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感、不自信和不安全感决定了一个人生存的目标。从人类出生开始,我们就表现出爱出风头和企图吸引父母注意力的倾向。这给我们的第一个提示就是:渴望被认可与自卑感同时存在于个人的内心,其目的指向是获得一种征服环境的快感。
一个人社会感的大小和类型决定了优越感的目标。我们通过对比个人优越感的目标和社会感的大小,从而判断个体(包括成人和儿童)的品行。这些目标具有积极意义,要么使人获得优越感,要么提升了个体自我价值感。这些目标使我们的生活经历变得富有价值,它连接并协调着我们的感情,塑造着我们的想象世界,激发着我们的创造力,并决定了我们应该记住和忘记哪些内容。现在,我们可以体会,感受、情感、情绪和想象力其实是相互联系的,而且这些精神活动的不同部分受到我们对某一个目标的追求的影响。我们最初的感知为这个目标所扭曲和重新塑造。可以说,它是影响个性最终发展方向的隐性因素。
我们的行动是基于一个人为设定的固定点,我们不能在现实中找到这个点。换言之,这是一个虚构的点,这个虚构的点必然存在,因为我们的精神活动存在缺陷。这个点非常接近于我们在科学理论中使用的虚构概念。例如,我们通过不存在但非常实用的经线将地球分成多个部分。虽然进一步思考迫使我们承认这种假设的心理学固定点就像经线一样并非客观存在,但是我们必须承认,这种假设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引导人们走出真实世界的困扰,看清某些变量的相互关系。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一旦认准了某一个固定点,我们就可以根据这个点对所有感觉和情绪做进一步分类。
从这个角度看,个体心理学创造了一套探索性的系统和方法——将人类行为看作各种关系的最终作用形式,这些关系由具有天生能力的人在追求某一目标的过程中产生。我们的生活经历也表明,这种假定的奋斗目标不仅可以方便我们理解人类行为,而且它与人类生活实际上也非常一致,包括意识层面和潜意识层面的生活。对某一目标的追求和精神的目的性既是一种哲学意义上的假设,也符合基本的事实真相。
如果有人问,我们怎样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产生对权力或优越感的渴望——它们是我们文明的魔鬼,我会回答说,达到这个目的非常困难,因为我们这种渴望在我们尚未能很好地表达自己时就已经开始形成。但我们可以等到孩子长大了再改善和消除这种渴望。与儿童共同生活并不会有助于提高他们的社会感,从而使他们对个人权力的渴望消失。
更困难的问题在于,儿童并不会公开表明自己对权力的追求,而是伪装成对关心和爱护的索求。他们的行为存在一些假象,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不让人们发现自己对权力的渴望。对权力和安全感的疯狂追求可以破坏儿童的正常心理发展,可能使勇敢变为粗鲁、顺从变为懦弱、温柔变为一种狡猾的争取支配感的手段。最终,儿童的所有自然感受和举止都会带有某种程度上的虚伪,其最终目的是为了征服生活的环境。
教育通过意识和潜意识层面的作用补偿他们的不安全感,其方式包括教会生活技能、培养理解能力和发展对人类的社会感。无论它的实施方式是如何多种多样,所有的这些手段都是为了帮助处于成长期的儿童克服自身的不安全感和自卑感。我们观察儿童形成的性格特征,从而判断干预的效果,其原因在于性格特征反映了个人心理活动。因为不同儿童对自卑感的理解不一样,所以我们无从对儿童心理至关重要的不安全感和自卑感进行定量测量。
我们不能期待儿童在某一场合具有精准的自知力,甚至成人也未必具有这种能力。这种能力的缺失会引起一些问题。那些成长环境过于混乱的儿童必定怀有更大的自卑感。当然,这种自卑感的大小存在着个体差异性。从总体上来说,儿童的自卑感大小随着时间产生波动,直至最终固化,并以自我评价的方式表现出来。这种自我评价是“固定”的,它影响着儿童此后的所有行为。具体的日常行为或固定的自我评价指引着儿童,使他们做出补偿行为,以减少自卑感。
我们可以举出一些例子来证明儿童总是尽力通过某种补偿机制减少灵魂的自卑感。我们都知道,一些关键的生命器官在受到疾病或外伤的损害后,其功能将会被增强。当机体发生循环障碍时,心脏似乎从全身获得了新的力量,不断扩大,直至能够替代正常的心脏功能。同理,灵魂产生自卑感或无助感后,也会通过各种手段克服这种“自卑情结”。
过强的自卑感会使儿童认为他们无法克服自身的软弱,使他们的行为朝着反方向发展。在这种情况下,对权力和支配地位的奋争被放大并强化,从而产生了所谓的病态奋争——平凡的人际关系将得不到满足。这些儿童的强烈欲望让他们夸大自身的优点,表现出一定的目的性。那些受病态权力驱动的儿童企图通过一反常态、做事鲁莽、躁动不安和心血**等方式保证自己在生活中的关键地位,却一点儿也不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他们的行为特征表现为发狂地追求被夸大的支配能力。他们对别人权利的侵犯反作用地威胁着他们自己的权利——他们站在世界的对立面,同时,世界也拒绝了他们。
但这些特征并非都是显而易见的。一些儿童对权力的追求并不会使他们立即发生社会矛盾,而且他们的欲望在一开始的时候不会表现出一丝的反常。一旦我们仔细研究他们的活动和成就,将会发现这些人的努力并不会给社会整体带来好处,因为他们的欲望本身就是反社会的,经常使他们阻碍别人的发展。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他们逐渐地表现出其余的性格特征。他们的人际关系慢慢地带上了反社会的色彩,集中表现为骄傲自满、虚荣和不惜一切代价过得比别人好的欲望。上述最后一种欲望可能不易于为人觉察,因为他们的相对优秀是基于对其他竞争个体的贬低的。其核心问题在于,他们与他人之间存在着“距离感”,使他们脱离了所生活的世界。这种做法不仅对社会造成了危害,而且给个体自身发展造成了障碍。个体经常沦陷于生活的黑暗面,无任何生活乐趣可言。
一些儿童拥有对夸张权力的极度渴望,声称自己已经征服了自然环境,拒绝执行日常任务或承担生活责任。如果我们以理想社会的个体作为参考,很快就能计算出这些被权力扭曲的儿童的社会学指数,即他们与同伴的脱离级别。在身体缺陷和自卑感理论的基础上,我们对人性的深入解释提示,这种性格特征源于既往精神发展的障碍史。
关于人性的真正知识让我们意识到障碍史是精神健康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只要我们充分地发掘自身的社会感,它给我们带来的损害就会被远远地削弱。我们也可以帮助人类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大可不必愤慨地嘲笑搬运工的身体残疾或不完美的性格特征,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必要为这些事情而负有任何责任。我们必须尊重他们发怒的权利,且不应忘记我们也是造成这种后果的参与者,因为我们在消灭社会悲剧源头和控制社会悲剧发生方面的工作做得太少。坚信以上这种观点有利于我们最终改善社会生存环境。
这些儿童不应当被看作低等的、无价值的社会弃儿,而应该被看作我们的同伴;我们创造的环境应当使他们觉得自己就像任何正常人一样具有生存价值。说实话,看见严重残疾的人会使我们的内心产生不安,这很好地反映了我们应当接受适当的社会教育,且使我们意识到,我们的文明已经亏欠这些饱受折磨的人太多了!
不言自明,先天性缺陷的儿童一出生就背上了不必要的心理负担,并最终造成彻底悲观的世界观。有的儿童由于各种原因,自卑感被强化了,尽管他们的器官缺陷实际上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地步,但他们还是会陷入类似的困境。通过人为强化的自卑感使儿童觉得他们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带有严重的肢体残疾。例如,在儿童关键成长时期执行过于严格的管教可能会造成这种不幸的后果。刺痛儿童早期心灵的荆棘一日不除,儿童逃避世界的冷酷的行为就不会消失。他(她)可能逐渐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缺乏爱和情感的世界,生活在一个完全脱离的世界。
举一个生动的例子,有一名病人一看到我们就说自己的责任感是多么强,所有的行动是多么重要,但是却不能忍受自己跟妻子的痛苦关系。这对夫妻总是习惯于计算生活中每一件事情的精确价值,并以此作为使对方屈服的理由。争吵、责骂和侮辱不可避免地让他们渐行渐远。这位丈夫的社会感真是弱小!他的妻子和朋友都遭受了这种优越感欲望的损害。
倾听他的生活叙述,我们得到了以下事实:在十七岁之前,他的身体发育不良。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小男孩;他没有体毛或胡子;他是学校里最瘦小的同学之一。现在,这名患者已经三十六岁了,目前身体状况正常、发育良好。他的身体素质显然已经跟上了同龄人,虽然起步较晚,但营养发育良好。他已经忍受了八年的发育不良,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告诉他大自然最后会补偿这种身体的不足,他饱受折磨,认定自己必须时常表现出一个“小孩”似的动作。
应该注意到,这八年可能是患者目前性格特征的起点。他的行为凸显自己的重要性,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被赋予了最有意义的价值。他精心谋划的每一件事情总是为了吸引众人关注的目光,随着时间流逝,他慢慢地形成了今天的性格特征。结婚后,这名患者一直忙于向妻子证明自己的强大能力和超乎想象的重要性,但是,妻子却总是花时间证明他的价值并没有那么大!在此情况下,这种可以追溯至订婚之前的情感崩溃很难被修复,并完全崩解。本次患者来访原因是婚姻的破裂加速了残存自尊的毁坏。为了帮助这名患者,我们先让他从治疗师那里学会如何理解人性,然后让他辨别童年所犯的错误。这种错误的自卑感评价干扰了患者的正常生活,直到最终接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