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王子与玫瑰(1 / 1)

听南 诀别词 3160 字 1个月前

天气逐渐转凉,图书馆楼下车站边的榆树已经完全由绿变黄,甚至有些光秃秃的。

夏听南每天走在路上都能踩到干枯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由于伤势问题,徐秉然被迫放起了长假,一张请假审批表解决了所有烦恼。

当他轻松地躺在医院里养伤的时候,夏听南依旧是个尽职尽责的打工仔,雷打不动地去上班,然后等着下班。

“夏听南,徐秉然好像火了!”钱云会上班的时候突然拿着手机飘到夏听南跟前。

夏听南放下手中的一摞书,飞快地看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医闹的事情被人录下来放到了网上,大家很自然地注意到了徐秉然,紧接着,徐秉然的警察身份就被挖出来了。由于他长得太帅,又有职业滤镜加持,转眼吸了一大波粉。

就连市公安的官方账号都蹭了一波热度,把徐秉然参加活动以及以前当特警时期的照片分享了出来,转发评论点赞量都爆表了。

手机里是徐秉然还在当特警时的照片,他一身特警作战服和防弹服加皮靴,戴着战术防弹头盔和护目镜,手里握着一把九五式突击步枪,眼神坚毅。

夏听南忍不住嘀咕:“这么帅的吗?”

钱云会压着声音尖叫:“我的天,也太帅了吧!这特警制服穿起来也太酷了!”

夏听南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有小读者路过,奇怪地看着她们两个。她们俩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装作在讲公事的样子。

等对方走后,钱云会突然看向夏听南:“你们俩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话题转换得太快,夏听南蒙了:“啊……什么,就、就这样,什么怎么样啊?”说着,她又开始反复整理已经整理过的书。

钱云会啼笑皆非:“干什么呢?不会讲话了?紧张什么?”

夏听南崩溃地把头埋进手里:“云会姐,您放过我吧,我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可怜。”

钱云会被夏听南逗乐了,眼角都笑出泪:“夏听南,你太嘴硬了,终于承认自己喜欢人家徐秉然了。”

夏听南没应她,脸皮有点发烫。夏听南承认自己是要面子了点,但作为一个少女,要点面子有错吗?

没错啊!

从看到那组照片开始,一直到下班,夏听南都处于无心工作的状态。一共四张照片,同一身衣服不同的姿势,就在屏幕上不断地切换着,她看着看着脸就有点发烫,真的好帅……嘿嘿……

回家的路上,她忽然接到了徐秉然的电话。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夏听南心里有点打鼓。

他语气平平:“你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夏听南故作镇定地说:“我妈不是去了吗?”

是的,夏妈妈得知夏听南和徐秉然不知何时在一起后,陷入了崩溃的旋涡,她哪里能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俩孩子竟然“暗度陈仓”。

虽然夏听南解释了很多次,只是最近才在一起的,但夏妈妈的怒火依旧不减,说要去找徐秉然算账。

然而当看到徐秉然那张脸的时候,她的气就全消了。哎哟,自己的女儿哪儿来的福气,能被徐秉然看上啊,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

“秉然啊,你和听南是不是……”

徐秉然有点迷惑:“怎么了,阿姨?”

夏妈妈咬牙忍住咧开的嘴角,故作镇定地道:“她说你们俩在一起了。”

徐秉然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脸上依旧风轻云淡,没有什么情绪显露,但心里早就翻起浪来,这浪差点把他这艘破船掀翻。

“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沉静地说。

夏妈妈又是喜又是忧:“好啊,你们俩能在一起是好啊,但你怎么就看上那丫头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挺烦她的。”

徐秉然默了默,轻声说:“没有烦,她一直很好。”

夏妈妈的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了。

她千叮咛万嘱咐徐秉然好好养身子,等到出院以后好好到家里吃一顿。

徐秉然说:“好。”

外面的夕阳是金黄色的,鸟虫鸣叫声很响亮,病房外隐约有人走动的声音,但并不是很嘈杂,反而显得宁静。

徐秉然追问:“所以呢?”

夏听南心虚道:“我妈是代表我去的。”

徐秉然握着手机,听着听筒里紧张的呼吸声,忍不住笑了起来,得意得好像小朋友被夸奖了一样。

幸好病房没有别人。

夏听南藏不住了。

徐秉然很了解夏听南,他知道夏听南讨厌改变,就像她有很多朋友,但她只愿意和熟悉的几个朋友深入接触;就像她在外地读大学,却还是一心想着回家乡工作;就像当初他追求她,她总是对两人回归到她熟悉的相处状态还抱有希望,所以不果断。

任何有可能产生消极结果的事情都是夏听南不愿意尝试的,她像个胆小鬼,十分窝囊,生怕自己“错付了”,装作无事发生和粉饰太平是她最擅长做的事。

所谓的“试一试”已经是夏听南最大的让步,就算如此,她还是给自己留了退路,因此两个人变成了遮遮掩掩的地下恋情。她对无法控制的情绪以及未知的故事走向感到恐慌,害怕他们两个之间微妙的平衡被破坏,等到那时候,两个人真的会连朋友都做不了。

徐秉然也不明白夏听南这么乐观积极的一个人,为什么在感情方面如此谨小慎微,每一步都那么小心翼翼,不像那个敢在大马路上蹦蹦跳跳还差点出事故的夏听南。好像当年徐爸爸徐妈妈的事情没对徐秉然造成什么影响,倒是对夏听南造成了各方面的消极影响,夏听南看了这么多言情小说也没能把自己拉回来。

在这件事上,徐秉然并不能多做多说什么,否则夏听南随时可能为了自保缩回乌龟壳子里,所以他只能等夏听南自己想通,因为夏听南是自由的。

徐秉然并不着急,毕竟帆船已经重新驶入正确的航线,通往藏着宝藏的岛屿。

而他最富有的,就是耐心。

现在,岛屿就在不远处了,徐秉然再不用怕迷失方向。

他拿着手机躺在病**摸了摸被子,幽幽地说:“阿姨代表你,那你的意思呢?”

夏听南咬牙切齿,一个字都不想回他。

“听南,我很想你。”

“知道了。”

夏听南被徐秉然那句“我很想你”洗脑了,感觉被下了药似的兴奋,套上呼啦圈可以妖娆地转上三天三夜。她在**翻来覆去也没睡着,最后虚弱地瞪着眼睛坐起来,毫不犹豫地给孙雅舒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了。

果不其然,也就孙雅舒这个熬夜大王还没睡。

“夏听南,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怒吼声传来。

“现在是北京时间两点零七分,我这里有一个惊天八卦,你听不听?错过这村就没那店了。”夏听南舔了舔嘴唇,心中有无限的表达欲,恨不得马上有人能听她唠叨。

孙雅舒从**坐起来,给身边的男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什么?你快说,我还有事要忙。”

“这么晚了你还忙什么?”

孙雅舒气道:“你管我忙什么,说不说!”

夏听南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慢吞吞地说:“反正我现在感觉好像有一点……喜欢徐秉然。”

她把“一点”念得很重,像是在故意强调什么,最后几个字又说得干巴巴的,声音小得生怕孙雅舒听清了。

孙雅舒吐血:“夏听南,你可别装了,哪里是有一点,你这明明就是很喜欢徐秉然,我可没见过你这副样子。”

夏听南干笑,带着被戳穿后的尴尬。

夏听南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这副样子,从前的她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别人会对她说“你明明就很喜欢徐秉然”,放在以前就是魔幻神剧的程度,她可能做梦都要一身鸡皮疙瘩地被吓醒。

孙雅舒故意拿夏听南以前说过的话堵她:“你之前不是说徐秉然是无性别人士吗?你根本没有想过情啊爱啊什么的,我之前劝了你多少次你也没从,怎么现在又想通了?”

夏听南觉得这不是想不想通的问题,只是静下心来确认了一些事情,并且做了一些决定。

变化总是悄无声息地发生,没有预兆,又好像有迹可循,等反应过来,小小的蝴蝶已经掀起巨大的风浪。

与同情与愧疚无关,故事从重逢开始,从她难以把徐秉然再放进“亲人”和“哥哥”这个壳开始,从她对徐秉然一再放松底线开始,从徐秉然再一次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开始,毫不意外地走向这样的结局。

她开玩笑说:“反正……每次他靠过来我的心就怦怦跳,扛不住,真扛不住。”

孙雅舒被她逗乐了,躺在**笑得打滚。

夏听南也跟着笑。

“看来你们冷战几年还是好事,距离产生美果然是至理名言,否则你得一辈子把他当哥哥。”旁观者清,孙雅舒又是羡慕又是祝福,情不自禁感慨着,“你可得好好对徐秉然,这样深情专一,最关键还帅的男人,谁不爱,要是我,我……”

孙雅舒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下一秒,电话被掐了。

夏听南奇怪地看了看手机,耸了耸肩。

过了两秒,她忽然打开床头灯,举起自己的右手,茫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掌心,觉得当年那个大师算得好准。

徐秉然在冷空气袭来的那天出院了,出得悄无声息。夏听南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去医院看他的时候,才发现病房里已经不是徐秉然,而是一个陌生的小男孩。

她面无表情地退了出来,打了个电话给徐秉然:“你在哪里?”

“出院了。”

“谁让你出院的?”

徐秉然很无奈,按照伤情判断,他这只能算是轻伤。其实过了一个月的时候就可以准备出院了,但在夏听南和夏妈妈的强烈要求下,他最后住了将近两个月,的确有点待不下去了。

“你在家里吗?”

“嗯。”

“我马上回去。”夏听南说。

现在已经十二月份,每天太阳早早地准备下山,夏听南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小区楼下有一些吃完饭出来消食的叔叔阿姨,看到夏听南都和她打招呼。

夏听南实在是受欢迎,小时候圆不溜秋,偶尔被夏爸爸夏妈妈带出去就会被所有人“**”一番,如今长大了也依旧让人母爱泛滥,就跟个福星似的,没人不喜欢她。

“这是小听南吧,都长这么大啦。”一个阿姨喊住她,然后和旁边的阿姨轻轻说,“这就是夏家以前那个小土豆,真是女大十八变。”

“是听南啊,现在这么漂亮了。”

夏听南被夸得不好意思,全身都有些僵硬,谦虚地说:“没有没有。”

阿姨们又忍不住上来捏脸:“有男朋友了没?”

夏听南欲哭无泪:“有、有了。”

“啊?好可惜,我还想把我儿子介绍给你。”一个阿姨一脸失望。

夏听南配合她叹息了一声。

“你现在是在事业单位上班吗?”

“嗯,图书馆里。”

阿姨眼睛一亮:“好啊,工作稳定,又漂亮又优秀,真好。”

“对啊,我有个朋友的女儿也是在事业单位里上班,每天都很轻松,一到放假就出去玩。”

夏听南心说:那是你们没看到忙的时候。

阿姨们聊天就是这样,她们也不需要夏听南的回复,自顾自地聊,聊着聊着就想拉着夏听南讲讲自己家里的事情。

那个要把儿子介绍给她的阿姨大声说:“听南啊,有男朋友了也没关系,你还年轻,机会还很多,要多看看多比比,反正还没有结婚。下次我带你见见我儿子,我儿子也是今年刚考上的公务员,是警察呢!可俊了!”

夏听南太阳穴一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夏听南。”一个熟悉的沉闷嗓音被风吹来。

那个阿姨炫耀的声音还在空中飘**,而徐秉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不远处,此刻目光轻飘飘地从她身上划过。

阿姨们一下子都愣住了。

“这是不是徐家的那个儿子,好久没见着了。”

“你太久没出来溜达了,我经常有看到,人家也是当警察的。”

“真俊俏啊。”

“我怎么感觉我在网上看到过他?”

夏听南很快站起来:“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聊。”

“哦哦,好。”她们云里雾里地应着。

徐秉然不徐不疾地往这边走来,走到夏听南旁边,和她十指相扣,然后对那几个阿姨说:“阿姨们好,不好意思,我来接女朋友回家。”

阿姨们都十分惊讶,眼睁睁地看着徐秉然拉着夏听南走了。

夏听南一脸恍惚地被他带上楼,一级一级台阶被快速掠过,她的视线里只有徐秉然的背影,高大修长。

他们很快就到了楼层,徐秉然站定后转身,看到夏听南的头发有点乱,伸手替夏听南拨了拨,在她头顶上停了几秒,又滑到夏听南的侧脸摩挲着,脸上带着淡笑。

夏听南仰着头看他,踮起一只脚碾了碾地,发出窸窣的声响,然后冷静地说:“我没带钥匙。”

徐家的门一关,徐秉然就压了上来。

夏听南被亲得迷迷糊糊,过了这么久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晕接吻。

她仰着头,脖子有点发酸,忍不住抵着他的胸口,想把他推开。

徐秉然慢慢撤开。

夏听南咬了咬下唇,故作镇定地问:“你出院就是为了这个?”

徐秉然沉默。

她清了清嗓子,然后解释说:“你太高了,我脖子累。”

于是,徐秉然把她的双手圈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把她抱了起来,轻轻压在门边的墙上。腹腔内的空气被掠夺,夏听南的头更晕了。

徐秉然抱着她到沙发上,一只手扶着沙发,一只手摸了摸夏听南的头发。

夏听南错开眼不敢看他,然后徐秉然再一次亲了上去。

徐秉然的吻总是温柔又强势,就好像耳边的轻语,让你慢慢沉溺其中。他亲吻着夏听南的上唇,一下又一下,然后是吮吸,带了些力度。

夏听南闭着眼,不由自主地张开嘴迎合他。

徐秉然吻得更深了,他的舌尖在试探,能感受到夏听南牙齿的硬度,也能感觉到她的温度,与他的不断纠缠,笨拙又充满渴望。

夏听南整个人都发烫了。

过了一会儿,徐秉然支起身体,看到夏听南缓慢地眨眼,长长的睫毛相碰,眼里水光一片。

他觉得自己又想亲吻她了。

夏听南问:“你的伤口痛吗?”

徐秉然摇头。

“我说的是背上的。”

徐秉然依旧摇头。

当时的烧伤来得太突然,除了刚开始一瞬间的灼烧焦麻感,后续背部根本感受不到一点疼痛。这倒也好,省去了当时身体上的痛苦。但想起那个男孩在自己身上失去呼吸,徐秉然心里却承受了山一般沉重的自责与愧疚。那时候他想的不是自己救了一个孩子,而是自己害了一个孩子。

夏听南摸了摸徐秉然的鼻梁,依旧像以前那样高挺,如同他人一样正直。

他们穿得都很厚,像是两只熊抱拥在一起,徐秉然的手背轻轻碰了碰夏听南的脸,然后遵从心里的想法再一次亲了上去。

这一次的吻很轻,很浅,只是碰到,却舍不得分开。

房间里的温度升高,两个人把外套脱掉,只留下里衣。

电视机缓缓地播放着诸如情啊爱啊的电视剧,每一句台词都很模糊不清,好像周杰伦在唱歌,听得懂又听不懂。

但夏听南能感受到徐秉然的体温了。

夏听南犹豫了一下,还是耐不住好奇心,伸进徐秉然的衣摆里,摸了摸他光滑的后背,不知是真实还是错觉,她真的摸到了一些不平整的起伏。

徐秉然知道她想看什么,他转过身把上半身所有衣服都脱了下来,头发被衣服扯得有点乱,但因为不长,轻轻一拂又变得规整。

红绳松垮地圈住脖颈,倒挂着的绿色环形翡翠落在后背,他微微仰着头,看起来有些神圣,好像是被扼住喉咙的神明。

夏听南心跳有些加速,摸上那一抹绿,还带着徐秉然的体温。

她看着徐秉然的后背,像是去公园路上的那些地砖,一块一块的,隐约能看到相接处的疤痕,有点红,好像是工人没把水泥砌好,还有右侧肩胛骨上的增生性疤痕,有些醒目。

夏听南想到了网络小说里的破布娃娃,她忽然觉得徐秉然还挺适合这个词语的,非常莫名其妙的想法。她凑近了些,亲了亲他的背,又亲了亲那道疤,凉凉的鼻尖碰到了温热的皮肤。

徐秉然的身体好像僵硬了一瞬间,但又很快软了下来。

他忽然有些昏昏欲睡,觉得能在夏听南身边睡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还有醒来能看见夏听南也会很幸福。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这样。

夏听南问:“你饿不饿?”

徐秉然只想她陪在他旁边,于是摇头。

夏听南又问:“那你困了吗?”

徐秉然还是摇头。

“你困了,我不走,你睡吧。”

于是,徐秉然真的就睡着了。

他的呼吸均匀,面容安宁平和,半靠在夏听南的身上,室温很适宜,但夏听南还是怕他着凉,于是让他躺平后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她盯着徐秉然棱角分明的脸,轻轻摸了摸,然后控制不住地想着:徐秉然以前就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