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珣和谢安相互仇视。王珣在会稽听说谢安死了,就赶到京城建康拜访王献之,说想去哭祭谢安。王献之本来躺着,听了他的话立时惊起,说,这正是我对你的希望啊!王珣于是前往祭拜,却被督帅刁约阻止,不允进前,说,大人平素在时,没有见过你这位客人。王珣也不与他搭话,径直向前吊丧,非常悲痛。出来时和谢安的小儿子连手也没有握。这则故事出自《世说新语》“伤逝门”。
王家和谢家,在东晋时期都是重要的门阀大户,都盘踞在京城的乌衣巷一带,乌衣巷是当时有名的富人区,这地方在三国吴时是驻军的营房。王、谢两家,关系本来走得就很近,王珣娶了谢安弟弟谢万的女儿,弟弟王珉则娶了谢安的女儿,原本是亲上加亲,但后来,却相互猜嫌,谢安做主,就让两人都离婚了,于是两个家族互相仇视,这就是有名的典故“王谢交恶”。当然,谢安还有一位侄女谢道韫,大才女,嫁给了王献之的哥哥王凝之,对夫君也很不满意,在谢安面前经常发牢骚,但王凝之死后,她还是守寡而终了。有了这样一些背景,再回味前边的故事,就能读出一些味道来。
王珣不计前嫌,在谢安死后,出于做人的磊落与情义,还是最后送别了谢安,这在王献之看来,这位小兄弟平素的人品表现,似乎应该这样做,也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同朝为官,出于敬仰也罢,出于情义也罢,这种惺惺相惜的情结,其实已经超出了一种常人的小我的局限,在胸怀与境界上,自是上升到了一个较高的层次。去也就去了,祭拜别人也挡不住,走的时候也没有按照礼节与谢安的家人握手而别,就是这样一种洒脱的姿态。
当然谢安对王珣,也是有所赞誉的。在《世说新语》“赏誉门”中,有一则故事说,晋孝武帝时期,谢安兼任中书监,王珣因公事有回应该和谢安一同上朝,但王珣来得晚了,座位狭窄,二人虽然有隔阂,不过太傅谢安还是收敛双膝腾出地方让他坐下。王珣呢,神情安闲舒畅,谢公倾目注视着他。回家后谢安对夫人说,刚才看见阿瓜(王珣小字)了,确实不易多得,尽管不相交往,真是让人不能割舍。这也应该看作是一种人格与精神上的相互欣赏了,同样也超出了一种常人的小我的局限,在胸怀与境界上,同样上升到了一个较高的层次,亦为同为解人之间的一种惺惺相惜。
在《世说新语》“赏誉门”中有一则故事讲,王献之曾经对谢安说,您确实惬意洒脱。谢安回答说,我并不洒脱,您称道我说我最得意,我只不过风神和谐舒畅罢了。心地光明磊落,了无挂碍,才能做到风神和谐舒畅。谢安的话,何尝不是对自己做人处世原则的一番表白,用它再去考量王珣的做派,实在也有相同的地方。所谓为大事者须有大格局、大境界,生活的细节之中,就有气质的表现,显然王、谢二人都是相互关注的。
王珣是著名法帖《伯远帖》的作者,这个帖子,与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以及王献之的《中秋帖》,被清朝乾隆皇帝称为“三希墨宝”一直放在三希堂中时相把玩,成为一代绝世之宝。不过据说,羲、献父子的法帖,大致都为后世书家摹本,而《伯远帖》,才是东晋王氏家族存世的唯一真迹,现存放于北京故宫博物院。董其昌观《伯远帖》,谓“王珣潇洒古澹,东晋风流,宛然在眼”,我们读着他的一些小故事,也是能有“东晋风流,宛然在眼”的感觉的。
原文
【伤逝17·15】王东亭与谢公交恶。王在东闻谢丧,便出都诣子敬道:“欲哭谢公。”子敬始卧,闻其言,便惊起曰:“所望于法护。”王于是往哭。督帅刁约不听前,曰:“官平生在时,不见此客。”王亦不与语,直前,哭甚恸,不执末婢手而退。
【赏誉8·147】谢公领中书监,王东亭有事,应同上省。王后至,坐促,王、谢虽不通,太傅犹敛膝容之。王神意闲畅,谢公倾目。还谓刘夫人曰:“向见阿瓜,故自未易有。虽不相关,正是使人不能已已。”
【赏誉8·148】王子敬语谢公:“公故萧洒。”谢曰:“身不萧洒。君道身最得,身正自调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