了袖子,将小臂上的咒印朝向了下风口,我就看到咒印上的光明显变暗了很多,随后,梁厚载又将咒印朝向了上风口,咒印就像是被风吹过的薪火,上面的光芒立刻变亮。
梁厚载转向我,用手指着风吹过来的方向:“刚才,只有你身上的咒印是面朝这个方向的,其他人的咒印都是冲着相反的方向。我懂了,怪不得你一世祖说,血咒是找到彼岸花的关键,逆着风走,应该就能找到那些花了。”
冯师兄端起罗盘,朝着逆风向张望了一会,带着疑虑问厚载:“可是从风水盘上看,那个方向应该是非常凶险的。”
我点了点头,对冯师兄说:“既然在墓穴的底部藏着那样一个恶神,凶险似乎也是正常的。嗯,我相信厚载的判断。”
冯师兄收起了罗盘:“那就继续向前走吧,我觉得,这不是久待的地方。”
等他把话说完,我就开始招呼大家继续前进,刚才刘大喜和毛小希为了方便行动解除了身上的钢索,刘尚昂只能再给他们一根新的,又帮着毛小希处理了伤口。
他们那边折腾完,我就觉得毛小希的脸色又开始颓,当下不敢再耽搁,赶紧催着所有人动身。
墓道中的风虽大,但还远远没有达到沙场那边的强度,我们顶着风一路前行,梁厚载时不时嘱咐身后的人,要让手上的咒印正冲着风。
刚开始,我们还能看到墓道的道壁上有少量的枯草,那根本不是什么草,而是毒肉干枯之后的触须,这些干掉的触须都是从墙上的裂缝中钻出来的,可随着越走越深,墙上的缝隙渐渐减少了,直到裂缝消失,干枯的触须也没再出现过。
风道无肉,一世祖留下的信息也是够简练的,要不是进了这条风道,谁能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我看到墓道深处泛出了一层隐约的红光,随着红光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股清冽的阴气。
我没打错词,不是强烈,就是清冽,那股阴气虽然非常浓郁,但又十分平和,就像是一滩清冽冰凉的湖水,水中没有波纹,安静的如同一个熟睡的少女,让人不忍心去吵醒她。
在我身后传来了梁厚载的声音:“好奇怪的阴炁场。”
我知道他在对我说话,于是回了句:“彼岸花可能就在前方,小心点,留意周围的情况。”
梁厚载没再说话,在后面默默地走着。
我们越是靠近墓道深处的红光,手臂上的咒印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似的,发出的光芒也越发灿烂,奇怪的是,之前它变亮的时候,胳膊上的痛感也会随着亮度的增强变得越来越重,可是现在,咒印上的光芒明亮异常,可胳膊上的痛感却消失了。
不但痛感消失,还有一种凉爽而舒适的感觉。
又是十几分钟的跋涉,我们终于跨越了被风力覆盖的区域,来到了一个狭长的花廊。
到处都是鲜红色的花,那些花的花瓣上散发着妖艳的红色光芒,让整个空间都染上了一层血色,就连手电的光束都被映成了大红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芳香,那就像是被粉饰过的血腥味,我明明知道那是血腥,可当它钻进我的鼻息时,却有一种茉莉般的清淡。
梁厚载对我说:“这是真正的彼岸花。”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真正的彼岸花?”
难道彼岸花还有假的吗?
厚载点了点头,说道:“还记得黄大仙在河南朱家村布置的那条黄泉路吗,路边也长满了彼岸花,可那彼岸花和咱们现在看到这些花,其实根本不是一种东西。”
的确,虽然黄大仙的彼岸花和这里的花朵在形状上几乎完全一样,但那些花不会发光,也没有带着血腥的芳香。
梁厚载看了看胳膊上的咒印,又皱了一下眉头,带着些不确定对我说:“不过咱们现在也不能确定,现在看到的、闻到的,是不是幻觉。”
胳膊上的痛感还在持续,应该不是幻觉。
保险起见,我还是默背了几遍三尸诀,没觉得头脑变得更清晰,周围的情形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回头朝冯师兄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冯师兄此时一手托着风水盘,一手拿着匕首,非常安静地站在花丛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朝着冯师兄喊了一声:“师兄?”
冯师兄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了我,他朝我招了招手:“先停一停。”
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又对着那些血红色的发起了呆,我见他的眼神没有涣散,也就没再多问。
梁厚载走到我跟前:“道哥,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咱们身上的咒印,能和彼岸花发生共鸣呢?”
我说:“因为花蕊上的气息和咒印上的气息是相同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沙场那边的黄沙,有一些应该是用彼岸花的汁液浸泡过的,咱们就是因为触碰到了那些泡过花汁的沙子,身上才有了咒印。”
梁厚载瞪大眼睛看着我:“是这样?我只是觉得这些咒印和彼岸花之间联系密切,但没想这么细致。”
我看了他一眼,说:“不是我想得细。在守正一脉里,有一道和封门阵相似的阵法,叫大掩夺心阵,布置这个阵法的时候,就是在阵中摆三十四罐冥池水,用这种水来浸泡黄泥,待泥晾干以后,将它们平均分成八份,用茴香叶包好,放在对应八卦卦象的八个方向。误入大掩阵的人会出现幻觉,永远走不出去。这个阵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它根本无法破解,冥池水是阵眼,用茴香叶包裹的干泥是阵脚,可不管是破坏了阵眼还是阵脚,大阵都依然有效,而且,如果不小心沾到了那些干泥,幻境会变得更难破除。”
梁厚载:“也就是说,那个阵法,也是你们一世祖在见识过这个墓穴的布置之后才创出来的。”
“肯定是这样,”我点了点头:“说起来,我本来是不该将大掩阵的布置方法说出来的,可这个阵已经有上千年没人布置过了,因为布阵必须的冥池水早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现在怀疑,所谓的冥池水,也许就是彼岸花的汁液。”
这时候刘尚昂插嘴了:“那你还不赶紧收集一点?”
我和梁厚载同时摇了摇头,梁厚载叹了口气,我则对刘尚昂说:“来不及了,这些彼岸花正在枯萎。”
刘尚昂看了看四周的血红,一副很疑惑的样子:“我咋没看出来呢?”
我说:“上面的炁场正在变弱,你看看你胳膊上的咒印,也在变暗。”
刘尚昂立即挽起了袖子,梁厚载则接上了我的话茬:“佛经上说,彼岸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这一次凋零之后,要再过一千年,这些花才会开放。”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其实从梁厚载说起这些花都是真正的彼岸花时,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庄师兄说,女性不能进入这个墓穴,很可能是骗我的。
一世祖进来过,不但进来了,还能全身而退,更是将这里的巫术带了出去,这才有了守正一脉最初的术法传承。
一世祖是女人,她可以进来,但仙儿和罗菲不行,如果她们两个进来,我就必须在外面等着。换句话说,我和她们两个不能同行。
在寄魂庄的典籍中,彼岸花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断尘花”,意思就是断了尘缘,据说游魂闻到它的花香,能忘记生前的一切,坠入黄泉。活人闻到这股花香,本来没什么,可如果闻到花香的人如果互有情缘,也会断情断缘,生生世世不得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