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1 / 1)

战国终结者 杨雪舞 1891 字 1个月前

《秦始皇》终于完稿了,我坐在屋前的走廊里,望着眼前的绿树,望着高处的蓝天,望着天上翱翔着的一只山鹰。这是我写完的第三部帝王传记小说,它让我想了许多许多。

皇位,本来就是一张浸满了鲜血的坐椅。是皇帝都要独裁,都要据天下为已有。每个人来这世上走一遭,都不容易。既然人征服了世间的所有,成了万物之灵,就希望快快乐乐、平平等等、自由自在!谁愿让别人来管制?谁愿让别人来发号司令?谁愿让别人把自己当成奴隶?

谁愿意啊?谁都不愿意!!

这结果,皇帝只能靠了武力,靠了戮杀和血腥。离开武力,皇帝坐椅就不复存在;离开戮杀和血腥,皇帝也失去了驾驭臣民的威力。皇帝就是天下众生嗜养的怪物,是个嗜血成性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无论是谁,无论他原本善良还是邪恶,是仁慈还是残暴,是魔鬼还是天使,只要他坐上皇位,就必然会奴役、会镇压、会屠杀他的臣民和异邦邻里。

皇权之下,是不可能有一般意义上“好人”的,但还是有能人与明君,“能”就是智慧超人,“明”就是有一般意义上的“明白事理”。

我写皇帝,是因为看了与别人同样的资料,我看到了一个别人不一样的皇帝。写皇帝的目的是让世上的智者都不想去做皇帝。

皇帝这种职业最难谋到,一是因为少,二是任职条件苛刻、差不多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三是家族任职期长。

皇帝大多是精英,人们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我不喜欢皇帝,甚至讨厌他们,主要是大多数皇帝都过于贪婪、残忍得没了人性。

深一点想,这似乎又不是皇帝一人的过错。

因为生存就是弱肉强食的竞争,单个的人在动物界根本没法生存,只有依靠群体的力量,人才能让自己活下去。于是,人类只能选择群居。同所有的动物一样,人类最早的“群”,是以母性为轴心的。因为未成年人的依赖性,因为成年人的知恩图报性,使得他们聚集在母亲的旗帜下,成为一个群体。以母性为轴心的群体是人类最早的群体,这个群体的最大功劳是战胜了其它一切动物,使人成了万物之灵。这个群体的最大遗憾是,她没有利用自己已经占据的优势,利用血缘的手段来巩固自己的领袖地位。

这不仅是因为女人的脑门子天生就比男人的要窄一些,更重要的是女人的心中有更多一些对他人的爱。

结果,领袖的地位被男人夺取。

只要我们认真地看看历史就会发现:两强相争时,残忍者更容易获胜。天下常被一些无拘无束、毫无人性的人所据有。

过来的历史很清楚地告诉我们:只要弱肉强食的竞争还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胜利者,大多就只能是属于那些只爱“我”的人。这是一件让所有人都不高兴的事,但确实又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秦始皇的名气很大,因为赞扬和诅咒他的声音都很大,而且两千多年来一直都这么大,这说明他曾经很率真地做人做事。

一个人要做到率真二字非常不容易,不仅需要禀性,更需要其生活时代的文明。如果说文明是指一个时代的个性的最大自由和社会的最大包容性,那么秦始皇便是生活在这么一个时代的末期。秦始皇享受文明的气息之后,回过头来粗暴地断送了文明。

一个极有可能向着非常美好前景发展的时代,在秦始皇手上结束。中国灿烂的文明,进入被禁锢的、由秦始皇开创的皇帝时代,一晃就是两千多年。其结果是,我们的社会缺少了个性的自由和社会的包容性,因此也断送了中国人本来可以更多拥有的幸福、更发达的科技和更蓬勃的创造力,使个人生活相对枯燥乏味、社会发展相对停滞缓慢。

只是我们应该清醒地知道:这绝不是秦始皇一人的错,而是整个民族个性张扬的理性缺失。

因为就是诸子百家中精典里,也没有一句话告诉人们说:所有的人都是天地间的万物之灵,你与皇帝可以平起平坐地在一起。

人们都喜欢说英雄改变历史,其实所有的英雄,都只是历史的产物,是他生活的时代环境中多个偶然出现的有利于他成长的机遇(包括遗传基因)催生的。正因为这样,我们要赞扬一棵参天大树,不如赞扬它置身的肥沃土壤,这样更切实际,反之亦然如此。

秦始皇所生长的时代是战国。一个“战”字,充满了血腥的杀气,也充盈着勃勃的生机、残酷与没人性,追求与创造力也都蕴含其中。

秦始皇就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

我们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品德、个性、价值观和感情,其实这一切都是你所处的社会和你个人的遗传、经历赋予的。你自己在你所处的社会、遗传和经历面前,想要改变社会、或是改变别人、或是改变自己,常常会感到非常无奈,常常会觉的非常无力。

社会就是社会,是从前方流下来的,你只是里面的一条鱼、或一只虾。你的任何努力,怎么也无法阻挡它潺潺流去。

我们认识了这一点,心里会好受许多,心情会舒畅不少。我们这样来看待世人、看待自己,在宽恕世人的同时,也会宽恕自己;在爱恋自己的同时,也会爱恋世人。

当然,还不能以此为满足,倘若我们还能盯着前进的方向——个性最大的自由和社会最大的包容性,并尽可能地朝这个方向走去,这短短的一生,或许可以值得欣慰。

人是环境的产物,也是环境的营造者。

秦始皇虽然出生在帝王之家,因父亲曾是赵国人质的缘故,八岁前在赵国历尽了艰辛和危险,特别不幸的是:在他最需要父母之爱时,父亲为了活命弃他不顾,母亲为了生活让他蒙羞受辱。扭曲的家庭生活,使他变得坚强、冷酷而叛逆。

嬴政八岁时,回到皇宫。宫廷的尔虞我诈,在训练了他超人智慧和处事能力的同时,也铸就了他只相信自已并且只为自已的品性。嬴政十三岁时即王位为秦王,因为有吕不韦掌权,他只能是一个傀儡。

这期间,他饱尝了一个少年皇帝有名无实的受制和压抑。结果,已经形成的叛逆的性格,使他对权力的渴望达到极致,同时也埋下了视他人如草木、滥用权力残暴而卑劣的心性。

22岁时,秦王正式登基。他除掉生母的情人与生父,重用法家、兵家,用了10年的时间,先后灭了六国,完成了历史赋予他的统一大业。39岁时,秦王政自认为自己的功劳胜过之前的三皇五帝,改尊号为“皇帝”,开创了中国的皇帝统治史。

就这样,嬴政在蒙羞受辱的家庭生活中,在饱尝少年大王的受制和压抑中,在一统天下的渴望中,在战胜帝国内部和外部强大敌人的磨难中,他一步步理智而极为霸道地走向皇帝事业的巅峰,走向唯我独尊、追求绝对权力、冷酷无情地奴役他人的另一个极端。

周王朝的八百年历史,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到“礼崩乐坏”,再到“战乱四起”;然后由几百个“国家”打成几十个“国家”,最后打得只剩下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强;再进行着新一轮更惨无人道的毁疆灭土、赶尽杀绝的战争。周王朝松散的分封制、宗法制,正是争战不已、血流不断的根本。要结束这不已的争战,唯一的办法便是一强独统。

在这样的历史时刻,拥有得天独厚条件的秦始皇应运而生。他之前的六个先王,给他留下了一秦独大的一统基础;他一路走来的坎坷经历,使他成长为一个真正强大的人。这样的一个秦王,与当时社会的需要有了最佳的结合点,一强独统的殊荣顺天应时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切仿佛都是顺理成章,并无多大悬念,秦王就一一吞并了六国,然后是征讨百越之地,使其尽皆俯首,至使秦一国的领土,比战国七雄控制的范围还扩大了一倍……一统天下大业的成功,使得世上最强大的敌人,都只能在他的脚下摧眉折腰、俯首称臣,千百万的黎民百姓,都成了他可以任意役使的奴隶。

历史成就了一个伟大的秦始皇,秦始皇却不能成就一个推陈出新、民主一些、人性一些的历史。

他勇敢而果断地抛弃了周以来的礼治天下而用法治天下,目的还是为了治,为了大王或皇帝对百姓的统治。

任何统治都是一种少数对多数的奴役,是从人类产生以来弱肉强食的残忍无情。由于人性的局限,历史、社会、家庭环境的局限,秦始皇把这种奴役、残忍无情推向了极致,开始随心所欲地驱使天下人来做满足他个人意志的事情,无所顾及地强迫他的“臣民”都按照他的绝对意志行事:

建造宏伟的宫殿、修筑豪华的墓穴、筑万里长城、建四通八达驰道、远征匈奴南越、巡游全国找长生不老药,还有妄杀无辜、焚书坑儒。如果谁敢反抗,就用法治,至使大千世界除他而外的人都成了他奴役的对象。

令人感慨万千的是:这触目惊心、丑恶荒诞的皇帝统治,从公元前221年秦王称皇帝,直到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中国最后一位皇帝溥仪退位,竟维持了2133年!

皇帝是人的欲望发展到极至扭曲的产物,秦始皇生前就规定:他死了之后皇位只能传给他的子孙,然后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后继者沿称二世皇帝、三世皇帝,直到万世、万万世皇帝。

同样就这么一个人,一幅臭皮糙子肉,却想永远地骑在众生的头上,不但自已,还要他的后辈也这样。这是秦始皇的梦,也是以后中国两千多年皇帝史中所有皇帝的梦。

与这些皇帝的梦相比,世上所有的贪婪加起来都不及万一。

只不过,皇帝们要奴役的对象是除他而外的所有众生,要维系只能在惨无人道的强权统治下进行。这样的强权任何个人和家族显然就不可能维系得太久,到一定的时候必定要被击碎。

于是,皇帝统治的历史,只能在推翻、建立中循环往复地进行。

尽管如此,中国的第一位皇帝秦始皇的梦,还是一代代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历史。这对万物之灵的人来说,似佛很是谎诞。让人百思不解的是:人类发展的历史过程中,总是伴随着许多极其谎诞的事情。

看一看中国第一位皇帝,就会见怪不惊了。