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常(7)(1 / 1)

失常 周德东 932 字 1个月前

有人说:“你怎么回来了?”

张来抬起头,看到刚才那个人出现在一丛柽柳后,张来只看到了他的上半身。

张来忽然意识到:虽然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其实是两个人!

他陡然站住脚。

“你刚才看到了我,是吗?”那个人冷冷地问。

“……你是谁?”

“我是他的魂儿。”

张来的心像口哨里的响球一样惊恐地四处乱撞起来。

那个人叹着气,慢慢闪出来——他竟然像影子一样走在水面上!

“他把我丢了……”他一边说一边轻飘飘地走向张来,直到站在他面前。

张来呆呆地看着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竟然发现自己也站在水面上——他一直在水面上奔跑!

那个人淡淡地说:“没什么奇怪的,你也是个魂儿。”

张来相信每个人都是由躯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他也相信,是他的魂儿在和那个精神病的魂儿对话。

因为,他是在“神游”——做梦。

张来到父母那里住了三天。

离开家之前,他关掉了那个诡怪的手机,把它塞进了木柜。

他父母都从评剧团辞职了,开了个“小脚丫文艺班”。他们招了十几个孩子,教他们识谱、弹电子琴、跳舞、唱歌。

“小脚丫文艺班”租的是教师进修学校的两间房子,在小城中心。平时,父母就住在那里。

张来家里没电话,那里有。

每天吃过晚饭,孩子们就来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鸟儿一样动听。他们走了之后,一下就显得冷清了。

他睡在教室里,打地铺。

母亲问他:“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住了?”

他谎称:“这几天,我等一个重要的电话,一个朋友从加拿大打过来的。”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睡好,总觉得手机里的那个男人正在四处寻找自己,他的眼睛绿绿的,像一匹狼。每次睡下之后,只要电话一响,他就会吓一跳。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细心的母亲看着他的脸说:“张来,你这些天好像有什么心事。怎么了?”

粗心的父亲埋头吃饭。

张来说:“没怎么。”

父亲乜斜了他一眼,说:“我早看出来了,他肯定有事。”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母亲又问。

“别问了,真没事。”

说完,张来放下碗筷,走进了孩子们的教室。

母亲跟着他走到门口,轻声说:“有什么事你就说,不要憋出什么病来。”

“你别烦我了。”

母亲静静看了他一阵,无声地关上了门。然后,他就听见她跟父亲在外屋“嘁嘁嚓嚓”地小声说着什么。

第二天是个阴天,整个世界变得暗暗的,竟然显得陌生起来。

张来朝天上看了看,黑糊糊的天就压在他的头顶,太近了,有一种巨大的压抑感。没有电闪雷鸣,不见一滴雨。天就那样低低逼视着他,毫无表情,毫无答案。

他一直朝城南走去。

他要去见见他。他的魂儿和他的魂儿对过话。

现在,他破釜沉舟了。

他走过县城正中心的十字街,走过热闹的商场、酒店、宾馆,马路两边渐渐变成了一排排小卖店、小饭馆、小旅店,房子越来越低矮,招牌七扭八歪。

人越来越少。

他慢慢出了城,路边是郊区农民种菜的暖棚,还有一家已经停产的化工厂,它的大门紧紧关闭,里面一片冷清。残垣断壁的四周长满了柽柳。

又走出了很远,他看见了一家敬老院,门口坐着三个老头,他们互相并不聊天,就那样望着他,眼光木木的。

过了敬老院,就是一望无际的南甸子了,看不到一个人。

他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

回过头,敬老院都离他很遥远了。在这里,风强硬起来。

柏油路不再像街里那样宽广,平整,变得很窄,而且凸凹不平,有零星的牛马羊粪。朝两旁望,一丛丛的柽柳,毫无生气。一个个死水泡,给人的感觉像固体的,那怪兮兮的绿色让人恶心。

他对自己说:想一点光明的事吧!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忽然,他想到:那次聚会,隽小为什么突然返回来,问自己手机是从哪里来的呢?也许,她知道什么内幕?

天色越来越暗淡,他不知道太阳的位置,估计离地平线不远了。

梦中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一个人在暗绿色的水面上漫步,一边走一边用手拄着下巴在沉思……

一群黑黑的乌鸦飞起来,它们在黑黑的云朵下不停地叫:“嘎——嘎——”好像在指引他什么。

他下了公路,朝柽柳深处走去。

这里很潮湿,天上的云朵也很潮湿。他的双脚沾满泥巴。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见一个人在水泡前端坐。他吓了一跳,停在离他很远的地方,静静观察他。

他怀疑,他梦游时撞上的就是这个人。

这个人手里握着一根柽柳枝,在水泡上高高地举着,好像在钓鱼。可是,那柽柳枝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