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番外·前世(六)(1 / 1)

春日里本就多??雨,这几日中更是淋漓不尽,笼得整个盛京城中皆是一片潮湿而??闷热的雨雾。

棠音换了轻薄的夏裳,打着丝罗小扇,有些兴致缺缺地半倚身在美人榻上??,看??着檐下的雨水如帘而??落。

檀香将一盏刚从小厨房里取来的冰碗子搁在她左手边,还是小声问道:“小姐,太子殿下方才差人递了帖子过来,邀您一同去御花园中赏荷。”

棠音刚捧起冰碗,听她这般开口,动作便微顿了一顿,好半晌,才轻垂下脸去,低声开口:“便说我身子不适,回了吧。”

檀香微微一愣,旋即垂首应道:“是。”

被她这样一打岔,棠音也没了用冰碗的心思,只垂眸看着碗中的白气飘飘渺渺地往上??升起,与初夏中闷热的气息一撞,愈发令人心生烦闷。

许是这几日里有意回避,若不是方才檀香出言提起御花园,她都已忘记,自己已多少时日不曾入宫。

大抵还是之前回答李容徽的话,反倒是点醒了她自己,让她倏然明白过来,这些时日中的逾越,与她自己的身份。

太子尚未过门的正妃。

依礼,不应与其余皇子走得太近。

以免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棠音想至此,长睫轻轻颤抖,终于还是将手里的冰碗搁下,唤住了方撑开绢伞走到廊下的檀香:“你等等——”

她看着停下步子的檀香迟疑了稍顷,终于还是垂下眼睫,低声道:“不必回了,还是让荣满去备车吧。我换件衣裳,便入宫赴邀。”

“是。”檀香虽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改变了心意,却也看??出她似不愿多言,便只低应了一声,匆匆往后院里去了。

棠音也自美人榻上??起身,与白芷一道回了内室,换上一件庄重些的衣衫,待想将发间的垂珠步摇也换一支相衬的簪子之时,却倏然自妆奁里看??见了李容徽赠予她的玉簪,顿时便是微微一愣。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轻轻抬起,却在将要落在白玉簪上的时候迟疑了一瞬,最终只是落到了一旁另一支和田玉簪上,又??转手递给了白芷:“今日就戴这支罢。”

白芷应了一声,抬手为她簪上,又??笑着问道:“小姐,今日可是去见太子殿下,这般打扮会不会太素淡了些?要不要再用些口脂?”

“还是不必了。”棠音轻抬了抬唇角,缓缓自小凳上起身:“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想必也不是那等以貌取人之辈。”

她说罢,听得门前珠帘轻响,却是檀香自外打帘进来,对棠音道:“小姐,车辇已停在门外了。”

棠音便也不再多??言,只随着檀香一道出了相府正门,上??了入宫的车辇。

而??宫中御花园内,李行衍一身月白色衣袍,正静立在花朝亭内,目光远眺向烟雨中的宫墙,不知神思何??属。

“殿下,沈姑娘来了。”随行的小宦官长平紧步走到亭外??,躬身禀报道。

听到沈姑娘三字,李行衍无意识地略皱了皱眉,但旋即意识回笼,便又平复如初,只抬手自一旁小宦官手中接过了罗伞,抬步行出了花朝亭。

两人与宫道上??迎面相逢,李行衍将手中的罗伞微倾,庇着小姑娘往碧波池畔走去。

“近日碧波池中的荷花开得正好。本想寻一个晴日与你共赏,可一连十几日阴雨不断,若是再不赏花,恐怕便只余下枯荷残梗,需待来年了。”

棠音轻点了点头,轻声开口:“殿下有心了。”

说罢,两人并肩而行,再无他话,只一直行至碧波池畔的亭中,方才停步。

棠音立在亭栏前抬步望去,只见碧波池中莲叶千倾,开到盛处的莲花于雨中颤颤微动。

而??混着雨雾的水风轻来,带来些许的菡萏香气,萦绕在鼻端。

自是一番绮丽景象。

李行衍立在她的身旁,与她轻轻说了句话,终是略一抬手,身旁随侍的宦官,便捧着一个锦盒紧步走到两人跟前,跪下身来,将锦盒高??高??托起至棠音面前。

棠音目光往上??轻轻一落,旋即抬目看向李行衍。

而??后者,只笑望向她,并不开口。

棠音迟疑一下,还是伸手,将锦盒打开。

盒中是一只通体殷红的镯子,色彩艳丽得犹如鲜血凝成??。

棠音的伸出的指尖犹如被烫痛一般,下意识地往回一退。

——这是皇后娘娘日日戴在腕间,由先皇后赏赐的凤血镯。意义非凡。

而??一旁,李行衍的声音于雨声中缓缓传来,是素日里的温润:“棠音,我弱冠已有两载,你也已过及笄之年,我们的婚事,也该定下了。”

棠音只觉得周遭的水风倏然闷热了几分,压得人喘不过气起来。

是,这门婚事已经拖了许久,也是该定下了。

东宫与相府,储君与权臣,顺理成??章,众望所归。

棠音轻阖了阖眼,终于还是缓缓抬手,将指尖落在那只色泽艳丽,质地冰凉的凤血镯上。

还未来得及将它拿起,远处便豁然传来小宦官们尖细的惊呼:“七、七殿下,太子殿下与沈姑娘在此赏荷,您不能擅闯——”

棠音的指尖倏然一顿,下意识地抬起眼来,往声来之处望去。

却见亭外的雨幕中,姿容昳丽的少年踏着一地的雨水,疾步而??来。

他未曾打伞,发上??与身上??皆已湿透,玄色袍服边缘还溅着细碎的泥点,看??着狼狈不堪,一如初见那日。

“宫中的花,可从不为皇兄一人而开。”他的目光于棠音身上??微微一落,眸色略深了几分,转瞬却又移开,落到太子身上,只淡声道:“难道这满池的菡萏,只有皇兄赏得,却不许我看??上??一眼?”

“若是如此,皇兄未免也……太过专横。”

李行衍敛眉,但思及棠音在侧,还是压下了心底的不悦,只略一抬手道,示意挡路的随从们让开:“孤并无此意。”

李容徽再未看向旁人,只大步走进亭中,

他这一立,原本还算宽敞的亭子便倏然变得逼仄而??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