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中国这片土地发生了很多震惊国人的大事件,其中的一件,是一位名叫张幼仪的女士要同她的丈夫离婚。虽然她是被迫的,非常不情愿,但在当时的情况,她不得不做出妥协。
离婚这件事,放在今天,丝毫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在当时那个民风保守的时期,却相当罕见,可以说,是张幼仪和徐志摩开了中国夫妻离婚的先河,因此,两人也双双成为民国以来新式离婚的第一人。
张幼仪留下的照片极少,但就那一张头戴西洋帽的黑白照,大气端庄,目光沉静,这样的女子宜家宜室,本该被人捧在手心,用心呵护一辈子。
而在徐志摩出事的那天,当陆小曼伤心欲绝以至乱了手脚,是她头脑冷静地派人去山东取回他的尸体,又很有条理地办完了他的丧事。可见,她并不是个任性妄为,遇事冲动的女子。可是,她却接受了与徐志摩这样一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为什么,因为爱。
离婚以后,张幼仪曾回忆她与徐志摩之间的相处。她形容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徐志摩连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没有,更没多少话语,只匆匆忙忙随便应付两句就结束了。
洞房花烛夜,张幼仪望着丈夫的脸,原本想要对他说她会做个贤惠的妻子,好好照顾这个家,可是她所接受的传统教育没给她这个机会,而徐志摩亦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两个人就在沉默中开始这好似一场仪式般的夫妻之礼。
多年以后,当她回到徐志摩老家,才从佣人那里听到丈夫对于自己的看法——乡下土包子,这是他第一眼看到她照片时的直接想法。
在丈夫看来,张幼仪有许多地方都不能够令他满意,尤其是她那一双裹了天足的小脚。徐志摩生性热情奔放,接受的又是五四新潮思想,是最反感封建思想和没知识没文化的妇女。他曾讽刺张幼仪与他是“小脚与西服”,里外不相称。
后来,这位永远炽热,有着新思想的诗人丈夫,果然遇见了他心目中的理想目标——林徽因。在对林女神的追逐中,他彻底地忘记了自己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在张幼仪怀上次子之后,为争取到与林徽因相处的机会,逼迫妻子打胎。
其实,她敏感聪慧,怎能不懂得丈夫对自己并无爱情,可她仍然选择嫁给了他。结婚后,一次次用母性的光辉,容忍着他的孩子气,继续无所保留地爱着他。
只是,她没听从徐志摩的话,赌气打掉孩子。哪怕爱情令她彻底绝望,这个女人也从未想过退却——这才是最值得敬畏,也最可怕的。
懂事有教养的女孩分为两种:一种是现今流行的“富养”,家境衣食无忧,父母给予更好的教育条件,将女孩打扮成公主的样子,在性格和才艺方面给予最优化的培养;另外一种则是受尽苦难,吃尽苦头,在明白生活的真相后,逼迫自己学会接受,在痛苦中洗礼和成长。张幼仪,其实属于后一种。
或许很多人要问了,她家祖上乃清朝官员,父亲是当地顶有威望的名医;二哥是中国现代史上颇有影响的政治家、哲学家;四哥曾任中国银行总裁。生长在这样良好的家庭,哪里需要吃苦?很多文章在介绍张幼仪时,甚至都称她为“名门望族之女”。
1996年,张幼仪的侄孙女张邦梅在美国出版了张幼仪的口述自传《小脚与西服》。多少年后,她对侄孙女张邦梅回忆道:“我没法回避我自己的感觉。我晓得,我不是个有魅力的女人,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我做人严肃,因为我是苦过来的人。”
这是张幼仪亲口所述,因此足具考证,并且一言以蔽之,为什么自己无法成为让徐志摩喜欢的那种女人——因为她做人严肃。
张幼仪于1900年出生于江苏省宝山县,她的祖上虽做过高官,但到父亲这里,家中光景早已今非昔比。论身份地位,父亲只是小镇上一个声誉不错的医生,在见识和学问修养上,自然比不得林长民(林徽因父亲)与陆定(陆小曼父亲)。
都说家庭环境是孩子的第一条起跑线,张幼仪的起跑线,显然要比那两位女孩低很多。从张幼仪的母亲会给女儿缠天足这件事可以看出,她的母亲不过是寻常的村妇,亦没什么远见。
更讽刺的是,张幼仪曾说,她母亲原本有八个儿子四个女儿,但她每次只对人家讲说她有八个儿子,丝毫不提女儿这回事。母亲坚持认为:“女人就是不值钱。”这是张幼仪身为一个女孩,所受到的第一道歧视。
而父亲待她亦不热情,用她的话说就是:“除非爸爸要求,否则我从不在他面前出现;除非他先开口,否则我不会对他启齿。”
在严重缺乏父爱母爱的情境下长大,张幼仪的内心是封闭的、敏感的。而残酷的生活,也不由得她不严肃。
在教育这件事上,张幼仪的父亲思想也很落后,他认为,家里的男孩是值得花钱供出去的,女孩子就大可不必,哪怕接受最基本的教育,都是相当奢侈的。所以,张幼仪从小就得不到什么受教育的机会,更别说是像林徽因、陆小曼那样家教优秀、思想开放。
只有在哥哥们读书,需要请私塾先生时,张幼仪才能占点便宜,跟在一旁学点简单的小学知识。家族对女孩不重视的作风,显然没能影响张幼仪。她性格要强,坚决不肯向命运低头。家里不供她读书,她就自己想办法到外面上学。
一次,在她十二三岁时,她在报纸上看到一所学校在招生,收费还很低廉,于是,她鼓起勇气向父亲说明原委,极力劝说父亲拿出这笔钱供自己上学。严肃木讷的父亲原本不同意,但看到女儿如此倔强,只好应允。
这是张幼仪面向命运的第一次反抗,无疑,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