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转过头来。
他的动作告诉张来,他是一个半身不遂。
“你…是…许…仙…”他木木地看着张来,慢吞吞地说,那声调让人毛骨悚然。
张来遏制着心中的恐惧,突然叫道:“赵景川!”
他吃力地把身子转过来,慢吞吞地说:“我…一…直…在…找…他…”
“他死了,你怎么还找他?”
他僵化的脸没有一丝表情,慢吞吞地说:“你…不…是…也…在…找…他…吗…”
“你找他干什么?”
他吃力地举起一只手,卡在他自己的脖子上,慢吞吞地说:“因…为…他…杀…了…我…”
赵景川杀过几个疯子,难道这个人是……张来感到自己的身子已经飘起来,像一枚毫无重量的枯叶。
这个人说完,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直僵僵的身子转过去,继续看戏,同时慢吞吞地说:“你…该…上…场…了…”
张来盯着他,一步步地退到过道上,撒腿就朝舞台的角门跑。
隽小正在幕后等他。
“他说什么?”她惊恐万分地问张来。
“他是个偏瘫——走,你跟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他?”
“我不敢……”
“有我呢!”
这时候,赵团长走过来,大声说:“你俩今天怎么了?这么反常!”
“赵团长……”张来想辩解。
“先不要说了,快,到你们上场了!”
“哎,好好好。”
张来和隽小再次走上舞台的时候,那个半身不遂已经不见了踪影。
演出结束之后,张来本来想送隽小回家。
可是,他卸了妆,换上衣服,来到女演员化妆室,却看见雷鸣已经等在门口了。他一闪身,躲起来。
终于,他看见隽小挽着雷鸣的胳膊一起走了出去。
他等了一会儿,一个人沮丧地走出了剧团。
外面很黑,路上不见行人。他孤单地朝家走。
他回家,要经过一条又窄又长的胡同,没有灯,很黑。为了防止摔跤,他把眼睛瞪得很大。
一路上,他都在想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偏瘫男人。
老实讲,他不相信他就是赵景川。这是一种直觉。这个人和他想像中的赵景川毫不相同。
他也不相信他是死在赵景川手里的一个人。
他应该是个人,一个背景深邃的人……
“嚓——嚓——嚓——嚓——”是他自己的脚步声。
听着听着,他就感到有点不对头了,似乎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后面黑糊糊,什么都看不到。
他靠在墙上,不走了。
他的脚步声没有了,那个人的脚步声也没有了。
他一下感到自己的位置很不利——后面一片漆黑,前面的胡同出口处却有一点微弱的光。也就是说,他朝后看,是一片黑糊糊,可是后面的人朝前看,却能看见他的身影——他停下,靠在墙上,回头……后面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是错觉?
他继续走。
身后那个脚步声又响起来:“嚓——嚓——嚓——嚓——”
他又停下了。他的双腿都软了。
后面的黑暗中终于有人说话了,慢吞吞的声调:“你…是…许…仙…”
是他!
张来撒腿就跑。
他真切地听见后面的人追上来!
这个偏瘫,这个疯子,他竟然像猫一样敏捷,他跑得比张来快多了,转眼就接近了他!
张来被一块砖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趔趄了一下,顺势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似乎有利器在闪光。
他的奔跑猛然提了速,绝对是超常。
终于,他冲出了那条胡同,大喊了一声:“救命!——”
胡同口有一个小饭店,那微弱的光就是这个饭店的灯光。一个胖胖的厨师正在摘幌子。
他转头看了看张来,大声问:“怎么了?”
张来回身指了指那条黑洞洞的胡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人追我!”
那个厨师打开手电筒,跟他走到胡同口,朝里照了照——那条又窄又长的胡同里空无一人。
他笑起来,说:“小伙子,你神经过敏啦!”
贰拾:又一个人完蛋了……
自从那次被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追赶之后,张来每次回家,只要是黑天,他坚决不走那条恐怖的胡同了,宁可绕路。
渐渐地,他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跟屠中山挂上了勾。
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那个伪装成半身不遂的长头发男人,一定是屠中山的手下。
幸亏张来警惕性高,躲过了一劫,不然,说不定早丢了一条胳膊,或者被毁容,变成老赵头。他要是变成老赵头,想看门都没门了。
屠中山不会这样甘休。张来感到日子不好过了,整天如履薄冰。
每天下班回家,进了房间都不敢把门关上,而是把门敞开,留一条退路,然后到各个房间看一看,确定没有人潜入,才去关门。
出门走在路上,只要过来一辆车,他总是躲得远远,怕撞过来。
他发现,四周可疑的人越来越多。
比如,昨天他在书店门口,跟一个人问时间。那个人背朝着他,看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