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此一问题,可从中外史料两方面分论之。《旧·纪》,本年“五月贼围广州……黄巢陷广州,大掠岭南郡邑”,《新·纪》同;《旧·传》称:“是岁自春及夏,其众大疫,死者十三四,众劝请北归”,亦表现夏初巢已入粤。唯《通鉴》独将陷广州排在九月,其余虽采录《旧·传》之文,但删去“自春及夏”一句,又五月末尚称于悰“以为广州市舶,宝货所聚,岂可令贼得之”;可是彼书亦有不自照应之处,因为五月下又著巢表求广州节度,王铎请以李系为湖南观察,将兵“屯潭州以塞岭北之路,拒黄巢”,(末一事《新·纪》系于五月)如果五月巢未入粤,两方都不至有此准备。何况据《通鉴》,十月廿七巢已经桂州至潭州,把陷广州放在九月,试联系实际,中间的时日殊觉不敷分配。

九一六年(梁贞明二),大食人阿布赛德哈散(Abu Zaid Hassan)著书,记巢取广州在回历二六四年,相当于乾符四年八月三日至五年八月二日(此据陈垣《中西回史年历表》,桑原书五九页作“乾符四年八月二日至乾符五年八月一日”,系上差一日),与前引我国记事不符,桑原隲藏因援《旧·卢携传》及《新五代史》六五《南汉世家》 (“唐乾符五年,黄巢攻破广州”),以六年说为不可信。(《蒲寿庚考》一四—一五页)按《旧·携传》云:“五年,黄巢陷荆南、江西外郛及虔、吉、饶、信等州,自浙东陷福建,遂至岭南,陷广州。”各事连叙而下,不定全发生于五年之内,陷荆南、江西原属仙芝及其余党,而且此传前文既书“乾符末”,下面又称四年、五年、六年,正所谓“踳谬较之《新·传》尤甚”者,(《廿二史考异》五五)是五年说在我国史料中只有后出之《新五代》一条。抑更须知吾人不能用片面方法解决问题,而要顾及全局,中回两历之对照,其二六四年之下限为乾符五年七月,换言之,如信赛德书不误,则破广州应在五年七月底以前。由是,即引起别一个更为复杂而无法解决之问题,即是说,吾人应同时将黄巢从滑州南下起迄破广州止,所有带着时间性记录之活动,一一重新安排。但史料上并未获得基据,可以任吾人如此做法,结果必至坚持孤证,陷入泥涂,将互有联系之时间性记录,任意移动或改造,此则稍经思考而知其必不可行者也。职是之故,破广州之时间,仍须维持六年夏初之说。《史话》称:“二月,全军西征……七月,攻破了广州”(二一九页),仍未免以主观来驱使史料。郑畋、卢携之罢相,或以为因南诏处置问题,或以为因黄巢处置问题;关于前一事件,桑原引《新·南蛮传》,谓应发生于乾符四年初或以前,似难认为二人罢相之原因,故彼主张郑、卢罢相系争论处置黄巢之结果。唯是罢相年分,亦有两说,(一)五年说,见《旧》一七八《卢携传》、宋敏求《补实录》、《新·僖宗纪》、《新·宰相表》、《新》三五《五行志》、《新》一六○《崔沆传》及《通鉴》。(二)六年说,见《旧·僖宗纪》、《旧》一七七《豆卢瑑传》、《旧》一七八《郑畋传》《元龟》三三三及《新》三六《五行志》。桑原之意,史料中最足信赖者为《新·宰相表》,而此表明记五年五月丁酉郑、卢并罢,故赞同五年之说;两人之罢,既是五年,则巢围广州自不得不认为五年云云。(《唐宋贸易港研究》五七—五九页)余往年撰《翰林学士壁记注补》(《史料与史学》下或《史语所集刊》十五本),在豆卢瑑条下曾主张六年之说(原文误以《旧·卢携传》加入六年说之内,兹更正),然未提出确据。今检阅桑原此文,不妨再申前见。首须辨明者,《新·宰相表》亦错误屡出,不应先存最可信赖之成心,《新书》纪、表、志(卷三五)、传似同出《补实录》之一源(说见前引拙著),若是,则五年说只有《旧·携传》及《补实录》两种史料。六年说除桑原所引外,《旧》一六三《崔沆传》称,“乾符末,本官同平章事”,亦应加入六年说之内;换言之,六年说所据不同源之史料,似总比五年说为较多,今检《旧·纪》一九下乾符五年三月后,“以吏部尚书郑从谠、吏部侍郎崔沆考弘词选人”,又六年“三月,以吏部侍郎崔沆、崔澹试弘词选人”,向例宰相不充试官;又《新·纪》《新·表》称沆以吏侍转户侍(《旧·纪》作吏侍转兵侍)入相,是六年三月以前沆未入相,亦即是六年三月以前郑、卢并未罢相。郑、卢未罢,则桑原之考定,完全失其所依矣。得此硬证,再加以前文强有力之反驳(巢入广以前及以后之活动,吾人非提出确据,不能将其时间任意挪移;试让一步言,承认入广为五年事,则经浙东赴闽不能不移入四年下半年,然此时仙芝未死。且五年三月巢尚在河南,如何隔了两月便到广州?桑原竟有此论,正谚所谓“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也!又如入广在五年,则巢留岭南应一年以上,史文更无可征信。或前或后均移动不得,故入广非在六年不可),黄巢下广州及郑、卢罢相之必是乾符六年,可谓已成铁案。

此外尚有一附带问题,大食文之Xanfu,非广州莫属,说见后文。但Klaproth曾证为“澉浦”,大体即杭州,一时学者如Reinaud、Yule、Richthofen、那珂通世等靡然从之,其证佐之一,即《新·纪》五年八月巢陷杭州,与回历二六四年可以相当也;(《蒲寿庚考》一四页)但杭非唐之商港,其他条件,尤不相合,可无繁辨。

韩考主张六年说,固与拙见相同,但彼引《全唐文》八一六韦昌明《越井记》作旁证,却有疑问。记内所言岁数不合,又昌明充翰林学士,绝无可稽,说详拙著《补唐代翰林两记》二四二页,此一证当存疑也。

17.《郎官柱》亦作李迢,唯《北梦琐言》作李佋。今本《旧·纪》之李岩,系原写作“李岧”之转讹(据《考异》引文,又《旧书》一七八《卢携传》同)。

18.赛德之书又言巢在广州,杀回教、基督教、穆护教徒及犹太人十二至二十万,近世解者多据此为当日外侨之数目;(《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三册一三二及《蒲寿庚考》一五页)此韪言也。据《新书》四三上,广州全州人口只廿二万一千五百,纵多隐瞒,然郡城一隅,未必即达廿万(近闻桂林来人,说全城人口不足十万),抑广州沿河一带,由于近世淤垫及新填者面积颇广,居民住地,据我六十年来所见,亦扩充不少。廿年前,广州曾清查人口一次,包入对河的地区,结果不足百万。试合人口增加率,市区面积,城市集中程度等等来比较,认为唐时广州全城人口约廿万,未为低估,岂外侨之数竟等于全城,不信者一。让一步说,外侨即只十万,其势已喧宾夺主,且异族触目皆是,最易惹人注意,何以唐末关于岭南记载,如刘恂《岭表录异》、段公路《北户录》、房千里《投荒杂录》等,曾无提及,不信者二。再从经济方面言之,当日输入,不过香料、药材及若干珍奇物品,留住者已十余万,试问操何业以营生?广州在中古时代之经济发展,是否能支持此蚩蚩之众?不信者三。或谓此数包含汉族信徒在内,吾人试问唐代外教惑人之深,孰如浮屠?当会昌五年(八四五)检括天下僧、尼,只得廿六万五百,勒大秦、穆护祆三千余人还俗(连外国人在内),相隔只卅余年,而谓广州一隅,竟有如许教徒(中古来华之外人,多数信奉任一种宗教,此是当然之事实),且增至三四十倍耶,不信者四。闲尝思之,仙芝破荆州外郛,多所残害(见前文),其时正是回历二六四年,粤语“王”“黄”同读如Wong(照语言学公例,双唇音w,b常可通转,故大食文翻黄巢为Ban?oa),巢亦曾陷江陵,又唐人常称荆州为“荆府”,“荆府”与Xanfu音近,因是,展转传讹,误王仙芝为黄巢,荆府为广府,一般人民为外国教徒,市虎之言,固历史上所常见。荆为西南重镇,必有蕃商居留,曾被波及,赛德未尝身历中土,只录传闻,宜有不尽不实之处。我国旧史家每患偏差,保守者唯知捧着残编,沾沾自足,不肯向别个角落寻求有关之史料,采人之长,补我之短,其失也固。新进则反是,宜若可喜,然记载不能无舛错,中外所同,若唯爱其新奇,不以冷静头脑审察其信值,贸贸然囫囵接受,则过犹不及也。复次,马司帛洛(G. Maspero)云:八七九年黄巢入广以后,大食人遂不直赴中国而停舟羯荼(Kilah,Kalah),以其货物转载中舶;中舶当时大致发航广州,约十日至占城,又沿岸约十日抵Saint-Jacques(疑即大食人之Kadam,贾耽之军突弄),又约十日抵Tioman岛,沿马来半岛行,渡海峡,复沿岸行而达羯荼,全程约三四十日,(《史地译丛》一六九—一七○页)按巢为争取物资,驻广州之外国商人,势必不能幸免,此则无须讳言者。唯是,蕃商输入多数为奢侈品,经过进奉、收市、舶脚种种名称,彼辈本身亦曾饱受李朝及官吏之严重剥削,革命军及一般人民对之,似不至抱深切仇恨,如邓广铭所想象(同前引文)。而且,检巢军全部纪录,除中和元年长安洗城为清除反动分子外,他处未闻大量杀戮,此一特殊例外,颇难置信。据《教工通报》三七期在山东大学讲授中,“广州因黄巢占住过一个时期,经了一次大破坏”之错误意见,经过讨论批评而后得到纠正,(九页)详情未之知,拙见或与之相接近也。

赛德书略言:摧毁广府后,乱党进向国都,皇帝奔至吐蕃边境之Bamdou,得Tagazgaz王之助,继续战斗,乃复位。惟京城破坏,府库已虚。精兵良将皆死,威权坠失。贪狠之冒险家割据各省,无些微奉上之忠心。外国之商人船主,皆遭虐待侮辱。货物则悉为劫掠。国内工厂皆被摧毁。对外贸易全为停阻。中国之厄运及大乱,波及于海外万里西拉甫港(Siraf)及瓮蛮省(0man)两地之人。前此恃营商中国为生,至此破产者所见皆是云云;张星烺以为据阿拉伯各家记载,Taghazghaz系指回纥,显因安史之乱回纥助唐收复两京而误会(同前引《汇编》一三○—一三一及一三四页)。按Taghazghaz系Toguzoghuz之音变,义即九部或九姓,鞑靼亦有九姓(见《隋史》七节),当日沙陀曾附鞑靼,其称谓或由于此。至虐待侮辱,与杀戮迥异,是知彼之记载,含有多少矛盾,难为信史。至Bamdou一名,张氏未释,以黄巢可译Ban?oa例之,殆“皇都”之对音。

19.由闽赴桂林,须经广州,此是普通所走之路线,《旧·纪》乃云:“四月,黄巢陷桂管,五月,贼围广州”,《新·传》亦袭其文而称“巢陷桂管,进寇广州。”旧日史家之缺乏地理知识,于此可见一斑。唯《惊听录》云:“复并爇海隅,又陷桂州,次攻湖南,屯衡州”,叙致最为赅备。

《旧·郑畋传》:“六年,陷安南府。”安南殆岭南之误,巢实无时间可以南征安南也。《新·纪》不察,遂于陷广后接称“陷安南”,反略去桂州不提,中间遂失却联系。

《史话》称巢“在广州,经过两个月的休息整顿”,(二一九页)系因《通鉴》排陷广于九月,自桂入湘于十月;但陷广比旧、新《纪》后差五月,《通鉴》不特未提实证,且亦时间过促,说见前注16,倒不如旧、新《纪》之可信。

20.《旧·传》云:“寻南陷湖、湘,遂据交、广。”巢从何路入广,都不之知,其误更甚于《旧·纪》。《旧·纪》,六年十月云,“时贼北逾大庾岭”,亦不合。桂州,《旧·纪》讹桂阳,据《新·传》改正。数千,世界影本《通鉴》讹“数十”,兹从《旧·纪》。

21.从湘水北出,先永后衡,《旧·纪》《新·传》不误,《通鉴》倒为“历衡、永州”。巢屯衡州,见前引《惊听录》。

22.《旧·纪》,克潭州在广明元年二月,《旧·传》亦系于广明元年,《考异》引《补实录》云:“闰月,湖南奏黄巢贼众自衡、永州下,十月二十七日攻陷潭州。”其说可信;《新·纪》系于闰十月者,据报到之月也。

23.《新·传》云:“其十月,巢据荆南。”《通鉴》因亦记在十月之下,此实时间所不许,廿七始克潭,月底仅余三日耳,能飞渡荆门耶?《旧·纪》称王铎闻系败弃城,汉宏大掠,“半月余,贼众方至江陵”,亦可作反证,今从《新·纪》。复次,《新·传》开首列汉宏为仙芝部将之一,然《通鉴考异》引《吴越备史》,对汉宏出身经过,尚存疑问,《史话》径云:“王仙芝失败时投降了唐军”,(二二二页)未免太坐实。

24.自此以后至明年七月渡江北讨之前,巢所攻取的地方,各书记载不一,几于无法董理,今先分述其概略,再以管见综合批评之:(1)《旧·纪》,广明元年三月下称,“攻鄂州,陷其郛……遂转战江西,陷江西饶、信、杭、衢、宣、歙、池等十五州”,此无疑是总叙在一起,纪又言,“是岁春末,贼在信州疫疠”。(2)《新·纪》,六年末称,是岁“黄巢陷鄂、宣、歙、池四州”,又广明元年四月。“壬寅,张璘克饶州”,五月,“张璘及黄巢战于信州,死之,六月,巢陷睦、婺、宣三州”,内饶州只著克,未著陷,宣州乃为两陷。(3)《新·传》云,“转掠江西,再入饶、信、杭州……攻临安,戍将董昌兵寡,不敢战……乃还残宣、歙等十五州,广明元年……张璘度江……巢数却,乃保饶州,众多疫……巢得计,破杀张璘,陷睦、婺二州,又取宣州”。按《旧·纪》之十五州,包饶、信、杭在内,今《新·传》既先提饶、信、杭而后文仍称十五州,显系随便抄袭旧文,未加考察;又董昌一节,与前169页注11所引《新五代史·钱镠世家》相同。是否乾符六年之事,大有可疑;此两点最应注意。至巢众(上虽下心)疫,《旧·纪》作信州,此传作饶州,则因信、饶相邻,未为冲突。(4)《通鉴》将本自《旧·纪》之“攻鄂州,陷其外郛,转掠饶信池宣歙杭十五州”一节,完全记在六年十一月之下,不知何故,独削去衢州一名(或因其不见于《新·纪》)。按《旧·纪》以攻鄂列于广明元年三月,虽属不确,然《通鉴》在此之前同一个月内,方称“黄巢北趋襄阳”,此时战略上固无分兵东下之必要或可能(因为襄阳得手,即可北窥关中),纵可能矣,岂便一月之内**十五州?岂便东及于浙杭?司马光未尝顾及时间,是其疏略之处。此后广明元年正、二、三月都不记巢事,至四月始云,“张璘度江……屡破黄巢军,巢退保饶州……璘攻饶州,克之”,五月,“黄巢屯信州,遇疾疫,卒徒多死,张璘急击之……兵败,璘死”,六月,“黄巢别将陷睦州、婺州……庚戌(廿八日),黄巢攻宣州,陷之”,论其大致,事同《新·传》,月同《新·纪》,惟信州遇疫,特采《旧·纪》而已。

概述既毕,试就管见所及,提出三点来讨论:(1)杭州。巢军犯杭州,旧、新《纪》《新·传》及《通鉴》均只一见,论其时期,约分三说:(甲)乾符五年八月,《新·纪》主之。(乙)乾符六年,《新·传》《通鉴》主之。(丙)广明元年三月后,《旧·纪》主之。然《新·传》缺乏时间性,乾符六年无容纳其事之余地,《通鉴》强附于十一月,绝不合理(说见前),实应依《旧·纪》移入广明,由是再可缩并为乾符五及广明元之两说。考杭、越(今绍兴)相去不过一百四十里,既犯杭便可犯越,既犯越亦可犯杭,故《新·纪》以犯杭、越连著于八九两月。乾符五年巢入浙东,见《旧·纪》《通鉴》,是无可否认之事实,越为浙东首治,且濒海隅,巢既欲乘海入闽,越州想必其曾到之地,《新五代史》缀攻杭于乾符二年之后,则乾符说似为近是。反之,巢当广明元年时,目的方欲复寻故道,逾淮北上,何故分弱兵力,远征越、杭?四五月间与张璘相持,尤多阻碍。质言之,旧史料内确有广明元年巢克杭、越之一种误传(如《旧·郑畋传》云:“广明元午,贼自岭表北渡江浙,虏崔璆”),稍经分析,便知难以成立,故本篇仍维持《新·纪》之说。(2)宣州。《新·纪》及《通鉴》之六年陷宣,从其文观之,都系本自《旧·纪》,若广明元年六月陷宣,则又本自别种史料;但《旧·纪》之文,原亦编入广明元年,故所谓宣州再陷,实是复出。(3)衢、睦、婺三州。衢州只见《旧·纪》,婺、睦见《新?纪》《新?传》及《通鉴》,亦许在《旧·纪》十五州之内。按婺今金华,睦今建德,巢军如果由信州东出,实应先经衢州,何以《新?纪》《新?传》及《通鉴》均独删此一州,殊不可解。反之,如将三州全删却,更不易足十五之数。或者系饶、信相持时分兵旁掠,亦未可定,总不似迟在六月耳。

《旧》一八二《高骈传》于乾符六年冬后称,“既黄巢贼合仙芝残党,复陷湖南、浙西州郡”,盖将五年之事,误记于六年之末。

25.离鄂是去年底抑本年初,难以确定。

26.说见前注24。池,今贵池;歙,今歙县。《史话》列举有湖州,(二二二页)不知何据。

27.《通鉴》于六年十二月下称,“至是,骈将张璘等屡破黄巢”,按此是巢将离鄂或刚离鄂之时,淮南兵何由接触?皆因《通鉴》将转掠十五州编入十一月,故连带而致误也。唯广明元年三月下云:“高骈遣其将张璘等击黄巢,屡捷。”论其时间,殊为近之。又《新·传》云:“张璘度江,败王重霸,降之……别部常宏以众数万降。”按传首列仙芝大将李重霸而传内无名,谅即同一人。

28.《旧·传》谓璘被杀于天长,且误记于南据交广之前,《旧·高骈传》略同;惟《旧·纪》则著于此次渡江之前,《新·纪》更标明为信州,兹从之,可参《通鉴考异》二四。

29.《新·传》于取宣州下称,刘汉宏“残众复奋寇宋州,掠申、光,来与巢合”;按《通鉴》五月下称汉宏之党,侵掠宋、兖,六月称汉宏南掠申、光,七月辛未(十九日)请于濠州归降,唐以为宿州刺史,是汉宏并未与巢合军,《新·传》误。

《吴越备史》一云:“汉宏,兖州刺史院之小吏也,寻为大将,领本州兵以御黄巢寇,遂杀将首劫辎重而叛,诏忠武军讨之,不利,复命前濠州刺史崔锴招携之,宏遂降,授宿州刺史。”亦未言宏与巢合。

30.渡江,《旧·高骈传》作“广明元年夏”,《妖乱志》及《旧·纪》均作七月。《通鉴》胡注云:“采石戍在宣州当涂县西北,渡江即和州界。”又《旧·纪》称,“其将李罕之以一军投淮南”,《新书》一八七《罕之传》:“随黄巢渡江,降于高骈,骈表知光州事”(《新五代史》四二《罕之传》略同),是罕之早已反动;《新·巢传》乃云,“李罕之犯申、光,颍、宋、徐、兖等州吏皆亡”,殊误,《史话》称巢十月攻占光州,(二二四页)即因过信《新·传》。

31.《新·纪》先滁后和,于顺序不合。

32.《旧·纪》,“十月乃悉众渡淮”,《旧·传》作“九月渡淮”,今从《旧·传》。

33.此号见《旧·纪》《新·传》。《通鉴》本年十一月下载齐克让奏,“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按《续宝运录》谓仙芝“自称天补均平大将军兼海内诸豪帅都统”,是否两人称号相同,未详(《史话》二二三页倒作“补天”)。《史话》以率土大将军为巢在广南时之称号,(二一九页)绝对无据。

34.《史话》引此节,称本自“《唐书·黄巢传》”;今考《新·巢传》并无其文,盖据别书转引,并未检对原文也。

35.《通鉴》承《新·传》文(引见前注30),于破申州后称, “遂入颍、宋、徐、兖之境”;按巢之攻洛,取道汝州,除颍州外,宋、徐、兖均偏在东北,最低限度亦非巢之主力。《史话》又言九月攻占泗州;(二二四页)按《惊听录》引豆卢瑑奏,只言“淮南九驿,便至泗州”,《通鉴》亦只言卢携请急发诸道兵扼泗州,并无巢克泗州事,《史话》之无根如此。

36.《通鉴》书在十日庚申之前。

37.《旧·传》《新·纪》及《通鉴》均同,惟《旧·纪》作己巳,后差两天。

38.廿二日克虢州,《新·纪》《通鉴》均与《旧·纪》同;考虢州西北至潼关一百三十里,自关至华州一百二十里,又华州西至长安一百八十里(《元和志》六及二),巢当日系取急进战略,而唐军方面,只有齐克让以饥卒万人,依托关外(据《通鉴》),无如何梗阻,若依《通鉴》十二月庚辰朔巢前锋方抵关下,则上去入虢已八日,未免太迟。张承范表称,“到关之日,巨寇已来”,盖谓到关之前,巢已攻潼,《通鉴》乃误会为双方同日到潼也。

39.《新·纪》,《通鉴》皆作壬午(三日),当据宋敏求改编之《补实录》,然自潼至京三百里,以其后来程途差之,则《旧·纪》较可信。《史话》云:“张承范等十一月丁丑到潼关,十二月壬午失潼关,时间一共是六天。”(二二六页)按《通鉴》明言,十一月“乙亥,张承范等将神策弩手发京师……丁丑,承范等至华州……十二月庚辰朔,承范等至潼关”,由承范庚辰至潼计至壬午失关(依《通鉴》言),前后仅三日,《史话》乃以至华之日为至潼之日,颟顸已极。抑承范表称,“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系由乙亥数至庚辰,编史者未将史文从头至尾仔细看过,因此又引生“六天”之误会。

40.《旧·传》作奋钤,今依《通鉴》。但《通鉴》明年四月下又有华州刺史乔谦,不知是否同一人。

41.昭应,宋改临潼,西至京五十里,见《长安志》一五。

42.《旧?纪》《旧?传》及《通鉴》均作甲申(五日),惟《新·纪》作丙戌(七日);按韦庄《秦妇吟》:“前年庚子腊月五……已见白旗来匝地。”无论如何,前锋五日已入长安矣。金吾,《旧·传》《新?纪》《新?传》及《通鉴》均同,惟《旧·纪》云:“时右骁卫大将(军)张直方率武官十余迎黄巢于陂头。”右骁卫想是兼职,陂头必灞上地名。《秦妇吟》又云:“是时西面官军入,拟向潼关为警急,皆言博野自相持,尽道贼军来未及。”盖义军进行甚速,非一般人意料所及。

43.此当是对俗间所用之称呼,巢以前并未有王号,《补实录》谓巢自称黄王,殆涉是而误会者。

44.涉各项任命及其姓名,《旧?纪》《旧?传》及《新·传》《通鉴》等各有详略异同,今参合记之。赵璋,《笔耕集》一一及《新·传》《通鉴》同,《新·传》则传古、全古并见。王璠,旧、新《传》及《旧·郑畋传》同,《通鉴》又璠、播并见。此外朱实、刘塘、张言均见《旧·传》,《新·传》则作米实、刘瑭、张全。《史话》误谏议大夫为御史大夫,误传达旨意之枢密使为军事人员,所举唐朝降官,最少漏去杨希古(见本书第一章“牛李结党蠹国”)、沈云翔(见《旧·纪》)二人,反之,以赵璋为降官,(均二二八页)于书无据。

皮日休事迹,各书所记不同:《北梦琐言》谓黄巢时遇害,《唐语林》谓寇死浙中,《该闻录》谓陷黄巢,被诛,尹师鲁则言其后依钱氏,官太常博士云(《老学庵笔记》)。

45.《旧·传》云:“十二月三日,僖宗夜自开远门出,趋骆谷。”与《旧·纪》及《通鉴》异,其下文递言“四日”,“五日”,则“三”非“五”讹,所谓传闻异辞也。

46.就实际言,巢入京之日已是公元八八一年。近人写作,往往上系公元,下附旧历月份,揆诸文义,实不可通(我亦曾犯此弊),如令外国人读之,更易发生误会。如为避免查对,我仍主张用“广明元(八八〇—八八一)年十二月”之记法,否则月份亦应检《中西历对照表》改正,方两不相背,余可类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