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看着我,愣了片刻,之后他就接过我手中的竹简,大体扫了一眼之后,才冲我点了点头:“罗中行,确实就是十全道人,这件事,原本是想等你执掌了守正一脉再告诉你的。”
说完这番话,师父又顿了顿,接着就说出了和我一样的疑问:“罗中行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秦汉时代的书简上?”
师父一边说着,一边将竹简慢慢展开,我凑在师父身边,和他一起盯着竹简上的内容。
上面的内容所记述的,都是罗中行的一些生平事迹,前半段记录他入山门之前做的一些琐事,说他少年的时候就有大德行,曾集结当地青壮修建堤坝、开垦荒地,也曾带着一班猎户捕杀过山精野怪,书简上对他这段时间的评价很高,说他下马能治世,上马能擒贼。
可后半段的内容就没有这么光彩了,书简上说,罗中行到了中年的时候父亲患重病,他家中无余财,无奈之下铤而走险,偷了当地大户的钱财,后来遇到官兵追捕,才举家进山隐匿,这个人是有大机缘的,在山中遇到一个老修士,得到真传,修成十全大道,得道以后,罗中行常常出山为附近的乡亲治病,因为他擅长治疗恶疾,又能通鬼神,当地人都奉他为山神,就连当初被他偷了钱财的大户也找他看过病,可对于当年的事,罗中行一直怀恨在心,对大户的请求置之不理,导致大户的儿子因恶疾殒命,在这之后,罗中行和大户之间的恩怨算是怎么也解不开了。
征和二年,巫蛊案爆发,汉武帝下令缉拿所有和巫蛊案有关的人,罗中行被当地大户举报,再次被官兵追拿,那一次,罗中行的门徒、家人,几乎全部被关入死牢,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再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直到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罗中行又出现了一次,还成了张角座下的谋士,后来黄巾起义失败,罗中行再次消失。
他的第三次出现,大概就是在隋朝末年了。
光是从征和二年到东汉末年,其间就有二百八十多年的时间差,更不用说汉朝到隋末之间还经历了五六百年的时间了。
我记得当初师父将十全道人的名字告诉何老鬼的时候,何老鬼曾问我师父,十全道人是死是活。对于这个问题,我师父其实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难道这个十全道人,可以长生不老么?
看完这支竹简之后,师父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他将竹简塞给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又对我说:“罗中行的事,你知,我知,绝对不能让第三个……”
说到这,师父看了仙儿一眼,重新对我说:“绝对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仙儿朝着我师父笑了笑,我师父叹口气,没理她。
我掂了掂手里的竹简,问师父:“这个十全道人,和咱们寄魂庄到底有什么瓜葛啊?”
师父看了我一眼,沉思片刻之后才对我说:“有些事,本不想这么早就告诉你的,可你早晚要接手我的摊子……有道啊,等你成了守正一脉的掌门,这一生中除了红尘证道之外,还有两件事是你必须做的,其一,就是解开番天印的秘密,而另外一件事,就是找到十全道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找他?他和罗有方他们那个组织有关系吗?”
师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但这是每一任守正掌门的责任,自从隋末以后,这个责任就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守正一脉也换了几十个掌门,可不论哪一代掌门,都无法找到他的踪迹。至于罗中行和‘葬’组织有没有关系,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
我又问师父:“那,罗中行和何老鬼的九封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何老鬼也在找他?”
师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对我说:“有道啊,今天我对你说的话,绝对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梁厚载和刘尚昂也不行。”
我很郑重地朝师父点了点头,师父才继续对我说:“十全道人,是九封山的开山祖师。他在火烧寄魂庄之前,几乎杀光了九封山六百门徒,只有冥山一脉当时不在九封山,逃过一劫。九封山遭劫以后,冥山一脉分成了两股,其中一股回到九封山重整门庭,另一股则逃到了陕北一代,成立了鬼门,就是罗菲所在的那个鬼门。”
师父说着说着,怎么又扯到罗菲身上来了,这么多年没人提过她的事,我都快把她给忘了。
而师父还在自顾自地说着:“鬼门从建立之初人就不多,到了清朝初年,又遭遇了一场大变数,后来不得不与百乌山联盟,直到现在,罗菲还寄宿在百乌山门下。而当年百乌山之所以没落,其中也有十全道人的影子。”
听师父的意思,九封山、鬼门、百乌山,还有我们寄魂庄,都和这个罗中行有着丝丝缕缕的瓜葛。
说完这番话,师父就陷入了沉默,过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才对我说:“十全道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也说不清楚,就连他如今是死是活也没人能给出一个答案。有道啊,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找到了这个人,一定要小心对待,万事不可鲁莽。”
我一脸认真地朝师父点头,师父看了看我,之后就不打算再理我了,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支新的竹简,仔细阅读起来。
可我心里还有一些话想说,不吐不快:“师父,我听庄师兄说,罗菲小的时候曾在寄魂庄待过一段时间。”
我提到罗菲的时候,仙儿朝我投来一个很鄙视的眼神,我故意装作没看见。
师父看都不看我一眼,说:“嗯,鬼门和寄魂庄、百乌山都有往来,她小的时候,百乌山内乱,就到这里来借宿过一段时间。”
我又问师父:“一世祖是西汉时的人吧?”
师父这次将脸转向了我:“一世祖生活的那个时代,应该是东西汉交替换代的时期,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竹简上有关罗中行的记载,好像是截止到东汉末年吧。也就是说,这些书简是东汉以后的人存放进来的,那时候一世祖应该已经过世了吧,既然一世祖已经过世了,这个内阁和那边的秘门,又是谁建造的呢?”
师父笑了笑,说:“你是不是觉得,一世祖以后没人能催动番天印,也就无法建造出那样的秘门了?可事实上,秘门和内阁确实是在东汉以后,才由豫咸一脉的门人建起来的,他们虽然也开不开那扇门,却能造出那样一扇门,这话说起来有点绕口,可事实就是这样。至于当初的豫咸门人是如何将那扇门造出来的,这种事,恐怕只有你赵师伯才能说得清楚了。其实啊,咱们寄魂庄三脉都掌握着一些不可告人的辛秘,这些秘密,只在历代掌门人之间口耳相传。”
我又问师父:“师父,咱们寄魂庄和九封山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九封山的事,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师父看样子是被我给问烦了,他瞪我一眼,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赶紧看书去,等会咱们还得去炼丹房。”
我还问师父,去炼丹房干什么,可我刚张了张嘴,师父又狠狠瞪我一眼,弄得我又把刚要脱口的话咽了回去,一个人乖乖翻竹简去了。
在内阁待了两个多小时,经我翻看过的竹简大约有二十多支,每一支竹简上的内容,几乎都涉及到寄魂庄的一些隐秘。
在之后的十年变迁中,有一些隐秘已经不再是秘密,也有一些所谓的隐秘已经在岁月中永远消失匿迹,可也有一些,就算放到今天我也无法去提及,只能默默记在心里。
可我翻了这么多竹简,依旧没有找到和九州鼎有关的线索。
大概快到黄昏的时候,师父带着我离开了内阁,当我关上秘门,再次回到了门外的黑暗中。
可当师父将门沿上的油灯吹灭之后,我却依然能看到那盏油灯的轮廓,就算我走得再远,也依旧能看到它。
师父对我说,当我和那盏灯建立了血契之后,它就成了我的引路灯,就算我身处在这样的黑暗中,就算我离得它再远,也依然可以看到它。
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师父指着灵泉的方向对我说:“到出口了。”
我朝着灵泉那边观望,就发现狭长的灵泉此时已经变成了短短的一道蓝光,一如我刚从井口下来的时候见到它的样子。
之后师父又对我说:“你闭上眼,朝着灵泉默拜七次。”
我按照师父的嘱咐,闭上眼,朝着灵泉的方向默拜了七次,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井口外面,目光所及的地方,除了这口老井,就是庄里鳞次栉比的建筑,以及围绕在建筑群中的雾气。
师父拎着烟杆站在我身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问我:“怎么,回不过神来了?”
我望向师父,朝他眨了眨眼:“师父,井口下面有个传送阵吗?”
传送阵这个词,我也是这两年玩游戏的时候学会的。
师父皱了皱眉头:“传送阵?你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呵呵,井下连着灵泉,有些事,还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行了,赶紧回回神,跟我去炼丹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