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现在才知道寄江提着那盏琉璃灯是做什么用的了,原来大奶奶的房间一片漆黑,外边的灯火通明没有一点能投射进去。
寄江拉开纸门以后一个闪身就先行走了进去,她苗条纤细的身影很快的就被那片纯然的黑暗吞噬了,只有她手中那一点琉璃灯盏的火光在黑暗中犹如鬼火一般跳动着。 佳期紧张的都快要吐出来了,她揉了揉一阵一阵发翻的胃部,眼见着寄江的身影就要不见了,她只好咬咬牙一脚踏进了大奶奶的房间。
很难形容走进大奶奶的房间时是一个什么感觉,总之佳期就觉得自己仿佛一脚踏进了异世界一样,黑暗的空间好像无边无界,若不是前边有那一点灯火指引,只怕不小心走进来的人会在这样一个空间迷路到死。
想到那个死字佳期就抖了两抖,她搓了搓手上立起的鸡皮疙瘩,赶紧加快了脚步追着寄江去了。
说也奇怪,这一路走的倒是畅通无助并没有碰到什么阻碍,但是佳期暗中算了一下脚程,照她现在这个行走速度,怎么着也应该走过了三间房间了吧?莫非这三个房间都是空的?
思及此,佳期用心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双脚之下好像是干燥清爽的榻榻米,走过时有轻微的沙沙声,整个房间还弥漫着一股子药草的清香和淡淡的苦涩味道,想必是体弱多病的大奶奶终日里都要喝药地缘故,而四周还有些什么?即便是佳期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去感受。 都感觉不到这间房子里还有什么东西,就像这本来就是一个虚空的世界,除了脚下踩着的地板和那股子药味,其它一切都是虚无。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玄妙。
“少奶奶,大奶奶的房间就在这里了。 ”就在佳期走神地当儿,寄江愈发飘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地地方刺破黑暗传到佳期的耳边,佳期闻言全身一凛。 赶紧再次端正了仪容垂手而立,静待寄江的通报。
寄江很轻的敲了两下门。 门里一个与她说话声音异常相似的声音适时响起:“是少奶奶过来了吗?”
寄江:“是,少奶奶现在正等着大奶奶的接见。 ”
“好,那请进吧。 ”
门里的声音刚落,那道佳期看不见地门就发出了很轻的唰唰声,似乎有人将它拉开了一样。
“少奶奶,请进。 ”寄江手中的琉璃盏换了个个儿,佳期暗忖应该是她与门内那人换了手。 而门内那人应该就是寄江的姐姐寒江了。
“有劳两位姐姐了。 ”佳期先行躬了下身子,然后才轻移莲步往门内走去。
随着寒江又走了一小段路,寒江忽然在某处站定轻道:“少奶奶请在这里少坐片刻,大奶奶马上就过来。 ”
佳期乖乖应了声“好”就整了整裙子准备席地而坐,但当她真的坐下去时,才发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个厚实软和的坐垫。
[怎么觉得这里跟异空间似地?]佳期用手按了按PP下的坐垫,刚才她明明记得走过来的时候根本没这个东东地啊,莫非是寒江从别的地儿拿过来的?可寒江手中的琉璃盏自始至终都没离开她很远也没有偏移倾斜的状况呀。 啧,真是越想越怪诞了。
佳期没坐多会儿大奶奶就出来了,寒江、寄江姐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齐聚到了她身边,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她走出来,然后在距离佳期大概五步远地地方坐下。 佳期赶紧垂首行礼问安:“佳期见过大奶奶,大奶奶身体安好否?”
大奶奶咳嗽了几声才喘息着用沙哑的声音答道:“如你所见。 撑不了多久了。 ”
佳期听大奶奶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一悚,莫非大奶奶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破例叫自己来交代遗言的么?
大奶奶像是看穿了佳期心中所想,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坐起来说话吧,既然今天我叫你来,也就是不打算瞒你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的好。 ”
佳期在心里嘀咕:[莫不是大奶奶因为长期生病形容枯槁?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要不要将我的所见所闻告诉卫央呢?]不过想归想,她还是依言坐直了身子看向了大奶奶的方向,可就是这一眼,吓得她整个人往后仰去。
只见大奶奶所坐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在熠熠发光。 那双眼睛又圆又大。 翡翠绿色的瞳仁就像是两颗宝石,还有那橄榄形的瞳孔。 猛地一看,佳期心里只冒出来两个字:猫眼。
“你看到了吧?我已经没办法再维持大奶奶的样貌了。 ”大奶奶地声音充满了苦涩,但她说地话才让佳期觉得五雷轰顶。
“什、什么?你,你不是大奶奶!?”佳期的声音倏然拔高了好几度,“那大奶奶呢?被你吃了?还是怎么着了?”
“大胆!”本来坐在大奶奶身边地寄江听到佳期出言不逊,立即一个闪身晃到了佳期身边就要掌嘴,速度之快连给佳期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寄江,别乱来!”寒江比寄江更快的闪到了佳期的另外一边,她一把就抓住了寄江扬起的手,佳期只觉得两道劲风扑面而来,当她终于完成了一次眨眼的时候,寒江与寄江已经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坐回了大奶奶的身边。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快到佳期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她小嘴微张的瞪着阴影中那两道隐约的人影,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出现幻听和幻觉了。
“你们俩儿别闹了,佳期有这种反应才是正常的。 若是央儿……咳咳咳,佳期,你能保证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不回告诉央儿么?”大奶奶又是一通激烈地咳嗽,佳期现在心乱如麻,她已经彻底被大奶奶弄糊涂了。
“你、你说你不是大奶奶,那么你是谁呢?难道说你是精怪?那你为什么要藏在卫家呢?”佳期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但千头万绪到了嘴边。 她也不知道先问哪个好了。
大奶奶呼噜呼噜喘了一会儿才慢慢答道:“这么多年了,我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若不是现在我快死了渐lou真容,或许我还真的要把自己当成那位善心美丽的夫人了。 ”大奶奶的声音在回忆起往事的时候渐渐变得平和了起来,“最早见到那位夫人的时候,我还是一只快要死掉地猫,怀着孩子,奄奄一息,在大雨天倒在了那位夫人的园子里。 当时那位夫人也怀着孩子,所以对我怜惜万分,不但救了我,给我食物,还专门在她地闺房给我安了一个温暖的小窝。 那位夫人真的很美,美的不似凡人,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那位夫人产子的当天。 上天才会把她召回去吧?不过那位夫人始终割舍不下她尚未出生的孩子,在她还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她向老天大喊,请求上天至少让她地孩儿出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女人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时我刚刚诞下一双女儿。 她即问我是否愿意以自己的命抵了那夫人的命,我虽舍不得一双女儿,却还是念在夫人救助过我的情分上答应了,不过最后却非我所预料的那样,当我再次睁开眼,我已经成为了那位夫人,而那位夫人的魂魄却在半空中看着我身边的一个婴孩流泪。 ”
佳期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故事地发展,大奶奶救助过的一只猫儿在她难产将死之际顶替了她,自此之后那只猫儿就顶着大奶奶的身体和名份活了下去,为了不让旁人察觉出大奶奶已非正主儿。 猫灵远离人群独自过活。 只在默默中给与大奶奶的孩子关爱。
“本来以我弱小的灵魂是很难支持大奶奶活这么久的,但是老夫人和老爷招来许多珍贵地续命药草让我每日服用。 我才得以存活至今。 但是作为一只猫,我的寿命已经将要到头了,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佳期,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知道你并非凡人,你身上三盏阳火全已熄灭,而我也隐约可以见到你灵魂的本体,那是一个十八九岁大姑娘的模样,我不知道你这情形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没有恶意,或许你真如那位秦大师所言,是能救护央儿的贵人,所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佳期,你做得很好,央儿能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无论是我,还是真正的大奶奶,都应该可以安心了。 ”大奶奶,或者说那只猫灵,说起卫央来也是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佳期抿了抿唇没有cha话,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唉,说起这话,我还真是有愧于大奶奶,我白白顶了她地身子,却没有代她尽过一天做娘亲地责任,我也不是不知道央儿多么渴望见娘亲一面,可是我还是怕,怕在他面前lou馅儿,怕输给他与大奶奶之间的牵绊。 我对不起他,佳期,我把这副重担全部丢给你了,你可曾恨过我么?”
佳期认真地点头:“当然是有的,在央官儿生辰那次,他专门做了寿面来与你共享,但你却还是把他拒之门外,你说你担心会在他面前lou馅儿,可是央官儿打小根本就没见过你一次,你若是点头同意与他共吃一碗面又能怎样呢?夫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寒江、寄江便是你的那一双女儿吧?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身边呆着,所以就无暇再分一点点的青睐给卫央了么?”
大奶奶一时无语,佳期清楚的看到从她那双猫瞳中蓄上了泪水,不知道是寒江还是寄江气的在磨牙,但佳期提起这个心中就有气,卫央从小到大因为大奶奶的冷漠暗中流过多少次眼泪了?可以说卫央能够健康起来,最大的初衷就是为了能亲自走到清净斋来给大奶奶请个安,但是这猫灵在还可以维持大奶奶形容的时候从来没有让卫央看到过她,现在行将就木保持不住人形了才道出真相,这以后让佳期怎么去面对卫央啊?
“佳期,你说的很对,是我太自私了,我总是觉得自己太渺小,不过是一只卑微的猫灵,却在机缘巧合下变成了那位谪仙也似地夫人,然后还要那么乖巧出众的孩子叫我一声娘亲,我觉得我配不上。 ”大奶奶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可惜现在已经太晚了,我已经没办法将那个孩子心目中的娘亲的模样展现给他看了,我很后悔,没有在我的有生之年,将那位夫人的真实面容展现给她最爱的孩儿看看。 我太自卑,我怕我展现不出她万分之一的好来让央儿失望……”
大奶奶说话间几度哽咽潸然泪下,佳期虽气她这么些年冷淡了卫央,但对于她的心情也稍微能够理解,只是原谅不原谅的话,轮不到她来说。
“不晚的,现在还不晚,只要你有心,或者说你是真心的想对卫央好,那么我请求你,在卫央回来以后,在他生辰的那天,接见他一次,圆他最大的一个心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