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无边(1 / 1)

轻舟已过 黄梅香 1275 字 1个月前

那时覃兰的确在织一条毛裤!一条深红色的毛裤!林青走在大院里,秋风一阵阵吹过,脚下落叶被风卷过来卷过去,哗哗作响。林青还记得二十年前走过这段路的感觉。那条毛裤是覃兰为他的妈妈织的。林青拼命地回忆多年前的那些细节,真的就一一想起来了。那时他家里住了很多人,他的父母、两个孩子,他和他妻子。覃兰是很怕他妻子的,所以,毛裤织好了却不敢单独上门去送,一定要拉了林青一块去。那正是个初冬的夜晚,天下着点微微细雨,这条路上路灯惨白惨白的。那时覃兰在市里最大的酒厂做业务经理,烫波浪卷发,跟今天许多时尚女性的发型一样,他们的女儿五岁半,正上一年级。林青几乎无法拒绝覃兰,脸沉到发黑,还是陪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林青却分明感觉得到覃兰有些激动,脸红红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开门的果然是他妻子!那女人让座,倒水,表面上热情有加,骨子里却冷到让人发抖。林青至今还记得出了市府大院,自己就牵住了覃兰的手——怪不得她会害怕,她哪里会是人家的对手!

进了医院,林青很快地握住了覃兰的手,点滴平稳地输进了她的血管,她的神色也还安详。病危通知书是凌晨下的,医生说她熬不过这个星期,女儿正在回家的火车上。林青布置着一切,心却越来越痛,痛到不能呼吸。林青无法想像自己的生命中没有覃兰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不恨她,或者说不恨他们,仅仅是因为他解决了女儿的工作吗?林青自己也知道不是。他第一次到家里来,林青就很悲哀地感觉到,覃兰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当时热水瓶里的水烫伤了左手,而后削苹果又把右手的中指划出了血。女儿从学校回来,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把孩子吼了一通。

却始终没有对覃兰说过哪怕一个字!日子一如继往。林青清楚地记得自己升职后上班的第一天,刚好经过他的办公室。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正斗争着,却看见他从左面的走廊里拐过来,很热情地拉着林青进了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很宽大,一张豪华的办公桌前是一排锃亮的真皮沙发。林青又一次很悲哀地感觉到,覃兰一定在这张沙发上呆过。那一瞬间,因升职带来的所有喜悦全部崩溃,林青甚至不知道自己后来是如何走出那间办公室的。

“五十二岁,你妈妈才五十二岁啊!”林青给女儿打电话的时候泣不成声。覃兰是肝癌晚期,林青拿到检查结果后只觉得天崩地裂。拨了十多次才拨通女儿的电话。

终于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林青更多的时候在思考自己和覃兰的这一生。“她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年轻的岁月里,一生气,她就摔东西,撕破衣服,将自己的头发剪得七零八落,没有任何畏惧。林青也很忙,年轻的车间主任,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林青却觉得那些斗气的日子是生命中最精彩的片段。后来,自从有了他,覃兰变了,变得萎萎缩缩,颤颤兢兢。无数次,当覃兰在自己阴郁的眼光下躲闪时,林青的心就在下沉,沉到了十八层地狱。低眉顺眼的覃兰不是林青生命里的覃兰!可是,林青又怎么可能不阴郁!

有两年时光,林青拼命地工作。女儿刚参加工作,家里闷得像一口枯井。林青知道女儿的工作是他利用关系解决的,其实那时林青自己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然而好一点的岗位总是更能让母亲放心一点吧?更何况,覃兰是一定更满意这样的安排,这么多年的小心翼翼,这是不是能带给她一丝小小的安慰呢?林青心思转了无数重,最后选择了放逐自己。办公室成了林青的宿舍。覃兰就是在那两年的时光里凋谢的。她迅速地从一个年轻的小妇人蜕变成一个老女人。当覃兰穿一套白底暗花的睡衣,拖着一双半新不旧的塑料拖鞋,眼光游离地站在办公室门口,问林青:“你可不可以把工资交一点给我?”林青突然意识到,这一生的时光不会太多了。

就真的没有太多了。那天,给女儿打完电话,林青回到家里,把这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女人紧紧地拥在怀里,泪如雨下。

“现在还会有人再去用心织一条毛裤吗?”林青的脑海里盘旋着这句话,他又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天越来越冷,秋风一阵阵吹过,片片飞舞的落叶一如那些相互缠绕的毛线,五彩斑斓,看不出哪里是青,哪里是黄。

女 人 花 如果说女人是花,小敏绝对是花海中最美的一朵。 高挑白皙眉清目秀的小敏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歌声是那种柔美的女中音,任你多高的旋律她都能降到适合自己表达的中音区来。高中时她是男生们众星捧月的对象,书是没怎么念,也没怎么谈恋爱,就是读一读港台言情小说,念一念男生们写来的火辣辣的情书,吃一吃食堂里的台湾热狗麻辣串,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完了,我们上大学去了,她顶职进了一家小厂。 毕业分配我又回到这座城市,不久就听说小敏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冷峻沉稳,不苟言笑,用现在的话来形容,一流的酷!小敏说,这是她的初恋。小敏不计名分不顾一切的跟着那个男人。那男人也信誓旦旦的告诉小敏,他爱她,刻骨铭心,如果小敏愿意,他会养她一辈子。可是,那个男人家有如花似玉的娇妻,膝下是粉妆玉琢的儿子,怎么可能啊?这段地下情只维持了不到三个月。小敏抽烟,喝酒,不停地泡舞厅,蹦迪,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半年。 家人着急了,张罗着给小敏介绍了一个男朋友。鬼使神差,小敏大痛之后的柔弱迷住了那个男人,两人不到一个月就结婚了。不久,小厂垮了,小敏成了下岗女工。 半年后,小敏被丈夫倒拖着扔到了娘家, “贱种,睡在我的**喊着别人的名字,无耻!”没有办法,小敏离婚了。离婚后的小敏反而有了光泽,高高的马尾松在空中甩来甩去,我又看见了当年那个靓丽青春的小敏。

结婚那天,小敏给我送了一个丰厚的红包。我非常诧异,小敏坐在我的新房里,很坦然地告诉我:“我被包了,他很爱我,但是他不能离婚。”那天小敏又喝了很多酒。

就这样过了三十。生日宴会上,几个同学的小孩一会儿抢气球,一会儿抢饮料,很闹。小敏的那一位不敢在这种公开场合露面,小敏看着一大堆孩子,心,被刺痛了。她躲进包厢,在手机里狂吼:“我要跟你结婚,我要生孩子。”小敏想分手,可是小敏没有积蓄。 小敏又坐在我的房子里,一边抽烟,一边不停地流泪:“他们都说爱我,可他们谁也不给我一个家!”我的丈夫从来不参与我的任何私人谈话,这一次,他送茶进来,听见了小敏的这句话,他很严肃地对小敏说:“不,如果他们爱你,就会帮你自立。” 小敏,自立的女人花才会常开不败,我们明天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