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认,此刻我真是头绪全无,只是觉得以她这一身道行,引头也就两三个字。
无奈之下,我也只能靠蒙了,就从三个字的猜吧。
带着擂天鼓之威的叱喝出口,震得屋子直颤。
终于,得天之助,烦死了三个字,令乔洋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高发奎一个激灵,陡然清醒了过来。
到底是个放山人,反应极快,清醒过来的同时,回手拔出了大黑星,直指乔洋。
“小乔,你在干什么!”
乔洋面露惊慌,语带委屈:“奎哥,你来找我,怎么还带着这个?”
她声音婉转,神情哀怨,一句话没说完,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无声无息的滑落了下来。
毕竟是曾同床共枕、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女人,见她这般模样,高发奎心一软,后退两步,气馁的放下了枪:“我……”
“你就知道欺负人家,说好了娶我的,你偏要一拖再拖。”
高发奎惭愧的低下了头:“我不是说了,等忙完这阵子的嘛。”
“我不管,你如果爱我,今天咱们就成亲。”
说着,她螓首低垂,面若桃花:“我都准备好了。”
我眼看着她唱作俱佳的表演,心里忍不住暗叹,真是个媚骨天成的娘们。
若不是明知她所做下的那些恶行,恐怕我此刻,也会忍不住心软。
“够了!乔洋,你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形了吧!”
乔洋娇躯轻颤,镜中的她,眼底尽是怨毒。
高发奎也是脸色大变,这才想起此来的目的:“小乔,你说,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
一阵阴风拂过,镜前红烛火光跳跃,镜中的她脸色泛青,声音不再妩媚,平静得近乎冰寒:“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奎哥,你宁肯相信他们也不信我?”
高发奎气急,并没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大声追问:“就因为相信你,我才来问你,那些征地户的病,是不是你搞的鬼?”
乔洋冷笑:“是我又怎样?”
高发奎如遭雷击,懊恼的一跺脚:“咳,你怎么这么糊涂!”
紧接着,他急切的向前几步:“小乔,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欠他们的账,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你怎么能用这些手段对付无辜的村民,听我的,快给他们解毒!”
他满脸急切的看着乔洋,期盼她回头是岸。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乔洋笑得有些邪异:“你可真够傻的,你以为给他们解咒,这杨家兄弟俩就能放过我?”
高发奎面露哀求的看向我:“他们只是想救人,你先救人,咱们再跟他们求情……”
我不禁暗自叹息。
要说这高发奎也算精明,可在男女之情上,却太过天真,到现在居然还对乔洋抱有幻想。
果然,乔洋大笑起来:“求他们放过我?哈哈……”
笑声一起,屋子中阴风大作,乔洋身上的凤冠霞帔,烈烈飞扬。
高发奎大惊失色,拔枪对准了她:“你想干什么!”
可紧接着他的手猛然一抖,惊呼着扔掉了枪,连退数步,那枪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蛆虫。
“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高发奎,你清醒一点吧,你觉得我动用阴咒是为了你?”
“你欠他们的钱,与我何干,我要的,只是他们的命!”
乔洋终于站了起来,缓缓转身看向了我。
此时的她,哪还有半分妩媚动人的模样,青白的脸色,鲜红的嘴唇,一双凤眼中亮起了骇人的绿瞳,火红的嫁衣在阴风中不安的抽打着她纤细的身子,活像九幽爬出的厉鬼。
但我却能清楚的察觉到她的平静,那目光停在我身上之际,就彻底敛去了面对高发奎时的那种蔑视,转而变得平静、深邃,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让人不敢轻涉。
“你来得倒是够快的。”
我也看着她:“还行。”
“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会发现,中了阴咒的人不止一个?”
我脑海中闪过百子休三个字。
她当然想不通!
如果不是谶语点破这三个字,我就算发现赵春泉中了阴咒,也不会往其他人身上联想。
毕竟,即便是左道邪人,敢像她这样倒行逆施的,也并不多。
“你问这个,是想死得明白一点?”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其实也觉得,这个笑话有点冷。
她明知我找上门来,却既不逃走,又不急于动手,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没把我们兄弟放在眼里,二是随时可以全身而退,所以才显得如此从容。
于是,我挥手让杨树绕到了她身后。
虽然直至此刻我都看不透她的道行高低,但有一件事,我非做不可。
即使拼着我们哥俩全都挂彩,也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留下!
她并没阻拦杨树抄她后路,只是莞尔一笑:“去年你师父来找我的时候,比你礼貌多了。”
我心里一跳,师父都奈何不了她么?
不对,如果当时她就擅用阴咒,还怀了韩添福的孩子,师父岂会坐视不理?
当时她劣迹未现,师父才没有下手除掉她,但即便这样,显然师父对她也是有所顾忌。
心里震惊,但我脸上却不露痕迹,耸了耸肩:“此一时,彼一时。”
“如果你仅仅是想要回那些人的命,我可以给你师父一个面子。”
微微一顿之后,她又显得有些无奈:“但你应该知道,即使我放过这些人,其他人也不会像我这么仁慈,没人能阻拦夜菩提降世,你师父不行,你更不行。”
她这话对我而言,无疑又是一发重炮,他们的目的果然是夜菩提!
我强压心里的苦涩:“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紧接着我就盯住了她:“但你在我杨家的地头上这么收割人命,总得给我个交代。”
说着话,我摸出了三棱刺,但并非指向她,而是轻弹了一下刀锋。
三棱刺那水磨的锋刃上,一道淡淡的绿光从头至尾滑过,屋子里瞬间鬼气森森。
那是扒皮鬼王的戾气,也是它的交代。
她挑动了一下尖细的长眉:“可惜了,我早就劝过它,火气不要那么大,它却不听。”
我笑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难不成你还想曲线救亡,劝这些妖邪鬼魅立地成佛么?”
这话其实就是在告诉她,别以为我会那么仁慈,仁字分解就是人二!
她也听懂了,咯咯轻笑。
“真有意思,既然这样,我就给你出道题,答对了,你就能得到你要的交代。”
我不敢稍有大意,立刻抛开杂念,准备奋力一击。
我本以为她要施展魅惑之术,弄我个情不自禁,丑态百出。
毕竟有“阴妇裸”的谶语在前,阴妇如今我见到了,裸在哪儿?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愕然以对。
她身形晃动间,一片黄雾凭空而起,她手中多出了两张长符。
长符无火自燃,瞬间烧化。
符纸的灰烬飘落在雾气中,响起一阵细碎的哔啵声,火花爆闪,光芒里,两个熟悉的面孔,相继浮现在我眼前。
一个是长发飘荡,身姿高挑的楚雪儿,一个是短发齐肩,身段娇俏玲珑的关宁。
只不过此时,她们都被绑住了手脚勒住了嘴,眼中尽是惊恐绝望,一看到我,两人全都是惊喜万分,冲我呜呜求救,拼命扭动挣扎着,想要挣脱绳索。
乔洋已然不见了踪影,但那飘渺而空灵的声音却清楚的响起。
“一道选择题,两个只能活一个。”
话音未落,原本狭小的房间突然被黑暗笼罩。
须臾之间,我好似从那地下室瞬移到了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峡谷之中,峡谷上不见青天,下为犬牙交错的乱石,末端隐没在虚无的黑暗里,好似通往九幽地狱。
四周飘飘荡荡的黄雾渐渐退去,一群刀甲峥嵘的鬼面阴差浮现在两女身后,就像要将她们押赴刑场的刽子手,所有人都沉默着,但身上透出的冷漠和狰狞,与真正的阴差一般无二。
她们身上的绳索已然化作拘魂的锁链,紧紧勒在她们凸凹有致的娇躯上,却又缓慢不停的蠕动着,铁索摩擦发出的一阵阵喀拉声,听得我汗毛倒竖,如坠冰窟。
尽管我与她们距离不过五米,对我而言,简直就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但我却不敢轻动。
我知道,这是乔洋那妖女营造出的幻境。
任何幻境都有它最本真的一点,所有的东西,都是凭借这一点本真衍生而来。
看不透这一点本真,非要逞强出手,一旦伤及本真,就像触发了多米诺骨牌,造成的连锁效应,就会导致整个幻境崩塌,最终将一切都湮灭在幻境里。
而这一点本真,可能是关宁,可能是阴差,甚至可能是已经死去的楚雪儿。
“选谁?”
乔洋平静无波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苦笑,这还真应了一个裸字!
我怎么就没想到,裸字的另一个含义是,毫无准备的去做某事,譬如裸婚。
即便事先千般算计,对此,我还真是毫无准备。
而楚雪儿和关宁此时也都安静了下来,神情变得复杂,看向我的目光也变得难懂。
“一个抉择,就这么难吗?你们男人,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爱的是谁?”
“好吧,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我再给你降个难度。”
这话一出,阴差竟解开了勒在楚雪儿和关宁嘴上的布条。
布条飘落,关宁声嘶力竭的喊声响起:“救她,小杨林,我不想你后悔!”
好吧,这很关宁。
楚雪儿那扣人心弦的清脆声音也随即传来:“救她,我已经死过一次,不差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