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被推开之后,还在不断地晃动着,阳光照射到阴暗的屋子里,我就看到刘文辉正坐在一张椅子上,阴阴地冲我们笑。
我留意到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的瞳孔看起来也没有焦点。
仉二爷伸出手,朝着刘文辉快速晃动了两下,可刘文辉的眼睛还是无神地盯着正前方,没有任何反应。
“已经瞎了。”仉二爷回过头来,对我师父说。
师父看着刘文辉,叹了口气,说:“不只是瞎,他强行催动大阵,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强行催动大阵,强炼念力,我想,刘文辉肯定也经受和我一样的痛苦。我有黑水尸棺护体,可他却什么都没有。
刘文辉应该还没聋,在我师父说话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在桌子上不断摸索着。
光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刘文辉的手指触碰到了桌子上的蓝色药丸,那是一种烈性的毒药,我们之前就曾在其他葬教成员身上搜出过这种东西。
刘文辉想自杀,但我们并不想让他死,我们还要留着他,从他口中挖出更多关于葬教的信息。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人去阻止他现在的举动,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捏住了那颗药丸,又眼睁睁地那颗药丸从他颤抖的手中重新掉在桌子上。
想必刘文辉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捏起那个药丸了,在我们来之前他就应该尝试了无数次,可每一次都失败了。
这时候刘文辉又捏住了药丸,可药丸还是从他手上掉落了。
他的脸因为急躁而变得通红,他的身体也颤抖得更厉害了,当他药丸第三次从他手中脱落的时候,他突然“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
这样的颤抖绝不是来自于身体的衰弱,他现在彻底暴怒了,因为他注定要成为我们的俘虏。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心里的那份不甘和愤怒。
但他现在流露出这样的情绪,也只能换来我们的嘲笑和一点点怜悯了。
刘文辉能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完全是自作自受。
孙先生一脸不耐烦地走到刘文辉身边,和黄昌荣一起用绳子将他捆起来的时候,刘文辉仰起头,朝着我们发出一声十分凄厉的怒吼:“我不会输,我是化外天……”
没等他把“师”字说出口,黄昌荣就一掌劈在了他的后颈上,当场就将他劈昏过去。
收押了刘文辉之后,我们在屋子里找到了陈莲蓉的尸体,她是服毒自杀的,临死前留下了一封遗书,上面简明地写了她这些年在葬教的一些经历,以及她希望在自己死后,我们能帮她将骨灰寄给她的家人。
看样子,陈莲蓉应该是在恢复记忆之后才选择自杀的,至于她自杀的具体原因,也许只有和她同处一室的刘文辉才知道。
就在我们刚看完陈莲蓉的遗书时,大伟的副官发来消息,说葬教潜伏在城里的所有人员已经全部控制住,只不过,他们中的有些人在被捕之前就服毒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行动算是大获全胜,收到这条消息之后,几乎所有人都长吐了一口气,除了我。
我师父好像也忘了我在隧道里对他说的话,得知市里的葬教势力已经被一网打尽之后,他先是长出一口浊气,然后就摸出烟杆和火柴。
我忍不住提醒师父:“师父,我的黑水尸棺出事了。”
师父停下来点烟的动作,问我:“出了什么事?”
于是我就讲强行使用大空术,黑水尸棺帮我疗伤之后炁场变弱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着我的陈述,师父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难看,直到我把话说完,师父手脚匆忙地收了烟杆,一边往我身后绕,一边催促似地对我说:“衣服扒下来,我看看背。”
我也不敢犹豫,赶紧解了扣子,将一层层的厚衣服脱了下来。
仉二爷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都一脸好奇地朝我这边看。
当我将后背整个露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师父“哎呀!”一声惊叫,这时候陈道长也醒了,他朝我背上看了一眼,也说道:“有道啊,你背上的纹身,咋这么淡了呢,都快看不见了。”
师父捡起地上的衣服,一股脑地全塞给我,让我穿上,又急吼吼地问庄师兄:“有学,赶紧调辆车过来,送我们回乱坟山。”
陈道长问我师父:“是要做药浴吗?”
我师父点点头,陈道长立刻扭动身子,从仉二爷肩膀上滑了下来,当时他的身子还有点许多,落地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接着我就听陈道长对我师父说:“我和你一块,你要的那种水,只有我们道观里有。”
庄师兄调了车,师父就拉着我和陈道长上车,赶回了乱坟山。
一下车,师父就一阵风似地冲进了屋子,他进屋的时候还不忘朝我喊:“你在院子里练养心功,不让你停别停。”
我虽然不知道师父要干什么,但知道他让我练功,大概是为了保住我背后的黑水尸棺。
陈道长没下车,他让开车的战士送他去道观,说是去打井水。
我在院子里练起了养心功,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也不知道师父在干什么。
半个小时以后,就有几个道士拖着四个平板车来到了乱坟山,每一辆板车上,都放着一个硕大的木桶,每一个木桶都要他们四个人合力才能抬得动。
他们将木桶抬到院子里的时候,其中一个道士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人的长相、体态,都和陈道长召出来的那个金人非常相似,不对,不是相似,根本就是同时一个人。
我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他的身份来了。
他是吴相松,仙一观里出了名的马大哈,当初乱坟山阴气外泄,陈道长让他在永安路附近摆阵阻挡阴气,结果他马马虎虎画错了符箓,不但没挡住阴气,还把阴气引到了永安路上。
吴相松和另外几个三个道士将木桶全部放进院子之后,就一人拉着一辆板车走了。
他们刚走没多久,陈道长就回来了,他先是和开车的战士一起将一个大木盆搬进了院子,战士走后,陈道长又开始升火烧水,他烧的水,全是从那些木桶里舀出来的。
“老柴,你那边好了吗?”陈道长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朝屋里喊。
我师父很快冲出屋子,将整整一簸箕草药全都倒进了还没烧开的水中。
之后我师父又朝我挥了挥手:“把衣服脱了,泡澡。”
我看看身边那口齐腰高的大木盆,这个盆子的体积太大,屋里根本放不开,也就是说……我顿时犹豫起来:“在院子泡啊?”
师父点头:“嗯。继续练养心功,没让你停呢!”
还好我刚才就算是说话的时候也没断了练功,在当时,我真的特别担心背上的黑水尸棺印会消失。
可练着养心功,我怎么脱衣服啊?
直到陈道长将烧开的水全都倒进了木盆里,又从木桶中舀了凉水调好水温,我师父才对我说:“停了吧,泡澡。”
我一点也不敢耽搁,赶紧脱了衣服跳进了木盆里。
虽然乱坟山这地方平时极少有人来,但毕竟是在院子里,我怕万一来个生人什么的,就给自己留了一条短裤,对此师父也没说什么。
躺在几乎满水的木盆里,我才发现那些加了草药的水竟然有些粘稠,就忍不住问我师父:“师父,这是什么药啊?”
师父拿了一个马扎坐在墙根处,点上旱烟,长出一口烟雾之后才对我说:“这是用覆在黑水尸棺上的黑水配出来的药。咱们这一脉的人,经常用黑水尸棺印来镇邪尸,也难保印记不会受到损伤。这一味药,就是专门用来修复黑水尸棺印的。等我把掌门的位子传给你的时候,这一道药方也会一并传给你。”
听师父这么说,我那颗悬着的心立刻变得松弛下来。
可师父后面的一句话,却让我更加担心了,他说:“不过你的黑水尸棺印消耗太大,就算用药浴也不一定能恢复。咱们这一脉,黑水尸棺印只能纹一次、种两次,如果到了明天这个时候,你背上的黑水尸棺印还没恢复原样,就永远恢复不了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师父的表情也显得十分凝重。
可陈道长却笑着对我说:“别听你师父的,他忽悠你玩呢,你是不知道,就在二十来年前吧,有一回他背上的印比你这个消耗还大,被我们观的泉水一泡,还不是一样好了。”
我师父立即白他一眼:“什么叫被你们观的泉水泡好的。要没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药房,光靠你那泉水有个鸟用?”
陈道长也不乐意了:“屁!要是没有我们观的水,你那副破药,药性能发挥那么好?”
其实从刚才陈道长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打算借着邀功,讹我们守正一脉的东西了。
为了不让陈道长得逞,我立刻插嘴:“陈道长,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召出来的那个金仙法身,这么像吴相松呢?”
我这句话成功转移了陈道长的注意力,他将头扭向我这边,说:“对啊,那就是相松的法身啊。”
这一下轮到我吃惊了:“吴相松是金仙?”
其实我还想问,“金仙”是不是“大罗金仙”的意思,不过还没等我问出后半句,陈道长就翻了翻白眼,说:“你这孩子傻啊,你看他那个熊样,像金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