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起义,看似偶然,其实早在革命党人的计划之中。
在此之前,革命党人起义频繁,这些起义大致是在三个地方进行。一是在边疆省,譬如三洲田起义、黄花岗起义等;二是在长江流域各省,如自立军起义、萍浏醴起义等;三是在东三省或直隶起义,如滦州兵变等。
不同地方的起义会产生不同的作用,革命党人邹代藩对这些起义作了一番分析,写出一个报告说:边疆起义对清廷没什么威胁,影响不大,最后又总是被清军击败;东三省或直隶起义直接威胁京师,或能有一劳永逸的效果,但面临强大的北洋军,取胜太难;而在长江流域各省起义,不但因为这些地方富庶,还因为这地段对南北均有辐射力,发展空间很大。
革命党领袖研究了邹代藩的报告研究后,认为接下来的起义,放在长江中下游省份最好。而具体来说,湖北新军经过革命党人的策反工作后,已颇具革命倾向,这是一大优势,是其他各省不能与之媲美的。
从这些情况来看,武昌起义,不算是偶发事件。然而武昌起义的具体发生,还是有偶然性的因素。
1904年成都设立的“川汉铁路公司”,第二年改为官商合办,到1907年改为商办,采取“田亩加赋”,抽收“租股”为主的集股方式,自办川汉铁路。可是,到了1911年5月时,清政府却宣布什么“铁路干线国有政策”,强收川汉、粤汉铁路为“国有”,并与美、英、法、德四国银行团订立借款合同,以六百万英镑,公开出卖川汉、粤汉铁路修筑权。
消息传到四川,川民极为愤慨,很快爆发大规模的保路运动。清廷镇压保路运动的兵力有限,在1911年10月,就从相邻的湖北调兵前往镇压,致使湖北出现防备空虚的状况。
一直加紧在新军中发展势力、准备起义的革命党人,看见新军一部被调往四川,华中骤然空虚,感到这正是起义难得的大好机会,经过一番商议,决定乘虚起义。
此时,湖北有两大革命党人的组织,一个是文学社,一个是共进会。这两大革命组织在新军中均已发展有上千人,特别是在黎元洪所统领的第二十一混成协中,革命党人的势力最大。这其中,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得益于黎元洪对部下的宽厚包容。
有一名叫李佐青的士兵,因为不满大清,竟毅然剪去发辫。当时有“留发留头,不留发也不留头”的说法。把发剪去,意味着是跟大清唱反调,是要被杀头的。这事被告到黎协统之后,正当大家都等着看杀头示众时,黎元洪却笑着说:
“发辫剪去,免豚尾之讪笑,导文化之先机,有什么大罪。”完了下令全军,今后若有愿意剪发的人,悉听尊便。
作为当时中国军界的一位名将,黎元洪对自己部队中革命党人的活动其实早有察觉,只是心存同情,不作坚决镇压之举。在他统领的新军中,就算是真凭实据地查出是革命党,他也只是将这个革命党革去军职,然后给些盘缠、送出军营。
在1904年时,革命党人刘静庵在密谋响应长沙的黄兴起义中,不慎使一份黄兴寄来的密信落入黎元洪手中。黎元洪看信之后,不但没有逮捕刘静庵,反让他以生病为由辞去军职,离营藏匿,同时通令所有此案的知情者,一律守口如瓶,不得泄密。
1909年,主笔《楚报》的革命党人张汉杰,在揭发了湖广总督陈夔龙贪赃枉法之后获罪入狱,多亏黎元洪出面为其说情,才得以从轻定罪,后来陈夔龙调走,黎元洪立即保释张汉杰出狱。
1910年,革命党人成立振武学社,后经查实,第21混成协中许多人都参加了。对此,黎元洪也未没有严加惩罚。
正因为黎元洪的这些表现,新军中的革命党人对黎元洪都十分感戴,认为他“廉谨宽厚,得士卒心,又敬礼文士,众望归之”,?使他深得革命党人的好感。在武昌起义前,湖北革命党人中声望很高的蓝天蔚、吴禄贞等人都在北方,留在军中的革命党人,多是一些士兵级,人微言轻,不足以振臂高呼,指挥众人。
为此,早在1911年4月28日这天,文学社和共进会的领导人蒋翊武、刘九穗、孙武、张振武等曾齐聚武昌洪山宝通寺,商议起义之后推谁为临时大都督一事。
当时就有人提议推黎元洪,可立即有人出来反对,理由是:黎元洪不是我们革命党人,怎么能推他为同志?提议者一时无言以对,蒋翊武想了一会,最后说出推举黎元洪出来做临时大都督的三点好处:
首先,黎元洪是响当当的名将,在军界威望最高,推他出来,既可以震慑朝廷,又可号召天下;其次,黎元洪是“南洋军”军将领,素得人心,振臂一呼,军中少有人不响应,可以团结全军;三是,黎元洪对当兵的文人,从来是高看一眼、爱护有佳,而革命党人,多半正是这些文人,推举黎元洪,可以拉进一位大人物投身革命,可保革命成功。
大家听了,再没有什么异议。因为革命党人之所以提着脑袋来起义,目的就是要推翻清王朝。只要黎元洪能够加入革命队伍,帮忙一道把清王朝推翻,给他一个都督的职位,谁还会有什么意见呢?就算是到时候,湖北革命党领袖吴禄贞领兵南下,也可以再把黎元洪换了,再给黎元洪一个其他相当的位置。
大家连这事都想到了,起义后推举黎元洪做临时大都督的事当时算是就这么定了下来。直到半年之后,1911年10月,四川保路运动引走了新军的一些部队,革命党人决定趁虚起义了。
在制定起义方案时,大家一致认为:起义需要大量的炸药。1911年10月9日这天,孙武带着一些人在汉口俄租界宝善里机关赶制炸药。万万没有想到,由于一时不慎,竟引起了爆炸。
炸弹声起,引来了俄国巡捕。一阵大搜查,不仅搜出大量的炸药,还搜出了为起义而准备的旗帜、文告、袖章、印信以及革命党人的花名册等。俄国巡捕将搜到的这些交给领事。
不久,湖广总督瑞澂便看到了所有搜出来的起义物品,一时大惊失色,立即下令:按图索骥。于是,武汉戒严,全副武装的警察到处疯狂地追捕的革命党人,眼看武汉的革命力量,就要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这时候,身负重伤的孙武躲进了德租界,而蒋翊武乔装之后正溯汉川而上逃亡,彭楚藩、刘复基、杨宏胜等人被捕入狱,惨遭杀害。
革命党领袖人物如此遭遇,大批的革命党人,瑞澂疯狂地抓捕中,也不断地身陷囹圄,整个武汉三镇,风声鹤唳,黑云压城。
瑞澂得意洋洋,欣喜万分地向北京发电报捷,大有一举将革命党一网打尽之势。因新军中革命党人颇多,湖广总督瑞澂等要按照名册到军队中来搜捕党人,黎元洪立即激烈反对。
“名册牵涉过广,不应操之过急,以免生变。”
瑞澂听了黎元洪的意见,虽然不同意,但却无法立马逮捕军中的革命党人。
瑞澂走后,黎元洪心头忐忑不安,任了军人的敏感,他觉察到大事即将发生,忧心忡忡地对家人说:
“革命党不会任人宰杀,大乱就要发生了!”
关于武昌起义,本来是有周详计划的,只因孙武试制炸弹不慎爆炸,起义被提前暴露,若干同志被捕牺牲,起义计划一时被打乱。情况如此,革命党人推举吴兆麟为总指挥,立马举行武装起义。
1911年10月10日晚7时,武昌城内工程第八营后队革命党人熊炳坤、金兆龙打响武昌首义的第一枪。
顷刻之间,全城炮声隆隆,烈焰冲天。枪炮声中,湖北新军各营的革命党人纷纷冲出营房,不顾一切地向楚望台军械库和湖广总督衙冲去。守卫楚望台的工程第八营左队见了,立即响应。两支军队一起奋战,很快攻克楚望台,夺得军械库,得到大量武器。
武昌首义,旗开得胜!楚望台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攻占,黎元洪功不可灭。
早在10月3日,瑞澂曾召集文武官员举行紧急防务会议,主要就是为了防止革命党起事。瑞澂请清了议题之后,驻守楚望台的工程第八营管带阮荣发立即抱怨部下革命党人太多,并拿出一份记有该营所有革命党人的花名册,说:自己的部下里有这么多革命党,楚望台军械库的安全,实难保证。
在场的文武官员听后,一个个大惊失色。军事参议官旗人铁忠就此事向瑞澂提议:可用第三十标第一营旗籍士兵,代替工程第八营守卫楚望台,以防万一。
黎元洪当时在场,听后说道:“我楚人素多谣,吾人今宜处以镇静。谈革命者,不自今始,余亦不能保其必无,如革命党果多,则鄂事难料,少数旗兵,何济于事?满汉界严,始有革党,今以旗人换守军,民多误会,反为革命所乘,藉以煽惑。”
由于平时里黎元洪的声望很高,此话一出,包括张彪在内的大多数高级军官,都一致赞同,结果,旗人铁忠的建议得不到采纳。楚望台军械库,仍由工程第八营守卫。
黎元洪当时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说法,只不过是怕打草惊蛇,引发不测,但在客观上,却是帮了革命党人的一个大忙。
起义成功了,革命党人立即遇到一个看似有些滑稽的问题:谁来做领袖,做起义后的大都督呢?
黎元洪不见踪影,其他是稍具资格的革命党人也都不在。大家又推吴兆麟为都督。吴兆麟是黎元洪的学生,自知资历太浅,当即拒绝。就在这时候,工程营士兵马荣来报他知道黎元洪藏身之处。
却原来,起义爆发之后,黎元洪立即将麾下将官集合在会议厅内,下达了命令说:“党人进攻则还击,退去则不追击。”
就在黎元洪只是但求自保时,工程八营的革命党人周荣棠前来联络,号召大家一起去攻打督署。此时的黎元洪,正在担心军心不稳,听了周荣棠的鼓说,悖然大怒,当即抽出佩刀,杀死周荣棠。
周荣棠虽死,士兵们还是纷纷奔去攻打督署。黎元洪见士兵们心意如此向着革命,他的杀鸡儆猴竟然起不到半点效果,由不得长叹一声,眼睁睁地瞅着士兵们一个个离他而去,最后对留下来的将官位说:“人心如此,谁也没有办法。你们也都散了,各自谋生去罢。”
待将官们走后,黎元洪换上便装,跟着参谋刘文吉一道不舍地离去。
在参谋刘文吉家中,黎元洪刚度过一个不眠的夜晚,第二天一早,就有一群荷枪实弹的革命军赶到刘宅。
此时的黎元洪,身着一件灰呢长夹袍,上面罩着件青呢马褂,头戴一顶瓜皮小帽,背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发辫,神色镇定,面容却有些沮丧。见了这些昔日的部下之后,十分悲愤地问道:“各位兄弟,我自问平日里不曾亏待过大家,何以却不放过我呢?”
这群军人听了,一个个都笑起来。其中一个领头的待大家笑过后对黎元洪行了一个军礼后说:“我们此来惊吓了统领,还请统领原谅。这次来,我们是奉旨挥长的命令,请统领去主持革命大计。”
黎元洪听了,盯住这领头的军人看了好一会,缓缓地说:“请我去主持革命大计,我可是对革命一点都不懂,你还是回去吧。”
军人摇摇头:“这是命令,我必须请你去。”
“造反是要杀头的,你们莫害自己,也不要害我。”
“可是,我们先把要杀我们的人都杀了,看谁还能再杀我们。”
听了这话,黎元洪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跟着这些士兵来到刚被攻下不久的督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