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听潮自诩聪明过人,可听到李美娘的名字,也震惊到失语。
他原先没意识到李美娘是个关键人物,直到许春音的诈死中出现了李美娘,以及许春音说李美娘和许员外是朋友,他才开始怀疑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易容成丑女,造出克夫的名声,让小山易容女扮男装,且一直逼着她演戏怕疼,这中间显然有隐情。
脑子里一推敲,他立刻意识到李美娘的死有蹊跷,当即问:“她是不是没死?”
周小山直言不讳地承认了,并主动说出,丹华铺失火是李美娘提前安排好的。
“她为什么要假死?”
晏听潮实在不解,在他这种爱财如命的人眼中,丹华铺的生意那么好,放弃这个铺子就是砍掉一棵摇钱树,简直不可思议,和失心疯差不多。
“她说,她受我娘之托照顾我,如今我长大成人,她任务完成,余生要为自己好好打算,寻个好地方去过自己的好日子。她让我把香雪膏的方子卖给你,然后拿着钱去找我师父,让师父给我安排一门亲事,算是把我这辈子安排得妥妥当当,对我娘有了交代。”
晏听潮听完,十分好笑地叹了口气,“你干娘这人吧,特爱扯谎,但每次编的谎话都是漏洞百出,经不住推敲,我也是服了。”
就算如她所述,想甩开周小山这个拖油瓶,去过逍遥日子,根本没必要放火假死,更没必要要卖掉香雪膏的方子。她这么做,显然是想要换张面孔,再换个身份。去做周小山不知道,也不打算让她参与的事。
周小山打小就精灵,所以李美娘的话,她一个字也没信。
李美娘若当真是个自私自利之人,怎么可能会为了结义姐妹的一句托付就照顾她这么多年,而且临走前,还把这些年攒的私房钱都给了周小山做嫁妆。
晏听潮问:“她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周小山十二分笃定地说,“扬州。”
“为什么?”
“晏七来买香雪膏的时候,她有几次给晏七灌酒,套晏七的话,问天目阁买这么多香雪膏是不是送到了贤王府,还问贤王府的老太妃死了没有。这些都和扬州有关,所以我猜她一定会去扬州。”
晏听潮忍不住好奇,“扬州人海茫茫,她又擅长易容术,你怎么找到她?”
周小山成竹在胸,“我让她来找我。我帮你开店卖香雪膏,她知道后肯定会来找我。”
“你倒是挺聪明的。”晏听潮哼道:“所以你说替天目阁效劳三年,都是骗我的。”
周小山毫无愧意地看着他,“你也骗了我,大家扯平。”
晏听潮瞪了她一眼,“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彼此都说实话。”
周小山反驳道:“你大嫂说的未必是真的,等我找到干娘问过她再说。”
“你师父每年去拜访的友人就是李美娘吧?”
周小山点头,“我离开神剑庄后这些年,师父每年都去泉城传授我武功剑法。”
晏听潮又问:“你师父当真一点不知道你的身世?”
“他只知道一些。”周小山把谢云深说过的话,悉数说了一遍。
晏听潮听罢,拿出从摇篮里找到的香包,递给周小山,“沈夫人应当是按掌门的托付把两人安排去了绣坊。你看这香包绣工极好,不像是出自普通人之手,没个几年工夫绣不成这样。”
的确如此,香包上的飞燕绣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另一面绣着一个“宁”字。
周小山的乳名就叫阿宁。干娘说她娘给她取名宁兮,就是希望她一生平顺安宁。晏,燕同音,这香包绣着飞燕,是否暗示她姓晏?
晏听潮当真是她叔叔?
她低头盯着飞燕,心里除了诡诞,诧异,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总之,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十分排斥。
晏听潮端起茶杯喝了一半,突然放下,恍然道:“我明白了。你师父还有我大嫂都说过你娘美貌无双,让人过目难忘,林一笔画过的那个女子就是你娘!”
周小山一怔,“不,我娘不叫沈如寄。她叫谢小山。”
“所以你干娘撒了谎。你养父也撒了谎。你干娘根本就不是青鸟坊的人,周家锦和她也没有什么旧日情缘,爱屋及乌,他一定是看在你娘的份上才收留你们,为此还编了一个风流债的谎话去骗他母亲,好让他母亲接纳你们进门。”
晏听潮的推论听上去十分离奇荒诞,却又有理有据。
“当年周家锦对你娘一见钟情,悄悄跟踪,如果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对方要杀他灭口,不会拖那么多年。所以,杀手真正的目标,不是周家锦,而是你干娘!”
周小山震惊到心里翻江倒海,却不得不承认有这个可能。因为她干娘房间也有一张翘头案,显然她早就知道有人要追杀她,所以早就做了准备,仿照晏长安那里的翘头案也设了同样的一条密道以防不测。
“画中女子是你娘,而不是沈如寄,你干娘用沈如寄和你娘的画像,编造了一个故事来骗你而已。”
晏听潮一口气说下去,“你娘和你藏在晏家,被人发现后,你娘将你托付给你干娘,她带着你躲到周家,隐姓埋名,深居简出,最终还是被人找到,所以再次隐姓埋名,易容成李美娘,把你送到神剑庄。后来,神剑庄不容留女弟子,你干娘迫不得已,又把你装扮成个小子,藏在丹华铺。天以说过,有人让我大哥私下寻找不怕疼的人,她带着你四处躲藏,让你易容,让你装疼,都是为了不让人找到你,不让人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
周小山压下心里的震惊,开口问道:“到底是谁让你大哥寻找这样的人,他没有对你提过吗?”
“我和大哥之间差了十几岁,关系不怎么亲密。父母去世后,他逼着我四处拜师学艺,对我很少关照,我在外面吃苦遭罪了十几年,心里没少怨恨他。”
晏听潮垂着眼皮,微微苦笑,“他死前把我叫回扬州,把毕生功力都传给我,还把晏家所有的产业都交给我,我颇感意外,心想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周小山忍不住问:“他没有交代什么遗言吗?”
比如说,交代他还有一个女儿。
“遗言倒是有。”晏听潮抬眸望着她笑了笑,“让我败掉天目阁。”
周小山呆住了,这是什么鬼遗言?
“我也不懂。天目阁替他成就了晏孟尝的美名。当年北戎侵犯大周,百姓流离失所,逃难中亲人失散的家庭众多。战乱结束,他依仗结交的江湖人士和能人异士,创办天目阁替人寻亲,再后来,有些官府破不了的案子,也私下找天目阁帮忙。”
“天目阁招揽的人各有门路,无秘楼里藏着不少江湖秘辛,门派机密,甚至各门派的武功秘籍。我看过无秘楼里所有的资料,可惜,战傀只有一个空匣。”
周小山失望到连翻白眼都没劲了,“所以你压根不知道战傀到底是什么?你答应帮我找战傀就是信口胡说?”
晏听潮微微笑道:“人心险恶,行走江湖我怎么可能句句是真,你对我不也是谎话连篇的吗?”
周小山:“……”
“他临终之前的这个交代,我还以为是天目阁让他操劳过度,英年早逝,所以不想让我也重蹈覆辙,毕竟晏家还要靠我开枝散叶,我要是也挂了,岂不是绝后。”
“但是我见到了许员外,才发现他死得 另有隐情。你不是问过我,问我为什么要替许员外报仇?那是因为许员外的死和我大哥一模一样,还有寻林。”
周小山惊问:“你大哥是被人害死的?”
“害死我大哥的人,和杏林药铺背后的主人,应当是同一个人。”晏听潮放下杯子,慢慢道:“许春音说李美娘和许员外是朋友,我甚至怀疑,是李美娘故意让许员外去找我,在我面前吐血,引起我的怀疑,让我涉入其中查个究竟。”
周小山再次怔住了。
晏听潮轻敲桌面,“所以整件事是一环扣一环,解开这些秘密的关键人物就是李美娘。”
周小山咬了咬唇,“我一定能找到她问清楚。”
晏听潮笑了,“她想尽办法骗了你十几年。你即便找到她,她也未必告诉你真相。她根本不想你卷进来,只想让你安安生生地嫁人数钱,就像许春音的爹娘一样。”
“那可不一定。”
周小山嘴上强硬,其实心里也很清楚晏貔貅说的没错,干娘嘴巴紧得要死。
晏听潮正色道:“她不肯说也没关系。我大哥的死,肯定和你的身世有关系。从今日起,咱们要坦诚相待,联手去查清楚。”
周小山认真地问:“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不会骗我喽?”
“阿宁,”晏听潮柔声道:“你既然是我侄女,我自然不会骗你了。”
周小山微微一笑,“你要是我亲叔的话,我觉得你不仅会骗我,还会害我。毕竟我要分晏家一半家产呢,这岂不是要你半条命?”
晏听潮:“……”
这种说话气死人不偿命的风格,还真的挺像一家人。
他定定看着她,“你说的对,你要是我侄女,我得分你一般家产,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查清楚你的身世。你,绝对不能是我侄女。”
“那好,我们结盟,一起去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许再骗我。”
晏听潮微笑,“你也没少骗我啊。大家彼此彼此。”
周小山正色,“那好,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从今日起都说实话,不得互相欺骗。”
晏听潮伸出手掌,“击掌为誓。”
周小山伸手在他掌心一拍,正色道:“有违誓言就变成穷光蛋。”
晏听潮咬牙,这丫头还真以为他爱财如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