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王大朋夸下海口的时候,身边也有人想劝阻他,可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怂恿的人远比劝阻的人,王大朋的朋友还拿出来一瓶珍藏很多年的好酒,说只要王大朋平安回来,就把这瓶酒开了。
王大朋一看是好酒,也没再废话,胡乱披了件衣服,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村东的路灯下。
那天晚上的雪势很大,王大朋的酒意,一出门就被那股子寒风给吹散了七七八八,他远远望着村东那盏明晃晃的路灯,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
那盏灯在夜里亮得惊人,周围的雪都被它照亮了很大的一片,看起来惨白惨白的,而且王大朋觉得,越靠近那盏灯,风里的寒气就变得越重。他说他当时又想起我和梁厚载曾对他说过,他二十五岁前都是容易招惹邪祟的霉命,但凡是带点邪气的地方,他去了,肯定出事。
心里这么想着,王大朋可就有点犹豫了,脚步也明显慢了很多。可他身后还跟着一群酒友呢,他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在王大朋身后推推搡搡的,催促王大朋到路灯底下去。
王大朋夸了海口了,他要面子,不好意思缩头,加上当时还有这么多人在附近等着他,他就觉得反正人气这么重,就算有邪祟也被这股人气给压住了。
他就这么一边劝自己,一边走到了路灯下。
这一下他发现,自己刚才的感觉没错,路灯底下的温度,确实比其他地方要低很多。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锁在灯下面,眼睛却一直看着和他同来的几个朋友。
当时所有人应该都感觉到了异常,王大朋说,他朝他朋友那边看的时候,就看到大家的脸色也都有点紧张。
王大朋一直没敢看地上的影子,现在路灯的灯泡就在他正前方的头顶上,他的影子应该在身后,可他担心自己一低头,就看见影子出现在了前面,那就完蛋了。
就在王大朋最紧张的时候,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突然传来“呱——”的一声惨叫,那声音又尖又长,吓得王大朋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撒腿就跑。
他的那些朋友也听到了声音,一个个被惊得丢了魂,也都一窝蜂地跑了。
一群人,包括王大朋,都冲回了王大朋的朋友家里。
等到大家心里的惊慌散得差不多了,有个人说,刚才那声音,好像是老鸹开嗓。
在我们那边的土话里,老鸹就是乌鸦。
王大朋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声音,好像还真是乌鸦的叫声,刚才太紧张,误当成鬼叫了。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借着酒兴,大家很快就忘了这事,又推杯换盏地喝了起来,王大朋也如愿尝到了他朋友家的好酒。
可当夜散场之后,王大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大半夜的,哪来的老鸹啊?再说,大过年遇到老鸹开嗓,也终究不是件吉利的事情。
因为雪大,王大朋回不了市区,只能在他爸妈那边睡一晚。
喝了不少酒,他这一夜夜起了好几次,头几回因为酒气未消,王大朋起来的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也没发觉什么异常,可夜里两点多钟,他最后一次夜起,这时候他已经清醒很多了,感官也比之前灵敏了很多。
这一次,他感觉背后总有个人跟着他,他身后也没出现脚步声,可他就是觉得有人跟着他,感觉有一双眼,在黑暗里紧紧盯着他。
王大朋的胆子有点发寒了,他没走到厕所,就缩头朝屋里退。
他们家的屋门上镶着一个灯泡,此时黄橙橙的灯光就从王大朋面前撒下来,可王大朋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影子就就在眼前的地面上,而且王大朋在走路,那影子,看上去却像是静止的。
就好像有一个藏在地里的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王大朋当时就疯了,他赶紧冲进了屋里,把他爸妈叫醒,说他被鬼上身了。
可王大朋的爸妈醒过来以后,那个怪异的影子却又不见了,无论王大朋怎么用灯照自己,他的影子都是正常的影子。
王大朋他爸就说,王大朋是喝多了,出现了幻觉,让王大朋别瞎折腾,赶紧去睡觉。
王大朋知道自己刚才绝对没看错,就反复跟他爸妈解释,可他爸妈根本不信,把他赶回了卧房,让他赶紧睡觉。
月光撒进王大朋的卧室里,一个不属于他的影子就出现在被月光照得最透彻的那面墙上,王大朋说,那个影子一看就不是他的,他长得胖,腰上特别圆实,可那影子却瘦得出奇,像具干尸一样。
他觉得,那个影子只是远远地盯着他,却不敢近他的身子。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梁厚载曾给过他一张符箓,此时他就带在身上。王大朋赶紧把符拿出来,墙上的影子就消失了。
初四的时候,王大朋就找过我们,可大舅那天也在我家里,王大朋见大舅家没人,心想着反正有梁厚载的符护着,多等两天也没大碍。
初四晚上,王大朋住在网吧里,到早上天快亮的时候,那个影子又出现了,这一次,那个影子竟然朝王大朋动了手,它像条蛇一样游离到王大朋身前,伸出一只黑漆漆的“手”,竟然摸向了王大朋口袋里的符箓。
王大朋吓坏了,赶紧跑到大舅家找我,大舅说我回了自己家,王大朋又冲到了国税局家属院,再后来,他就来到了旅馆。
我问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打电话啊?”
王大朋说:“那个邪祟跟着我,我电话根本打不出去啊,我给你打了五六个电话,全都占线。”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他不是打不出电话去,而是初四那天我一直不停地给罗菲打电话,不占线才有鬼了。
站在我旁边的梁厚载忍不住笑了笑,又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清好了嗓子才对我说:“这只邪祟看来很不寻常,竟然能直接上手抢夺辟邪符,如果不是它身上的阴邪炁场强到了一定境界,不可能作出这样的事来。”
这时候,王大朋的表情却莫名地变得尴尬起来,他挠了挠头,有些结巴地说:“其……其实,小梁哥给我的那张符,坏……坏了。”
梁厚载挑了挑眉毛:“坏了?怎么回事?”
王大朋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白的烂纸,说:“上次洗衣服的时候,一不小心给洗了。”
我仔细一看,他手上那张烂纸,不就是梁厚载的辟邪符吗,在上面还能隐约看到辟邪符的符印,闹了半天他是靠着这么一张几乎报废的符撑过了整整两个晚上。
说起来,王大朋的运气虽然不好,可这条命也是够硬的。
梁厚载接过符箓,皱了一下眉头,顺手就把它扔进了垃圾篓里,之后他又从口袋里拿了一张辟邪符出来,叠成三角,交给了王大朋。
王大朋像见到宝贝一样,赶紧将符箓收了起来。
梁厚载说:“如果辟邪符不是被你洗成这样,那个邪祟绝对进不了你的身,这张新符你可得保护好了,如果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可懒得管你。”
王大朋先是恭恭敬敬地点头说好,之后又对我们说:“道哥,小梁哥,你们赶紧想办法把我身上的邪祟驱了吧,它就这么赖在我身上,我不得折寿么?”
我朝他摆了摆手:“邪祟不在你身上,而且附近也没有邪气,它现在应该离你很远。”
“哦,是这样,”王大朋长长松了口气:“要么说你们道行高呢,邪祟知道我要来找你们,早早就吓跑了。”
梁厚载摇头道:“不是这么回事。跟着你的那只邪祟,应该只在特定的时间来找你。听过冤死鬼索命吗?像这种鬼物,通常是在晚上,或者自己死亡的时辰出来害人。我估计缠上你的那只鬼物,就属于这种。”
王大朋刚刚有了一点笑容的脸,刷的一下就变得惨白,他看看梁厚载,又看看我,似乎是等着我们给他出个主意。
我想了想,说:“既然你的事情是从那盏路灯开始的,要解决你的事,咱们还是得从那盏灯下手。这样吧,我们今天晚上跟你回一趟老家,你呢,一直没休息好,先睡一觉。”
说完,我又问罗菲和仙儿:“泰哥住得是大床还是标间?”
罗菲说:“标间,他屋子正好有张空床。”
我带着王大朋到罗泰房间里休息,刚开始王大朋还有些不情愿,说是想跟我和梁厚载待在一起,后来我就告诉他,罗泰也是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王大朋才心甘情愿地跟着我去了。
王大朋经历了两天的提心吊胆,身心都非常疲惫,一沾床就打起了呼噜。
罗泰指着王大朋问我他是谁。
我只说是我的一个朋友,碰上了点事,到我这边避难来了。
罗泰看了王大朋一眼,也没再说别的,自顾自地靠在床上看起了电视。
我回到罗菲和仙儿的房间,就和梁厚载聊起了王大朋的事情。
梁厚载说:“王大朋说那些事,和我看过的那个帖子基本能吻合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发帖的人,就是王大海的二儿子,从帖子上看,他是因为带着家传的辟邪护符才逃过一劫,在这一点上,他的情况和王大朋也非常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