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狄保全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过去我一直以为接引这些主顾没有什么难度,可亲自干了才知道,这也是一件很耗体力的活,仅仅是一句“来者何人”,我说了无数遍,也感到喉咙发干了。
到了下午,我看了看夏师伯他们准备的那份名单,除了几个要入门市的宗门以外,其他人都已经来齐了,于是通知了耿师兄,让他代替我守桥,随后又经由暗道进了鬼市。
那些大宗门是不需要我来指引的,而是由豫咸或者屯蒙一脉的人来领路,这也是祖上定下的规矩。
进了鬼市我就直奔镇门堂,夏师伯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路过一个店铺的时候,店老板从门口出来,朝我这边喊:“左掌门,黑狗宝还带着吗?”
他就是当初那个卖黑狗宝的人。
我举起手腕晃了晃,笑着回应他:“一直带着呢,确实是好东西。”
他也冲着我笑:“有时间的话来我店里看看?我这有几样东西,您指不定能看上呢。”
我点头:“有机会一定来。”
说完,我就继续赶路了。
来到镇门堂的时候,夏师伯和赵师伯正向我庄师兄交代事情,冯师兄和其他的寄魂庄门人也都在场。
这些天太忙了,我都不知道庄师兄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夏师伯看到我就远远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主顾们都来了吗?”
我说:“只剩下几个宗门,我已经让耿师兄过去守桥了。”
一边说着,我就随便找了张空着的椅子要坐。
夏师伯又冲我喊:“掌门师侄,你到这边来,别乱坐。”
他不提醒我,我都忘了他右手边的位置是我的了。
坐在师父过去一直坐的位置上,我感觉特别别扭,过去我师父也不愿意坐在这里,从这个位置向门口方向看,左右两侧全是寄魂庄的宗字辈门人,每一双眼睛都朝我这边看,让我有一种在大街上示众的感觉,我估计师父当年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
更何况在座的全都是我的长辈,他们看我的眼神和看我师父的眼神肯定不一样,虽说大多数人都是和蔼的,可我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庄师兄和冯师兄离开镇门堂以后,我身边就没有同辈人了,其他有字辈的门人都在堂口那边站着,其中有一些师兄和我交集不多,他们看我的时候,眼神中是带着几分担忧的。
我想,他们大概是担心,以我现在的年纪,还担不起守正一脉掌门的重任。
夏师伯和赵师伯给在场的人布置了一下任务,没过多久就散堂了,我也总算是松了口气,终于不用被这么多双眼睛关注,弄得我连动都不敢动。
走出镇门堂,粱厚载他们就在门口等着我了,仙儿和罗菲也在,后来萧壬雅也跟了过来。
门鼎脚行开行之前,我的主要任务是在鬼市里巡视,确保这段时间里的治安。
鬼市还是千年不变的老样子,每个店门前都挂着一盏血红色的灯笼,在长明灯照射不到的地方,这些灯笼就是唯一的光源,一朵一朵的红光覆盖了鬼市中的每一条小巷子,给每年一度的鬼市平添了几分诡异气质。
我还记得第一次进鬼市的时候,看到这些血红灯笼,我还认为鬼市可能是个很邪门的地方。
由于我对炁场的感知能力更强,所以和师父当年相比,我的巡逻要轻松得多,偶尔发现炁场不对头的店铺,我就进去看看。
这些店铺大多都是做着和过阴、鬼童、邪尸有关的买卖,邪气重倒也在情理之中。
转了几圈,没有发现异常,我就带着粱厚载他们回到了门市,想看看宗门都到齐了没有。
时至黄昏,门市中的每一家店铺都开张了,我看到有不少人正在九封山的店门前排队。虽说九封山不是每年都来参加鬼市,但只要他们来了,生意就非常好。
毕竟九封山买卖的是消息,而且很多消息都是他们独家掌握的。而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宗门之间关系复杂,就算是小门小派,也有很多想知道却又查不到的事。
百乌山的店也开张了,在他们的店门口也聚集着很多人,但进店的人却很少。大部分仅仅是因为好奇才聚在这里的,他们大概不会想到,一向和寄魂庄积怨深重的百乌山竟然进了门市。
我挤过人群,径直来到了百乌山的店门前。
守门的人和我也算是老相识了,他就是当初第一个反叛百乌山,又是第一个支持闫晓天的魏长老,我通常叫他“魏老头”。
这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此时站在店门前,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俯视着围观店门的人群。
我来到他面前,他立即堆出一脸笑容,朝我拱了拱手:“左掌门,别来无恙。”
我也客气地笑了笑:“无恙。我现在能进去吗?”
魏老头立刻从门前让开:“掌派一直在等你呢。”
虽说我对魏老头没什么好感,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要给他留点薄面的,于是也冲他拱手一揖,道声谢,随后才进了店门。
一进店里,就看到两个主顾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快速向外面走,他们讨论的话题,也是百乌山今年怎么在鬼市开店了。
他们讨论得很热烈,没有留意到我,我也没有打扰他们,绕过屏风,直接进了大堂。
门市中的所有店面都有着差不多的布置,屏风、茶几、两套茶具、在茶几对面放一张小榻,另外再放几把椅子。别看布置简单,可每一样家什都是从寄魂庄搬过来的,都是些精工细作的古董,价值连城。
此时闫晓天正半仰半坐地靠在小榻上,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他才抬起头来,一看是我,闫晓天就叹了口气:“唉,你可来了,愁死我了。小梁哥他们怎么没进来?”
我说:“你新店开张,厚载他们又不是寄魂庄的人,一股脑全进来的话,怕外面的人要说闲话的。”
闫晓天无奈地笑了笑:“你现在也要考虑这些事情了,坐在掌门的位子上,有点高处不胜寒了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才当掌门几天,你就告诉我高处不胜寒,打击我的积极性么?你这是怎么着了,怎么一进来就看你愁眉苦脸的?”
闫晓天:“哎呀,愁啊。你在外头看见老魏了吧,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让他来守门,难道百乌山没人了吗?我实话告诉你吧,百乌山人是不少,可真能办事的,也就这么一个老魏了。我现在倒是想培养一些新人,可这些个老古董怕新人成长起来以后会挤掉他们的位子,于是百般阻挠。你别看我现在好像是掌了实权,可这些长老合起伙来唱反调,我也拿他们没办法呀。”
我说:“他唱他的反调,你做你的事,怕他个鸟啊。”
闫晓天摇头:“你是不知道这些人有多狠,我培养个新人吧,他们就到处给我使绊子,练功用的资源扣着,补身子用的药不给配,我要是催他们,他们就一大堆理由来搪塞我,弄得我一点脾气没有。唉,愁!”
我笑了笑,问他:“你那边的生意怎么样了?”
闫晓天说:“还不错,你石师兄真是做生意的料,什么项目到了他手里,准成。这些年已经积攒不少资金了。”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安心了不少,既然陕西那边的生意不错,那寄魂庄下半年的资金就有着落了。
我问他:“你拿到手的这些钱,还不够培养一批新人吗?”
闫晓天想了想,说:“够是够了,可问题是,这些钱也不是我自己的,绝大部分还是要花在百乌山这边,剩下的那一点,别说是培养新人了,就是我前阵子换辆车,都得考虑好长时间。”
“很简单,”我说:“拿这些钱投资啊。你用这些钱开两个新产业,一个做古玩,一个做药材,平日里生意照做,如果店里进了不错的东西,就留给你要培养的那些新人。古玩店嘛,怎么说都更容易收集到练功用的法器、资源,药材店就更不用说了,主要用于供药。你反正只要保证这两个店不亏不盈,长老们的利益没有受损,他们就算心里不满,嘴上也不好说什么。”
说到这里,我笑了笑,补充道:“只要你用这种办法培养出一个想象的新人来,长老们觉得挡不住你了,我估计,到时候他们又要见风使舵,开始全力配合你。就算他们不配合,你把自己培养的人安插到各个产业的关键位置上,让他们直接掌握各长老的利益分流,到时候,你身边的这些长老就是不想配合你,也得配合你。”
闫晓天拍了一下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嘿,左有道,我还就不信了,凭什么每次都是你们有主意,你什么时候也能碰上个解决不了的事,来找我出谋划策?”
我笑了笑,没说话,闫晓天却自言自语地说:“我智商也不低啊。嗯,肯定是我过去接受的教育太保守了,把脑子给拴住了。”
我打断他:“这次来找你,主要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闫晓天顿时乐了:“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看看,你这不也有用得着我的时候?说吧,什么事,能办不能办,我都接着。”
我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在门鼎脚行开行以后亮一亮番天印,让他到时候给我造一下声势,我知道闫晓天在制造声势这方面很有一套。
闫晓天问我是要大声势还是小声势,我说要大的,但不能让人看出他们在造势。
闫晓天沉思了一会,突然笑了:“嘿嘿,想不到你也有这么不诚实的时候啊。说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祭出你的番天印?”
我也笑了:“你管我什么时候祭出番天印呢。门鼎脚行开行以后,你见机行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