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欠我一辈子(1 / 1)

摇坠 欲烟 2304 字 5个月前

楼梯间里,祁郡和周潮生靠在栏杆上抽烟,幽暗的空间里烟雾缭绕,看不见一丝光亮,阴沉气氛和窘迫处境一点一点逼着人妥协。

祁郡吸了口气,捻灭烟头,正想开口说什么,周潮生出声打断: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哥有。你卡里的钱留着你上大学用,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

“哥——”

“别说了,明叔走得早,我没能给他尽孝,奶奶这份是我该尽的,我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也有两家店的收益,比你不止丰裕一点。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那就以后也给我养老送终。”

“祁家从祖辈上就是好人,上天不会亏待奶奶的。”

会吗?

祁家做了那么多好事,但是好像没落得有多好。

祁郡没说什么,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红着眼点点头。

孟微煮好鸡汤带过来的时候,奶奶正好醒了过来,明天就开学补课了,祁郡没让孟微留下来,自己进去照顾奶奶。

狭小压抑病房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奶奶病病恹恹躺在病**,一看见祁郡就忍不住红了眼,弱弱地开口:“阿郡,对不起啊,奶奶又让你担心了。”

祁郡一听这话心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扯着,钻心地疼,选择性没听到奶奶的话,打开保温盒,朝她扯出一个笑:“陈老师,来尝尝你二孙女给你熬的鸡汤。”

奶奶知道祁郡不愿多说,只好点头张口喝汤,奶奶刚刚醒过来,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就喝不下了,祁郡也不强求,给她擦完嘴后就收拾东西。

奶奶看着祁郡一言不发低着头收拾饭盒,看着看着又红了眼,忍不住开口:“阿郡,奶奶这回要是真熬不过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祁郡一听她这话就控制不住了,手里的保温盒盖子往桌上一撇,眼眶红润,声音稍稍拔高:“陈惠梅,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你必须给我活下来。”

“你还没看到我和孟微考上大学,还没看到周潮生娶到媳妇,我们还没陪你喝酒呢,你怎么可能熬不过来,你必须熬过来。”

奶奶没想到祁郡反应会那么大,心里一阵无措,张唇唇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祁郡意识到自己说话重了些,赶紧把脾气软下来,“奶奶,对不起,我不是想凶你,我只是害怕。”

她没有办法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红着眼固执地看向别处。

奶奶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难受得很,知道祁郡一直忍着眼泪装作没有事,但其实心里怕得要死。

奶奶伸手拉住祁郡的手腕,缓缓出声,“奶奶知道,你放心,奶奶一定会坚持的,坚持到你和小孟考上大学,坚持到潮生娶到媳妇。”

听到奶奶的话后,祁郡忍不住,喉咙一阵发酸,眼泪不停往下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借口丢垃圾出了病房。

*

高铁上。

从H市到海城的高铁每天只有两趟,江昭旭很幸运地赶上了最后一趟,没有收拾任何行李,匆匆从老宅赶到车站,提前回来这件事只有宋肆然一个人知道。

他上车后一直给祁郡打电话,从一开始的无人接听,到最后直接成了关机。

四个小时的车程硬是没闭过一次眼,眉头微微皱着,手指紧紧攥住手机,隔个十五分钟给祁郡打电话,但每次都是机械女声的冷漠回复。

车窗外天色一阵暗沉,雨滴打落在玻璃窗上,他的心也随着关机提示音慢慢沉落下去。

*

奶奶在病房里睡下后,周潮生带祁郡在医院门口粥铺吃了点晚饭,又是过年又是大晚上的,粥铺里的食物也所剩无几,祁郡也不挑,随便点了份肉丝粥和榨菜丝将就了事。

可能是跑来医院的路上淋了雨,祁郡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周潮生趁着她吃饭,去药店买了几包感冒药。

药店就在隔壁,祁郡吃饭也吃得快,周潮生回来的时候,她刚好吃完出了店门。

周潮生把手里的药递给她:“阿郡,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

她想都没想,出声拒绝:“不用了。”

周潮生就知道她会拒绝,“不用什么就不用,我能躺走廊座椅你能躺吗?”

她不是不知道医院条件困难,但依旧固执地摇摇头,“我不放心。”

周潮生语气软了些,伸手抓着她的肩,低头看着她,开口说劝:“你自己身体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又得照顾两个,算哥求你了,我给小孟打过电话了,她在家里给你熬了姜汤。”

“你回去喝了睡一觉,明天早上在做好早餐带过来行吗?”

外面风很大,吹得她又打了几个喷嚏,甚至连着胃部生疼。

周潮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她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听他的话,点点头,交代着:“要是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周潮生看她终于同意了,舒了口气,伸手拿起她脑后的卫衣帽子,往前盖在脑袋上,顺势拍拍她后脑勺,带着安慰开口:“回去吧,不用担心。”

祁郡点点头。

或许是两人太过于认真投入这场对话,或许是马路上驾驶而过的车辆过于嘈杂,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对街的江昭旭。

江昭旭站在对街看了全过程,看着祁郡一点点对周潮生妥协,看着周潮生给她戴上帽子,亲昵地拍她的后脑勺低声说着什么,她眼里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依赖的信任。

气吗?难受吗?

他握紧双拳,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朝着准备回家的祁郡开口:“祁郡。”

冰冷中带着点隐忍的声音。

两人闻声回头,祁郡在看到江昭旭后,心头毫无征兆地猛跳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

江昭旭什么都没说,淡淡地睨了周潮生一眼,牵过她的手,抓得紧紧的,拉着她往回家的方向走:“我和你一块回去。”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江昭旭一直拉着祁郡的手,任她怎么扯,都没有用松开,也没有开口说话,像是在较劲一样。

祁郡也累了,不愿多说,便随着他牵着。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江昭旭突然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祁郡愣了一下,想起没电的手机,吸了口气,轻着声解释:“没电了。”

“那你奶奶怎么样了?”

祁郡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要动手术,可能要一周后吧。”

“那医药费…“

“不用你管。”

祁郡出声又冷又快,快到江昭旭以为她要和他撇清关系,冷到江昭旭的心发寒。

江昭旭冷笑一声,停下脚步低头盯着她,出声质问:“那谁管?你能有多少钱?”

“我没有,周潮生垫付了。”

周潮生垫付了这句话被她毫无隐瞒地说出来,明明这是最坦然也是最真实的回答,但却不知道这六个字对江昭旭伤害有多大。

如果她对他稍有点隐瞒都好,那就证明她还是有点在乎他的感受的,可她就这么坦坦****地说了出来。

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他,我不靠你,靠别的男人。

江昭旭心中怒火已经烧毁了他全部理智,面色阴沉,太阳穴疯狂跳动,攥住她的手腕甩到墙角,膝盖抵住她的腿。

“祁郡。” 他冷冷地喊了声她的名字,“你不是说不花别人的钱吗?那你现在什么意思?”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会儿更是伤人。

她被江昭旭毫不收敛的话怔住了,顿了几秒,挣扎地推开他,朝他骂:“你有病?!大晚上发什么疯?”

“我就是疯了,我这个疯子大晚上冒着冷风从H市赶回来看你,却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听到你愿意靠别的男人都不愿意靠我,你在乎过我吗?”

“你闭嘴!”祁郡大喊。

江昭旭也不管了,把这么久心里积攒的怨气全都说出来,“我就要说!凭什么你喊孟微就微微地喊,喊周潮生也是潮生哥,喊我永远都是冷冰冰的江昭旭,为什么和我在一起那么久你给我的备注还是我的微信名,为什么你永远都要和我算那么清,为什么我给你买的项链你从来都不戴,为什么到现在了你还不愿意依靠我?”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爱?”

江昭旭从来没有爱过一个女孩,也不懂得怎么去爱,他只知道给她最好的,把她捧在手心里。

可她呢?她好像是从来没有喜欢过,就连情敌找上门了,还是他从周倪嘴里听到。

他伸出手指点点她的心口,眼尾发红,哽咽着开口:“你问问你自己,我在你这儿的分量有多少?你对我随口而出的喜欢又有多少句是真的。”

祁郡听到了他的质问,听到了他的哽咽,听到了他的愤怒,但她不知道如何回应,今天的发生的事耗尽了她所有精力,她不想再去做过多争吵,也不想解释太多。

祁郡抬起头盯着他,吸了口气,控制情绪,冷静着开口:“江昭旭,没回你消息是因为我真的忙晕了,我跟你道歉。医药费的事,我会还给他,如果一定要以这个怪罪我,那就当我不想欠你的吧。”

她忍着胃痛吸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如果你真觉得我对你不真心,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是这个德行。”

句句云淡风轻,词词杀人诛心。

江昭旭笑了,手掐住她的下巴,不管她的躲闪,额头抵住她,“你不就是不想欠我的吗?那我要你欠我一辈子。”

“我要你欠老子一辈子!”

*

昏暗潮湿的医院走廊,只有一盏应急灯还在亮着,周潮生靠坐在冰冷的铁质座椅上,他还没有睡熟,江昭旭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抬起头看站在他对面的江昭旭,毫不意外他的出现,“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去楼梯间吧,这里不方便讲话。”

随后起身往走廊尽头走,江昭旭知道在病房面前说话确实不方便,便也跟着他一块过去。

江昭旭没说话,直接把一张卡放在期满灰尘的窗台上,窗外的月光从窗子照进来,把银行卡照得发亮,他开门见山:“她欠你的,我来还。”

周潮生瞬间了然,哼笑一声,掏出烟盒,点燃,说:“不是她欠我的,是我欠她的,我欠他们家的。”

“我知道祁郡没找你借钱,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但你应该知道她不想欠你的,她不想欠你的原因说白了,就是是因为她把你当男朋友,把我当家人”

一听家人两个字,江昭旭心里又紧了一下,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显摆她和我关系有多好,而是想告诉你,阿郡是真的想和你好好处,她希望你们之前的关系是平平等等的,男女朋友之间要是出现了金钱上的亏欠,无论你怎么弥补怎么平衡,都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样子。这样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他怎么可能会不懂祁郡什么意思,可他心里还是气得很,他气祁郡从来都不会依靠他,气她什么都不和他说,气她从来没有把他当做男朋友。

周潮生看江昭旭没说话,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看向窗外:“她跟一般姑娘不一样,父亲早逝,妈也跟人走了,家里还有个老太太,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说是我帮着她,其实不是的,她能活成今天这个样子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也绝非幸运,那是因为她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她低头,不允许她烂在泥潭里。”

周潮生很聪明,也了解祁郡什么脾气,自然猜得到两人吵架了,两个脾气火爆的硬骨头,怎么可能服软于彼此。

“阿郡确实是不会爱人,但她从来没有对待过那个男孩子像对你一样好,给你上台唱歌,你手里拿的打火机是她的吧?我问过好几回她都没肯给我,你脚上踩的鞋也是她给你送的,还有巷子里的猫她也帮你喂着,甚至还有上回李治那次。”

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酸,无奈地笑了一声,继续开口: “当然,你们这种被人捧惯的少爷可能觉得这些事情没什么,送礼物养猫都女朋友该做的事,但祁郡不是一般女朋友,她这个人从小就自私冷漠到骨子里,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却不会做好人有好报的事儿,她能为你做这么多事,就意味着你在她心里分量不少。”

江昭旭很少会认认真真听一个人说这么多话,甚至插不上一句话,不得不说,周潮生把他和祁郡分析得明明白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医院的,只是听见周潮生说她感冒了,一天没吃饭可能会胃疼后,便头都不回往外跑。

那一刻,江昭旭无比悔恨自己的冲动,恨不得扇死自己,明明看到她手里的感冒药还要对她恶言相向,只顾着自己发脾气却忽略了她紧皱的眉头和紧按胃部的双手。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找祁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