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允知道自己的病一直没有好,陈少华的入狱、陈氏的破产、谢访琴和温皓的忏悔都不能抵消她曾经受到的伤害和绝望。

只是这些痛苦在周归璨的陪伴下都在得到很好的克制。

可克制，不代表不存在。

事实上，温允在周归璨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会想现在发生的一切真的都是真实的吗？她真的没有做做梦吗？

每每夜晚睡觉的时候，她还是会梦到陈少华那张可怖的脸,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而她没有逃脱。

又是一个周归璨晚归的日子，温允窝在沙发上等他，身上堪堪盖了件毛毯。

周归璨今晚要应酬到很晚，温允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又做了噩梦。

周归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他蹲到温允身边，看着她眉头紧蹙,睡得好像一点都不踏实。

像是验证他这个猜想似的,温允的手也开始攥紧，周归璨见状，忙握住她的手，低声喊，“阿允，阿允？”

温允猛地睁眼。

看到近在咫尺的周归璨的脸，一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阿璨？”

“嗯，”周归璨掩饰不住地担忧，“做噩梦了？”

“嗯，”温允深呼吸,有点儿想回避，“我口渴了。”

周归璨起身，“我去给你倒水喝。”

温允看着周归璨的背影,想到刚刚那个梦，心有余悸。

周归璨把温水递给温允，虽然能感觉到温允不太想再谈，但还是决定问出来：“是不是还是经常梦到以前的事情？”

温允一滞，心里有点儿苦涩，“我是不是很没用？都过去了我却还是好像一直没有放下。”

“怎么会？”周归璨安抚她，“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也在很努力地调整自己，这种事情急不得。”

温允沉默，看着手心的水，好久，才几不可查地说了句，“阿璨，你明天陪我再去看看医生吧。”

周归璨放松下来，欣然应允“好。”

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梁随听后，他又问了许多问题，最后一锤定音地说道，“你因为结婚和蜜月的原因，最近工作接的不多，我现在的建议肯定是希望你能暂时开始适当多接工作了，不要让自己处于一个人的时间太多，还有你——”

他又指了指周归璨，“她现在太依赖你啊，你不在身边就喜欢胡思乱想，你们可以适当减少见面。”

“你在说什么？”周归璨不乐意了，他们俩这才刚蜜月旅行结束，现在又让他们分开，这什么庸医，再说，他也没觉得依赖有什么不好的。

“你别着急啊，知道你俩新婚燕尔分不开，但因为工作的原因，也不可能天天腻在一起吧，”梁随有理有据的，“她的病现在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也很棘手，长此以往心理很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现在这已经不是只单单靠你去缓和她的情况，得靠她自己克服心病了。”

“温允，你能理解吗？”

温允和梁随认识多年，自然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她点点头，“我明白。”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我最近，太黏着阿璨了。”温允缓缓道，“我回去就和王卓联系去接一部戏吧？”

周归璨：“？”

尼玛早知道是这样的治疗方法...

黏着多好啊！他也想啊！

但为了更长远的未来，好像也没办法。

可怜的周导，起码一段时间不能抱着香香软软的老婆睡觉了！

王卓动作很快，虽然温允结婚了，但一点儿都没影响到她的流量和口碑，递过来的本子反而越来越多。

他早就相中了几个不错的剧本，正想着怎么和温允商量却接呢，没想到啊，温允竟然先主动联系自己了！

温允从他发来的剧本中很快选中了一个题材的电影，是她以前会特意去避开的一个角色。

抑郁症患者。

周归璨看到她打算演这种角色担心的快上天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剧情竟然有很多都跟温允曾经经历过的异常相似，他是真怕她再被刺激。

跟梁随再三确认过她可以去出演后，才稍微放下心，但还是在这之前联系了王卓，让他务必好好关注温允的状态，一有不对就立刻联系自己。

王卓不知道温允的病情，所以非常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答应了。

温允临走前在家收拾行李，周归璨看着她拿衣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温允被盯的有点儿害羞。

“你这一进组就是三个多月，”周归璨垂头丧气，“我肯定不舍得啊。”

“那你也去找点事情做嘛，”温允明白他的担心，上蹭蹭他的额头，“你也很久没导新戏了，不是说之前看到一个还不错的本子，不如也拍一拍？”

周归璨耸肩，表示自己会再考虑考虑。

送温允去机场，眼看着她拉着行李箱离自己越来越远，周归璨突然跑到她身边，“阿允！”

温允回头：“怎么了？”

“你答应我，”周归璨握着温允的肩膀，“如果拍摄时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不要硬抗，一定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怕你想一直在我身边，这对我不说并不是负担，你明白吗？”

温允一怔，随即轻笑了笑，“嗯，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勉强自己的。所以，一定要放心啊——”

她伸出手，踮起脚揉了揉周归璨的头发，给他顺毛，“老公。”

温允的拍摄出乎意外的顺利，只是跟以前不一样的是，她这次出戏很困难。

时常坐在片场的角落，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了不让周归璨担心，她每天会给他发微信，跟他说今天自己在片场发生了什么趣事、拍了什么戏、怎么被导演夸奖了。

而周归璨则表示自己这段时间也在筹备看要不要导新戏了。

他们都在很好地去生活。

慢慢的，温允觉得，没有周归璨陪伴的日子，虽然很无聊很孤寂，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她正在，一点点地变好吧？

只是温允不知道的是，她以为也在默默准备导演的周归璨其实并没有。

那天，眼看着她登机，他立刻拿了自己的证件坐上了下一班飞机，然后就住在剧组附近的酒店里，温允拍戏的时候，他就带着口罩利用身份之便在其他剧组里默默陪着她。

看着她因为拍摄一些歇斯底里的戏而痛苦，看着她很多戏过了后常常缓不过来，看着她一个人，背影很孤单。

很多次，他都想不顾一切地奔到她身边。

他想告诉她，我们不治了，别让自己这么难受，好不好？

但从每晚短暂的聊天里，他能感受到温允只言片语的话中的安抚。

她正在无比的努力。

所以他没有理由打扰她。

三个多月，足够温允强迫自己去习惯一些事情。

因为每天都要用自己百分百的状态去拍摄，所以很多次，在匆匆跟周归璨说了晚安后，她就倒在酒店的床上疲惫睡去。

然后她发现，自己很少再做噩梦了。

那些一直缠着自己的负能量往事好像也没这么难捱。

在电影拍摄接近尾声的时候，温允已经可以迅速出戏，再不会为戏中跟她太过相似的人物而裹挟。

她甚至可以跳出戏中的人物，用第三视角去审视人物苦难的人生。

这回，温允确定，她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杀青那天，照例拍完了杀青特辑，温允手里还捧着剧组送的花，跟工作人员一一告别。

房车里，小谈来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接过花，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车。

温允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她再上来，正疑惑着想给她打电话——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带着口罩的男人突然拉开门上来。

温允先是一惊，接着认出男人的身形，“你怎么来了？”

周归璨坐到温允对面，取下口罩，眉眼温柔，“来接老婆回家啊。”

温允噗嗤笑了出来，没有压抑自己心中的情绪，一下扑到周归璨身上。

“我好想你啊！”

周归璨紧紧搂住温允，像是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你很棒，我为你骄傲。”

温允嗤嗤地笑着，“难为你了，在我身边守这么久，还能忍住不见我。”

“你知道？”周归璨有点儿惊讶。

“刚开始不知道，”温允道，“但有一次在剧组因为一场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回酒店你就说让我早点睡，然后就猜出来了。”

周归璨轻笑，“这么聪明啊？”

“当然了！”温允哼哼，“我可是很聪明的！”

周归璨能切实地感受到温允的轻松和愉悦，他知道，所有的所有，都在变好。

几个月后，温允拍的以抑郁症患者为主角的《笑着》登录各大影视院，一经上线就广受好评，泪点满满的电影总是可以引起许多讨论，几乎可以预定下一座奖杯。

又一月后，周归璨新电影开机，这次他尝试了前所未有的风格，诙谐喜剧片。

而女主角，是他的爱人，温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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