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地后悔了,不该出声!
房子里总共有三盏灯,张来把它们都打开了,然后,他慢慢走向那扇门。
他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也许一切都是那个痴呆在胡编。怎么能相信一个痴呆的话呢?
他拉开了门。
房间里的灯光太亮了,隽小被刺得眯起了眼睛。她用胳膊挡在额头上,走进来。
“你开这么多灯干什么呀?”她问。
张来站在门口,不说话。
她回过身来,终于放下了胳膊,对他说:“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啊……”
迫不得已,张来只好慢慢关上门,走过来。
她身上依然穿着那件暗红色皮草中套大衣,黑色的紧身皮裤,挎着那只小巧的花格手包。她又化妆了,而且是浓妆艳抹。在这深深的夜里,她的浓艳显得有点瘆。
张来看见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他给她买的那尊平安佛。他的心突然有些酸。
“今天,你怎么没到我那里去?”她问。
“有点不舒服。”他一直跟她保持着距离。
她又问:“你看见那个痴呆了吗?”
“……没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低下了头。
“你怎么可能没看见他呢?”她显然不相信。
他抬起头,反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我害怕。我一想起那个口诀就害怕。”
这个疯子,她又来害人了!八马朝前走,五子点状元……
“你呢?”她一边问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
“别再提那个口诀了!”他突然有些暴躁。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也害怕?”她继续小心翼翼地问。他感到,她的眼睛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亮。
凸凹五色土,九九艳阳天……
他把双手插进头发里,烦躁地抓挠了几下,然后抬起头,说:“没什么,我感冒了。你坐吧。”
隽小没有被蒙蔽,她一边慢慢地脱掉大衣,一边小心地观察他的脸。那眼神就像一个开黑店的人,在一个旅客的酒杯里投进了剧毒,现在,这杯酒已经一滴不落地灌进了那个旅客的肚子,开黑店的人小心地观察着这个旅客脸上的变化……
终于她把大衣脱掉了,坐在沙发上。
这时候,他看见了她的指甲——那十个指甲奇异地长出来了,竟然像铅笔一样,长长的,弯弯的,白白的,尖尖的。
他刚刚给她剪过,才两天时间,竟然长出了这么长!
精神病!
“你!”他惊恐地盯着她的手。
她一下就意识到了什么,双手像触电一样缩了缩。然后,她极其不自然地笑了笑:“这不是指甲,这是一种女孩用的装饰物,可以掰下来。”
接着,她就一个个地掰下来。
“啪!啪!啪!……”
那声音极清脆,他断定,她是在掰她的指甲!
终于,她把那十个指甲都掰断了,把手指伸向他:“你看,没了吧?”
接着,她小心地把那些指甲都一个个拾起来,轻轻装进花格手包里。
“灯太亮了,刺眼。”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关掉了两盏。房间里一下暗了许多。然后,她重新坐下来,看着他。
他低低地问:“你今天出门了吗?”
“没有,我在家里躺了一天,总想,那口诀最后两个字是什么……”
他突然说:“隽小,我觉得你最好改个名字。”
她继续观察他的脸,小心地问:“为什么?”
“这个名字不好听。”
“你说,我改个什么名字好呢?”
“赵红英。”
她抖了一下,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气呼呼地站起来,朝最后那盏灯走过去。
“你……生气啦?”他怯怯地说。
“不,是你的灯太亮了!”
她一边说一边猛地关掉了最后一盏灯,房间一下就被黑暗淹没了。
“隽小……”他哆哆嗦嗦地叫道。
没有声音。
“隽小……”他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声音。
他抖抖地站起来,摸到开关,一下就打开了灯。
房子里空荡荡的,根本不见她的影子。
%%%叁**:寻人
张来是我的表弟。
第二天,张来就坐火车来到省城,对我讲了这个故事。
大约三个月之后,舅舅打电话告诉我:张来疯了。
我无法断定,三个月之前,表弟的精神是不是就已经进入了疯魔状态,因此,我无法断定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后来,我去了一趟红铜县。
我专门去了南甸子。果然,我看见了那个精神病,他还坐在水泡前举着树枝钓鱼。那时候已经是春天了,水泡解冻了,柽柳发芽了,很多乌鸦在南甸子上空盘旋,“嘎嘎”地叫着,那声音显得很凄惶……
经过打听核实,红铜县评剧团的上一任团长乌堂,确实得了精神病,他依然穿得整整奇奇,天天在偏僻的街道上晃荡。
还有,原舒切尔亚麻纺织公司的总经理屠中山疯了也是事实。我见到他,是在一个公厕前,他已经瘦得不像人了。
但是,大家对这些人疯的原因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