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人等一清理出场,茶话会现场立刻转变为讯问室。
垃圾篓里面的水果皮,内容复杂的烟灰缸,装满浓茶的茶杯,在一分钟之前还是茶话会后的狼藉,此时忽然变成了专业讯问室硕果累累的证明。
警官正对着排排坐的三人:"你们还未成年吧。
那对房东夫妇……"他说到一半又改了口:"那个房东真是想赚钱想疯了,你们一看就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儿,他们也真敢留住你们。
"说到房东,房东还真的被一男一女两个便衣挟着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起来那里也是一个小小的审讯室。
占乃钞高声说道:"房东杀妻案才是你们主要调查的案子罢。
我们的离家出走案只是小案子吧!"没有人理会他的声明。
大家都注视着穿着枣红色睡衣的房东,他抬眼望一下其余的人,目光又赶紧收回去,细长的鼻翼抖动着。
他这副"绝症患者又犯罪被判死刑"的异常模样,引得夏锦落三人十分紧张。
但两个便衣随意地把房东往沙发上一甩,由此就可以看出他的处境并不那么危急。
两个便衣中男的那个同时把手上攥着的几张照片往茶几上一丢,很明显,那是房东太太尸体的照片,分别是她趴在地面上的远景、中景和面部特写。
幸而夏锦落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近视,看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房东太太满头粉红色卷发器比她头部流出的鲜血反而要抢眼得多。
警察们完全把三个离家出走的少年当成背景音乐一样的存在,毫无顾及地在他们面前讨论起案件的进展。
两个便衣中女的问房东:"你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警官诧异道:"怎么你们连这个都没有问出来!"男便衣申辩说:"但是我们除了这个问题,其他什么都问出来了。
仔仔细细地,你看,谈恋爱的经过,拍婚纱照的地点,他老婆最拿手的菜,他自己最拿手的菜,我们全部问出来了。
您还别笑,你们这些小孩儿也别笑,我去拿给你看看。
"说着,他跑进卧室,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沓三四十页厚的稿纸,那些纸张的质量看起来很好,很白很厚,不是用笔一划就会破的那种,比江日照他们学校自己印刷的稿纸好看多了。
稿纸上工工整整地写满了字。
女便衣说:"真的,他只要交代一下昨天晚上干吗了,咱们的工作,至少是我的工作就完了。
整个案子其实不很复杂,房东太太有酗酒的习惯,这一点被讯人说了,邻居也说过。
而且昨天被害人死之前没有什么争吵哭闹的声音。
"警官说:"其实我第一感觉也是意外死亡,要不然自杀也是有可能的。
"占乃钞早看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朝房东道:"所以你就快点说你昨晚干了什么呀?臭狗头!"警察们祥和得简直诡异,他们大笑道:"现在的小孩儿啊……"同时默许了占乃钞对房东的审问。
占乃钞继续道:"你昨天晚上三四点钟有没有和谁在一起,可以证明你没有杀你老婆,你情人?算了,一看就知道没有。
或者你三四点钟有没有接到电话,如果接到了,是谁的电话……" 还没说完,只听两声延长的呜咽。
大家都怜悯期待地看着房东,准备他哭过吐真言。
结果,他抬起头来,咧开嘴对大家说:"那是我们家水龙头。
"大家定神一听,果然,那是上水管道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哭。
占乃钞说:"算了吧,算了吧。
"他对警官说,"这样吧。
我们从他杀的角度来分析。
假设是他杀,然后从这个角度找证据。
说实话,我对犯罪也有一些研究,犯罪分子思考问题无非分以下阶段:如何杀人,如何灭迹和不幸败露时的处理办法……"他忽然猛地住嘴了。
因为警官手里拿着一张白纸,正饶有兴趣地阅读纸上的内容,不时阅读一下占乃钞的表情,好像在核对稿件有没有错误。
占乃钞意识到自己简直在复述纸上的内容。
警官手里拿的正是占乃钞精心创作的《犯罪报告》。
占乃钞心里狂跳起来,恨不得让那张纸变成白鸽子,翩翩飞出天外。
他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叔叔你看的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好不好?"警官突然乐不可支起来:"你还需要看?你都能背下来了。
这个东西是你写的吧?房东都交代了。
让我们行家看起来简直是……"他呵呵地笑起来,忽然又严肃了,对占乃钞说:"这东西完全是胡闹!你觉得高明吗?"占乃钞鼓起勇气辩解道:"我不是要指导他杀人的,我本来是写着玩的。
谁知他……"他指了指房东说,"他早就有预谋……"房东抖动着鼻翼说:"谁有预谋?你以为杀人都有预谋吗?我没有预谋,我根本就不想杀人,我根本就不想下毒手,我根本就不想灭迹,她是我老婆,我灭什么迹?……"他终于像他家的水管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占乃钞愣住了。
警官迟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呼吸,每正常呼吸十次左右,就要从鼻孔里"哼"一声,猛地呼出一大口空气。
警官对那个男便衣说:"我留下继续审问,带这个小伙子下楼,去看看死亡现场吧!"警官又补充道,"你只考虑杀人的环节吗?也看看死人的环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