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史竞赛在上周三举行了,夏听南赛前的晚上废寝忘食,依靠多年来临时抱佛脚的技术,熬了个通宵把题库看完,第二天精神不济,抹了两层隔离霜才去参加比赛。
幸亏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抽到的题目她多少都有点印象,最后拿了个还凑合的排名。底下来当观众的几个同事连声叫好,但夏听南一点也不开心,只觉得心累。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夏听南决定今天之后要更加认真摸鱼,才对得起领导的“器重”。
徐秉然他们局里的抽测也结束了,由于他的成绩名列前茅,政治部领导对他寄予厚望,专门发文通报表扬,希望他能代表市公安局发光发亮。
于是,徐秉然又被派去参加省厅的测试。
非常幸运。
夏听南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笑了他两三天,十分幸灾乐祸。
这两天夏听南闲了一点,因为已经八月份,学生陆陆续续开学,图书馆里的人流量逐渐减少,她每天忙活的事情也少了。
她之前和陈茜以及一些高中同班同学约好,抽空回学校看一看,而汤诚被她们俩逐出了团队,因为他和她们不是一个班的。
汤诚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再一次被气得心绞痛,分明是他提出来要回校探望,最后他却被抛弃排挤,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夏听南和陈茜也有点心虚,答应轮流请他吃饭补偿他。
回校那天,老师的办公室里热热闹闹的,每个人既开心又怀念。夏听南真是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好像又找到了当年学生时代的感受,看到老师还有些发怵。
人生经过这么多个校园时代,而在夏听南看来,只有高中才是最特别的,无论是教室里大家的笑声、堆在课桌上的书,还是在操场上奔跑的人、小卖部里琳琅满目的零食,又或者是写都写不完的练习、考都考不完的考试,无一不难忘。
青春是本纪念册,每次翻开都有不同的感受,操场的大榕树已经更加繁茂高大,上面挂着无数的红绳。夏听南找了找,没有找到自己当年挂上去的纪念牌。那个纪念牌上的字还是徐秉然帮她写的,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字不好看,而且想要徐秉然的“学霸加成”,所以千里迢迢寄给徐秉然,让他写完寄语又寄回来给她。
宿舍楼被推翻又重建,变得更大更豪华,现在的学生不必再十个人挤在一间宿舍。教学楼的架空层也被翻新,里面像是一个小茶室,有桌子有椅子,任何人都可以坐在这里停一停脚,休息一下。
高中是很美好的回忆,除开高考带来的些许压力,更多的还是大家日日夜夜的相处,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关系都很好。时至今日,高中班级群也经常有聊天,正经的不正经的话题层出不穷,有人已婚,有人生孩子,甚至有人意外去世,酸甜苦辣组成了不一样的人生。
班主任看到夏听南后笑道:“夏听南,你是我最没想到的,读书的时候那么调皮,换了多少次座位,你都能和同桌聊起来。还有班里那些言情小说,每本收过来一问都是你的,还有你的那个什么MP3,就那么点大,里面能装那么多小说,字还那么小,没把你看近视也是你运气好。”
夏听南发窘:“不是,老师,旁边还有你现在的学生呢,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啊!”
大家都哈哈大笑,旁边几个来交作业的学生也跟着笑起来。
看完老师,一帮人往校外走,校园中央的大喷泉还像永动机一样进行着水循环,地上有些许斑驳水迹,他们一个个从上面踩过去,留下脚印又慢慢消散。
大伙聊着聊着,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夏听南以前的同桌忽然说:“我记得听南有个在一中读书的哥哥啊?还长得很帅来着。”
夏听南忍不住和陈茜对视了一眼,敷衍地回道:“是的吧。”
“是就是,什么叫是的吧?”大家笑起来。
“我也有印象啊,他现在在做什么啊?”有人八卦。
夏听南说:“人民公仆。”
一个男同学啧啧道:“警察啊?我以为一中出来的,年收入都得是几十几百万,或者是个大老板,他怎么去做这个了?白瞎了一中高才生的身份,拿这么点工资。”
夏听南的脸瞬间沉下来。
市里的一中是名校,重点率高得惊人,出过很多知名的大企业家,所以很多人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刻板印象,觉得一中出来的学生多半能当大老板,赚大钱。事实上,徐秉然只是拿着每个月几千块薪水的普通国家工作人员。
夏听南不满对方言语间对徐秉然的不屑与轻佻,在她看来,兢兢业业为人民谋幸福的徐秉然可比某些思想龌龊、热爱攀比的人强多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而且警察怎么了?怎么就白瞎了?为什么我们现在能好好地站在里,而不是被一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跑出来的人拿刀指着,是因为有你吗?与其在这里嘴碎浪费空气,还不如想想怎么为人类社会做点贡献,是吧,兄弟?”
那男同学尴尬地张嘴,没找到话反驳夏听南。
陈茜拍了拍夏听南的背,朝她眨了眨眼。
夏听南勉强笑了一下,脸色还是不好看。
有女生出来和稀泥。夏听南敷衍地给那个男同学道了歉,说自己语气太冲了。男同学也尴尬道歉,说自己说错话了,又三百六十度夸赞了徐秉然一番,夏听南的脸色这才好一些,紧绷的氛围终于松了下来。
大家看时间还早,提议去KTV唱歌,获得了一致的同意。
夏听南感觉自己得有几年没去KTV唱过歌了,大学还会和大学室友们经常去,自从开始工作就再也没有去过KTV,因为她和同事的关系没有好到能一起约出来玩的程度,而且她也不是很愿意和同事出去玩,总觉得同事和工作挂钩,看着同事就感觉自己还在上班。
作为一个合格的打工仔,她的休闲时间只想感受无边的悠闲,不想回想起任何一点有关工作的东西。
他们十几个人开了一个大包厢,空间绰绰有余,夏听南把背包一丢就开始去点歌。
其他的同学都知道她是个麦霸,对她说:“排行榜的歌先帮我们点几首,热热场!”
“放心吧,全给你们点上。”
刚唱一首,服务员就端着果盘和一篮子啤酒过来了。
“您好,这是你们点的商品,给你们放在桌上,如果还有需要可以按服务铃。”说完,他就打算退下。
一位男同学忽然叫住服务员,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哎,你们这儿有没有……”话只说了一半,这位男同学开始挤眉弄眼的。
服务员愣了一下,很快回复:“不好意思,我们店里面不提供特殊服务项目。”
“真的假的?我们不是警察,你放心。”
服务员无奈道:“真的,公安机关查得严,我们不敢做。”
“好吧好吧。”男同学挥手让服务员退出去。
“不是吧,你要干吗啊?”其他人吐槽。
男同学笑道:“我就问问,要是真的有,还能写个举报信给公安呢,是吧,夏听南?”
夏听南见有人忽然叫她,嗓子都唱劈了。
一句“偏偏秉烛夜游”,被她唱得七零八落,活像是“翩翩病猪野游”。
“哈哈哈,这下更像杀猪声了。”大家笑成一团。
夏听南笑骂道:“你们懂个屁!”
包厢里的七彩旋转灯放出蓝色光芒,歌曲原唱还在缓缓深情地唱着:
“爱你每个结痂伤口,酿成的陈年烈酒……”
徐秉然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夏听南诧异地看着他。两个人隔着桌子,隔着灯光,隔着人影对望,徐秉然的脸随着灯光的变化而显得有些斑驳陆离。
“听南,这是不是你哥?”夏听南高中的同桌惊讶地问道。她以前看过夏听南手机里徐秉然的照片,因为很帅,所以还有点印象。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的视线忽然都移了过去,然后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响起。
“真俏。”
“长得好高。”
“看起来好像有点渣。”
“还好吧,真的很帅。”
“怎么和夏听南一点也不像?”
……
夏听南站起来,把话筒递给旁边的人,说:“你们先唱,我出去一下。”
“把你哥叫进来一起玩啊。”女同学起哄,显然都对帅哥感兴趣。
男同学也不遑多让,热情得没话说,毕竟进了社会,谁不想拓展一下人脉呢。
夏听南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我问问。”
徐秉然只是拉开一道门缝,听到他们的起哄,轻轻地皱了皱眉。看到夏听南打算出来之后他就把门关上,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靠在门边静静等着夏听南出来。
徐秉然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得到显现,读书的时候耐心地学习,上班之后耐心地工作,而他做得最长久的事,就是等待夏听南,因为夏听南是出了名的慢乌龟,在任何事情上都是。
也不对,她看小说倒是挺快的。
“徐队,里面有朋友?”谷亮问道。
“嗯。”
“女的?”
“嗯。”
他们两个男人站在包厢门口,有点显眼。旁边的服务员看了他们好几眼,表情犹疑,好像他们是什么不正经人。
徐秉然旁边的谷亮对着服务员邪笑,一股流氓劲儿。他透过门探寻了一圈,然后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不错,挺老实的。”
徐秉然踢了他一脚。
夏听南慢慢走出来,看到徐秉然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后一愣。
她奇怪地问:“今天周四,你不上班?”也没穿警服啊。
她今天刚好轮休才有机会出来,但徐秉然今天怎么会不上班?
谷亮搭上徐秉然的肩膀,笑嘻嘻道:“我们请假出来玩,小美女,带上我们吗?或者跟我们一起来玩。”
徐秉然把他的手拂开,略带警告地扫了他一眼。
谷亮耸耸肩。
夏听南朝谷亮尴尬地摆摆手,表情还是很疑惑,她问徐秉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碰巧。”
她有点不相信的样子。
徐秉然无奈道:“真的是碰巧。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巧刚好在这儿,而且你劈叉的歌声太好认。”
他被这样的歌声从小洗脑到大,刚走到门口就听出来了。
夏听南瞪着眼睛狡辩:“我这是投入感情,深情演唱,懂吧?”
“懂。”徐秉然言简意赅。
谷亮听到他们的对话瞳孔震了震,一脸不可置信。他看了夏听南一眼,又看了面色如常的徐秉然一眼,忍不住插嘴道:“美女,你这确实全是感情,就是没有技巧啊。”
夏听南觉得自己的心被扎了一刀。
今天徐秉然身上的短袖图案有点花,夏听南分析了一下,觉得这大概是他在哪个国潮店随便买的。他手上还戴了戒指,虽然款式简单,但也不像平常的徐秉然,头发比平常乱一些,配上他的脸,整体看起来倒真有点海王的潜质,痞气都压不住了,怪不得她同学说像渣男。
“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潮?”她思考了一下,觉得“骚”这个形容词可能会伤害到徐秉然,最后挑了一个中性一点的形容。
徐秉然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没说话。
谷亮扯着嗓门说:“出来玩嘛,总得酷一点不是?”
夏听南的表情有点奇怪,因为这个男人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她奇怪徐秉然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朋友。
手机铃声响起,谷亮看了一眼屏幕,对他们俩笑了一下,然后走到不远处的走廊接电话,留徐秉然和夏听南在包厢门口面面相觑。
她隐约还能听见谷亮的通话声,时而夹杂一些粗鄙之语,一股子道上混的感觉。
怪异感油然而生,她压低声音问:“什么情况?”
徐秉然凑近她,脸上的笑难得有一点不正经的样子,不过仔细看还有些不自然。
“暗访。”他贴着她耳边的头发轻轻地回答,嗓音模糊,气流顺着滑入她的耳朵,带着KTV独有的**靡味道,嘈杂而安宁。
夏听南的目光凝了凝,恍然大悟,下意识凑近他。
徐秉然扫了一眼服务员,然后虚虚地搂住她,能隐约感受到她手臂上与他的手掌截然不同的冰凉。
徐秉然小声问:“你很冷?”
“里面空调温度有点低,没事。”说着,她就吸了一下鼻子。
他皱了皱眉,温热手掌直接贴上了她的手臂。
夏听南被烫得抖了抖,挣扎了一下,看到不远处那个服务员一直盯着他们俩看,顿时不敢动了。
服务员瞥眼看去,一男一女姿态亲密,男人高大帅气,女人漂亮纤细,男人的手在女人手臂上下摩挲,女人娇羞地挣扎了一下,随后又不动了,只是窃窃私语着。
他露出了然的表情,心想:啧啧啧,又是两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夏听南低声对他说:“刚刚我同学开玩笑问过有没有特殊服务,服务员说没有。”
徐秉然轻轻地摇头。
队里接到领导批示,有群众写匿名信举报,称该KTV存在开设赌场、放高利贷、组织容留妇女卖**等不法行为,且与辖区派出所的某位领导有利益挂钩,市局局长请治安支队核实处理,因此这件事就落在了他们黄赌大队头上。
今天他是先过来探探路的,据举报信称,这里是会员制,只给拥有会员卡的老客户提供服务,十分谨慎,所以他们还得多走访排摸一段时间来核实情况是否属实。
谷亮走过来,用眼神示意徐秉然:“人到了。”
徐秉然松开手,轻轻推了一下夏听南的背,说:“你回去吧。”
夏听南回去之后,谷亮问徐秉然:“这么亲,什么朋友啊?女朋友啊?”
徐秉然睨他一眼。
“嘿,不说是吧,那就还不是女朋友呗。”谷亮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
这下徐秉然干脆一点反应都不给他。
他们一起往里走,进了一个包厢。
那一头的夏听南回了包厢,大家就围上来了。
“怎么回事?你哥怎么不进来玩玩?”
夏听南摇头:“他和他朋友来玩。”
“啊,好可惜,还想看看帅哥。”
“行了!大家继续唱歌!”
……
夏听南几乎是唱了半个下午,到后面大家一起大合唱《卡路里》《死了都要爱》,还有《恋爱ing》,整个包厢里都洋溢着疯癫的气氛。
徐秉然和谷亮走的时候,再一次路过他们的包厢,愣是被里面的声音吓到了。
谷亮绞尽脑汁组织语言:“你朋友……这个歌声的确……”
闻言,徐秉然“啊”了一声。
夏听南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到他们,赶紧跳下台阶,打开门又关上门,隔绝里面的鬼哭狼嚎。
“你要回去了吗?”
“嗯。”
“回去上班还是回家?这个点你们也要下班了吧?你直接回家?”
“嗯。”
她想了想,说:“要不然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回去。”
徐秉然回她:“好。”
谷亮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等到夏听南开门重新走进去后,他立刻脸色一变,逗徐秉然:“嗯、嗯、好。”
徐秉然面若冰霜,冷冷地看着谷亮。
“别这么看我,瞧你闷的,人家女生讲这么多,你就回三个字,怪不得人家只是你朋友。我告诉你,你没有有趣的灵魂,长得再帅也没用,你得这样……再那样……”他说得头头是道,像是要把自己撩妹的毕生绝学传给徐秉然。
徐秉然冷笑,转过身,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夏听南和大家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有事先走,然后问陈茜要不要去她家吃饭。
陈茜眨着眼睛一脸歉意地说:“我晚上有约。”
“好吧,那下次来我家玩啊。”
“好好好,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你快走吧,你的秉然哥哥在等你呢。”陈茜道。
夏听南瞪了陈茜一眼,然后笑着说:“走了。”
她再出门就只看到徐秉然一个人。
“你朋友呢?”
“走了。”说完,徐秉然又补了一句,“他家里有点事。”
“那我们走吧。”
这里说是KTV,其实是个不大不小的会所,坐落在市区南边的大商圈,一出门就是各种网红店,每家店都牢牢抓住当代女青年消费行为倾向,装潢得十分有特色,是夏听南会专门来打卡拍照发朋友圈的那一种。
华灯初上,两个人沿街走着,徐秉然突然问道:“去吃火锅吗?”
夏听南怔了怔:“不了吧,我妈妈烧了菜等我回去,不如你今晚来我家吃?”
“好。”他应得很快,又补了句,“那去你家吃。”
“那走吧,坐公交车还是打车?”她左顾右盼,想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公交车站。
“打车吧。”他掏出手机,“我来打,你等一下。”
夏听南奇怪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讲话……怪怪的?”她也说不出来哪里怪,就是很别扭,好像没用的废话一下子变多了。
徐秉然缄默无言,脸绷得僵硬。
正在回家路上的谷亮毫无预兆地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谁在想我?”他稀奇道。
出租车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帅哥,这是有人在骂你吧。”
谷亮一头问号。
夏听南和徐秉然两人回到家,夏妈妈看到徐秉然过来很开心,说再去炒一盘菜。
听到厨房里噼里啪啦的声音直响,夏听南往餐桌走,想去拿个猪蹄啃,手快碰到猪蹄的时候顿住,猛然抬头看向徐秉然。
徐秉然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夏听南小声说:“不好意思……我马上去洗手。”
她跑进卫生间,把手彻彻底底洗干净才出来,朝徐秉然显摆自己湿漉漉的手,没好气地说:“洗干净了,行了吧?”
徐秉然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把水擦干净。”
夏妈妈端着菜出来,问道:“干嘛了?是不是又想不洗手就拿东西吃?又被秉然抓住了是吧?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讲卫生,你说说你,以后谁看得上你,等你以后结婚……”
夏听南听不下去了,连忙打断道:“不是,这都哪儿跟哪儿!我就想吃个猪蹄,别扯这么远啊。”
“吃猪蹄也得洗手。”
夏听南把湿纸巾丢进垃圾桶,然后拿起一块猪蹄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解释:“我手拿的地方是骨头,我啃的是上面的皮,又没关系,不会碰到。”
夏妈妈拿着筷子就去敲她:“歪理一大把,赶紧叫秉然来吃饭。”
“他人都在这儿,要我叫什么?”她嘀咕,然后坐下来随口喊,“徐秉然,吃饭。”
徐秉然在夏听南旁边落座。
夏妈妈卤的一大碗猪蹄基本上都被夏听南一个人吃完,猪看到了都得痛斥她残忍。
夏妈妈看见后有点愁:“怎么小时候瘦都瘦不下来,现在胖都胖不起来,是不是肚子里有寄生虫,还是胃不好?要不要去做个胃镜?”
夏听南听到胃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用,我好得很,是因为工作太累了。”
“你当个图书管理员有什么累的?”
“你对我的工作有一些误解,我平常也要搬书,一沓沓都很重的好吗?”她有点不高兴,撸起自己的短袖,露出整条胳膊,稍稍用力,“看,我都搬出肌肉了。”
徐秉然的视线落在她的胳膊上,的确如她所说有一点肌肉线条,看起来很自然流畅。
他刚伸手想按一按,她却立刻躲开,好像他是什么病毒,碰一下都要命。
看到徐秉然止在空中的手,夏听南有点心虚地解释道:“那个……我怕痒。”
徐秉然收手,没有再碰她。
晚上睡觉前,徐秉然主动来找夏听南,丢给她一块手表。
夏听南接过来:“什么东西?”
“生日礼物。”
夏听南一怔:“你还记得啊?”
实际上她这几年都不怎么过生日,因为之前都在外地工作,没有朋友在身边,同事的话又没好到这种程度。
“那你是不是给得太早了,我的生日还没到呢。”
徐秉然说:“不差这点时间。”
夏听南拆开看了一下,顿时觉得东西有点烫手,想还给徐秉然。
她说:“这是不是有点贵?”
“补这几年的礼物。”
“这有什么好补的?我这几年也没送你。”
“不要就丢了。”
送出去的东西他不想要回来,尤其是送给夏听南的。
“别,我要的!”她摘出来往手上戴,但一只手戴有些笨手笨脚的,“这有点难戴,我的手要抽筋了。”
徐秉然蹲在她身前,拉着她的手腕,耐心地帮她。他圆润干净的指甲反反复复从她的脉搏处刮过,一点也不疼,倒是有些麻。
夏听南忽然收手,说:“算了,下次再戴。”
徐秉然看她一眼,抓住她的手继续调节着表带。
夏听南心里无奈,任由他动作。
手表很好看,是夏听南几年前很喜欢的款式,当时还特意为它发过几条朋友圈。实际这个牌子的表很小众,一般人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想到买这个牌子这个款式的表,相同价位完全可以买一块戴出去别人就知道是名牌的手表。
她皱了皱眉,有点疑惑:“你怎么会买这个?”
徐秉然淡淡地回道:“刚好看到了。”
“我前两年特别喜欢这个款,那时候很火。”
“嗯。”他握着她的手转了两下,确认戴好了就松开手站起来。
夏听南把房间里的顶灯打开,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手表,然后笑眯眯地对徐秉然说“谢谢”。
徐秉然的表情还是很淡,好像真的只是来顺手给她一个礼物,送完就离开。
徐秉然走后,夏听南把手表摘下来,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然后重新把它放回盒子里,塞进床头柜。
“听南?”
夏听南如梦初醒:“嗯?怎么了?”
“发什么呆呢?”钱云会问她,“走啊,到我们去吃饭了。”
两个人打好菜坐下来,钱云会好奇地看她,说:“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心情有点抑郁?”
“啊——”夏听南没劲地叫道,“最近有点不想上班,分明也不是很忙,但就是很烦。”
钱云会安慰她:“都是打工仔的正常心理,熬过这阵你就又热爱工作了。”
“希望吧。”夏听南应道。
“对了,听南,那个帅哥朋友怎么说?什么时候引见引见?”
夏听南一愣:“不好意思,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前段时间徐秉然出差,之后两个人又出现各种奇怪的状况,她就完全没想起来之前答应钱云会的事情。
“没事,我不急,我也是刚好想起来才问一问。”钱云会大手一甩,十分潇洒,“那你这几天有空帮我问问?”
夏听南犹疑了一下,应下,然后又抬起头。
“云会姐……”
最近夏听南也没怎么去找徐秉然,下班路上也没遇见他,大概是最近他又很忙,不能准时下班。不过她能确定他没出差,因为每晚都能听到隔壁的一点动静。
晚上,她直接敲徐秉然家的大门,徐秉然来开门的时候表情有些诧异。
“我以为你只会翻窗。”
夏听南没有说什么。
徐家的客厅很空,主卧的房门紧闭着。徐秉然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徐父徐母以前的东西都完好地放在里面,唯一开着的就是徐秉然的房门,从客厅看过去,一眼就能看到小阳台。
徐秉然问:“有什么事情?”
夏听南说:“想明天请你吃饭。”
“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他有点疑惑。
“想要报答你的恩情。”
“我对你有什么恩情?”
“可多了,说都说不完。你就说你吃不吃吧?”她又补充说,“还有我的一个同事一起。”
徐秉然皱眉看着她。
她神色自如:“刚好也要请她吃饭,你要是不去就拉倒。”
夏听南也算是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几年,当初在企业里当打工仔,直面老板的各种打压,见识了同事间的各种钩心斗角,每天卖着笑,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别把话说太明白。她知道如果和徐秉然说清这个饭局是钱云会想认识认识他,他大概率不会答应。
徐秉然修长的手指在沙发上敲了敲,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过了几秒,他说:“好。”
夏听南笑道:“那说定了,我同事有车,明天晚上我们去你那里接你,你地址发一个给我。”
“嗯。”
任务完成,夏听南放心地回家,给钱云会发消息,说约好了。
钱云会发了一大堆鸡叫的表情包,说立刻去敷面膜,明天要精致地出场。
夏听南被她笑死。
第二天,钱云会从上班开始就一直等着下班,连中饭都吃得寡然无味,吃多了怕肚子鼓,吃少了怕下午会饿晕。
她说:“听南,我晚上进入淑女模式,要是露出超过四颗门牙,你就使劲踹我,没关系,我不怕疼。”
夏听南嘴角抽搐:“真的没必要。”
下班后,钱云会换下朴素的短袖长裤,直接套上一件性感包臀连衣裙。
“哎呀,听南,你说我这样穿行不行?”
看着她前凸后翘的性感身材,夏听南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算了不管了,就这样。”钱云会转着车钥匙。
另一头,徐秉然还在和几位老同事进行谆谆教诲式的闲聊。
“秉然啊,我跟你说,这事情就得掰开了揉碎了分析!分明是……”
徐秉然认同地点点头,然后迅速看了一眼手表说:“哥,我晚上有点事,要先走了。”
“交女朋友了?难得这么早下班。”
“不是。”
这时候夏听南发来消息,问他在哪里,她们已经到门口了,保安不让停车。
徐秉然抬头和其他人示意:“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大家看着徐秉然,一脸慈祥,毕竟工作认真、长相帅气、有礼貌的后辈,大家都喜欢。
徐秉然回寝室把制服脱下来,换回便服,匆匆下楼。
钱云会的车很显眼,白色的奥迪,后座的车窗开着,夏听南探着头在门口盯人。
徐秉然逐渐慢下步伐,然后看着夏听南朝他招手。
他皱了一下眉,向她们走近。
夏听南看了一眼钱云会,有点迟疑地说:“徐秉然,你去坐前面吧。”
就算她不说,徐秉然也会坐前面,因为她只给了他这种选择,总不能他和夏听南两个人都坐后面,把人家钱云会当司机吧。
他坐进副驾驶,朝钱云会点头示意,然后把安全带系好,视线向左上方移去,看着中央后视镜里的夏听南,又慢慢收回目光。
钱云会转着方向盘和他打招呼:“帅哥,你好啊,我叫钱云会。”
“你好,徐秉然。”
车在路上平稳地开着,目的地就在不远处的商场,下班高峰期路上有些堵,车慢慢刹住。
“帅哥,听说你比听南大两岁。”
徐秉然礼貌回答钱云会:“嗯。”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夏听南没说吗?”他情绪不高的样子。
“哦哦哦,听南好像提过一嘴,是邻居是吗?”
徐秉然重新抬头,眼神在这个角度显得尤其锐利,目光落在后视镜里的夏听南身上。
他低声问:“她这么说的吗?”
夏听南忽然屏住了呼吸。
“邻居”是一个很奇妙的名词,夏听南有数不清的邻居,但其中只有一个徐秉然。但她最初不方便也没必要这么和钱云会说,因为钱云会对徐秉然有那么点意思,而徐秉然追她的事情也是翻篇的陈年往事了,因此她只是客观公正、不带任何主观感受地和钱云会说了一下两人的关系,排除外界所有因素,两个人就是邻居。
但凡她带一点感情色彩,那徐秉然就该是“和她一起长大并且追了她很多年的邻家哥哥”,在别人看来,夏听南之于徐秉然就是白月光,正常女生听到这个前缀都避之不及。
钱云会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朝后视镜里的夏听南眨眨眼。
夏听南勉强地扯起一个讨好的笑,朝她摇了摇头。
钱云会立刻收回目光,当作没看见,甚至跟着车载音乐哼起歌来。
车驶入地下车库,独特的汽油味包裹着他们,找好位置之后三个人下车,坐着扶梯一层层往上走。
徐秉然问她们想吃什么,钱云会和夏听南说五楼新开了一家韩料店,看网上的评价好像不错。
最后徐秉然拍板,就去吃那家。但是他们到得太迟,门口已经排起长队,照这个趋势,等他们吃上饭已经可以称之为夜宵了。他们在五楼逛了两圈,退而求其次,最后进了一家泰国菜馆。
徐秉然把菜单递给她们,让她们来点菜,举手投足都是主人翁的感觉。他不可能真的让夏听南请客,更何况还有一个钱云会,他早就做好买单的准备。
夏听南摸了摸鼻子。
徐秉然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抱着胸靠着椅子,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垂下了眼。
这顿晚饭吃得还算融洽,毕竟桌上有两位性格活泼的人,话是讲不完的。徐秉然只是在她们提及他的时候才应声答复,很礼貌,但不太热情。
吃到一半,钱云会主动出击:“徐秉然,我就直接叫你名字了,听说你还没有女朋友是吗?”
徐秉然放下叉子,点头,没看夏听南。
夏听南悄悄踹了钱云会一脚。
钱云会迅速把脚收回来,装作无事发生,继续问:“那有找女朋友的打算吗?”
他摇头。
“为什么?”
徐秉然想了想,说:“找不到。”
钱云会一下子笑起来:“怎么会找不到呢?你长得这么帅,肯定很多人追啊。”
“没有。”
徐秉然平常不是上班就是在家,除了同事,也没什么认识其他人的机会。何况就算别人热情地找他聊天,他半天也说不出几句话,别人也会觉得无趣。
“听夏听南说你以前追过一个女生?”
徐秉然顿了一下:“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夏听南忽然夹起一块咖喱鸡,打岔道:“这个你们吃了吗?超好吃,很下饭。”
钱云会悄悄瞪了夏听南一眼,没接她的话,对徐秉然说:“没有,她就是随口提了一句。”
徐秉然“嗯”了一声。
“那你还喜欢那个女生吗?”钱云会看徐秉然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就随便问问,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徐秉然绷着脸,盯着埋下头吃东西的夏听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知道自己应该礼貌地回复钱云会的问话,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讲话,内心无力又复杂。
饭后,钱云会说送他们回家,徐秉然拒绝了,说他们打车回去。
钱云会没有强求,走前给了夏听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灯火通明的街景,霓虹灯把光泼出去,收获路人的回眸。热闹的商业街附近人来人往,尽管新修的柏油路十分宽敞,但在人群与车流的挤压下,依旧显得无比拥挤。
夏听南被徐秉然拉着,在人群中穿梭。手腕上的力量很重,纹丝不动,让她不能逃脱,但也不至于疼痛。
他们逆着人流前行,千千万万个陌生的面孔与他们擦肩而过。
她说:“徐秉然,你先停下。”
徐秉然停下来了,但没松手,转身看着她的眼睛,看得很深,像是要看透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有时候那么软,像是海绵能掐出水,有时候又那么硬,刀枪不入,撬也撬不开一个口子。
对于夏听南认为高三毕业那一年是他最痛苦的一年,徐秉然一直不敢苟同。
痛苦是一方面,但那一年充实的幸福感也无法否认。
夏听南自始至终的陪伴是他的力量来源,她以为他不知道,但他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他知道夏听南嬉笑的表情背后是对他的担心,是小心翼翼避开他伤口的关切,她带了一块粉色纱布蒙上他的眼,让他睁开眼看到的只有美好。
这么好的夏听南,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他知道他们两个实在是太熟悉,熟悉到夏听南难以把他从“哥哥”和“亲人”这两个躯壳里脱离出来。但他们已经快四年没有见过面了,重遇之后,他想温水煮青蛙,换一种方式焐热夏听南那颗石头心,但她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看着夏听南,声音很低:“你知道吧?”
“什么?”
徐秉然抿着嘴,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
之前夏听南问过他,不玩SWITCH为什么还要买它。
为什么?
因为心里总还藏着这么些希冀,希望和夏听南有一些联系,好像他多留一些她喜欢的东西,他就也能变成那样的东西。
但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他说:“夏听南,我从来没有逼过你,你可以装作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也可以不接受我,但能不能别把我往外推?”
夏听南的心酸胀酸胀的,不知为何有落泪的冲动。
她问:“你不是不喜欢我了吗?”
“喜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夏听南沉默了。
“你分明看出来了,还要找人试探我?”徐秉然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是无奈还是难过。
是啊,她看不出来吗?
嘴从来不是表达的唯一途径,情愫不用语言吐露,却能从眼神与行为中迸发,就像口袋破了一个洞,藏不住了。
但猜想是一回事,从徐秉然嘴里再一次听到“喜欢”这个词又是另一回事。
夏听南说不清到底是不是故意把徐秉然约出来的,事实上,她之前就和钱云会道了歉,因为对徐秉然还喜欢她这件事持有怀疑,所以诚实地和钱云会说徐秉然追过的那个女生就是自己,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她和徐秉然之间莫名其妙的状态。
钱云会有点惊讶,毫不介意地说没关系。知道夏听南的顾忌之后,钱云会还主动提出去看帅哥的同时,顺便帮她试探试探徐秉然的心,看他到底是不是口是心非地依旧喜欢她,说不定只是她误会了。
夏听南一开始默认了,后来总觉得心里发慌,又反悔了,但想拦住钱云会也拦不住了。事情从她被赶到车后座开始,就是钱云会这个八卦女人的主场秀了,钱云会还时不时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训斥站在幕后战战兢兢的夏听南。
夏听南忍不住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往哪儿走都是死胡同。
大学的时候她劝过徐秉然无数次,诸如徐秉然能不能不要喜欢她了,但他的回答永远是那硬邦邦的两个字:不能。
徐秉然并不是苦苦纠缠的典范,反倒帮了她很多忙,夏听南感谢他还来不及,更别提有什么困扰,因此夏听南更为徐秉然不值得,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好。
但徐秉然认为值得,只要是夏听南。
夏听南没头没脑地问:“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对于徐秉然喜欢她这件事,她持有长期的困惑,从前她以为自己在徐秉然眼里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屁孩,只会给他无穷无尽地找麻烦,徐秉然完全是看在两个人一起长大的分上才一直照顾她,所以当年徐秉然告白的时候,她只觉得荒唐极了。
“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他的语气有一种认命的轻松。
他不知道是什么与什么发生化学反应产生他对夏听南的喜欢,甚至是爱,或许是自始至终的陪伴,或许是夏听南照顾失眠的他的瞬间,又或许是夏听南翻窗来他房间拥抱他的画面。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像空气一样渗进名为徐秉然的封闭空间,莫名其妙却异常持久,从某一刻开始他就觉得夏听南比任何一个人都吸引他的目光。
夏听南盯着地砖,徐秉然的话在脑袋里打转。
她发现自己总是对徐秉然束手无策,就连大学的时候,拒绝徐秉然的话都是轻言软语,顾忌着多年的情谊而于心不忍,做不到快刀斩乱麻。
她对徐秉然的感情曾经很简单。
大学时,孙雅舒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喜欢徐秉然,他又帅人又好,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别人上赶着还来不及,也只有她忍心一次又一次拒绝。
当时,夏听南是这么回答孙雅舒的:“我和徐秉然一起长大,对方什么样子没见过,在我眼里,他完全是无性别人士,和父母没有区别。如果不是他突然告白,我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些事情。”
她一直坚信自己和徐秉然之间没有任何粉色泡泡,但如今这个想法却像是雪山,忽然崩塌了一个角,雪球凌乱滚落,她没有丝毫办法。
夏听南再一次想到:他们太久没见了。
一定是太久没见了,她才会越来越心软,在某个瞬间觉得干脆同意好了。
徐秉然看出夏听南的紧张,他用力闭了闭眼。
“回去吧。”他说。
下一秒,夏听南拉住他的手。
徐秉然惊讶地转回头。
她唇瓣微动,说了句什么,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徐秉然怔了怔:“我没听清。”
他凑近了些,干净利落的侧耳发梢出现在夏听南的视线里。
夏听南的手骤然收紧,手心的汗把徐秉然的手臂都染湿了,就像夏日里融化的冰激凌,奶油顺着蛋筒向下流入掌心,干涸后留在手里的是黏腻的甜蜜。
她说:“那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