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燿松开了误抓的手，扭头瞪了一眼后面的多宁。多宁刚刚只是往后一站，真没想到周燿会牵到颜艺的手，她还以为周燿立马入戏了呢……

嘿嘿。颜艺收了收自己手爪子，尬笑了一声，周总果然不是一个能随便借用的男人啊。前面她提出这个无耻请求的时候，大脑也没有多想，任由情绪控制了理智。

剖开想法看原因，她心里也是清楚：面对王烨和吴心，她仍然自卑又难以释怀。

自卑……颜艺不想承认，但也是事实。离婚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并不是完全自我解脱，而是一个失败者在输得溃不成军的时候，选择丢盔弃甲，狼狈离开婚姻的战场。

对于一个战败者来说，没有实力和底气，还有满腔的意难平，只靠着一些不太光明的行为，纾解心里的不快。比如上次她找顾嘉瑞，和刚刚提出那样的请求。

归根到底，是她不相信可以靠自己打击吴心和王烨……事实也是这样。

第一次是多宁帮了她。

第二次她找了顾嘉瑞。

这一次，她还是选择视而不见吧……

偏偏王烨和吴心也看到了她，双双站立着，一块儿看向了她这边。尤其是吴心，嘴角微微扯着笑，似乎还像个熟人一样同她打招呼。

颜艺：“……”

“过去吧。”周燿对旁边的两个女人说，因为某人的不动，加了一句，“难不成，等他们过来朝你耀武扬威？”

“周总，久仰大名。”吴心意外认出了周燿，然后对王烨解释了一声，介绍了周燿的身份和创立的公司。轻轻一点，将这场狗血的碰面，变成了商务会面。

还由她来介绍，成了主动方。

……这位吴小姐，的确是大方得体啊。周燿有些明白郑颜艺为什么会输掉婚姻，段位完全不一样，好比青铜和王者的区别。

王烨收了收神色，礼貌地朝周燿伸出了手。

周燿回握，悠悠开口：“百闻不如一见，王少的确同我想象的一样，幸会。”

王烨：“……”一时无法回话。

因为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他和这位周总并不相识。吴心认出周总是在A市有金融圈的朋友，知道这个男人是最近热门的金融圈新贵，去年公司还在纽交所上市了。但周总对他哪来的百闻，肯定都是从他前妻颜艺这里听到的话。

一定也不是什么好话。

对了，这位周总怎么会同他前妻和多宁一起出现在海城的千山。王烨心里有些疑惑，面色也有些怪异，假装客气地问一直没说话的多宁和颜艺：“颜颜，多宁，你们怎么来这里？”

这可是工业园区，难道她们也是跑单的？王烨不太相信。

王烨和吴小姐的虚伪，多宁算是见识了，现在有周燿在她完全不用开口，抬了抬下巴，直接略过了王烨的询问。

颜艺也懒得回应，幸好周总没有听她安排，不然她又成了吴心的笑话。就像离婚前她找这位吴小姐干架，气没有解多少，还被吴小姐摆了一道。

“不知道周总来海城千山有何贵干？”吴心替王烨问。笑吟吟，缓解王烨的尴尬。只有笨女人想着对付女人，聪明的女人一向只对付男人。

“没什么事，我就是一个司机，陪两位女老板过来谈单生意。”周燿回吴心。吴心有意忽视王烨这位前妻，他偏偏要提起，重新将重点落回颜艺和多宁这里。

周燿这简单又自然的介绍，顿时让多宁挺了挺脊梁，别说是颜艺了，十足地暗爽了一把。

吴心对周燿这样虚假迎合，结果周燿一句他只是她们的司机……简直是比追求者更有面儿啊。

然后，不等吴心发问，周燿先下手为强，完全忽略吴心，直接问王烨：“想必这位女士，就是王少的新欢……新妻吧。”

这位女士，新妻……周燿用词很直接，但又没什么不对。

王烨正要解释。

“不好意思。”周燿一笑，又说，“王少才是远近闻名，尤其是您家的事人尽皆知啊，我在A市都听说王少你又要再婚了……实在是恭喜恭喜！现在社会男女感情虚伪又不靠谱，大家对婚姻个个畏惧又谨慎，难得王总能那么快找到下家，实在是厉害，为我们男人争面子啊。”

王烨：“周总……”

周燿低低一笑，一点也没发现他的玩笑话已经令眼前这位男人尴尬不已，又来了一句：“不过王少速度那么快，难道是双喜临门？”

说完，视线轻轻掠过一边的吴心，扫了眼说：“奉子成婚？”

王烨：“……”

吴心：“……”

该说的都说了，该挖苦的也挖苦了，那就告辞吧。免得磨叽过多，像街头吵架的大妈一样耍嘴皮子。周燿敛了敛笑意，结束一切：“我们还有事，就不同你们多聊了，再会。”

再会……

周燿把婚内出轨说得这样客气又婉转，还两面三刀地恭维了对方薄情寡义。多宁对这次周燿的表现很满意，好想给他点三十六个赞。一块儿走进工厂的时候，她主动牵上了周燿的手。

结果，被甩开了。

“如果不知道我是谁的男人，这手还是先别乱牵……不好，不好。”周燿对她说，然后抬了下头，语气那个矜持又拿乔。

多宁：“……”

颜艺忍不住笑了，对多宁挑了下眉头。

稀罕。多宁假装看不到，往前走，然后周燿已经上前一步，将手臂放在她的肩头，带着她往里面走，途中，轻轻地说了一句：“帮得了一次两次，帮不了一辈子啊。”

多宁明白周燿的提醒，但是朋友不就是给对方撑腰吗？就像她有需要的时候颜艺也会为她想各种办法，毫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不是……周燿把自己意思具体说了一遍：“真要解气，是做到自强。”不然，就算这次赢了一次前夫和小三，后面再次碰面呢？还是会被打击，然后继续意难平。

朋友是可以撑腰，但是底气只能自己挣。

周燿两句话，第二句话颜艺听到了。其实从结束同王烨的碰面到现在，她除了解气，思绪也有些乱。

周燿说得没错，真要解气，唯有自强。

为什么明明上次已经找回面子了，再次见到王烨和吴心，她还是会愤愤不平，甚至仍然底气不足。因为比起他们，她除了是一个失败者，还是一个没有事业、没有想法的女人。不管离婚前离婚后依旧拿着家里的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样的她，别说她在王烨那里抬不起头，连她自己都有些不齿。

即使，她非常确定王烨和吴心他们才是道德过错方。但是她也清楚，这个社会有时候不讲理，只讲实力。

“……周总，你一向看人比较准，你觉得我可以自强吗？”工厂订单处理好，回去的车里颜艺问周燿。

多宁坐在副驾驶，回过头看了眼后座的颜艺。从工厂回来，颜艺情绪一直不太好。

“怎么没有？”周燿淡淡回话，“你不是和多宁创业了吗？”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周燿心里也很清楚，多宁这位颜室友是一起创业没错，但完全就是打发时间。

周燿的话，让颜艺更加惭愧了，因为能听出来周燿是在挖苦她。

多宁看了眼周燿。

周燿缓了缓语气，加了一句：“有时候赢的不是一时，而是以后。”

这句话，周燿说得比较认真，甚至算是他自己的一句心得……因为五年前他也输过。

“现在你只要沉得住气，就算是赢了你自己了。”车子停进收费站的时候，周燿又扯了一句，全看在多宁的面子上，当然也算讨好多宁这位好室友了。

不然，郑颜艺又花五千一万给多宁请什么男三男四，他还真有的烦。

周燿已经知道刘小熙是请来的男二，但多宁完全不知情，从包里拿皮夹，递给周燿一张钱。手机里刚好刘小熙发来了一条语音。

然后不只多宁不知道，颜艺和刘小熙也不知道——男二已败露了身份。

周燿是什么知道的？他加了刘熙微信之后，看到刘熙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就觉得很蹊跷了。然后就让何昊帮他查了查。

何昊电脑技术很好，大学的时候还拜了一位黑客当师父，通过刘熙手机登录的WIFI信息，进入了刘熙电脑，电脑里的聊天记录让一切都有了明白交代——原本刘熙要价一万块，讨价还价才到五千块。

他原本查刘熙，就是觉得刘熙行径可疑……没想到真查出了交易额。现在小年轻赚外快，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在这位刘小熙还算是自食其力的一个。

比他部分年轻的信贷客户要好啊。他公司一部分贷款业务是个人业务，借款基本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男男女女都有，然后还款人百分之八十是他们的父母。

什么是吸着他们的血，又鄙视他们？周燿觉得自己就是。然而金融信贷本意是杠杆金融，并不是提前透支那些年轻人的消费能力，更不是网络所言压榨对方父母的血汗钱。

但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些人呢？

鬼知道。他只知道太多父母没有教育好小孩，又把原因怪在学校和社会身上，什么学校老师教育无德……社会太残酷，老板没人性。

这也是周燿一直反感很多熊孩子的原因……然后，想到了他和多宁的闪闪。

闪闪正和姨父姨妈外出吃下午茶，喝着牛奶搭配甜甜圈。茶餐厅，遇到两位小姐姐想同她合影拍照，闪闪萌萌地看向姨妈。

姨妈客气地拒绝了这个请求，因为在她意识里国内的网络环境很不安全。两位小姐姐遗憾离开，姨妈摸了摸闪闪的头，告诉闪闪：“不要同陌生人多说话，好不好？”

闪闪点了下头，忘了自己根本还是说话不利索的小孩。

很多时候，多宁和姨妈是两种教育方式，而闪闪是一个墙头草。

对面，姨父也摸摸闪闪的头，对自己妻子说：“只是拍个照……你不用这样防着，她们也是看我们Alice长得可爱。”

“那你是不了解。”姨妈摆了摆脸，不悦地说，“你不知道国内网上的信息传播有多快，多透明，如果有人调查了Alice怎么办？”

“Alice只是一个小孩！他们调查一个小孩做什么？调查她每天吃多少奶粉吗？”姨父用英文回自己的妻子，耸耸肩表示无法理解。

姨妈被丈夫反驳了，但是她同自己这位伪中国人丈夫吵架只用中文，用中文堵他：“那是你不上国内的网，不知道现在网友多可怕。难道你想让Alice的照片被那些网友恶搞，制作成什么……表情包！”

姨妈赢了。因为姨父是华裔，也很少上网，根本不懂什么表情包。什么是表情包？很可怕吗？

闪闪也不懂，但是她现在的样子就是一个表情包，咧着小嘴看向窗外，开心地对着玻璃窗外面的多宁，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多宁！

多宁从姨妈这里知道他们带闪闪出来喝下午茶，直接同周燿过来了这里。没有立马走进这家英式下午茶餐厅，多宁来到落地窗的外面，蹲下身。

闪闪趴在沙发座挨着的落地窗前，将脸贴着玻璃，要同她亲亲。

里面姨妈摇了下头，多宁做了一个不行的手势，告诉闪闪窗户脏。然后抬头看了眼旁边的周燿，周燿也蹲了下来，面对着里面开心坏了的闪闪。

然后同她一块儿站起来。

因为姨父姨妈对多宁的特别交代，他可能还要假装一段时间的不知情，装作不知道闪闪是他周燿的孩子。关于闪闪这件事，周燿目前还不清楚多宁姨父姨妈到底怎么想。

但是他很清楚，他如果要拿回闪闪的监护权，不只是赔礼道歉，可能还要“割地赔款”。

周燿和多宁是两个性子，遇事也是两种想法。剩下的下午茶时间，周燿陪着姨父姨妈度过。闪闪还有半个甜甜圈，从盘子里拿出来递给多宁。

周燿笑问闪闪：“能不能给我一些？”

可是只有那么点，闪闪看向多宁：怎么办？

多宁把甜甜圈还给闪闪手里，问闪闪说：“你要不要分一点给周燿……哥哥？”

周燿眸光略微沉了沉。

闪闪点头，然后用小手将半个甜甜圈又分成了两份，一半递给了多宁，一半递给了周燿。

“谢谢Alice。”周燿抿了下唇，道谢。

闪闪摇头，表示不客气；分好了，然后满意地靠向沙发椅，结果对面皮特一脸难过地看向她，用英文说：“Alice……you don't love me，do you？”

闪闪继续靠着沙发椅，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谈话声音很大、气势很足地来了一句，告诉同她要甜甜圈的皮特说：“There is no more！”

然后将两只小手一摊，眼睛一眨：表示自己真的没有，也没办法了！

这样的闪闪，有点像……周大爷！

姨父姨妈已经同杜老师他们约好，晚上到周家吃饭。出发的时候，姨妈对周燿说：“谢谢了。”

周燿笑了笑：“应该的，我爸妈本想订个饭店，但是我想姨妈你们太久没吃家常菜，就没订外面的饭店。”

“我也不喜欢带Alice在外面吃。”姨妈说，转头对周燿说原因，“外面的东西太不干净了。”顿了下，又提起另一件事：“上次多宁让闪闪吃什么小龙虾，也不怕吃坏Alice的肠胃。”

多宁弯弯唇，把闪闪卷毛上的星星发夹重新弄了一遍。

Alice被姨妈抱着，因为听到了小龙虾，抬了下头，说：“好……吃。”

“贪嘴的小孩。”姨妈轻轻拍了下闪闪的小手。

闪闪明白姨妈在批评自己，咧嘴一笑。

周燿走到前面打开了车门，没有多少话。很正常的父母教育小孩画面，他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所以，他的家人暂时还是不知道的好。

但是，他们也是……真瞎。

因为多宁姨父姨妈要来家里吃饭，傍晚周爸爸和周大哥都一块从牙科医院回来。周家门外，姨父姨妈牵着闪闪下车，像是带着小孩来周家做客。

“……你们好。”闪闪仰着脑袋同周家人打招呼，声音轻轻细细，因为有些不好意思。

“老周，我跟你说……这位Alice可聪明可有意思了！”提前见过闪闪一次的杜老师兴奋地对周爸爸说，“英文中文都会，简直像个混血儿。”

多宁：“……”

周燿：“……”

“这么厉害啊。”周爸爸微微弯着腰，和蔼可亲地看着面前的闪闪，先用中文问话，“Alice，那你中文好一点，还是英文？”

“英文。”闪闪回答。

周爸爸：“……”

“咳！”咳嗽的是后面的周大哥，然后周爸爸已经先蹲下身，表示根本不需要帮忙，然后用纯英文问了第一句：“Where are you from？”

“Toronto.”幸好闪闪还是听懂了周爸爸的“英文”，一一回话。

“What's your name？”

“Alice.”

“How are you？”

闪闪点了下头：“Five.”

没啥话了，周爸爸想了想，又憋出一句：“How old are you？”

闪闪眨了下眼睛，笑嘻嘻道：“Four.”

周燿默默地转了下头，当时他怎么就没用这种方式问出闪闪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